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声的师尊吓得停跳了,眼中倏地闪过一丝差点被抓到的后怕,他低头看着并没有发现异常的师尊,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一半是师尊总是把自己当孩子看的无奈和苦楚,在师尊眼中,自己永远是那个,他从三月的清州城抱回来的小小幼儿,于是,即使自己偶尔露出马脚,师尊也完全想不到那方面。
另一半当然是没有被发现的侥幸和松了一口气,师尊乃是一教之主,功力之强深不可测,如果发现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儿竟然对自己有那种心思,他难以想象会是怎样的震怒。
师尊,会对自己失望吧?
十多年的时间,即便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何况师尊对自己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毫无保留,那种关心和爱护,绝对不是假的。
于是,师尊或许不会杀掉自己,但是……他,肯定会伤心的吧?
甚至从今以后再也不愿见自己一面?
云不弃眸中暗潮汹涌,只要想到自己会再也见不到师尊,他就有一种彻底毁掉一切的冲动。
他的师尊……他一个人的师尊……怎么可以不要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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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俱爽的叶斯年倒是丝毫不知身后徒儿心中的混账念头,他享受着亲亲徒儿孝顺的侍奉,闭着眼睛思考起了此行的计划。
云不弃才十六岁,这个世界的女主白晓晓应该才十三岁,剧情还没有进行到她学成出谷的时候。
但是这个世界却照常发展着。
譬如一个月后,恰好便是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
按照原本的命运轨迹,云不弃自从被带回无回岛就一直没有出去过,身为武痴的原主虽然对他也是爱护有加,但更多的却是督促他练功,直到他学有所成,才放他出岛报仇。
但叶斯年却不一样。
虽然没有越俎代庖替徒儿报仇的想法,但他却并不打算冷眼旁观,自家徒儿自己知道,虽然现在放出去也能算得上是个武林新秀,但到底还是比不过那些老妖怪的。
就像所有不放心的家长一样,叶斯年同样不愿意让从来没有出过无回岛的乖徒儿一个人外出历练。
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江湖人一向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自己远在海外,徒儿到时候连个可以依靠的肩膀都没有!
那如何能行?
但是,就像所有口是心非的傻爹一样,叶斯年自然不会说出这可能会伤害到自家徒儿敏感心灵的理由。
而且,因为不放心所以要陪徒儿走江湖神马的,说出来也太不符合自己魔教教主这样酷炫的身份了!
于是,即将要举办的武林大会恰好为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其实真要说起来的话,他能找的理由也算得上是足够充分。
原主这具身体的资质其实非常好,加上是个十足十的武痴,按理来说是不太可能练功出岔子走火入魔的。
事实上,几乎每一任魔教教主最后都走火入魔而死了。
一个可以说是巧合,但每个都如此的话,再说是巧合就是笑话了。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叶斯年经历了那么多个世界,一看便知原主所练的无回诀是有缺陷的,凭借他的本事,自然可以将它的缺陷去掉改造成完美的功法,于是虽然云不弃也练的是这个,但是却没有什么问题,甚至小小年纪便功力深厚。
但是叶斯年的情况却并不一样,原主从小就练的是有隐患的无回诀,身体已经埋下了隐患,他这些年虽然尽力挽回,但到底还是没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当然,他也没有做多少无用功,至少将风险从十成较少到了五成。
也就是说,他再修炼下去,或许会有一半的可能性会走火入魔,最终爆体而亡。
他还想着完成任务后去找老攻,怎么能忍受这种可能性存在?
于是,江湖传闻中可以医死人肉白骨的轮回珠就成了他势在必得的目标。
只要找到轮回珠服下,他不仅可以消除未来走火入魔的隐患,还能功力更进一步,神功大成,彻底站在江湖之巅。
当然,这种听上去就无比珍贵的东西自然是不好找的,他倾尽全教之力,几乎将好端端一个正道口中无恶不作的魔教发展成了专门打探消息的情报部门,这才在十多年后找到了一丝线索。
而那一丝线索,恰好就在合欢宫现任宫主身上。
在江湖中的名声并不是很好,合欢宫内人人行为肆意,且由于修炼方式主要是男女合合之道,合欢宫人甚至曾经一度被视为邪教。
直到前任宫主上位,合欢宫一改往日风流肆意的作风,宫内众女摇身一变,成了一生只爱一人,非挚爱不嫁的痴情人。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合欢宫一直以美女众多而闻名在外,即便是以前,正道之人也对合欢宫的“弱女子”们不忍下手,更何况现在?
人人都对美女如云的合欢宫满心向往,但和以前不同,现在的合欢宫宫门紧闭门规森严,宫内众女没有一丝一毫可以外出的机会。
而这武林大会,却是她们少有的、可以跟着宫主一起外出结识武林豪杰的机会。
也只有在武林大会上,外人才能一睹合欢宫众女的真面目,甚至于……抱得美人归。
叶斯年想要顺着那一丝线索查下去,就必须去找那神秘之极的合欢宫宫主。
于是,武林大会是必须去的。
不放心徒儿什么的,只是顺便而已。
对!顺便而已!
叶斯年感受着肩上轻重恰当的力道,微微勾了勾唇,彻底视而不见自己那颗,随着宝贝徒儿的日渐长大而逐渐膨胀的,父爱如山的心。
☆、第58章 逆袭武侠np文(六)
叶斯年一身红衣背手而立,他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已经拔高到自己腰间的云不弃,眼神第一次褪去了温柔亲和。
“不弃。”叶斯年掩在面具下的眉心微微蹙起,声音低沉地缓缓道:“今日,是你十岁生辰……”
“是,师尊……”敏锐地感受到了师尊情绪的变化,云不弃有些不安地捏紧了衣袖,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师尊面具下眼神发沉的双眼。
“十岁了,是个大人了。”叶斯年抿了抿唇,对上徒儿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原本坚定的心倏地迟疑了起来,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缓缓握紧,忽的换了个更加迂回的方式,道:“你可想知道,为师十岁时做过何事?”
很少听师尊说起以前的事,云不弃双眸骤然一亮,心头隐隐的不安立刻被满满的好奇所取代,他笑着猛点头,道:“想知道!”
叶斯年眼底划过一丝不忍,但想到面前小孩身上背负的仇恨,他最终还是开口道:“为师出生那年,恰逢无回岛遇袭,岛上伤亡者众,我父母兄弟尽数惨死敌人剑下,我花了十年将无回诀练到四重,在生辰那日身负一剑,屠尽仇人满门。”
冰冷不带一丝情感的话语让云不弃心头一抖,他抬头对上师尊那双布满暗色的眼,怔了怔,倏地伸手抱住师尊的腰,道:“师尊做得好!是那些人该死!”
看清徒儿眼中的安慰,叶斯年因为原主满是血光的回忆而变得有些沉重的心倏地一松,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摸着徒儿顺滑的黑发,道:“你真的这般想?”
“当然!”云不弃仍有些青涩的脸上笑容顿失,他搂紧了师尊的腰,声音发沉:“如果是我,也不会放过仇人一丝一毫!”
“你想报仇?”叶斯年目光沉了沉,他轻轻摸着徒儿的发,心底有些挣扎。
“无时无刻不想!”云不弃咬牙,第一次在人前说出心中一直压抑的仇恨:“我娘亲本是云家的掌上明珠,原本该有个非常美满的人生,但是白旭!为了那子虚乌有的剑谱向我娘提了亲,在得知剑谱一事只是谣传之后,不顾当时我娘已怀有身孕,将她休回了云家!不仅如此,为了保住好名声,他甚至带人扮作强盗将云家满门屠尽!可怜我娘一弱质女流,在大火中挣扎着死里逃生,一直逃到清州城才生下了我……”
叶斯年轻轻拍着怀中声音渐渐哽咽的徒儿,心中满是心疼。
为了完成逆袭的任务,他自然是要帮云不弃完成报复的。
刚刚把这小孩儿带回来时,他确实存着好好培养他长大,等他报了仇自己就解脱了的想法。
但多年陪伴,他亲手将他教养长大,看着他一点一点变得优秀、开朗、阳光,心中的怜惜不忍渐渐战胜了想要完成任务的。
如果……他能一直这么快乐地生活下去,自己又怎能将面前这个,自己亲手塑造的孩子重新推回仇恨的深渊之中?
对要不要提到那个话题,他一直心存犹豫。
但是现在……
充满仇恨的话语犹在耳畔,叶斯年看着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吐露心底仇恨的徒儿,心中一点一点溢满了心疼。
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当初是背负着何等的恨意,才在那样狼狈不堪的生活中坚持着活了下来?
他缓缓蹲下身,平视着面前眼眶发红的徒儿,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为师送你个礼物好不好?”
云不弃狠狠擦去眼中即将溢出的泪,道:“好!”
叶斯年摸了摸他的脑袋,一直以来的犹豫迟疑终究还是化成了一声轻叹。
也罢,不过是报仇而已,有他在,自然不会让徒儿被旁人欺负了去。
心中某个想法愈发坚定,叶斯年站起身,牵起徒儿的手,缓步向地牢走去。
对上自家徒儿不解的眼,叶斯年拍了拍他的脑袋,视线转到地牢内满身狼狈、形容呆滞的人身上,缓缓道:“此人号称李神医……”
云不弃牵着师尊的手瞬间一紧,他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里面几乎没了人形的男人。
他自然是知道这个人的,甚至,心中是深深恨着他的。
就是这个人,当年给娘亲治病的时候偷偷换了药材,明明收了娘亲给的钱,却偷偷将比较值钱的药材换成了不值钱的,娘亲就是因为吃了这种药,身体变得越发差,最后撒手人寰。
是他害死的娘亲!
想到当初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老大夫对着药壶摇头叹气的画面,云不弃双眼一片赤红!
“他已经在这地牢关了五年了。”叶斯年淡淡地道:“今天,为师就将他送给你。”
云不弃诧异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师尊,他眨了眨眼,眼底有什么渐渐觉醒。
叶斯年招了招手,立马有看管地牢的手下恭敬送上一柄剑。
目光沉沉地看向自家徒儿,叶斯年放开他的手,道:“此人,随你处置。”
说罢,他伸手再次揉了揉云不弃的发,转身走了出去。
云不弃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倏地闪过师尊所说的,他十岁时屠尽仇人满门之事。
眼底暗流涌动,云不弃伸手接过剑,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叶斯年站在地牢之外,明明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他却觉得万分难熬。
等到浑身沾满了血的徒儿从地牢内走出来的时候,他这才感觉心头一松。
云不弃看着一身红衣明显在等着自己的师尊,脚步倏地加快,几乎是狂奔着冲向了他。
“师尊!”云不弃紧紧抱着叶斯年的腰,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杀了人一般,语气不安地道:“师尊……我杀人了……”
“报仇而已。”叶斯年轻轻拍着有些颤抖的徒儿的背,柔声安慰:“没有关系。”
“师尊会因此嫌弃我吗?”云不弃倏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惶恐不安:“会不要我吗?”
“当然不会!”叶斯年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像是要驱走他脑中的不安一般。
“那师尊……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云不弃眼底倏地闪过一丝暗芒,但忙着安慰徒儿的叶斯年却丝毫没有发现,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擦去徒儿脸颊溅到的血痕,道:“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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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斯年倏地睁开眼,入目一片黑暗。
松了口气般软下绷紧的脊背,叶斯年好笑地摇了摇头,对自己居然会梦到那么久远的过去而感到有些无语。
现在的徒儿早就不是以前那个第一次杀人,害怕得好久不敢一个人睡,非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