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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水华一挥手:“来人,带老爷和客人下去醒酒!”
“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
被卫兵抓住胳膊拖下去的同时,齐章国终于忍不住失声大吼。
他不甘!眼看就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荣华富贵垂手可得,转眼却功败垂成!
而令自己功亏一篑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妻子!
这让他如何接受!?
“为什么……”
方水华冷漠地看着他,
回了他四句话——
“我姓方。”
“我身上流着方氏子孙的血。
“我是方家人。”
最后一句:“我警告过你的,你可以将君乾逐出方家,但你不可以毁了他。”
“你以为控制了我们就可以保住他了!做梦!听他说出那番话的可不只是我们这些人,那些方家长老、那些应邀贵宾,他们也是亲耳听见的!
“你堵得住悠悠之口吗!?”
方水华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没有你的默许纵容,我能和他斗到现在?方君乾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有你的份!
“我告诉你,他注定身败名裂!”
丧心病狂的吼叫湮没在暗无天日的齐府大院内。
方水华抬头,遥望着无星无月的夜空。
眸色,却比夜空还要暗沉。
翌日清晨,无双公子起身准备梳洗。
“我来吧。”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手中桃木梳子便已易了主。
无双一怔,见是他,不由莞尔。
便不再推拒,由着方君乾替自己梳发。
方少帅从他手里接过木梳,替他细细梳理起来。
肖倾宇的头发,黑亮柔滑,长长披散在肩头,光可鉴人。细细揉搓之下,握在手里的感觉如上好的丝缎。
第一次为人束发,方君乾却没有预料到的手忙脚乱。
他很细心地用手卷起那一头如云长发,轻轻抓紧。
低首垂眸的白衣少年冷不防悠悠吐出一句:“从此天下之大,再无你我容身之所。”
方君乾握着头发的手微微一颤,却马上镇定下来。依旧细心地将那股长发拧成一个圈,发尾朝下,最后将发尾塞入盘好的发髻中。
“有倾宇在身边,哪儿都是方君乾的家。”方君乾温柔将发簪插入发髻中,固定。
看着镜中人清雅无双的完美造型,方少帅忍不住沾沾自喜起来。
搭上白衣少年的肩,他得意地笑:“怎么样,本帅的手艺不错吧?”
无双微微一笑,点点头。
终是不忍指出他的错误——
像这种抽掉簪子头发便会自动如瀑披落的,是女子的盘发方式。
方君乾喟然一叹:“本帅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亲自为倾宇绾发……”
从背后搂抱住他。
彼此沉默。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伤感的温情。
“倾宇,”方君乾梦呓般地道,“你后悔吗?”
肖倾宇轻轻地,静静地,摇头。
淡色的眸流转着看不透世事的风华。
“倾宇,我们回玉亘吧。”少年元帅将怀中之人抱得越发紧了,声音低沉而磁性,“如果连玉亘都容不下我们,我们就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第九十九章
起风了。
方水华抱着臂,仍感觉冷风侵袭,满襟寒冰。
关上摇摆不止的窗,只听一声惊雷!
银蛇炸开天际!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一个黑色的身影映在门扉上,随即,有条不紊的敲门声笃笃想起。
不紧不慢,
似急实缓。
宛如扣在人的内心深处。
方水华犹豫了一下,终于一把拉开了门!
轰隆一声巨响!
电光照得那抹身影明明灭灭!
屋外下着大雨,雨水不断在屋檐上汇集,顺着屋脊坠落滑下,宛如挂起了一道珠帘。
来者身穿风雨斗篷,斗篷上的帽子将他的容貌遮得严严实实。
风挟杂着雨,飘湿了他的斗篷。
“在下不请自来,是想在临走前把一样东西交给你。”
来人揭下斗篷上的帽子,露出倾世的容颜。
清晨,当第一道曙光刺破乌云重重阻隔的黑暗,
雨过天晴。
倾乾已在机场,准备飞往南部玉亘。
他们离开的时候低调而沉默,来送行的只有一个方姑姑。
肖倾宇和方水华目光相撞,彼此都会意地点点头。
然后错开视线。
无双微挑的远山之眉,有种傲然的凌厉。
“小姑姑,”方君乾向亲人告别,“我要走了。”
“君乾——”强笑几声,泪水却不可抑制地流下面颊,她拭净泪颜,“真是的,姑姑还是习惯叫你小宝呢……”
“姑姑你别哭呀!”方君乾有点手忙脚乱地站在方水华面前,嚅嚅说了句,“你想叫就叫吧。”
方水华缓缓伸出手,含泪揉了揉少年元帅浓密柔软的黑发。
那个原本只及自己,
那个走起路来跌跌撞撞,
那个调皮捣蛋后总是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娃娃,竟已在不知不觉间高出了自己一个头。自己需要踮起脚尖才能他的头发。
器宇轩昂、英挺不凡、雄姿勃发。
他是少年英杰,人中龙凤,金戈铁马入梦来,倚剑纵横倾天下。
这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孩子。
“什么时候想家了就什么时候回吧。”她微笑着流泪,“姑姑永远在黑河等你回家。”
他粲然一笑:“我知道。”
方水华忽然转向肖倾宇。
少年静静望向这里。
清浅的身影像静水晕染来的墨迹,晨曦投射下他雪白的孤影,显得格外凄清,凄冷,以及凄静。
她拍着他的手,含着笑,吐字叹息:
“倾宇啊,你可是把我们方家五代独苗都给拐走了,记得以后对我家小宝好一点呀!”
白衣少年不由哑然,两抹淡淡的红晕浮上苍白的双颊。
知道无双尴尬,方少帅忍着笑将倾宇推进了直升机。
在跳上飞机的那一刻,方君乾忽然回头,脸容一正,朝方水华肃然道:
“姑姑,方家就交给你了。方家是军国之柱,无论如何国家利刃都不能让有心人利用,更不能让它落入外人之手。”
那一刻,方水华忽然发现,昔日那个男孩,已真正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那一刻,方水华忽然明白了,自己与这个男人的差距。
无双说对了,也许自己在天赋上智谋上可以与之抗衡不落下风,可有时候,胸襟这种东西是模仿不来的。
“姑姑知道了。”
她应道。同时,也暗自下了一个决心。
“经过长老会投票决定,齐章国与方水华之子齐泽正改姓‘方’,为方家第一继承人。”
“不行。”
一个女声一口否决。
方家长老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那个反对的人,偏偏是全世界最不应该反对的人。
因为反对的人,就是方水华。
孩子年纪小,压根不知道母亲的拒绝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又对自己的未来产生怎样的影响。
方水华满含歉意地看了身边的儿子一眼,就毅然扭过头,沉声反对:“我不同意——方家只有一个家主,就是方君乾。”
“笑话!”方立兴长老立即出声反驳,“方家怎能让这样一个悖伦之人来继承家主之位?”
方姑姑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我不记得方家家规有哪一条规定君乾不能继承家业的。”
长老们哑口无言,顿时面面相觑:方家家规里好像的确没有这么一条。
“这还用得着规定吗?”方立兴像打了鸡血般腾地跳起,“这种伤风败俗的人怎么有资格做家主!?”
方水华静静看着他,忽的微微一笑。
冷极,俏极。
闲闲开口:“1938年8月25日,你收受刚登位大总统不久的段齐玉十万大洋,此后每月受贿一万大洋。迄今为止,你背地里向国统军偷售东北军物资共计二十九次,损失我方家财产合计两百三十三万大洋,可有此事?”
方立兴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你血口喷人!”
“你要证据?”方水华冷笑着甩出一张纸,“你每一笔交易数额、目击证人口供都记录于此。如若不信,可以请方家长老会仲裁。”
薄薄的一页,仿佛轻飘飘没有任何重量。
却无疑在会议上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大长老方亭匀仔细看了看那纸记录,仿佛看到了世上最肮脏的东西:“方立兴长老,看来你的确不适合参加此次会议。来人,将他带下去。在裁决没下来之前不得让他离开方府半步。”
方姑姑看着垂头丧气的方立兴,嘲弄道:“君乾没资格做家主?是你没资格当长老吧!”
“大哥!!”眼看自家大哥要被带走,弟弟方立盛急吼一声,“这记录真假还有待商榷!”
方水华睨了他一眼,再度手一扬,甩出一张轻薄的纸张。
宛如甩出一道催命符。
“方立盛,1939年5月20收受原南方望族曾家五十万大洋,你明知曾家与倭桑勾结已久,还答应让其负责黑河到玉亘的铁路运输线。要不是大哥后来收回了铁路使用权,这东北交通命脉怕是早被你卖给倭桑了!”
方立盛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还有谁有异议的?一并提出来吧!”
长老们都惶恐起来。
这年头,有几人身家是完全清白的?
要是自己不干不净的证据也全落到了别人手中,那不是要命嘛!
方水华着自己儿子的脑袋,心绪却不由自主地飞到了那个雨夜。
以及雨夜中的那段对话。
“这些东西可以助你迅速控制方家。”
茫然的声音:“有这些把柄在手,你们为什么不除掉我,自己掌控方家?”
“我们还年轻,得到这些,也不过多费一番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