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
肖倾宇静默了一下,话语悠悠:“今年的冬天有点冷。”屈指一弹,烛火瞬间亮起。灯火一亮,方君乾就看见肖倾宇已披起外衣,端然跌坐在床沿。
他很平静。神情淡雅中见几分清贵,态度雍容中显几分风流。只一个剪影,就足见风华。
仿佛,刚刚亲生父亲对他的伤害,只是过眼云烟,无足轻重。
仿佛,他已坚强坚韧到无惧任何打击,已不会再疼再痛,因为已经麻木。
这样的肖倾宇,坚强的让人心疼。
“方君乾我问你……你真是方麒英之子?”
也不奇怪无双是怎么知道的,方君乾淡淡回答道:“是的。王爷在刑场时在本侯耳边说了三句话——林文正和劳叔的暗桩身份,本侯的亲生父母,还有,让我好好照顾卫伊。这所有事情
,本侯刚刚查清楚。”
因为当时太过惊骇,才对定国王爷突如其来的撞剑自杀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听见肖倾宇轻轻松了口气:“真好。”
方君乾忽然很想知道,如果我们真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倾宇你会如何抉择?
其实不用去问,答案也呼之欲出——肖倾宇一定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即使此生永远受到这个秘密的谴责折磨。
想到这里,方君乾就忍不住一声叹息:傻瓜呀……你总是让方君乾心痛兼无奈……
肖倾宇——你真是个傻瓜呀……
见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方君乾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了:“本侯没杀方嘉睿。”说完愤愤补充一句,“便宜他了!”
“方君乾你知道么,”无双公子垂下眼睑,长长睫毛在玉白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肖某以前也曾怀疑过,为何肖某从小就双腿不便,体弱多病……”
“肖某也曾想要明察暗访,让自己得知真相……”
“可是,一想到那种可能……肖倾宇便……退缩了……”
“故意忽视真相,试图说服自己,自欺欺人不敢面对。肖倾宇告诉自己,如果他不说,那肖倾宇就永远不去揭开尘封的往事……”
飘渺的倾诉戛然而止。
肖倾宇再也说不下去了。
对这样的无双,方君乾也有几分不忍。
“本侯一直认为,该笑的时候就该笑,该哭的时候就该哭。倾宇若是觉得悲伤,就痛痛快快哭出来吧,放心,本侯不会笑话倾宇的。”
无双公子淡定了双眸,轻轻道:“哭不出。”
方君乾一阵心疼:那是怎样的悲哀!……痛了,寻找不到宣泄口,无法将哀伤情绪喷薄而出。累了,寻觅不到栖息处,即使明知终点是悬崖峭壁还得不断前行。
肖倾宇是坚忍顽强,傲骨铮铮的男子,是身陷绝境都能谈笑以对的智者,他绝少哭泣,因为他说眼泪是弱者的象征。
八岁亲手杀掉自己母亲时,他没有哭。
失去亲人关爱,孤身一人走南闯北九死一生,他也没掉一滴眼泪。
即使是在得知自己亲生父亲毁掉自己双腿,让自己无法行立,心在当时被狠狠撕碎,不甘与痛楚割得他体无完肤——泪水已在眼中打转,却还是被他生生忍下!
而肖倾宇此生唯一一次哭泣,是在定国府后花园,两人手持红巾三拜成礼后,当着方君乾的面,泪流满面。
这个绝世无双的男子啊,他的泪水不因痛苦而流,只为幸福而落。
倾宇可知?你一个笑容,是方君乾值得用一生苦痛去守护的。
可方君乾却不知道该怎样让你落泪。
而想让你流泪,只是想要你觉得很幸福,幸福到可以泪水决堤——
方君乾竟自私地希望——终有一日,还能再见你泪如雨下。
“方嘉睿已病入膏肓,怕是时日无多。”就算方君乾不下手杀他,他也活不长。
肖倾宇点点头。
方小侯爷忽然问:“倾宇怕不怕死?”
“有什么好怕的?”无双公子好像在议论今天天气般平静自然,“松露人生,朝花夕逝,天地万物又有什么可以长久不灭?人总归是要死的。”
“那本侯下去陪倾宇吧!”他毫不迟疑,仿佛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凝视着他雪一样的面庞,方君乾面色温柔。
肖倾宇坐在那,抬头看了他一眼,美丽的眸子清澈流转,却又透着淡淡疏离:“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你少来烦我……”
“倾宇口不对心哦……”他看着他邪笑,“若让倾宇一个人孤零零呆在没有方君乾的地方,倾宇该多冷多寂寞。”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
肖倾宇的面庞苍白得近乎透明,抬起眼看着眼前红衣炽烈的邪魅男子,定定的。
温柔而落寞的眼神——红尘之中若少了你,倾宇有多寂寥……
他望着无双的眼神,忽然有些意乱情迷。反手握住他雪色宽袖下露出清瘦精致的腕骨,他的手腕优美,骨节分明。
方小侯爷盯住他的眼睛,神情是孩子般的执拗认真:“倾宇喜欢我么?会一辈子与我在一起吗?”
他还记得当初无双公子的冷血无情——我从不对人说‘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我永远不会说。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当然也不会。”
看着方君乾患得患失忐忑不安的眼神,肖倾宇突然拉下他的衣襟,轻轻靠上他的唇。
方君乾蓦地睁大双眼!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肖倾宇看着他,眼神若沉醉了几百几千年的迷梦。
方君乾安静下来。
他的呼吸流入他的肺腑。彼此的气息混同在一处,渗透在一起,共同体味这万丈红尘的繁芜与悲欢,无论风雨颠沛,生死遥距,只要一息尚存,此生此世便永不分离。
唇分,深感夫复何求的方君乾笑得比蜜还要甜,志得意满道:“这是倾宇第一次主动吻本侯呢!”
无双公子目光清明,淡淡一句:“你太啰嗦。”
“啰嗦就啰嗦吧!”方小侯爷伸了个懒腰,揽住他卧倒在床上,“睡了!”
也许是因为觉的不适,无双翻个身,想推开游离于身上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别动,就这样静静躺着。”将肖倾宇紧紧抱在怀里,他在他耳旁低语,“我搂着你睡,这样就不会觉得冷了……”
叹了口气,无双便这么静静任他拥着。
月静,夜深。
月光洒在小院里的皑皑积雪上,泛起温柔孤清的光华,反射进小楼中的床榻上,映着两个熟睡男子的容颜。
方君乾和肖倾宇静静相拥而眠。楼外树梢上的积雪簌簌掉落在雪地,轻微的声响惊醒了一向浅眠的肖倾宇。他悄悄睁开眼,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
纵使主动吻了他,可自己,终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方君乾,我无法轻易回答你呢。
有些答案,是要用一生时间才能得出结论的。
喜欢……一辈子在一起……
只有过完了一辈子,才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那就让肖倾宇将这个答案保留到生命的最后……直到走完时间的尽头,再来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第一百四十二章
“皇甫大人,您这是?”看着那面容黝黑的中年人抱着一大摞图纸步履匆匆,戚无忧不禁讶异。
这位皇甫大人可不就是当初在聊盟国都,百草神医余日的知交——皇甫鲧禹!
“啊,戚军师!?”皇甫停下脚步,腾出一只手擦了擦满头的汗,“在下正要把这些水利工程设计图交到小楼,公子还等着呢。”
皇甫鲧禹现在官居通奉大夫,位列从三品,专门负责农田水利方面的事物。公子无双一向重视农业,常对大小官员说“民以食为天,食以农为本。苍生百姓,大凡揭竿而起暴动造反者,
非性不淳,反骨天生,实因食不果腹,不得不反。农业乃立家之本,商贸乃强国之途,军队乃护国之剑。只要理清这几点,八方军统一天下之日便指日可待了。”
而擅长水利建设的皇甫鲧禹,几乎是在一谈之后便被肖倾宇推举给了方君乾,在让他熟悉了各部门规程运作后,皇甫鲧禹便被任命为通奉大夫。八方城办事效率之高足以让其他国家羞愧
而死,皇甫鲧禹不止一次看到,下级向上级交份府衙财务清单都要拖上一年半载,遑论提拔一个从三品的官员了。
来这儿真是来对了……
皇甫鲧禹心下振奋,说起话来也愈发神清气爽:“如若青门堰能于今年完工,奇、谢、烨三川平原五十万里沃土将得到充足灌溉,水稻产量将提升足足三成!”
戚无忧动容:“此乃造福万民功在千秋之举,皇甫大人辛苦了。”
“哪里哪里……”皇甫惭愧不已,“下官算得了什么呀,公子才真是为国操劳呢!”
犹豫了一会儿。“戚军师,下官有一事不解,还望戚军师赐教。”
“皇甫大人但问无妨。”
“侯爷登基后,公子该以何身份面对世人?”
问题之尖锐令戚无忧也不由眉心微微一跳。方君乾登基后便是一国之主,至高无上的君王,以公子无双的傲气,怎可能委曲求全居于人下。到时,他该以什么身份留在方君乾身边?
贤臣,知己,朋友亦或情人?
他们这些人可以接受枉顾伦常世所不容的这一对,因为他们全身心膜拜着这两个绝世男子,他们是两人深情厚意的一路见证。
但是他们能接受,不代表别人也可以。
戚无忧苦笑:“皇甫大人,您这问题有点尖锐……”
“还请戚军师不吝赐教。”
“无忧当初也曾对此迷茫甚久,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戚无忧也摆脱不了世俗伦理的约束,戚无忧并不是那么超脱的人!”
“后来公子回京处理莼阳公主和亲事项,几月之后小侯爷便孤身一人返往京城寻找公子。很快八方军便收到小侯爷在金銮殿上公然对公子表白的消息……那时戚某震惊莫名。戚某早知小
侯爷爱慕公子,却怎么也想不到侯爷居然敢将这不伦之恋公诸于众,闹得天下皆知。戚无忧为两人叫好,却也忍不住为他们心酸——像侯爷这般顶天立地的骄傲男子,要有多少决心才敢在世
人面前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男子的事实?像公子这般绝世无瑕的无双男子,要有多少勇气才会接受一个男子的红线结发……那些人怎么也不会了解,这样精彩绝伦的两个人,若不是相爱甚深
,何苦做这种悖理败伦之事?”
平复了一下郁结的心情,戚无忧继续悠悠道——也不知是说给皇甫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直到小侯爷要大婚的消息传到八方城,戚某还是不敢相信。戚某简直无法想象,如若小侯爷要娶妻生子,哪个女人配得上他,哪个女人够资格与他并肩而立,骄傲宣称‘他是我夫君’
?侯爷的霸气、聪慧、邪魅,公子的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