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艺雅看着月光中的他,好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你就当我……”温柔而残忍,“说谎了吧!”
终于意识到他即将离自己而去!
不应挽留。
视线,凝结成冻。
“你现在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肖倾宇头也不回:“至少可以……死在他身边。”
方君乾。
肖倾宇不能爱你,但可以一辈子陪着你。
视线变得好模糊,明明没有下雨,为何眼中会有雨水?
余艺雅颤抖的声音入尾多了一丝哽咽,每一声都像要将人心绞破:“你要为一个无法改变的结局赔上自己的一切!?”
这几段唏嘘几世悲欢,尽皆消散在风中。
“少了肖倾宇地球不会停止运转,可方君乾不能没有肖倾宇。”
第五十四章
铅灰色的乌云笼罩着天空,寒风把大地鞭打得更加凝重。
浓烟滚滚,血染长天。
玉亘市的护城河早被尸体所填满,有南统军的也有倭桑军的,无数倭桑士兵惨死在机枪的扫射下,陆地上是横尸遍野,护城河里黑压压的人体随着河水上下浮沉,血水把河面都染红了。
会杀人的,那就活;不会的,那就死。
不断有受伤的士兵被担架抬下前线,军医和护士忙得分身乏术。
“医生!医生在哪儿!快来个人,他伤得很重!!”又有两个士兵抬着担架风风火火闯进来。
一个头部包着绷带的士兵无奈道:“军医现在都恨不得多生出两只手来,哪有工夫分神?”
“怎么回事?”方少帅走过来。
“少帅,小疯子中弹了,子弹还留在腹部!”
一见伤员那还在潺潺流血的伤口,方君乾当机立断:“拿把消毒过的刀,还有药、绷带!快!!”
手下匆匆跑去又匆匆赶回,手上只多了伤药、绷带、镊子和手术刀:“少帅,没有麻醉药了!”
方君乾咬咬牙,对年轻的小战士吩咐:“来不及了,我马上为你取子弹。你忍着点!”
士兵强忍痛楚,信任而坚定地点头。
小心翼翼地剪开伤口处的衣服,方君乾定了定神,下刀!
“啊!”
一声惨叫,那个被叫做“小疯子”的伤员呼吸都停了下来,只有喉头嘶哑地抽着冷气的声音。
他脸色铁青,牙关打架,仿佛在经历着极大的痛楚。
方少帅一见情况不妙,习惯性地喊道:“倾宇,快把他嘴巴塞住,别让他咬断舌头!”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他的倾宇,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吸了吸鼻子,将涌上眼睛的酸楚硬生生压下。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一只完美无瑕的手从旁边伸过来,将干净的布揉成一团塞进士兵的口中。
方君乾睁大了眼睛看着身边的白衣出尘,差点以为自己身处梦中!
莫非是最近太过劳累,一直出现幻觉?
无双一见他傻愣愣的样子,忍不住唤醒他:“别发愣,继续。”
现在不是倾述离伤的时候。
“哦。”方少帅迅速回神。
划开伤口,将带着脓血的血肉从伤口处迅速剔除,方君乾迅速找到了子弹镶嵌的位置,镊子钻进伤口,夹住子弹,用力一拔!
“唔!”豆大的汗珠泌出额头,恨不得将口中布团咬碎。
见子弹顺利拔出,肖倾宇立马将要敷洒在伤口处,打上绷带。
两人不置一词,动作却默契非常。
战场上的人命如草芥,能救一条是一条。更何况是这般年轻鲜活的生命。
方君乾看着伤者那年轻率真甚至还有些天真无邪的脸庞,心头怒火噌的一下蹿上来!
居然把十六七岁的孩子留在战场,这帮混蛋脑子进水了!
“谁是他团长,老子回去非剥了他一层皮!”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目光坚冷如铁。
“少帅……”少年挣扎着,轻声道,“您……您别怪团长。团长劝我走,是我主动要求留下来的。”
“啊,这?”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说这句话,方君乾一下子愣在当场。
“我爹是福来乡的乡长,我娘是一个乡绅的女儿,后来倭桑入侵南七省,我爸死于非命,我娘因不堪凌辱咬舌自尽了,还有堂弟、表姐、林叔、祥嫂……都死了。这么大一个村子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是躲在草垛中才幸免于难的。逃出来的那天起,我就决心一定要为我父母,为父老乡亲报仇。少帅,真的……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赶走了那些倭桑人,谢谢你为我们全村报仇雪恨!谢谢……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少年语无伦次地说着,眼泪从沾满烟灰的脸上滑落,泪水斑驳。
“这次是我主动提出留下来的,团长命令我撤走,我死也不肯。少帅……你别怪团长。我……我实在不知道该去哪儿……家没了,家人都死光了,我到哪儿都是一样的,还不如扛起枪多杀几个鬼子……”
方君乾喉头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唇。
不知如何,比起授勋仪式上官员贵族的阿谀奉承掌声如潮,此刻面对这个失去父母、失去家园,最终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的孩子,面对那脏兮兮脸上的斑驳泪水,他更感到手足无措。
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值得骄傲之处,方君乾从没觉得“南统军少帅”这个头衔是如此的虚伪,对在战争中深受伤害的千万民众来说,自己竟是如此无能为力。
一双纤白的手握住他的紧攥的拳头。
肖倾宇的手,手指长而细,有点像女子的柔荑。掌心冰冷,即使捂热了,但只要稍稍松开,便会很快冷下去。
就是这么一双手,将自己的痛,自己的无助,自己的辛酸,牢牢地、温柔地全部包容。
想起已经过世的母亲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乾儿,在这个世上的某个地方,一定会有一个无论你是强悍还是软弱,都可以完全包容你的人。
“一定会有……”
娘亲,
方君乾看着面前白衣无瑕的肖倾宇——
我找到这个人了。
即使风吹雨打波澜诡谲,只要他一直在我身边,方君乾就有了最后的温暖和力量。
只要有他在,方君乾就不会绝望。
金灿灿的阳光撕开天空的阴霾,骄阳从铅灰色的云层投射下耀眼的金光。
绝世双骄携手站在炫目的光圈中,几只鸽子从两人的上空飞翔而过,宛如破开那层纵横阡陌的光网,几片洁白的羽毛扑棱棱飘落。
相视一笑,一眼看尽,繁华千年。
残阳如血,涂满了西天一片紫。
并肩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呼吸着傍晚的凉风,方君乾思绪纷乱,久久出神。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无双无声一叹。
看破书卷,仍看不破世间情为何物。
既然舍不得,放不下,断不掉……就只好陪他一路走下去了。
方君乾……唉,怎么说呢,总之就是个麻烦。
心头不知是喜是悲,淡淡回了句:“你这么让人不放心,我怎么走。”
宛如一把盐洒在伤口处,方君乾痛了起来,仿佛那沉淀了一千年的脆弱苦痛,在这一刻,全然爆发!
再也按捺不住胸腔剧痛,方君乾忽然转身,紧紧拥抱住了他!
只有在他身边,心才不会空荡荡的有空缺。
只有在他身边,才会在这兵荒马乱之中,感到平静与满足。
“如果明天我战死沙场……”
话还未说完,已被无双打断。
方君乾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铿锵有力的声音:“我陪你。”
拟写这欺世谎言,只为陪他看遍沧海桑田。
他认真问他,倾宇,我永远不说那句话,你永远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他盯着他明亮的眼睛,说,好。
第五十五章
一场厮杀过后,玉亘再度恢复了沉寂。
战场上充斥着阴森血腥的气息,汽车残骸在周围的杂物中死灰复燃,忽明忽暗,像魑魅魍魉眨巴的眼睛。
方君乾站在营帐中,面对着面前庞大的沙盘。山川河流,树林山地,敌我阵地组成、兵力部署和兵器配置等情在这个简易沙盘上一览无余。
南统军的军官如众星拱月般围在他周围
“倾宇,”他问身边的少年,“东北军赶得及援助吗?”
“少帅问的是几天之内?”
“……本帅仍健在之时。”
无双一笑,
新月初晕,花树堆雪。
“我等能不能等到东北军救援尚未知晓,不过少帅肯定是能等到的。”
方君乾惊:“没想到倾宇对本帅竟这样有信心!”
无双公子淡淡道:“俗话说‘祸害遗千年’,所以少帅一定寿比南山。”
所有人:“……”
看着平常整死人不偿命的方少帅吃瘪,南统军诸心中暗爽,偷笑不已。
不过他们不敢喜形于色,生怕得罪了有仇必报的方老大。
不知为何,在好笑的同时,大家竟把对倭桑大军的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
很奇妙的,一种微妙的自信和安全感在军官中慢慢滋生起来。
少帅和公子还在说笑呢。
帅帐中的欢声笑语,竟比一篇精心炮制的雄壮演讲稿更能安定军心。
“少帅,公子!”帐帘被掀开,惊惶焦虑的气息扑面而来!“有个倭桑军官在城下要和少帅说话。”
绝世双骄对望一眼,彼此间交流了一个深邃难明的眼神。
方少帅平静道:“本帅倒要听听他有什么好说的。”
随处可见的尸体,燃烧未尽的汽油味,眼前的一切提醒着刚刚发生的血腥战斗。
身在异乡的孤独,朝不保夕的死亡阴影如沉重的乌云,笼罩了所有人的身心。
平谷秀之,平谷家长男,十六岁即被送往倭桑陆军军事学校学习,二十岁以全优成绩毕业,凭借自身努力与家族权势,二十八岁即位列中将,现任倭桑陆军第八军司令(今年三十二岁)。
可说是倭桑军部新一辈的领军人物。
他狡猾如狐,凶狠如狼,但此人有一点可取之处就是:他不赞成大肆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所辖的第八军所过之处也不曾传出骇人听闻的杀戮事件。
然而,他对其他部队的烧杀抢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