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极快的光子,如同一条逆流的时光河,在半空中铺展开来,五分钟前、两小时前、三天前、一周前……
我目不交睫地盯着光子的运动轨迹,猝然叫道:“停下!就是这里!”
漫天的亮点倏地拉伸出细丝一样的光束,织网似的相互绞缠,又在眨眼间熄灭,巷子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宿主的视网膜还来不及适应光线的陡变,黑暗中突然亮起两道强光——那是汽车的车头灯,一辆仿佛凌空出现的黑色suv,正迎面直朝我们冲来!
“明昊!”何远飞震惊之下,条件反射似的猛扑过来,一把将我推出去,可他忘了,这里是狭窄的小巷,就算力道大得把我镶进墙里,仍然在车身范围内。
于是,这一动作导致的后果是我被他像压核桃似的紧紧拥抱着,贴在墙壁上。
感觉到后背摩擦在粗糙水泥上的刺痛,我无声地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看看。”
何远飞愣怔地抬起头,转动脖子:那辆车正停在我们所站处的周围。或许这么描述更恰当:我们就像从前引擎盖里长出来的两棵缠绕树。
“三维全息投影,很逼真对吧,”我轻拍着何远飞肩背上僵直的肌肉,让他尽快放松下来,好把我从桎梏中放出去,“不妨见识一下它们这一种族的看家本领,你可以称之为‘过往回放’。”
何远飞深吸一口气,心跳鼓噪的胸膛离开我的身体,移动一步,忍不住伸手去摸大腿边的车身引擎盖——当然摸了个空,看上去就像手指毫无阻滞地穿过金属板。
车门开启,几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下车,其中一个年轻的白种男人眯起眼打量一下前方,转头跟同伴说了句什么。
“开启声波同步传输。”我吩咐道。
几秒钟的杂音过后,引擎轻微轰鸣声、低沉的说话声、搬动物件声……逐一响起。
“昆西、塞德尔跟我从前门进,其他人绕到后面,迅速下到地下层,控制所有出入通道,不能让一个活口逃出。”一个褐发黑眼的中年男人命令道。
“yessir!”其余的人低声而整齐地回答,随即有条不紊地分工行动起来,一举一动中透着股训练有素的干脆利落,漆黑的身影很快就隐入夜色笼罩的建筑物里。
我绕着曾经停放在杜衡家门口的车子走了一圈,发现车身是加固的,玻璃是防弹的,连车牌也是伪装过的,至于车身内部,我不可能进得去,毕竟只是个投影而已。
无法确定这批黑衣人的身份。
只能等待时间流逝,实验室里的暴行完毕,等他们满载而归。
他们的动作相当专业与迅速。大约半小时后,这些人拎着大小不一的箱子走出院门,其中两人抬着一口椭圆形的、疑似培育皿的小型金属舱。
我盯着那口闪动银灰色冷光的金属舱,心脏猛一抽搐,兀然生出一股尖锐的疼痛。
这种情况不太正常,平时我会定期检查宿主的身体,除了运动机能糟糕了点之外,心脏等重要器官一直很健康,这种前胸压榨性的疼痛从未发生过。
我的大脑似乎霎时闪过什么:一簇电流,一点光,一个名字。
裴越。
裴越,这个名字在脑海中闪电般飞掠而过,连同那双棕褐色的、旋涡般充满引力的眼睛,连同血脉相连的温热拥抱,以及耳边深沉的低语:阿昊,即使只留下半个灵魂、半个肉体,你也是我在这世界上的全部希望……
我不禁揪住胸口的衣襟,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怎么了,不舒服?”何远飞扶住我的肩膀,关切地问。
我摇头,放下手。绞痛感在几秒钟后就消失了,快得像个错觉。而我相信这就是错觉,一种莫名的神经反应在宿主身体上的投影而已。
我控制自己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这批不速之客身上,他们统一装束,个个表情淡然、目光冷漠,仿佛已彻底抹杀了感情波动的外在流露。
这很有趣。
人类明明是感情繁杂丰富的生物,偏要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刻意压制与磨灭情绪起伏,以为把自己弄得像机器一样冷酷无情,就可以提高行事效率,成为同类中的精英。
可惜只是表象而已。在我看来,他们就跟他们那些弱小无知的同类一样,属于尚未进化的品种。
至于站在我身边的这个人类男人,我侧过头看何远飞——他朝我安慰似的微笑了一下——这个男人,与他的同类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暂时抛开这个令人不豫的念头,我对消耗能量过度导致浑身酱紫色逐渐变淡的寄生体说:“停一下。”
像按下录象机的暂停键,画面卡在某一秒上,我指着前脚离地静止不动的一名黑衣人:“他的上衣口袋在振动,非常轻微。放大。”
口袋的那一块画面被无形的镜头抓了出来,放大,定格,可以看到微微隆起的方形弧度。
“开启透视功能。”
口袋上清晰地浮现出一部手机,屏幕上蓝光荧亮,跃动着一个名字:莱恩?克鲁斯。
很好,线索终于连上了。
我转头对何远飞说:“你能不能查到,两周前全国有多少个名叫‘莱恩?克鲁斯’的人拨出了个移动电话?”
何远飞微微拧起浓黑的眉头,“这个名字太普通了,就算花力气去查,估计结果也是不计其数。”
我用指尖在影象的手机屏幕上画了圈,“叫‘莱恩?克鲁斯’的人不少,但我想,在两周前的周四凌晨三点五分二十八秒拨打手机的莱恩?克鲁斯却不多。”
何远飞想了想,说:“我可以找人查一下。”
“……然后,可以了吗?”身后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看来这个可怜的家伙被我折腾得够呛。
我朝它点了点头,“多谢,你可以走了。”
影象瞬间消失了,偏僻狭长的小巷又出现在眼前。
寄生体转动感光器看了我一眼,似乎还不太敢相信我就这么轻易地放它走。在没得到任何回应后,它一下子清醒过来似的,触手在空气中兴奋地挥舞,迅速抓起掉在地上的bra戴回头顶,向后滑动。
“——等一下!”我心念陡转,突然开口叫住它。
触手再次僵在半空,我敢发誓,它肯定露出一脸绝望的表情——假如它有脸的话。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还有与这批黑衣人相关的信息吗?”
它紧张地捂紧了bra,愤懑又惊慌地叫起来:“又要做白工吗?能量快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