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到时也出国去玩玩。”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咱们”是指他们两个人,还是说整个明泉酒店,但沈俊彬压下火气来之后还是忍不住幻想了一会儿碧海蓝天和无垠沙滩。
盛骁值班的夜晚,他躺在客房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孤枕难眠。偶尔思及两人暗度陈仓的荒唐关系——出于一个经理人对劳动保护法的敏感,他疑心自己连最基本的保障都没有,一切不过是他饮鸩止渴,他在屡屡重蹈多年前的覆辙,他们的关系比用水粘在一起的玻璃纸还不能承重,是镜花水月,一触即破。
而翌日,他躺在盛骁的床上,两个人盖同一床被子,你呼出来的气我又吸进去,他便不免心生感慨:生活的本象,不过如此。
哪里有什么“远方”呢?“当下”即是“全部”。
人根本无法预知自己的寿命几何,更不可预见明天是不是世界末日,会不会有地震天灾,何必庸人自扰?
斤斤计较、贪得无厌的吃相可不好看,难道他一个大男人还需要安全感?
况且,他已不敢再把这个世界的太多东西据为己有。有几次在门口等盛骁开门时他都忍不住打量那扇门的门框,他疑心自己即将迈入的是天堂,唯恐命里的福报不够支付,哪天门上就会如显示屏一般蹦出几个大字:您的体验次数已用完,这门不开了,请滚蛋。
盛骁问过两次“你买的盘子碗筷都塞哪儿去了”,可一提起来这事沈俊彬就一脑门儿官司的模样,烦躁地摇摇头:“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没过几天,在又一次和总公司直播连线的周例会上,沈俊彬站在摄像头与诸位经理人面前侃侃而谈:“根据公司签订的代管承诺书,应业主方的强烈要求,结合第三方机构给出的市场调查结果,明泉国际会议中心将在近期启用餐饮楼四至五层的十一国餐厅。两周之内我将负责对原有设施进行进场评估,尽量使餐厅达到交付使用标准,并在圣诞节的一周之前开始试营业,恳请各部门予以支持。”
十一国餐厅。
满座哗然,掌声雷动。
销售部的一众小经理们最为亢奋,不顾形象地拍掌大声欢呼。
推出十一国餐厅的计划之一是在地方台投放广告,最新拍摄的片子时长近两分钟,是省戏剧学院导演专业的老师带着学生来拍摄的。
刚开始拍摄时他们束手束脚,剪辑出来一看不知所云,毫无特色可言,沈俊彬感觉只要调好光、对好焦,这样的片子他挽起袖子来也能拍。他亲自申请在各个新餐厅以较高规格款待师生,一个星期把全店吃下来后剧组重新又拍了一遍。负责剪辑的老师激情之中一晚上便剪完了片子,效果与之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宣传片以一位曾获全国奖项的钢琴专业学生弹奏的莫扎特奏鸣曲为轴,串联起全店上下的景致,满目的流光溢彩和觥筹交错,让人看一眼便信了这是个好去处。
沈俊彬自从拿到成品之后看了不下一百遍。
这不是夸张,反而是个保守估计。他也说不清是因拍得好,还是因盛骁在里面露了一面。
取景那天盛骁恰好巡场路过,出现在镜头里的时间绝对不足一秒,却惊艳得出挑。剪片子的老师眼光独到,或许他在制作时就已一眼看穿,哪怕把这个人的画面再多剪进去一秒,什么十一国餐厅,什么雕梁画栋,全部只能黯然失色。
沈俊彬捧着平板电脑,把画面定格在盛骁出现的一瞬间,困倦得无力起身,却兴奋得不想睡觉。
他将转椅滑到窗边,微微倾身,看向窗外。
在百翔内部的业绩排名中,历城代管店常常吊车尾,公司历年给出的专业分析和整改建议能订成十万个为什么。沈俊彬却偏心地觉得这里没那么糟糕,当然,他如果早来两三年的话,眼下局面会更好。
全景窗正对着园林,园林的另一端就是贵宾楼。
出于节能考虑,夜里通向贵宾楼的道路只保留了照明必需,楼体灯光也寥寥,将贵宾楼映得像座鬼屋似的。但沈俊彬知道,这座小楼内里华贵非凡,绝不该在那立着沉寂着,任由时光让它变得沧桑,它应当焕发出无穷的魅力,成为明泉的点睛之笔。
沈俊彬在心里命令:“开灯。”
他见过它灯火通明的模样,轻易便想象出来了,接着他又命令沿途的路灯也点亮,于是他目光所到之处皆是五光十色。
随心所欲的畅想是全世界最容易让人重新拥有力量的方式之一,人在自己脑海中的世界里呼风唤雨,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阻碍。什么沟通、成本、合约、承诺,一切都如桨推波去,不成问题。
沈俊彬想象着它们的样子,手指划在冰凉的玻璃上调兵遣将,玩得很开心。
然后,他在他的一片乐园中看到了值班巡逻的盛骁。
前两天历城又下了一次雪,天气冷得教人迈不开腿,生怕把大衣里藏的那点儿热量哆嗦光了,保安巡更可以开上巡逻用的电瓶汽车。
盛骁跟着乘坐了一段,在园林一端的某个入口下了车,走了进去。
入口处的两棵雪松仿佛夹道欢迎一般,若有似无地摇了一摇枝桠。
沈俊彬滑动转椅,视线却被植被遮挡。
世事纷扰仿佛不配绊住那个人的脚步,他款款而去,抖落了一身凡尘俗务。他才是身居高位难以企及的王,正走向属于他的听香水榭,紫微玉清。
盛骁的身影消失在园林入口的第三秒钟,沈俊彬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沿途随手抓了件风衣。
衣服一拿到手里他就摸出手感不太厚实,白天随便穿穿还行,却不足以抵消夜风凛冽。
但是他不想换了,他连回头一步的时间都不想抽出来。
第44章
盛骁跟小径旁一棵叫不上名的绿植握了握手, 那树枝对他爱答不理。他蹲下推了一把底部的根茎,那棵绿植便有脆生生离地倒下的意思了。
它的兄弟姐妹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园林之中,但不是每棵原则上抗寒的植物都能在冰雪中存活下来。看模样, 它分明还青葱葱地绿着, 比其他树活得都好呢,谁知竟然冻坏了。
这些不肯开口说话的东西煞是难伺候, 园林维保的人每天在园子里打扫卫生,它就不能提前哭一哭、蔫一蔫, 让人知道它不舒服, 对它好一些么?弄得像谁要冷落它、欺负它似的, 活活把自己苦死。
不远处有人喊道:“盛经理!”
静谧的夜空下,那人的音量并不太大,随着一道微风传进人的耳朵里, 泠泠清冽。
盛骁听到这声音条件反射地整整衣服挺胸抬头,回身微笑应道:“你好。”
那人身形匆匆迅步而至,走到他面前不远处像是冲过终点线一般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