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
感到肩上一重,柳静水赶忙伸手把人搂住。等他靠稳了,搂住人的手才慢慢松开,柳静水兀自在旁边喝茶。
这小吃摊里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名贵的茶。那茶水不过是用来解渴的,微微有些茶的味道。但他还是一点点慢悠悠地喝着,好像这种普通得甚至有些粗劣的茶叶也很值得品味一样。要不是他坐的地方是个小吃摊,恐怕别人还会以为他是个雅集上的文士,正在花前细品香茗,等待着与好友一同抚琴论道,执麈清谈。
听见楚晏轻哼了几声,柳静水垂眸望去,楚晏还在闭着眼睡觉,不像是要醒来的样子。他小声地在喊着什么,似乎又是在叫娘亲。
柳静水望着他熟睡的面容,楚晏的样貌比大多数胡人都要柔和些,应该是有汉人血统,莫非他娘亲是汉人,所以醉酒了才把自己当成他娘亲了?不过醉酒的人哪里还分得清胡人汉人,更何况自己的外表哪里都跟女子不沾边,会把自己当成他娘亲,应该也没什么原因,纯粹是楚晏醉得太狠。
他正要移开目光,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忽然在身前响起:“柳先生!”
闻言抬头,只见到一个黑衣少年满面带笑,取下头上斗笠坐到了对面。
那少年的黑衣上,用银线绣了鹤纹。在碧峭桥十二峰中,会穿这种鹤纹玄衣的,只有药王谷中人。如今的那位药王,到现在只收了三个弟子,眼前的少年便是药王那三个徒弟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名叫陆争。
与那大师兄二师兄冷漠孤傲的性子不同,这小师弟很是活泼开朗,一点也不肯安安分分待在药王谷里,经常跑出来走动。因着隐山书院与药王谷毗邻,陆争便喜欢跑到隐山书院里玩,这一来二去的,隐山书院上上下下几乎都认识他了。
新年将近,想来药王谷里也还是那种冷清的样,陆争哪里会忍得了。山中城镇里热闹,陆争会按捺不住跑出来玩也不奇怪。
“小陆。”柳静水声音极轻,朝楚晏瞥了眼,示意陆争小声些,“小点声。”
陆争忙压下声音,而后道:“今年的雅集请帖怎么还不来?”
他所说的自然是隐山书院每年在上巳前后举办的琴川雅集,每年药王谷四人都在受邀之列。陆争喜欢热闹,当然对这雅集极是期待,连年都还没过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柳静水笑道:“怎么也要等到二月,这年都还没过,那么急?”
“唉……怎么还有那么久……”陆争长吁短叹一番,眼睛一转,看向楚晏,“柳先生,他是谁啊?”
“浣火宫楚晏。”柳静水轻瞥楚晏一眼,“你听过?”
“听过听过,前两天去书院玩,他们都说来了个长得很好看的胡人,就是他啊?”陆争说着仔细看了看楚晏,“真的挺好看的,我也喜欢这长相。”
柳静水轻笑一声,又抬起了茶杯,心想这人生得好看,还真是容易让别人心生好感。
陆争又道:“他怎么了啊?出来玩还能玩睡着了?”
柳静水淡淡道:“你闻闻。”
“你身上的香料,那种温明草的味道,还有酒味。”陆争嗅了嗅空气中飘散来的气味,细细辨别,“他喝醉了?这酒气不重啊,只喝一点就醉了?”
柳静水道:“是醉了,喂了醒酒汤也没醒的迹象……你有没有带什么能解酒的东西?”
他才说完,陆争便往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递去:“保证清醒。”
柳静水便将这药丸给楚晏喂下,药王谷的东西见效奇快,不过一眨眼,楚晏竟然就有了反应。他眼睛眯开一条缝,哼哼两声,缓缓睁开了眼。
这是在哪儿,怎么就睡着了?刚刚好像还看见妈妈了……楚晏看着周围,本来还迷迷糊糊的,眼睛一对上柳静水,发觉自己靠在他肩上,楚晏一个激灵,连忙正坐起来。
他环视一周:“我们这就下来了?这到哪儿了?”
“醒了。”陆争颇为得意地笑道,“我说得不错吧?这可是我自配的清神丸,再怎么困,吃下去就清醒得很。”
“在玄机门附近。”柳静水答了楚晏,又一挑眉,朝陆争道,“原来清神丸是你配的?”
清神丸在书院里极是流行,有的人怕犯困被先生抓到,便会吃一粒。柳静水见过书院学生用清神丸,没想到居然还是药王谷的小师弟弄出来的。
“就是我配的。”陆争在这山间四处蹦跶,大冬天的居然还流汗了,此时拿着斗笠扇了扇风,“要不要谢谢我?跟我说说今年打谱大会的定题是什么?”
打谱大会是琴川雅集上的一项文士活动,每年发出请帖时便会告知定题,也不是多大的秘密,柳静水便直接说了出来:“《鹤鸣九皋》。”
陆争一听,双眼顿时一亮。药王谷衣上纹路便是鹤,也憧憬鹤之逍遥,打谱大会定题是《鹤鸣九皋》,他自是兴奋不已。
“可以,甚得我意!”陆争说着起了身,“我去玄机门转转,回见!”
说完便戴上斗笠往外走去,这一桌上又只剩了两人。
楚晏还有些懵着,想问的问题太多,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却见柳静水一偏头,轻轻笑道:“怎么喝的……一杯就醉了。”
他话一说完,楚晏的脸顿时就红了,又羞又气。
其实楚晏还是第一次喝中原的酒,完全没想到中原的酒那么可怕,居然会让自己如此轻易醉过去。实在是有些丢脸……
还好柳静水对他醉酒之后的事只字不提,他不知道自己醉过去之后对身旁这个人做了什么。否则他现在恐怕不只是脸红,应当是羞愤得要找个山崖跳下去冷静冷静。
“以后不喝了。”楚晏轻哼道,“那种味道,那么辣,没什么好喝的。”
柳静水仍是笑,笑得楚晏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歧视和侮辱。他很想问问柳静水笑什么,可又感觉那样会显得自己有些气急败坏,便忍住了。柳静水倒也及时收敛了些,没有把他惹得太恼。
“饿不饿?”柳静水温声道。
出来那么久,楚晏也就在那飞鸢上喝了杯酒,到现在可是什么都没吃过。这小吃摊上又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被柳静水那么一说,他立即感觉到腹内空空。
“饿……”他往旁边一看,见到桌上那些小吃菜肴,更觉得心痒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