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们是谁,回家问你老爹去吧。”
“啊!——”
五宝馄饨铺的摊主怔怔目送着红衣白袍的两个男子淹没在茫茫人海中,久久回不了神。
小楼废墟前,看着方君乾掘地三尺挖酒坛,无双公子突然说:“肖某将碧血桃花的酿造方法告诉你如何?”
方同学诧异抬头:“这碧血桃花酒的酿制技巧可是酒中瑰宝,不是一向秘而不宣的吗?”
无双公子点点头:“物以稀为贵,这碧血桃花的酿制方法在外人眼中自是神秘。”
话锋一转:“不过肖某看小侯爷(这里倾宇说溜了嘴,方同学自己也没听出,囧)嗜爱此酒,索性把酿酒之法学了去,省得今后死缠着肖某蹭酒喝。”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方同学应该得意了。这碧血桃花的酿造方法,多少酿酒商挤破了脑袋想得到,无双公子一概婉拒,结果寰宇帝毫不费力就拿到了这无价之宝。
可是寰宇帝的表现足以令所有酿酒师吐血抓狂!
眯着眼懒洋洋思考片刻:“酿这酒麻不麻烦?”
无双公子淡淡道:“仙醴佳酿自然工序复杂。”
方同学身体中的懒惰因子瞬间发作:“那还是算了吧!反正倾宇会就成了,何必再花大功夫去学,想喝可以随时找倾宇嘛!”
看着他赖定自己的无赖样,无双公子无可奈何地一笑:“随便你。”
于是酒中仙品“碧血桃花”的酿制方法一直成为酒业的不宣之谜,直至无双公子逝世,此法也跟着失传,世上再无人能酿制出灵动如诗绝香如画的“碧血桃花”。
而寰宇帝方君乾,也再也没有饮过当初的桃花佳酿。
“啊,挖到了!”神剑触碰到坛瓮的外沿,寰宇帝一声欢呼,忙不迭加快了速度,扒拔拨撬,终于挖出了一个封存严密的酒坛。
无双公子静静望着他。
看到他捧着酒坛,笑容灿烂得犹如一个孩子。
上苍,请再让肖倾宇多看一眼……
拍开泥封,方君乾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桃花酒香:“好香——”回眸一笑,“倾宇……”
“彭咚!”
酒坛跌落。
摔成一地支离破碎。
还未品尝的美酒在地上溅成一朵巨大的墨菊。
时间凝结。
肖倾宇牢牢抱住倒在他怀中的方君乾。
生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会从眼前消失……
此刻,离方君乾中毒正好二十天。
将寰宇帝交予八方城守卫,并下令让八十四云骑全天候保护后,无双公子便独自离开了。
山顶,荒庙。
人间早已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唯独在这孤山之巅,依旧冰雪皑皑,天寒地冻。
肖倾宇望了望荒庙窗外满地的积雪:“给我还神草,余兄那三个条件,肖某答应了。”
他对面,站着一个身裹灰袍面容阴鸷的瘦高个,正是百毒郎君余月。
“还以为无双公子会不择手段巧取豪夺将还神草弄到手,谁知……”
肖倾宇冷冷道:“百毒郎君杀人如麻,若肖某与你相斗,难免殃及无辜。”
“你就不怕余某在你实践承诺后出尔反尔?”
无双公子微微一笑。
明明是他余月占尽上风,然而不知为何,白衣男子的眼眸冷冰冰一片,却越发淡定清澈了,都令他不敢逼视。
“若你真想出尔反尔,最差肖倾宇也会拉你陪葬。”
“更何况肖倾宇之所以会答应你,还因为你曾深深爱过莫雨燕。”
肖倾宇微微垂首,敛襟,笔直下跪。
那么骄傲的肖倾宇,那么清高的肖倾宇,曾经宁愿放弃行立也不愿屈膝的公子无双。
如今,竟是这么毫不犹豫地跪在余月跟前。
他这么轻轻微笑,悠悠诉说:“肖倾宇曾对令兄说过,这世上,只有一人能令肖倾宇屈膝跪地——他便是肖倾宇此生唯一挚爱之人。”
“这第一个条件,肖某做到了。”
余月阴冷道:“还有第二、第三个。”
他百毒郎君早已发过誓,定要让这个曾令莫雨燕垂青的瘸子尝尝眼瞎目瞽之苦!
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药瓶:“这便是剩下的两个条件。”
接过药瓶,肖倾宇在心里问自己:害怕吗?
不是害怕。
这是觉得有点惋惜。
今年漫山桃花盛开的美景,自己再无缘与他并肩共赏了。
他立于余月面前,白衣胜雪,凭虚御风。
那双纤细有力的手轻轻攥着药瓶,他望着面前的毒药,温柔深情宛若凝望着此生心爱之人。
清辉如月的目光掠过余月森沉的脸,无双公子淡然自嘲:“肖倾宇自认勘破红尘智冠群伦,唯独‘情’之一字,却令肖某穷极一生也无法参透……”
弹出瓶塞,肖倾宇优雅仰首,将瓶中毒药一饮而尽!
“肖倾宇,认了。”
第一百七十章
“公子,你的腿怎么——”守城将官瞥过那个孤清冷傲而俊俏的身影,总算没把“废了”两个字说出口。
与其说是不敢,到不如说是打从心里头生起的一种不忍。
也许在见过无双公子后,绝大多数人都会不忍提及他的残缺。
没人注意肖倾宇刹地寒白了脸。寂冷如刀锋的沉默片刻后,他淡漠而有礼地开口:“有劳将军关心。旧病复发而已,肖某的腿疾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根治的。”
转而询问:“肖某带来的那株还神草可给陛下煎服下?皇都那边有何消息?”
“回禀公子,陛下已经服下药汁,至今仍昏睡不醒。皇都那边李生虎将军已率军前来接驾。”
“嗯。”无双公子看着自己的手,点了点头。
忽的扬声:“云火?”
一个八十四云骑利索出列,单膝下跪:“属下在!”
“推肖某去陛下帅帐。”
云火为这个命令怔愕须臾。
以公子的骄傲要强,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绝对不愿意别人帮他,遑论这么件轻而易举的小事了。
“怎么?”肖倾宇转向他,依然温润如墨玉的眼眸。
“啊,属下遵命!”疑惑归疑惑,云火还是毫不犹豫地遵从了无双公子的命令。
还是第一次离公子无双这么近,云火敏锐地发现,公子的手紧紧抓着轮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公子在……紧张?
总觉得公子在回来后变了。
推着轮椅,云火却是心不在焉。
昨夜看到山顶上炸开公子的联络烟火,弟兄们匆忙赶到荒庙门前,却看见那个天下无双的男子静静跌坐在荒庙台阶之上,似乎已等了他们很久很久。
那个白衣无瑕纤尘不染的男子却没有看向他们,只是盯着自己的手。
然后所有人发现,公子他,站不起来了。
公子解释说是旧疾复发,因为双腿的情况本就不稳定。
当然,他们都相信了——八十四云骑永远不会怀疑公子无双的话。
回来后的公子依旧处变不惊,淡静若水。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然而,这样的公子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似乎,
变得更孤僻,
更忧郁,
也更纤细敏感。
开始喜欢呆在有光的地方。以前他们从不知道公子竟如此渴望亮光。
甚至晚上睡觉之时,也要点一盏彻夜不熄的油灯。
一有风吹草动便会从睡梦中惊醒,然后怔怔盯着烛火发呆,一夜无眠……
云火不知道公子究竟怎么了。
胡思乱想间,竟已不知不觉推着公子来到了帅帐前。
云火忙敛心神:“公子,我们到了。”
“嗯。”无双公子颔首。
见公子没有进一步的指示,忠心耿耿的云火顿时犯难:是将公子推到这儿转身离去呢,还是将公子推进帅帐?
一时间他进退两难。
不过以公子的个性,应该想自己进去吧……
“云火,推我进帐。”肖倾宇出人意料地下令。
“是。”云火掀起帘门,推着无双公子进入帅帐。
随着离寰宇帝床榻的距离越来越近,云火心头的阴霾也越来越浓重。
隐隐约约中,似乎自己离一个难以接受的真相越来越近。
反观轮椅上静坐高华的公子无双,从他平静的面容上,丝毫看不出些许端倪。
云火只觉喉咙发干:“公子?”
肖倾宇闭上眼睛,不出声。
寰宇帝的床榻已近在他身前,然而肖倾宇竟还没叫停!
忽然之间,这个身经百战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骁勇云骑竟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轮椅止住。
云火再也推不下去了,再往前走,公子就要撞上寰宇帝睡着的床榻。再往前走一步,就要坠落绝望的深渊!
周围安静得屏息。
肖倾宇在看着自己白皙的手心,仿佛忽然间对掌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看得很专心,很仔细。
然后,他攥起了拳头,仿佛,把自身的命运握在了手心。
飘渺的声音流水般荡涤过宽敞帅帐。
“云火……他在哪儿?”
他在哪儿?……
云火想笑,又想哭!
他就在你面前啊!!
公子,他就在你面前呀!
你怎么会问他在哪里呢!?
既然已经在属下面前瞒不下去了,肖倾宇卸掉了伪装,静静道:“云火,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云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着:“属下……属下……”
肖倾宇依旧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他,在哪里?”
云火发出一声宛若野兽濒死前的凄厉呜咽!
肖倾宇收回放在手上的目光,清冷如月的眼神射向前方:“他在肖某跟前吗?”
边说边探出手。双手首先触碰到了红木雕琢的床沿,冰冷的的触感令他微微一颤。
纤长的手指缓缓游移。
他的手,肩膀,脖颈……终于抚上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细心的,柔柔的着。
飞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