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历元年二月十四,大倾寰宇帝御驾亲征,八方军主力一路兵不血刃的抵达伦淳郡城郊,与聊盟军队设立的大营遥遥对峙。八方军此次南征共计七十五万兵马,其中有五万是骑兵军,大
军分成左中右三营地分驻,放眼望去,旌旗蔽空,枪矛成林,军容极为鼎盛。
大军驻营的第二天,寰宇帝就在一干将领的陪同下登上城头巡视敌情。
“守城将领者谁?”
“启禀陛下,是聊盟皇室宗亲毅飞逊。”
“毅飞逊?”寰宇帝远眺着固若金汤的城池:“据报聊盟大军一直踞城坚守龟缩不出?”
“启禀陛下,”奉命牵制聊军的将领一脸惶恐,“因陛下未到,末将不敢擅作主张出城搦战。”
寰宇帝慵懒一笑,灿灿余辉着血红披风上光滑的丝路:“两军交战,必先挫其锐气。诸位,谁敢带兵搦战?呵呵,这头功不知花落谁家……”
滚滚的尘烟中,一队八方骑兵传来响亮的呼喝:“聊盟小儿,可有胆子出城与我军一战?”剽悍的杀气随著烟尘逼人而来。
聊军置若罔闻。
城楼上的寰宇帝轻轻下令:“开骂。”
方君乾作英武侯时,便是王侯中的无赖(无双公子语),这当上了皇帝以后,无赖性格不加收敛反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活脱脱一位君王中的流氓。
都说什么样的将领带什么样的兵,还能指望八方军文雅到哪里去?
这一骠轻骑兵哈哈狂笑,不但把对方的母系亲属全都问候了遍,还对聊军复杂的宗亲关系表达了无限感慨。
骂得那个尖酸刻薄呀,连一头有尊严的猪听了都会撞墙自杀!
如果再忍下去,那聊盟大军就真的没有一个男人了!
战鼓震天擂响,城门打开,从里面传出轰隆的马蹄声,聊盟骑兵潮水般涌出,卷起滚滚烟尘朝城外扑杀而去。
气势惊人,数量将近是城下八方骑兵的两倍!
八方骑兵毫不示弱的当头迎上,斜斜的一头撞进了聊军骑兵的队伍中!
竟是以区区半数硬撼聊军铁骑。
两军如流星对撞,数百只马蹄扬起了高高的灰尘,黄沙遮目,伸手不见五指。两军就在这一片烟尘中厮杀交战着,谁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听得交战的声音一阵接一阵的传来,凶狠的
马刀劈砍声,武器碰撞的铿锵声,战马的嘶鸣和死伤者的惨叫声。
交战声只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宣告结束,一群银铠骑兵从那沙尘中冲出,直直向己方掠去,风声扶摇着他们的狂笑声带上两军城头:“聊军没种,废物一群,哈哈哈哈!”
战场上被黄沙和灰尘遮掩的战况渐渐被风吹清晰,一目凄惨的景像呈现在双方面前:被砍杀的聊盟骑兵伏尸一地,失去主人的战马孤拎拎的伫立著,不时发出悲凉的嘶鸣。重伤的残兵在
尸堆中哀嚎哭叫。而那些幸存的士兵则六神无主的坐在马上,眼神迷惘,像是无法接受刚刚发生的事情。
面对只及自己半数的八方轻骑兵,他们竟一败涂地。
长久的和平磨掉了聊盟士兵的爪牙。
而那彪骑兵回城时享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他们的确是英雄!
寰宇帝投给那彪轻骑兵一个鼓励的眼神:“干得好,记你们头功。”
刚刚在战场上桀骜如火的汉子们此刻居然像孩子般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好半天才记起嚅嚅谢恩:“谢陛下。”
眼前这个至尊至贵的男人,不但是大倾的中流砥柱,还是八方军的军中之魂。得到他的一句赞扬足可荣耀终身!看看旁边那些战友,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嘿嘿!
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欢欣鼓舞的八方军,以及对岸城头上那个炽烈如火的的身影。
毅飞逊咬牙切齿冷笑道:“方君乾,趁着现在多笑笑吧。你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皇城,一切依然兴盛如常,街上人来人往,各处摊贩吆喝着招呼客人,四处商贩挑剔着审视货色,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然而这一切,却被一个人的出现所打断。
喧哗的闹市,清贵的公子,一切因那白衣男子的独秀风姿而流淌成静静的桃源。
他翩然行立着,风姿卓尔,形止清雅,淡淡有遗世之风,偏又眉目之间沾染上淡淡哀伤的艳丽朱砂,凭添一股风流韵味,然而他仿佛连呼吸都是清冷的,目光流转间已看淡人世繁华。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位公子要看看吗?”一个机灵点的少女最早回过神来,连忙出声唤住他。
无双公子转过身好奇地看着她,却不知眼中那若有若无的余光已打动许多芳心。
女孩站在他面前,自然将投向他的许多娇羞的目光收于眼底,绽开春花般的笑容,“我这儿的胭脂水粉可是最新货色呢!公子看上哪位姑娘家,要是送盒胭脂,那姑娘一定心花怒放!”
肖倾宇闻言好笑:“他用不着。”
“怎会?”女孩瞪大眼,“只要是女孩子都喜欢这些东西的!”
肖倾宇笑着摇摇头,不置一词,翩然离去。
女孩心中失望,但注意到其他女孩儿那羡慕中带着淡淡的失落的神色,不禁又得意起来,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轻快小调:这样的男子,能说上一句话不知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气。他不记得
自己有什么打紧,自己记得不就成了……
一转头,瞥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一眨不眨盯着那个清贵公子看。少女不禁打了个冷战,那乞丐的表情太恐怖了,仿佛与那白衣公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乞丐自言自语着,状若疯癫。
那走投无路告地无门的叫花子,竟是大庆太子方简惠!
话说那日聊盟大军攻占伦淳郡,太子方简惠仓促而逃,兵荒马乱之中竟没人注意他的行踪。
由于走得匆忙身无分文,他只得靠人施舍才得以苟活。说也奇怪,不知是不是人品爆发,八方军的重重封锁竟没有截住孤身一人的方简惠。
于是方简惠这条漏网之鱼便靠着一路乞讨来到了民丰物阜的大倾皇都。
而现在,方简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那人……确确实实是肖倾宇!虽然自己一直不愿承认,但那淡静无瑕的容颜,无人可及的风度,令所有站在他身边的人黯然失色。
再不会有别人了。就是他——肖倾宇!
一直以来,方简惠想起肖倾宇就庆幸:幸亏他站不起来。
一个不良于行的肖倾宇就让天下群雄深深忌惮,那一个站起来的公子无双岂不是……
想起死于非命的父亲方嘉睿,想起自己从太子之尊沦落到如今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境地……
再对比公子无双名动天下的风光,翩翩如仙的风华,还有民间流言不休的正统太子之名……方简惠眼睛血红,充斥着嫉妒怨恨,腮帮子不断,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你好,你很好……你把我的一切都抢去了,害的我国破家亡一无所有……
肖倾宇你等着!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当然,肖倾宇并没有注意到路旁那个貌不惊人的乞丐。
公子无双关注的是天下大势。
当茶馆掌柜进入雅间见到肖倾宇时,那清冷高华的身影正倚在窗台旁,俯视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
飘散风中的如墨长发,无声诉说着寂寥。
“公,公子……”掌柜的揉了揉眼睛,扑通跪倒在地!“您终于……终于可以站起来了,老天有眼!”
肖倾宇雪衣玉冠,柔声安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保叔应该高兴才是呀。”
保叔羞赧地擦擦眼睛:“老奴只是、只是太激动了……哈哈,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让公子见笑。”
“公子,这是各地传来的情报。”保叔恭恭敬敬将薄册呈上。
无双公子一目三行地翻阅着卷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把情报内容全部牢记于心。
忽然肖倾宇浑身一震——林依依于宇历二月初九进入匈野边境,昏于路边,为匈野大汗慕容厉所救。
依依……
一瞬间,所有回忆纷至沓来将他湮没!
还记得自己从小不良于行,于是在六岁那年,嘉睿帝便将自己寄养在左相林文正家中,对外宣称自己是林文正的远房亲戚。
那时的自己,孤僻冷漠,左相府的孩子都不愿与自己玩耍相处,只有那个娇俏的女孩子,一直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赶也赶不走。
八岁那年亲手弑母,十岁,终于决定离开皇城游历天下。在城门口,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洒泪挥别。于是这一别就是五年。
五年呀,够自己尝尽人间冷暖,揣摩人心险恶,也足以令公子无双之名震动天下!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又何尝不想爬上这乱世巅峰,用最高傲的姿态,俯视当初抛弃自己的人?
终于十五岁,自己学成归来;十五岁,天下盛传“得无双者得天下”;十五岁,官拜大庆右相,钦赐小楼为邸。至此,自己搬出了童年时代的左相府,也疏远了自己的青梅竹马……
忘不了自己拒绝她时那伤心欲绝的表情,也忘不了目睹家破人亡后她万念俱灰的眼睛。那个俏丽的少女跪在自己身后歇斯底里:“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会让你后悔!!”
真的……回不去了……
“表哥——”
是谁的呼唤从遥远的时空传来,银铃般回响在耳边……
记不起孩提时,后花园,那个围绕在自己身边,无忧无虑嬉戏的女孩的脸。
只记得那日的天空,特别蓝……
“公子,要不要我们……”保叔做了个“砍杀”的手势。
“不用,大概匈野才是她的归宿吧。”肖倾宇合上卷册,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为何没有西南战况?”
“禀公子,西南战乱封锁禁严,我们的暗探没有一个出得了封锁区,所以对西南战况不甚明了。”
不祥感愈来愈重。这几年来,两人虽未时时相见,但他在哪里做什么,他又遇到什么困难,自己都是一清二楚,从未像现在这般音讯全无。
等等!
宇历二月初九……匈野边境……匈野大汗慕容厉……
那时西南战火如火如荼,匈野大汗怎么会出现在边境地带?
无双公子眉峰轻颦:何况那里是天险古奇拉山脉,无路可通大倾或聊盟……
“公子,公子……不好了!”小二跌跌撞撞地跑进雅间,“西南密探冒死传来急报——两月前古奇拉山脉大地震,天险裂陷,几日前匈野大军已从古奇拉山脉进入大倾西南,寰宇帝措手
不及,八方军重创!”
第一百五十八章
是夜。
一曲殇歌踏碎京华月色,五陵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