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紧挨着那袭寂寞雪衣,在他耳边幽幽道:“让本帅看看倾宇还在写什么?”
《往生咒》
全名《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
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持此咒须身口意悉皆清净,虔诚持念,即能消灭五逆(杀父、杀母、杀阿罗汉、出佛身血、破和合僧)、十恶(杀生、偷盗、邪淫、妄语、恶口、两舌、绮语、贪爱、憎恨、愚痴)、谤
法(毁谤大乘经典)等重罪。现世一切所求,都能如意获得,不被邪恶的鬼神所迷惑和扰乱。
而肖倾宇所誊抄的,正是《往生咒》。
方少帅拾起一张宣纸。
端庄小楷跃然纸上,笔势灵动如流水行云,鸾翔凤翥。
如果说肖倾宇的书法出尘飘逸,灵秀中透着风骨嶙峋,孤冷傲气。
那么方君乾则是和他完全不同的风格。
他笔锋遒劲,铁画银钩,字如其人霸气凛然,即使誊抄的是佛经,也予人剑拔弩张,血染山河的腥伐杀戮。
放下手中宣纸。
看着厚厚一叠《往生咒》,方少帅邪气一笑:“啧啧,倾宇也开始迷信了吗?”
“杀戮过多,只求心安。”白衣少年手不停毫,奋笔疾书,“少帅若没有什么事还是早点睡吧。”
“倾宇要抄多少遍?”
“一千。”白衣少年头也不抬,“今夜姑且先誊抄五百张。”
姑且……先……
方少帅闻言不由直翻白眼:这般日以继夜劳心伤神,他淡薄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揽上他优美的肩头,方同学以困顿不堪的语气撒着娇:“睡吧睡吧,抄书这种事可以慢慢来么。倾宇不熄灯本帅就睡不安稳,本帅要是睡不安稳,他们明早就要倒霉喽!”
这是危及南统军上下的威胁。
将无可奈何的肖倾宇拉上床,温柔地替两人拉上棉被。
喑哑说了一句:“睡了。”
然后,方君乾便陷入了沉默。
仿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其实,世间种种,最令人刻骨无奈的,莫过于习惯。
忍不住感慨:习惯是一种可怕的病毒。
肖倾宇侧身而卧,温柔宁定,绝对令人满意的好睡相。
这几日,两人朝夕相处,抵足而眠。
很微妙的感觉。
有些新奇,有些温馨,亦有些让人眷恋不舍。
后背紧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心里涌起一股浓烈的柔情。
这股柔情只在十三年前,胞弟萧弈出生的时候才油然而生过。那时小小的婴儿他抱起来还很困难,但是小弈在他怀里攥紧了衣襟就不松开……
想着想着,无双的呼吸渐近绵长,终于抵挡不住重重倦意。
悄然入眠。
门窗是关着的。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皎洁的月光从透明的玻璃窗透进来。
窗外的夜景,一览无遗。
一声叹息落在柔柔恍惚的月色中。
方君乾悄无声息地睁开眼。
他的倾宇是真怕冷。
就如此时此刻,身边一点点温暖就觉得了。翻了个身,自然而然往那唯一的热源依靠。
本能让无双不由自主想汲取温暖,然而不属于自己体温又令他微微排斥。
矛盾的一瞬,他一会儿抱紧了方君乾的胳膊,一会儿却又开始挣扎推离方君乾的钳制。
方君乾察觉到他别扭的反应,哭笑不得。
想了想,索性张开双臂,将他的倾宇整个儿揽进怀里。
无法摆脱他的怀抱,无双终于不再挣扎。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肖倾宇体温偏低,呼吸微凉,这凉意正好平缓中和了方君乾炽阳般的热度。
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像他一样与肖倾宇这般亲密缠绵。
忽觉倾宇有些不安的躁动,不知呢喃了句什么,小脑袋在自己怀里轻拱了一下。
轰!
方君乾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想做些什么,可理智硬生生让他动弹不得。
脸上一阵阵地燥热,像是吃了地道的蜀川辣椒,浑身烧成一片。
倒抽一口冷气!
心脏突如其来地“擂鼓”弄得他几近耳鸣。
等他反应过来时,忙不迭跟无双扯开一段距离!
方君乾只觉喉咙发干,汗流浃背。
睡梦中乖巧纯净的肖倾宇,简直比任何洪水猛兽还要令他生怖发慌!
方少帅现在是十万个后悔。
也许真不应该与他同榻共眠的……
现在可好,燥热难安,偏偏进退不得。
方君乾何曾这么委屈过自己?
看着肖倾宇在月光下格外雅致隽丽的容颜,看着他那散了一身的漆黑发丝,方君乾只觉屋里顿时闷热起来……
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方君乾,你完了。
知道无双一向浅眠,生怕吵醒了他,方君乾小心翼翼地起身准备去冲个冷水澡,心中极度怨念:本帅简直比柳下惠还柳下惠!
无双起得一向比方君乾早(可以理解,小宝你昨晚又没睡好嘛!)。
天色未亮,时辰尚早。见他还赖在被窝里酣睡,无双也不忍这么早叫醒他。
随手整理了一下昨晚誊抄的经文,蓦然发现自己书桌上那叠《往生咒》下面,竟多了厚厚一倍的纸张。
惊讶地抽出一张,入眼的是他张扬狂放的笔迹。
突然间明白过来,肖倾宇轻轻漾起动人笑容。
似乎有一阵伴着桃花之香的暖风吹进了自己体内,心底如一幅悠然舒卷的山水画轴,曼然铺张开来,从亘古的过往,直至遥远的未来。
抬头望向在床上辗转反侧,似睡得极不安稳的方君乾,
听到他含含糊糊说着梦话:“这辈子……再也不要碰了……
“五百遍……五百遍呀……我恨往生咒……”
第四十五章
无双长眉如远山凝黛,闭上了秋水灵漾的眸,将手中账本平静地合上。
右手侧是堆积如山的账本——曾家亡得太快灭得太早,那些无法公诸于众的秘密账本都来不及销毁。
方少帅将账本甩手交给了肖倾宇,他相信无双比他更能利用这些账本的内容。
于是,曾家账本全部落入了无双公子手中。
收受曾家贿赂的名单和数目,与国内外各种势力的交易内幕,还有曾家世代聚敛的奇珍异宝——尽皆细录于册。
而现在,无双公子正在核对曾府金库里的宝物。
原本这些小事是不用无双出马的,然而府中宝物却是良莠不齐鱼目混珠。有些宝物虽有价值却也不算稀有,加之不易收藏,最好变卖成黄金作为南统军黄金储备。
而有些却是国宝奇珍,绝无仅有价值连城,不能以金钱来衡量。
这些是应当留给子孙后代的东西,无论如何都应该妥善保管。
正因如此,肖倾宇不得不亲躬现场,一一鉴定宝物分门别类。
无瑕天空总少不了一轮如火骄阳,他的身边也总有一抹红色如影随形。
方君乾黑色军服,罩着一袭血红将官斗篷,正对着满室辉宝发表自己的感慨:“都说曾家富可敌国,看到这个宝库才知道传闻所言不虚。”
“这不是曾家的。”冰冷的言语冻结了肖倾宇的唇,“这些都是国之瑰宝,只属于国家与人民。”
他平静地低下头,绸缎般顺滑的长发便如水披泄下来。
无双长眉紧锁,将三千青丝随手拢向耳后。
他是嫌长发有点烦了。如果不是了尘方丈让他蓄发养命积福,以肖公子的性格绝对会干净利落地剪短三千烦恼丝。
方少帅今天是特地来实践的,前几日看了些关于鉴宝方面的书籍,苦于无法结合实际,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宝物齐集的机会,岂能错过?
有无双公子这个鉴定大师在旁边指点讲解,天生聪颖的方少帅一点即透,很快就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掌握了其中诀窍。
看着方君乾兴致勃勃鉴赏着古玩名器,肖倾宇那微微轻颤的眼睫,才悄悄泄露出那一触即发的复杂欣慰——方君乾,果然是旷世奇才……
只要自己稍加点拨,他就能举一反三推此即彼,绝佳的记忆力和灵变的头脑思维,根本无需别人重复第二遍。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注定与众不同傲然于世。上天既然赋予他们常人一生难以企及的天赋,那么他们也注定背负起更大的责任。
时代选择了那些最为聪慧勇敢的强者,那么强者就注定在风口浪尖掀起万丈潮头,把握时代脉搏,引领天下大势。
例如方君乾,再例如肖倾宇。
完完全全是被这个时代选中的天之骄子,深陷洪流,身不由己。
不过,幸亏有彼此。
“送给你。”一支羊脂玉的发簪子冷不防撞入无双眼帘。
无双一愣,将头平静地抬起。
方君乾望向这张无暇的脸,如望向冬月下的千山暮雪:“倾宇把头发用簪子束起来就不必烦心啦。”
声音温柔似烟波缈缈,低哑如暮雨潇潇。
“玉簪子,很配倾宇。”
恒河沙数的奇珍异宝里,他只挑出了这么一支小小玉簪子据为己有,送给他绾发。
这是方少帅一点小小的私心,希望他能收下。
因为知道,过于贵重的礼物无双是不可能接受的。
但这么一件小物什,任谁都不能说什么,无可厚非的小事一桩。
“倾宇就让本帅小小的自私一下吧。”
白衣少年不知道望了他多久,直到,幽深的叹息终结沉寂。
轻轻推拒了他手中的羊脂玉发簪,少年温润的眼好象被雨洗过的天空。
“方君乾,这不是我们的东西。”
这是白衣少年的原则与坚持。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是为局势所迫就不该据为己有。
更何况身处上位就更加应当严以律己以身作则。
后来,方少帅曾很感慨地跟部下说了这么一句话:“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会因为担心给你造成困扰而拒绝你送的礼物,那么就请好好珍惜她(他)吧!因为她(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