那些闲碎的小首饰, 只拿累金凤,每天就在匣子里放着, 摆在书架上,也没人查看。
张嬷嬷进来几次,别的东西都不曾得手, 所以看向那放着累金凤的匣子的目光也愈发热切和贪婪。柳五儿和绣橘两个看在眼里, 都不说话, 只偶尔对一个会意的眼神。别的小丫鬟轻易不能进屋来侍候,再加上现在对面屋里又有邢岫烟住着, 少了一个屋子, 她们在进来站着这屋里就太挤了, 所以也没有人多嘴多舌地吵嚷出什么。
只有一次邢岫烟的丫鬟篆儿悄悄把柳五儿拉到屋角, 提醒她:“我看你们姑娘的奶娘看那书架子的眼神不大对,你们且小心着些, 别让自己受了连累。”
柳五儿心下感激她的好意——无论是她看出来的, 还是邢岫烟看出来的, 她们没有选择“事不关己不开口”,而是特意提醒自己,自己就少不得要领这个人情。只是她又不好把自己和绣橘商量好的局告诉给篆儿知道, 只好含糊着道:“好妹妹,多谢你的好意。这屋里的事我和绣橘心里都有数呢, 你只管放心吧。”
篆儿看不出她的念头,但是既然已经提醒过了,就是尽了一份自己的心意,别人领不领受、重不重视,却不是她能控制的,也就不再多话了。
***
待过了元宵节,第二天上午迎春刚醒,张嬷嬷就迫不及待地进来,一边和迎春嘘寒问暖,一边不住拿眼睛瞄着书架。
柳五儿和绣橘对视一眼,一个喊着小丫鬟的名字就出去了,一个假意背对着书架,装作在整理迎春的妆奁。迎春在说了两句话之后也拿起了一本书,只背对着那边看。张嬷嬷早就已经状似无意地走到书架边上了,一边伸手在书架上摸摸索索地,一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闲话。
连多等一日都不能,元宵节刚过就急着下手,恐怕是这个正月里输得太多,再加上元宵节晚上恐怕也有“大局”,输得不能再输了……
没过一会儿,似乎东西就已经到手了,张嬷嬷这才笑逐颜开地转身,嘱咐了迎春一句:“刚过了元宵节,汤圆吃多了怕会停食,姑娘这两日还是吃得清淡些的好。”之后,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事实上,这一番举动全部都透过妆奁上的小镜子落在了柳五儿的眼里,她不由得冷笑两声,起身就要回身去书架那边查看。
迎春却恰在此时开口:“司棋,今儿我也想省些事,中午只叫厨房煮一碗粥来就是了,你去告诉一声吧。”
柳五儿很难确定迎春是不是早就看出了什么,或者是从刚刚张嬷嬷和她连续的举动中猜出了什么,但是她说话的时机,还有那句话本身,都像是带着深意似的——柳五儿这几天一直想着这件大事,所以也不怪她多心,随便一句话就从里面听出些不同来。
她站住端详了迎春两眼,见她的视线一直落在手中的书册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出门,叫小丫鬟去厨房里传话去了。
一出堂屋,绣橘就站在廊下朝她招手,又问她:“我一直在外面看着动静呢,刚才张嬷嬷欢天喜地的就走了,可是已经得手了?你怎么没闹腾出来,好让咱们开始下一步……”
柳五儿忙给绣橘使了个眼色,拉着她往外走了一点,确定屋里人听不见她们两个说话了,才道:“我刚要动的,姑娘却叫我出来让小丫鬟去厨房传话。要不等下你进去好了,姑娘就算猜出了我的心思,恐怕也不会太过防着你。”
绣橘犹豫了一下,想着这件事到底关系着她们两个人的前程,这才答应下来。
两人这才分开,柳五儿去叫小丫鬟,绣橘又在廊下盘桓了片刻,才掀帘子进了屋子。不过片刻,就见绣橘揉着眼睛跑了出来,还不忘用眼尾给柳五儿使了个眼色。柳五儿知道恐怕是闹出来了,就拉着小丫鬟追了上去——当然还不忘嘱咐一个小丫鬟去厨房传话——又让人拉住绣橘,也不会紫菱洲,几个人坐在紫菱洲外面的一块石凳子上。
柳五儿故意大声问道:“你刚不是说进去整理书架子?怎么这么会子就跑出来了?”
绣橘会意,忙委屈心急地道:“我就是正整理书架子呢,看那放着累金凤的匣子没合严,想着那里面放的东西贵重,等到端午、中秋几个大日子咱们姑娘还要戴,就要收起来。谁知道打开一看,那累金凤却不在里面——刚刚只有张嬷嬷进过姑娘的屋子,必然是她拿了去了,那个黑心的老婆子,自己贪心,却害了咱们!”
她有意大声哭嚷,而且特意点出张嬷嬷来,让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的丫鬟婆子们都听得一清二楚。柳五儿见这一番戏做得差不多了,效果也不错,就手上给绣橘打了个暗号,装出更加生气的样子,拉着绣橘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这可还了得?幸亏今儿发现了,若是等日后太太问起来,再发现丢了,那老婆子可是半点嫌疑没有,咱们两个就成了贼了!咱们这就告诉二奶奶去,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又回头嘱咐莲花等小丫鬟:“我们两个去去就回,你们回去侍候好了姑娘——若是再惹出别的事来,就要你们好看!”
那几个小丫鬟早就被她们两个这一番做作给吓着了,又被柳五儿的话恐吓着,生怕自己触了这霉头,都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这种事,效果最好的就是趁热打铁,她们两个出了园子之后表现得还稍微收敛些,等到了凤姐院子门口,就又对着调动出情绪,相携着进了凤姐的院子。
凤姐正在屋里和平儿说过几日吃年酒的事呢,今年贾母的意思,荣国府是不摆年酒的。十七那日要去宁国府那边,再之后就是亲戚家轮流请吃年酒,薛家、王家都是一定要去的,再有别的家里请客,大多都是王夫人自己去,而有些王夫人实在走不开去不了的,凤姐就也要跟着出动了。
丰儿在门口看到迎春屋里的两个丫鬟脸上带着泪痕、急匆匆地进来不由得一愣,又拦她们:“二奶奶和平儿姐姐正说话呢,你们两个这时候过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绣橘脸上显出一点瑟缩,柳五儿却觉得事到如今,无论如何都要把张嬷嬷拉下马,不如就豁出去了,反正她也不是真的司棋,和“一身剐”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了。于是就拉着丰儿厉声问她:“我只问,二姑娘受了欺负,二奶奶可管不管?”
丰儿不由得一滞,凤姐和平儿在里屋已经听到了外面吵嚷的动静,就是了个眼色,让平儿出来把两个丫鬟带了进去。
柳五儿虽然在穿成鸳鸯的时候和凤姐、平儿都有几分交情,但是凤姐和平儿看的都是“鸳鸯”,可不是她柳五儿。此时既然换了身份,自然也不敢像那时那样言笑无忌,进了屋子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