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
“清笛一曲思华年……”“今夕是何年?”
“曲终人散花满楼芳染断弦……”“记谁笑意千千。”
“奈何一缕星魂暗香远。”
安淑美开始泣不成声!
她捂着嘴,原本应该高亢上去的曲调竟是唱得断断续续,丝丝缕缕——
“看不穿韶华红颜……”“情不灭。”
“参不透缘生缘灭……”“弱水三千。”
“浮生百载匆匆来去弹指一挥间……”“半生缘。”
“是谁翻开泛黄书卷?”
萧励勤长阖了双眼,歌声渐渐低沉了下去。
终至愀然无闻……
床边,安淑美宛如一具失去了灵魂的人偶,静静接着唱——
“醉生梦死痴痴愿愿
而今霜鬓轻狂尽掩
繁华落尽独自坐看花飞花满天
却再难寻觅你的笑颜……”
那青莲一般的生命,在她面前若水流逝。
“唯见乱红飞过秋千……”
她知道,这个叫萧励勤的男人再也不会睁开双眼了。
哽咽终于逼成破碎的啜泣——
轻轻将脸贴在萧励勤的胸口。
感动了一世,放纵了所有。
第八十一章
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萧励勤,是否就像那一朵青莲。
扎根于冰冷污浊的萧家,孤芳自赏,对影成双。
直到那一天,有一双纤纤素手将他从湖面摘起。他离开了污泥,放弃了一切,却也迅速枯萎衰竭。
安淑美,你何其有幸,竟得到了他全部的爱……
当萧励勤去世的消息传到小楼时,肖倾宇正在提笔挥毫。
闻言,无双写字的手停顿了一下,抬头望望窗外明媚的春日——烟柳飞絮,春桃吐蕊,雀鸣莺啼,云淡天清。
灿烂的阳光,竟让无双感到微微刺眼。
笔锋一滞,墨水在纸上晕染开去,形成淡淡的墨渍污点。
回神,清清冷冷的一句:“我知道了。”
便没了下文。
“倾宇……”
方少帅闻言,痛得有些呼吸流失——
他知道,除却小弈,那个男人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缘牵绊。
也是这世上真正疼爱他的人。
而现在,连那个男人也离他而去了。
除却留下之人的思念缅怀,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一地灰烬,四散飘零。
看着若无其事的公子无双,方君乾既是心酸,又是悲哀:他明明,想哭……
“少帅,今晚秦老的家宴我就不陪你出席了。”
开完会议,大厅里只剩下了方君乾和肖倾宇。
白衣少年抱歉地对他笑笑,坚强隐忍的面具下漫出些许虚弱无力:“我……有点累,想一个人静静。”
方君乾拍拍他的肩,无声安慰。
“少帅能否把玉睚眦给肖某看看。”他眼眸中是无声哀求,“就借一夜。”
二话不说解下脖子上的玉睚眦放进少年掌心,温柔道:“好。”
然后,那个挺直修美的背影,一步稳似一步地走出了议事大厅。
并悄悄为他带上门。
一种麻木到了鲜明的痛锥入肖倾宇的神经。
父亲生前的每丝微笑,每个眼神,每句叮咛,每刻心伤都纷涌而来将他席卷覆没!
到最后的最后,他也终究,没能留得住唯一疼爱自己的亲人。
将掌心的玉睚眦贴上自己冰冷的脸颊,感受着父亲最后的温暖。
回忆起当时父亲摘下脖颈上的玉睚眦,慈祥给自己戴上的情形,竟是恍然如梦……
他知道自己不该难过的。
生命的终结对这个男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太累了。
从此,他不必面对世人鄙夷惋惜,怒其不争的目光,
也不必强撑着病骨嶙峋的残躯在这个虚伪无情的萧家大院挣扎浮沉。
其实这样,挺好。
肖倾宇,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呀。
少年这样说服着自己,然而累累伤痕,泛滥成灾。
萧励勤葬礼那一天,安淑美没有穿孝服素缟,一袭两人最初相遇时的雪缎旗袍,旗袍上那支红梅吐艳争芳。
云鬓堆雪,清丽娇艳。
萧老爷子怒叱:“穿成这样成何体统,萧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安淑美低低冷笑——“萧……家……”
“娘亲——”小弈看见这笑容顿时全身发冷,哭着拼命摇晃母亲的手,“娘亲你别吓小弈呀,你不要小弈啦!?”
为什么父亲睡了这么久都不起来?
为什么大伯看娘亲的眼神这么奇怪?
为什么娘亲说哥哥替自己做了祸家之孤煞?
谁能告诉他究竟怎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原本明亮无瑕的世界仿佛突然间……坍塌了?
第八十二章
夜。
萧古左外出议事,二儿子的逝世无法挽留他匆匆的步履。
安淑美跪于灵前为亡夫守灵。
雪缎旗袍,身材婀娜,此刻哭得梨花带雨,更添其楚楚可怜的风韵。
“娘亲……”乖巧的孩子静静趴在母亲的腿上,担忧地望着她。
“安淑美你快给我出来!”跋扈下流的声音传进灵堂。安淑美脸色一变,慌忙将小弈推到灵桌下用桌布掩住,嘱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声!”
话音刚落,萧励才便闯进了灵堂。
他显然喝了点酒,满口酒气双目,一把扑向安淑美,:“萧励勤死了,父亲又不在家,我看这回谁还能救你!”
抱住毫无抵抗的安淑美,一双大手在娇躯上胡索,忽然感觉安淑美顺从得不像话,萧励才惊喜莫名,睁开了眼睛。
忽见寒光一闪,萧励才慌忙松手,幸亏闪得及时,要不就不止手背多道血痕了。
“!”酒醒了大半,萧励才咬牙切齿。一抬头,一股鲜血兜头盖脸喷了他一声。
桌布掀开一条缝,小弈看着这一幕,抱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吓得瑟瑟发抖。
萧励才正在惊愕,却发现原来是安淑美反手将一把剪刀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女人笑得怨毒快意:“就算是死,你也休想得逞。”
没吃到羊肉反惹得一身骚。
“晦气。”萧励才扫兴地拂袖而去,再也没兴趣看倒在血泊中的安淑美一眼。
这女人真不识好歹。算了,明天父亲回家就说她是殉情死的好了。
反正天底下识相的美女多得是,春宵苦短,何必为她浪费大好光阴!
萧弈把这一切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他亲眼看见萧励才的兽行,亲眼看见母亲一把剪刀捅入心口,看着洰洰鲜血浸红了母亲的雪缎罗裳……
牙齿咬破了嘴唇,第一次尝到了血的味道。躲在灵位桌下的孩子记住了母亲的话,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嚎啕一句惊呼。
直到萧励才走远后,才簌簌从桌底下爬出,颤抖着爬向浑身是血的母亲。
“娘……娘亲!?……”
孩子手忙脚乱地用手去堵流出伤口的血,血液不断从他指缝间冒出,怎么堵也堵不住……
安淑美一把拉住小儿子,用尽最后的的力气,喘息道:“小弈……快,快去找倾宇!”
她知道,现在只有肖倾宇才能救小弈。
安淑美虚弱地对他笑笑:“娘亲要去陪你爹爹了,别难过……你跟倾宇说,是我对不起他……”
她欠萧励勤的,早该还他。
安淑美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宁静祥和,无波无虑。
萧励勤,
你到哪儿,我便跟你去哪儿。
下一世,不求与你相知相恋,安淑美只望为奴为婢偿还你,可好?
“娘亲……”小弈惴惴地轻唤。
安淑美没有回应。
“娘亲?”沾血的小手轻轻推了推母亲逐渐冰冷的身体。
灵堂前,月光下,一个小小的孩子拼命推搡着母亲的尸身,哭得泣不成声。
泪眼朦胧中,一个声音在心底咆哮嘶吼:是他!是他!是他!!
是他害死了爹爹,是他逼死了娘亲……
萧励才,我要你血债血偿!!
当仇恨在孩子的稚嫩的心里扎了根,注定有一天抽芽开花,结出复仇之果。
小弈,以肖倾宇最不愿意看见的方式,一夜长大。
后来,小弈跟着绝世双骄远离故国隐居海外,在两人悉心培育教养下长成一位文武双全的翩翩少年郎。
十多年后远渡重洋千里寻仇。
杀亲伯,掌大权,当上家主后即散尽家财分予沁河两岸灾民,远走高飞。
原本就元气大伤的萧家终于一蹶不振,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萧弈一生未娶孤老终身,“祸家孤煞”之名一语成箴。
灵堂的哭声惊动了萧家护院,也惊动了打定主意斩草除根的萧励才。
“居然忘了还有一个小贱种!”
小弈感觉到了危险,慌忙擦干眼泪从后门逃出。
无奈人小腿短跑得慢,刚跑到长街巷口,就被萧励才带着家丁追上。
萧励才一掌掴在孩子的脸上:“小贱种你倒是跑呀!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你敢杀我,我哥哥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小贱种,你以为肖倾宇还会回来救你吗?你害得他从小蒙受不白之冤,吃尽苦头,他早在心里恨透了你。”萧励勤一把揪住孩子的头发,“你信不信现在最想让你死的不是别人,就是他!”
孩子崩溃大吼:“不会的……不会的!哥哥最喜欢小弈了!哥哥说他最喜欢小弈,他才不会骗人!”
萧励才身边的家丁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真是作孽呀!
“你懂个屁!”萧励才高高抬起手,作势又要打——
“放开他。”
三个字,夜空为之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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