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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过三年多,于1941年12月8日,日军将正式对马来西亚发动侵略,史称马来亚战役。战争持续了一年多,以日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从此以后数年,马来西亚就处于被日本殖民统治时期。

    “乐老板!早啊!”一名拎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进店里,对坐在柜台处的乐景热情的打着招呼。

    “李先生,您这是上班?”

    李政,《大公报》驻马来西亚记者,自前几日,从乐景这里买了一本《悟空传》后,两人慢慢熟络了起来。

    谁知李政却说道:“我要回国了,我是来跟您告别的。”

    乐景疑惑问道:“为什么走的如此突然?我记得您之前说过,您才刚来马来西亚两个月。”

    李政沉默了一下,再次开口时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半个多月前,一位叫做司迪尔的美国人在美国的《芝加哥每日新闻》上刊登了题为《日军杀人盈万》的新闻,首先向世界揭露了日军在南京进行大屠杀的残暴罪行。”

    “司迪尔先生在新闻里写道……”他闭了闭眼睛,脸颊多了两行清泪,“‘地狱般的四天’是对南京城‘围城’与‘陷落’的最合适的形容与写照……南京下关江边,沿着城墙,有一群约300个中国人正在被集体枪决,而江边早已‘积尸过膝’。这种疯狂的场面,在南京陷落后的这几天,已成为这个城市特有的景象。””

    乐景也沉默了。

    南京,注定是中华民族永远忘不了,也绕不开的一道伤疤。

    这是一个民族最屈辱的时刻。也是这个名为中华的国家最屈辱的时刻。

    军队节节败退,国都覆灭,人民如羔羊,任敌人取乐砍杀。

    五千年的风华,五千年的傲骨,就这样被人轻易折断。日后,哪怕他们花了大半个世纪的时间重新站起,可是那份屈辱,那份伤痛,将永远烙印在民族的记忆里,民族的历史里。让后世子孙,满含热泪,不忍卒读。

    日后人们提及南京,不会说江南风华,秦淮烟云,他们只会想起那场惨无人道却不能遗忘的大屠杀。

    李政响亮地哽了一下,嗓音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屠杀中国人,而这件事却被一个美国人记录了下来,刊登在了美国的报纸上。如果没有司迪尔先生,我们甚至都不会知道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捂着脸,终于哭出了声:“我感到很羞愧,我是记者,我是中国的记者!我却不能让这个国家的人民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抬起头,双目赤红,哽咽着说道:“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把日本的一切罪证都用我的镜头记录下来,我要告诉人们中国正在经历一场怎么样的战争,我要告诉全世界的人——我们中国人不是孬种!不是东亚病夫!”

    乐景凝视着李政,他是他的前辈。看着他,他仿佛看到了方大曾1,曹聚仁2,孟秋江3,胡济邦4……他们不顾自己的生命,为了心中的那一腔热血,义无反顾奔赴战场,用手里的镜头给予后世子孙一份真实的历史。

    他在后世从没有听说过一位叫做李政的记者。或许是两个时空的差异性,或许是他被埋入历史的云海,或许是他后来背弃了理想,更或许是……他默默无闻死在了新世界黎明之前。

    但无论他最后迎来的是怎么样的结局,乐景都由衷的敬佩他这一刻的勇气。

    什么是记者?

    记者是时代的守夜人,是吹响时代的号角的人。

    可是在乐景生活的21世纪,他已经很难找到像李政一样具有如此新闻理想的记者了。

    身为一名前记者,乐景太清楚这个行业的现状了。

    工作累,工资低,福利低,风险高,年轻人抱着新闻理想进来,然后等到被社会的阴暗磨平心中的棱角和热血,他们就要么转去了新媒体等来钱快的行业,要么就成了难得糊涂的社会老油子。

    所以,前几年当一名记者去采访一名高考状元时,面对状元想要填报新闻志愿的想法时,该记者才会极力劝阻。

    因为,时代变了。

    在新媒体这个吸金的庞然大物的冲击下,在记者廉价的工资和福利之下,2017年,中国的在册调查记者只有175人,传统媒体调查记者只有不到130人。而在2011年,这个数字是306人。

    175人,他们面对的是一个14亿人口的泱泱大国,他们与之战斗的,是这个光明国家身下的庞大阴影。

    报道了三聚氰胺的简光洲2012年在社交媒体上写道:“理想已死,我先撤了,兄弟们珍重!”

    写出高考满分作文《赤兔马之死》,报道了地沟油的蒋昕捷去了天猫,任了销售总监。

    还有许许多多的记者,相继离开了他们所热爱的记者行业。

    可是能谴责他们为了面包而背弃了理想吗?有多少理想能经得起现实的碾压?

    值得欣慰的是,不论何时,中国都不缺埋头苦干的人,不缺拼命硬干的人,不缺为民请命的人,也不缺舍身求法的人。正是有了他们,中国才能挺起五千年的脊梁!5

    所以乐景问道:“若一去不回?”

    李政笑了,他斩钉截铁地回答:“便一去不回!”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在你走前。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乐景正容道。

    “请说。”

    “这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射雕英雄传》。”乐景从书架里抽出几本书,把它们放在柜台上,“再加上你手里的《悟空传》,我希望你能把它们带到国内,抄写也好,印刷也罢,请务必让更多人看到。”

    现在是1938年1月。

    日军还没占领开封,蒋公还未决定在郑州花园口放水,豫、皖境内还没有成为一片汪洋,还没有造成140万人无家可归,数十万人淹死的惨剧。

    广州,武汉,南宁,海南岛……还没有沦陷。日军对重庆的大轰炸还没开始。

    汪精卫还没有和日本签订丧权辱国的《日支新兴关系调整要纲》,此时的他还是一个享有清名,被人尊敬的爱国者。

    日本还没有偷袭美国珍珠港,美国还未参战。

    那场发生在河南境内,导致大概300万人死亡大饥荒还没开始。

    这里是1938年,与1945年隔着几千万同胞的尸体,与1949年隔着无数场战役。

    乐景知道结局。他知道他们终究胜利。可是这里的人却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他们未来能站起来,能成为多么骄傲的中国人。

    他们也不相信他们未来还能站起来。他们甚至不相信他们还有未来。

    乐景没有自大到认为他可以改变历史,他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打败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