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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12
    王停下脚步,

    然而这次,却没有转身。

    “爸,等我有时间我就回东北看你!

    “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在方君乾看不见的脸上,方洞廖绽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仿佛一瞬间年轻了十几岁。

    方君乾永远记得那天父亲的背影。

    苍老,凝重,巍峨,高大。

    巍巍如山。

    聪慧绝顶如方君乾,怎么也不会料到

    ——这将是他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晨昏钟在黄昏的栖霞中悠然作响。

    沧桑。旷古。

    刀削斧砍般的崖头顶天立地,在雾岚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余艺雅观赏着石碑上的铭文,蓦然回首,发现那个白衣少年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反而专注凝视着院落中那几棵高大的菩提树。

    “这树有我好看吗?”

    肖倾宇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余艺雅身着时下最流行玫红色旗袍,低领,双襟,无袖,高开衩。

    华贵却不失含蓄,妩媚而不失典雅。

    人比花娇。

    大发娇嗔:“你这么喜欢看树,干脆去后山的桃林看个够好了!反正眼下桃花盛开,总比这个冷清清的寺院要热闹!”

    见肖倾宇不做声,余艺雅愈发气急,怒冲冲便拉着他往后山而去。

    春城飞花。

    灼灼其华。

    桃花承载着太多的缘分与不舍。

    轻薄的花瓣纷飞了千年的深情。

    寂寞得叫人承受不起。

    “五朝乱世之时,依附大庆的企国有一个不成文的风俗——在祭祀桃花神的节日里,若折下桃花树最顶端的桃枝送与心仪之人,则可相爱一生,白首到老。”

    余艺雅笑言:“就像千年前的寰宇帝和无双公子?”

    肖倾宇淡淡道:“史书上确有其事。”

    余艺雅吃惊地瞪着他:“你不会真的认为……那是寰宇帝在跟无双开玩笑呢!他们是君臣,是知己,是朋友。朋友间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这很正常吧,怎么可以当真?”

    玩,笑?

    白衣少年沉默半响:“你这么想?”

    “要不然还能怎么想!”她失笑,“让我相信两个男子互有爱慕之情?还是寰宇帝和无双公子?”

    延朝嘉何氏的一把大火,将无数珍贵古籍付之一炬。

    包括无忧丞相撰写的那本《倾乾录》。

    而一部分劫后余生的残本也散落在外,无从考证。

    余艺雅眼珠一转:“不过听肖主席这么一说,艺雅也觉得此举很是别致浪漫呢!”

    娇笑:“不知艺雅是否有幸收到肖公子递来的桃枝呢?”

    一个女生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拒绝无疑会令她无地自容。

    白衣少年缓步走向一株桃树。

    沐春临风的桃花流光溢彩,开得分外妖娆。

    风起,四散起一地的落花。

    纷纷扬扬的寂寞,漫如雨下。

    白衣少年走到桃树下,仰起头——

    桃花开满平城的三月,

    肖倾宇在洛迦寺后山遇见了仰卧在树干上闭目浅眠的少年。

    他抬眉,

    他低眼。

    便如兜兜转转的阡陌小路开满了三世三生的桃花绚烂。

    有些东西注定势不可挡——

    比如生,

    比如死。

    比如黯下去的夕阳,

    比如亮起来的黎明。

    比如生生世世的执念,

    比如摧枯拉朽的爱情。

    再比如……宿命的邂逅。

    第六章

    人说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来世的一次擦肩,

    那么前世的你我需要多深的眷恋才许今生一次姻缘……

    风过,

    吹得白衣少年满身落花。

    朵朵都是前世的企盼。

    三千诗篇

    也就只是反复吟唱着

    千年前的沧海桑田。

    方君乾盘坐在粗大的枝干上

    俯瞰着树下那落花满身的白衣少年。

    花树上,霞光里,向他轻轻的笑了一笑。

    随后折下一株桃花,右手一撑树干,轻盈跃下了桃树。

    余艺雅惊骇得连退好几步。

    冷不防从树上跳下一个男人,换了谁都会恐慌惊讶。

    不过……

    余艺雅在男子的注视下羞红了雪腮:这真是个好看的男人。

    再看看身边白衣如雪纤尘不染的肖倾宇——微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像覆盖在雪白的眼睑上,安静极了。

    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俊逸。

    两人站在一起,相互辉映又平分秋色。

    实在是难分轩轾。

    方君乾邪魅微笑:“余艺雅小姐?”

    “是?”余艺雅吓了一跳,“你认识我?”

    “艳名远播的平都一枝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方君乾出身世家,稍大一点混迹军营,无论官场套话还是市井俗语都耳熟能详信手拈来,言谈举止自不必多论。

    讲个笑话啊,套个近乎啊,只要他想,他便能博得任何人的好感。

    你看他随口胡诌几句就能哄得余艺雅心花怒放,风度魅力可见一斑。

    “这位是?”邪魅的桃花眼盯住余艺雅身边的白衣男子。

    肖倾宇静立于侧,微微垂首看着斜阳下自己的影子,显然不想答话。

    暮蔼西下。

    斜阳一点点没入远天,留下殷红的一抹,毫不吝惜地披洒在纷飞四散的落红飞花。

    余艺雅回答说:“这位是肖倾宇。”

    肖倾宇。

    倾宇倾宇倾宇倾宇倾宇倾宇……

    这个名字

    不止千百遍在寰宇帝口里细细咀嚼,反复低喃。

    每念及此,便如一把利刃在胸口戮力戳搅,遍体生寒,痛彻心扉。

    十六年。

    五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五千八百多个只如初见。

    十六年,碧落等到了黄泉。

    方君乾情不自禁地又拿眼打量他,不想他蓦地抬起头。

    方君乾看清了他的脸,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清。

    只觉那双睿智而淡定的眼,带着丝丝静谧的月华,仿佛穿过千载红尘,遥遥凝望着他。

    神情从容而淡漠。

    娇嫩的花瓣是如此脆弱,仿佛指尖轻微的触碰,就会让它如梦碎离。

    方君乾轻捻桃枝,走近余艺雅。

    余艺雅俏脸一红,为难地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肖倾宇,犹豫着自己是否该收下。

    谁知

    方君乾剑眉一挑,将桃枝塞进肖倾宇手中,邪魅一笑:“送你。”

    看着手里清艳的桃枝,肖倾宇有种轻微的不知名的恍惚。

    抬头,眼前英俊男子笑容温暖,邪魅依旧。

    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同样的情形?

    ——今生相逢

    只因前缘未尽。

    余艺雅的一双玉手僵在半空,脸色阵红阵白,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

    这一刻,她真是要把方少帅抽筋剥皮的心都有了。

    方君乾放声肆笑,抬腿便走,经过肖倾宇身边时轻吐耳语:“嘻嘻,谁叫她说寰宇帝不是认真的,气死她。”

    这个人,居然也相信那段倾世之恋……

    肖倾宇意外的瞥了他一眼。

    方君乾笑着继续他的预言:“我们还会见面的。”

    肖倾宇唇角勾起清浅的笑,眼眸锐利且冰冷,态度悠闲而静楚,深深浅浅拿捏不准。

    余艺雅看着方少帅的背影,气得姿态全无:“肖主席你认识这人!?”

    肖倾宇态度依旧不冷不热,疏远却又彬彬有礼:“南统军的方君乾少将,即将成为肖某校友的新生。”沉默须臾,补充一句,“以前和肖某有些小过节。”

    “那他为何会把桃枝送给你?”余小姐显然已经气疯了!

    肖倾宇淡淡道:“余小姐何必认真。你自己也说不过玩笑罢了。”

    古语云: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是真?是假?

    “方丈,您今年几岁呀?”小小的肖倾宇抓着洛迦寺住持的雪白长须,一双大眼睛里透露出童稚的好奇。

    暮阳下的老人,神容清癯,年华难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自己的胡须被孩子小手抓得生痛却是平心静气毫不动怒:“老衲今年一千五百八十六岁了。”

    小倾宇吃惊道:“方丈骗人!”

    人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别看肖倾宇修在佛门。

    其实他是不信鬼神不信命的人。

    从小就不信。

    坚定地不信。

    了尘双手合什:“出家人不打诳语。”

    肖倾宇神荣古怪:“方丈,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了尘淡淡道:“倾宇前世就是才倾天下,绝世无双的人物。”

    小孩子听到夸奖自己的话,总归是有些得意高兴的。

    肖倾宇也不例外,孩子的眼竟也亮了那么一亮,抓着花白胡须的手劲立时加重许多,兴奋追问:“那我是不是多福长寿,人人艳羡了?”

    “不……”

    了尘悲悯地望着他:“倾宇前世只活到二十四岁,便溘然长逝了。

    “生前苦了一辈子,痛了一辈子。倾了天下,也乱了繁华。”

    肖倾宇不明白了。

    既然绝世无双,自己又为何会英年早逝,苦痛一生?

    “怎么会这样?”

    他问。

    他不懂。

    了尘说:“因为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年幼的倾宇紧皱远山眉,抬起头,忽然问出一句:“方丈,那我有没有后悔?”

    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