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告诉了他。钟伯琛陪着我一通缘分妙不可言,最后跟着我登上了城楼。
我将钟大丞相介绍给了士兵们,表示我们全国第一大才子经过精密推算后得出一个结论——咱这边最多不出三个月就完事了,阿史那挺不住了,咱比突厥厉害多了。士兵们听闻后士气高涨,欢呼雀跃地奔走相告,仿佛看见了近在咫尺的胜利。
这之后的日子里,我与钟伯琛一起蹲城楼,应对大大小小的进攻。有了他的陪伴,日子似是没那么苦了。吃不饱肚子也无所谓,只要夜里能与他相拥,短暂地休息一会儿,便又恢复了精神头。我们俩都邋里邋遢地胡子拉碴,互相取笑对方是糙老头子。徐长治跟上官夏蹲在我俩对面,各种挤眉弄眼让我们注意一下形象,陆久安却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道:“也不知昨晚谁偷偷跑去了上官太医的帐篷里……”
徐长治便脸红脖子粗地追着陆久安打。陆久安一路嚷嚷:“不就仗着有人疼吗!当初是谁帮你送的信,谁给你做的接应,谁在你爬太医院墙头的时候帮你垫着的……你这没良心的……”
士兵们便围观成一团起哄。我不嫌事儿大地抖搂徐长治跟上官夏的黑料。上官夏笑容慈祥地说道:“殿下,您屁股上几颗痦子,微臣都知道。您何必这么见外地说微臣坏话呢?”
于是士兵们又嘘我们关系真乱。人在地上坐,锅从天上来的钟伯琛随口接了一句:“哪有痦子……”
场面便失去了控制。
这样吵吵闹闹的日子,说白了就是在苦中作乐。突厥的进攻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凶猛。阿史那在不断磨损我们的兵力,并试图探出个虚实来。阿史那已经无路可走了,就算放弃啃我们这块硬骨头,他也回不去草原了。因为阿兰桑已经端了他的老巢。东边是晟宣国和祁国联军,这两家跟他绝不算盟友,抢土地抢得正开心,他走过去等于自投罗网。西边又绕不过去,只能从我们这个钉子户身上找麻烦。
我约莫着,阿史那的全力猛攻就在这几日了。然而我无力阻止,只能顺其自然撑一天是一天,多守一日便是赚大了。昔日里和我们一起打趣的士兵越来越少,有许多人昨日还问我何时能回到家乡,今日便成了具冰冷的尸体,被抬走匆匆掩埋,巍巍城墙下,死人骸骨相撑拄。
两个月过去了。守城军骤减到了一千出头。半数死于伤口恶化。可怜白骨攒孤坟,一向淡看生死的上官夏终于忍不住落了泪,愤愤不甘地说道:“若不是没药……若不是……”
徐长治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说不出来什么像样的话来。我看了看钟伯琛,又看了看城墙上破破烂烂的军旗,上前拉过上官夏道:“没有药不是个办法。你且去槟城找我六弟,让他想办法搞点药材过来……另外你把这个给我六弟。告诉他,这玉佩是有个叫阿兰桑的姑娘,给母后的东西。”
我把阿兰桑的玉佩跟母后的玉佩一并交给了上官夏。上官夏欣喜地问道:“瑾王殿下来了?也就是说祁国出兵帮咱们了?”
“嘘,小点声。军机不可泄露。”我老神在在地挑了挑眉毛。上官夏顿时精神焕发,将玉佩小心地收进怀里,当夜骑上马离开了。徐长治亲自送他至郊外,目送上官夏远去。待他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向我磕了个响头:“谢殿下……”
我就说我的狗腿大队长一向甚谙我心,一眼便看穿了我在说谎。六弟来是来了,问题是他走海路,到不了这么快。槟城谁都不在,但还算安全。希望我们的太医院扛把子能福大命大,不要白瞎了他这好手艺,继续当华佗在世造福百姓。
我又让陆久安也走。陆久安却讪笑着说:“殿下。奴才心眼小,就认一个主子。伺候您开心着呢,您就留着我吧。您若是不要奴才了,奴才按照皇家规矩也得跟您殉葬。咱甭这么麻烦成不成?”
我正想说“狗屁的规矩”,突闻号角声起,烽火照高台。阿史那果然进攻了。我慌忙戴上头盔登城楼,冲最后的守城军们吼道:“大丈夫宁可玉碎,不可瓦全!迎战!”
壮士不还高歌倾别酒,故人何在热血洒边关。那一仗,我们确实“玉碎”了。铁箭迸发而来,穿透层层血肉。火光冲天,亮如白昼。狼烟飒飒,恶吼九州,遮天蔽日。浑身是血窟窿的士兵抱在城墙上拼命往下砸石头,若实在撑不住了就干脆纵身一跃,用身体砸落攀爬城墙的突厥人。北方军中无一人退缩,硬是打了一宿,让阿史那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我们到底还剩几人。
阿史那又退兵了,暂退至不远不近的地方继续观望。阿史那此时也是两眼一抹瞎,可能正猜测着我们是不是援军到了。然而真实情况是,我们还剩下百人有余,已经油尽灯枯。
但是我觉得我赢了。阿史那已经完了,他被我平白拖在这里这么久,还以为我们是主力。待他走出这里一看,原来真正的主力在别的地方,也不知他是不是得悔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我美滋滋地冲着钟伯琛傻乐。钟伯琛看向我,隔着风沙与血雾,眼神极尽宠溺。我突然想起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没有做,慌忙抓起他和徐长治的胳膊跑下了城楼。路上遇见陆久安便一同喊上了他。
我把他们仨全推进帐篷里,飞速给钟伯琛擦了擦脸,问徐长治去拿他的侍卫服来。徐长治微怔,旋即褪去盔甲露出里头朱红的侍卫服。我说你把袖子撕下来给我,他便问都没问直接扯了布条下来。我把布条一分为二,然后递给钟伯琛,有点不好意思地抽了下鼻子:“你给我叠两个大红花呗?”
钟伯琛一脸茫然,但还是动手折了几下便弄出了两朵歪歪扭扭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花。我很是满意,我家大宝贝果然文韬武略,啥啥都会。我从地上捡了两根草棍,勉强把红花别在了我们二人身上,推搡着他跪在魏叔的棺木前,想了想又转了个方向:“久安,你来喊,一拜天地。快喊!”
陆久安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我的用意,憨笑着吊了吊嗓子,热情高涨地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我们冲着尘沙滚滚的天空拜了天,冲着魏叔的棺木拜了高堂。天地无言,高堂已逝,我与他总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我岑越赤果果孑然一身,闯了这剧中黄粱一梦。但庄周与梦蝶究竟谁真谁假,在此情此景下已经不值一提。良人在侧,挚友成双,纵然是盛世繁华,也抵不过此般美好。
钟伯琛笑了,两眸清炯炯地含着泪。这时陆久安又喊“夫妻对拜”,钟伯琛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再起身时,正被我从袖子里薅出来的一包药面拍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