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肖倾宇手腕微转,慢慢圈起右手金线。沉默。
一阵死寂,空气似乎凝住。
第八十一章
“他在这里!”几个杀手尾随追杀,闯入小院。
眼看就要刀剑加身,方君乾居然纹丝不动,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白衣寂寞的肖倾宇,悲伤而绝望。
左手一扬,几枚铁蒺藜直射杀手,将他们一招击退!肖倾宇淡淡朝暗中潜伏的死士吩咐:“杀了他们。”
方君乾忽然想笑。既然要杀他,为何又要救他?
肖倾宇微抿着唇、勾着唇角、眼帘微垂,看着自己手里的金线:“他们不配杀你。方君乾只能死在肖倾宇手里。”
金线渐渐收紧……
看着血从方君乾的胸口涌出,在那云纹锦衣上逐渐晕开、扩散,
肖倾宇丝毫不为所动。
一用劲!
“嗯!”方君乾咬牙闷哼。一霎时冷汗淋淋,脸上惨白。
只要再扎入一分,他就永远离开了吧?
肖倾宇轻轻问:“认识我,后悔吗?”
往事的碎片仿佛一道静静流淌的小溪,悄然无声的从他们身边流过……相遇到相知,伤痛跟患难,寂寞与慰藉……
方君乾回答:“我不后悔。”望着他白皙的侧脸,“我知道,你也不会后悔。”
你和我,都不曾后悔……
即使,注定了没有结局。
相对无言。
方君乾粲然一笑:“有个问题……一直很想再问一次——本侯若死,倾宇可会为我流一滴眼泪?”
心底里,有一处最柔软的地方,霎时间,被方君乾的目光触痛了……
肖倾宇的手,一向秀气、优美,沾点灵,一如女子的柔荑。但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双手——稳定、有力、会要人命。
而如今他抓着金线的手,出现了一丝颤动。
很轻,很微……
如茶叶在水面轻轻一颤。
只要再扎入一分……就能保住大庆,得到天下。
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一切一切都垂手可得!无双,你还在犹豫什么?
可是……
肖倾宇惊恐地发现——
下不了手……他居然……下不了手?!
心头涌上一个自怨自艾自怜自嘲的念头: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陷得这么久、这么深了吗?
也许,无论谁想杀方君乾都要付出代价,而肖倾宇的代价,就是他的心。
毁了呀……
那个算无遗策、冷静淡漠、杀伐果断的无双公子——毁了呀……
有了感情的肖倾宇,有了弱点的肖倾宇,有了羁绊的肖倾宇,怎还称得上公子无双。
“你走吧。”
平静无波的三个字,肖倾宇暗劲一吐,扯断金线。
他双手按住椅轮往后退开数步,背对他。
明明绝望得想哭,可最后,唇角却勾起一抹清浅微笑。
甩掉段成两截的天蚕金线,肖倾宇的表情颇有点自暴自弃。
遥远得仿佛从风中传来,方君乾听到他的声音——凄凉、无力、悲哀……
他说:“无双……毁在你手里。”
蓦然间,方君乾觉得胸口一阵剧痛!
咬着牙,死死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身子摇摇欲坠。强自睁眼,却看见那人催动轮椅正待离开的背影。
“我今天杀不了你,以后都没办法杀你了,我等着你来杀我。”肖倾宇闭上了眼,淡淡道。
方君乾想要说话,甫一张开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跟着瘫倒在地。
“方君乾?”朦朦胧胧耳旁传来肖倾宇担忧焦虑的呼唤:“方君乾?!——”
第八十二章
待方君乾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躺在定国府厢房的卧榻上。
首先闯入眼的是父亲和兰姨惊喜的表情,然后便是御医“恭喜恭喜,小侯爷已安然无恙”的拍胸脯保证。
“小侯爷醒了!”“小侯爷醒了!”房间里丫鬟仆人忙作一团。
脑袋晕晕的。
方君乾甩甩头,勉强从床上挣起。老王爷慌忙将一个软靠垫塞到他后背,一边双手合十喃喃祷告:“老天保佑,乾儿总算醒过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兰姨喜极而泣:“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这回可真把我们吓死了!……”
定国王爷一想到自己儿子差点命丧黄泉忍不住怒发冲冠:“京城之中居然有狂徒如此嚣张,简直是无法无天!乾儿你可记得想杀你的人是谁?”
方小侯爷想也不想张口就答:“我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是匈野的杀手。”悄悄隐瞒下肖倾宇。
四肢酸软,浑身乏力:“我是怎么回来的?”
老王爷答道:“是无双公子送你回来的,当时你浑身鲜血的样子可把我们吓傻了。”
方君乾微微垂下头,藉机掩饰自己因这话产生的某种复杂感情:“倾宇……怎么说?”
“公子说等你醒后我们自然就知道了。”
方小侯爷抿唇微笑:“是吗……”
犹记得自己昏倒后他焦急的呼喊,还有他那句——我今天杀不了你,以后都没办法杀你了。
胸口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方君乾却觉得很开心:没死呢。毕竟最后还是手下留情了呀……
倾宇,你这回没有杀我,是不是意味着你心里有我?……
如果真是这样……这伤,受得值。
其实放眼天下,方小侯爷确实足以自傲。
公子无双想除掉的人至今还能活在世上的,除了他,一个都没有。
肖倾宇,算是栽了。
兰姨关切将茶水递与方君乾:“睡了这么久一定渴了吧,喝口茶。”
方君乾微笑接过。
“对了,公子让老夫传话给你……”老王爷皱着眉头,“这话也是为父一直想说的。今后切不可独身去小楼,大庆英武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谁也担待不起。”
“啪!”方君乾捏碎了手中的白玉杯,血沿着掌缘一颗颗坠落在被褥上,溅成美丽的血花。
慢腾腾转身:“他真这样说?”
看着儿子阴沉的脸色,老王爷居然不敢接话。
忽然发现……也许儿子真的变了。
虎出牢闸、龙飞九天的英武侯,再不是当初承欢膝下的幼稚孩童了。
身经百战,习惯立于万人之巅,他的一言一行显露出绝对的威严与震慑。
这种睥睨天下的霸气让他这曾经的大庆战神都倍感压力。
貌似公子的话没错呀,言辞得体诚恳关切的……老王爷搞不懂儿子为何如此愤怒。
肖倾宇,你想就此一刀两断吗?
真是笑话!
你我之间,怎可如此水过无痕!?
“我们,注定了没有结局。”
肖倾宇在心里这样说道。“既如此,相见不如不见。”
小院的门,从此对他紧闭。
当无双公子不相见一个人时,就不会让那人有任何机会。
小楼的灯火依旧从傍晚点至黎明。
依稀会有箫声从园中传来。
箫声里依然透着忧悒和寂寞,幽幽冷冷得直渗人心。
从那天起,总能看见一个人影在小院外徘徊。
静静伫立。
站得很久。
直至露湿重衣。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黄仲则《绮怀》十六首之十五)
第八十三章
红枫落尽,秋去冬来。
皇城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格外肆放。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将大地覆盖上一层纯净的白色,一扫暮秋陈铺的凄艳残红。
极目眺望,天苍地茫。
江山万里,只剩下唯一的纯色。
大相国寺依旧香火鼎盛,佛号阵阵。此刻晨钟还未敲响,香客寥寥无几。
然而大雄宝殿内,一个气度华贵不凡的修美身影正在焚香点蜡。
他左手负在背后,漂亮的右手拿捏着蜡烛尾端,将烛台上的红烛一一点燃。眩耀光圈一点点增多,将大雄宝殿渲染成迷离幻境。
他做的很专心,很仔细,似乎世上只有这么一件事值得他全身心投入。
当了尘方丈步进大雄宝殿,看到的就是万千烛光映照中的方君乾。
一领红巾、云纹玄服的方小侯爷在一片浩瀚烛海中,俊美犹如天上神祗,几让了尘睁不开眼睛。
心下感慨:如今的方君乾已有如此魅力,怕是过几年后他不经意的一个眼神就能让无数女子为之意乱情迷……
“大师别来无恙。”方小侯爷微笑着问候了了尘一声,手中却依然点着蜡烛,没有丝毫停顿。
不过没有人会认为他失礼,仿佛他的一举一动都是理应如此,理所当然。
他本该如此。
了尘双手合什:“方侯爷大驾光临,相国寺蓬荜生辉。”
方君乾将手中红烛优雅插上烛台,看着满殿烛光不由失笑:“‘蓬荜’乃大师过谦,不过这‘生辉’倒是真的。”
了尘和蔼道:“天寒地冻,小侯爷于此等天气参拜佛祖,可见心诚。”
方君乾淡淡一笑:“大师误会了,本侯可不是来参拜佛祖的。”他在满殿烛光中负手而立,“本侯只是听说近几日乃红线牵缘会,所以特地赶来相国寺凑凑热闹,谁知寺外姻缘桥人影全无。”
奇怪道:“莫非是本侯记错了时日?”
了尘解释道:“这红线牵缘会确是在这五天举办,前几日还热闹非凡,只不过前夜雪下得太大,地滑天寒的,游客们望而却步,这人自然就少了。可惜小侯爷来晚了几日。”
“原来如此。”方君乾颌首,语气中是淡淡的落寞,“又错过了……”
还以为如果他能来相国寺,自己至少可以见上他一面……
如今,想见他一面竟也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了尘开解:“小侯爷无需沮丧,今日是红线牵缘会的最后一天,若是小侯爷空暇,可往姻缘桥一观,说不准这天定姻缘就在桥对岸。”
方君乾闻言冷讪:冰天雪地的,大相国寺除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