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说得好轻松!号召天下——这天下那么容易号召得起来吗?你口口声声的百姓,除了给皇上添乱,他们什么也不懂!”小老头冷笑:“若非这群愚民,内讧作反,赫图人哪能这么快打过来?或许换个蛮夷子作主,他们更高兴吧?皇上九五之尊,大可不必因此类贱人连累受损!”
“你——祸国殃民,乱臣贼子!皇上身边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佞臣在,欺上瞒下,混淆视听,天下才搞得这么乱!”
我看见牟涵青剑眉倒竖,双目喷火,小老头也咬牙切齿,忙摆摆手道:“你们先别争,此事重大,容朕再考虑一下说。”
但容我考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瘫坐在椅上:“丞相,总我京城驻军,有多少兵马调度?”
小老头恶狠狠盯了牟涵青一眼,躬身向前:“回皇上,六万御林军,加京城驻防人员,大约八万于人吧。”
“敌人呢?”
小老头似乎倒吸了口凉气:“单鬼刹一支,就有五万,随后接应的奴尔军,据报在七万以上,还不算来自南方和北方的盟军。看他们真是把我大沂当成了一块肥肉,志在必得地意欲瓜分。”
我抱着一线希望说:“他们还没攻下坠宏关,如果我把京城驻军调去增援,抢在奴尔军前击溃鬼刹的前锋,能否多拖一时,等到各地勤王的兵马?”
小老头眼神有异的瞟我一下,象看个幼稚可笑的顽童:“皇上所见甚是!不过,臣怕的是京城驻军多年来养尊处优,怠于训练,贪生怕死,开赴前线时非但不能救急作战,反而送人鱼肉,挫我大沂锐气。”
小老头固然为牟涵青等人不齿,但我明白,他为官多年,看这个国家有更透彻的一面。所谓人性使然,同类相知,大概就这道理。不过,牟涵青那鄙夷的眼光,刺痛了我的灵魂: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些驻军,很多都安有家小在附近城镇吧?眼瞅着敌人将要打到家门,荼毒他们的妻子儿女,怎能不奋勇抗击?朕打算带领他们,亲临前线,迎击鬼刹!只要朕表露出视死如归,背水一战的决心,相信会极大鼓舞士气和民心的吧!”
“皇上要御驾亲征?!”小老头眼珠差点夺眶而出,下巴也险些脱臼。
“皇上英明!”牟涵青激动的单膝跪地:“草民誓死追随!”
“那么牟大侠,你可愿实际的助朕一臂之力?”我望望角落屹立一直没做声的残:“朕既不通军事,也不晓武艺,出击鬼刹,还望你和残统兵。”
“草民愿为国为民,竭尽心力!”牟涵青抱拳交握,从他闪亮的眼睛里,我感受到一种悚然的威严。
残慢慢转过来,面具遮挡了他的表情,不过我听出他声音的不屑一顾:“我的剑只知杀人,统兵什么,不管!”
他比小老头更不在乎世人的生死。我无奈的苦笑:“牟大侠,朕现在任命你为虎贲中郎将,与卜飞一起,调度京城驻军六万,准备开赴坠宏关,明日正午三刻动身!”
“草民……”牟涵青迟疑了一下,低下头:“臣接旨!”
我心里油然生出一抹忧伤,语音放柔:“牟……牟将军,朕以前送你的剑还在吧?”
牟涵青解下佩剑,双手奉上。我轻抚剑身:“请将军妥善收藏,这就是朕赐你的尚方宝剑——两军交锋,凡有后退、临阵脱逃者,无论官还是兵,你都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利!”我两眼直视他,第一次忘了怯弱与羞涩:“朕清楚牟大侠至今仍苦苦徘徊在对这朝廷忠于不忠的抉择上面,不过,请你时刻牢记,你不是为我,而是为大沂,为自己的祖国和人民!”
牟涵青抬起头来,清澈的目光充斥坚毅和撼动:“皇上请放心,牟涵青此次回来,就已想通这个道理。外敌当前,理当放弃私小保家卫国——皇上雍容大度,不较前嫌,早令草民心折!牟涵青在此当殿发誓,效忠皇上,驱逐蛮夷,重振我大沂雄风!”
听着他慷慨激昂的许下一生的承诺,我一阵欣慰,又一阵酸楚,双手搀起:“那么,就请牟将军立刻整兵,准备出发吧。明日正午,朕也会准时前往午门!”
“臣遵旨!”
我呆呆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门外,小老头一脸不愉:“皇上,此人不过是一介武夫,之前甚至有过对您不敬的举动,不处置他已是皇恩浩荡,怎还能重用为将军?叫一干官兵,如何肯服?!”
我默然片刻:“前中央将军张英伏诛,眼下朝中还剩有多少可加利用的人才?我也知道提拔牟涵青为将众人不服,不过与其再冒险将兵权交到一个贪生怕事,庸碌无为,甚或是内奸的蠢材手里,不如相信一次自己的眼光。何况,牟涵青就代表着江湖上一班热血志士,我也希望能通过他,取得这部分人的支持。”
小老头寻思良久,渐露微笑:“还是皇上想得周到!不过,臣始终担心牟涵青不能胜任虎贲将军一职。倒非怀疑他本人的才能,而是京兵多由纨绔子弟组成,实是战力脆弱,根本不足以抗衡称雄北国的鬼刹劲旅。臣深为皇上的安危担忧!”
“总比弃都自逃,令百姓对我更失望、贻笑天下好吧?”我无奈的笑。也许覆灭就在眼前,但至少要死得磊落光明一点。
“皇上决心既定,臣也不敢多作阻挠。不过,希望皇上能拨给我一万人马,让我为皇上铺一条稳当的后路。”小老头眼里有很沉重的悲哀:“皇上的荣辱兴衰都与臣息息相关,臣唯竭尽一己之力护驾。”
我点点头:“你打算怎么做?”
我潜意识不认为我能在坠宏关扭转乾坤,所以小老头绝望的悲哀感同身受。小老头长叹一声:“如果皇上允许,臣打算先转移国库财物,同时联络韩元鄞起兵接驾。坠宏关一旦失陷,我们在中土就再无屏障遮护,臣请皇上那时,千万别意气用事,一定随臣退往青城。待各地勤王兵马汇集,再图收复失地不迟!”
“臣恳请皇上以大局为重,保重龙体!皇上在,大沂在!皇上不在了……”小老头扑通跪倒,喉头哽咽着:“大沂就真的……不可救了啊!”
“我答应你!”
我上前拉起他,心内却茫然一片:他说得对吗?那牟涵青呢?我到底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美酒怡人
“其实,皇上何必管他人的想法?只要自己认为对,就去做。即使失败,尽了力也不用后悔。”残淡淡说。
我沉默片刻:“残,你是否觉得我这个皇帝很没用?没有主见,也没有雷厉风行的手段——搞得现在狼烟四起,山河破碎……”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残瞥我一眼:“朝野内外,目下正流传着一个很有趣的传闻,不知道皇上听过没有?”
“传闻?”我纳闷他语气的异样。
“大家都说,皇上自一个月前假死复生后,性格迥异,象完全变了个人。”
我悚然一惊,出了身冷汗!什么时候开始露出破绽的?
“要换原来,打死皇上也不会御驾亲征的吧?”残冷漠的抚弄剑诀:“想做个好皇上,实在不容易。”
呆呆看他扬长出门,我半响没挪窝。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小柜子的呼唤拉回我的神智,我步出书房。驹公公扶着皇后,领着一群宫女,正急促穿过甬道走来。
“皇上,听说您要御驾亲征?”皇后扑到我面前,眼里泪光盈然,行礼的时候已迫不及待的发问。
我搀住她,斜了驹公公一眼。我知道他是骘影的人,但传播消息,也未免太快了。
“皇上,您真的要去?”皇后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狼狈回避她一双哀怨凄恻的眸子,点头。唉,有些事必须交代清白。“小柜子,在御花园摆一桌酒席,召江贵妃,审妃,姚妃,明妃来赴宴。还有,裕贵人和茵公主也请来。”我拉起皇后的手:“乳燕,今夜就开开心心为朕饯行吧!”
皇后无语,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这是一餐让我吃得最难过的饭。席间的空气仿佛被凝固住,连江月也一反常态的沉默,我草草结束了公式化的慰问,将她们打发回宫。小柜子抱来给我准备的行装过目。
这是一套用金线与极薄的铁片连成的铠甲,包括黄灿灿的头盔,估计是皇帝狩猎时穿戴的,设计颇为精巧美奂。我细看没有一点使用过的痕迹,想之前那位从未触碰它吧。在内侍的帮助下试穿,还好,虽然有些笨重,勉能行走。我又去轮那把剑,晕,出问题了!怎会这么沉?
涨红着脸咬牙切齿摆弄它半响,我才发现,剑柄与剑鞘镶嵌着大大小小红红绿绿的宝石……这剑拿来衬托装饰是够了,不过……我怒目瞅小柜子,他是想害我死不成?!
小柜子嘻嘻一笑,从背后又拿出把剑:“奴才就说那剑不合皇上用的,库管大人偏说它跟铠甲是一套不能拆分。请皇上再看奴才自己挑选这把咋样?”
我接过来,普通的麝皮护鞘,没半点出奇。轻轻拔剑,一泓亮得耀眼的秋水微微颤动,凉气沁人。我随手一挥,无声无息将桌上一个玉杯斫为两片,汤水横溢。“好剑!”我油然欢呼,再看剑身隐隐泛透一层清光,镌刻着两个小字:“斩情”。
斩情?!我心中一动,捧着它发呆。
小柜子沾沾自喜地在耳边叨叨:“这剑不知哪朝哪代进贡来的,搁在角落,都扑满了厚厚一层灰。真是,那库管还不如奴才这双眼睛雪亮啦!”
“小柜子,做得好!”我忽然意兴阑珊,赞他一句,收起了宝剑。这剑据为己用实在是浪费,但我一看到那两个字就生出不舍之心。斩情——唉,试问世上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唯望这剑能助我一臂之力。
“皇上,您看奴才选的这身好看不?”
小柜子拉开衣服,露出套在里面的浅色软甲,腰带上,还悬有一柄精巧的匕首。我又好气又好笑:“小柜子,你不要告诉我你也要上战场啊!”
我是不得已,上也是躲在人后,这小子手无缚鸡之力,跟去送死不成。坚决不答应!
“皇上,追随您侍奉您是奴才的责任更是光荣!”小柜子垮下脸:“皇上不答应奴才,奴才就跪死这不起来!”
“……”
“小柜子,跪这干吗呢?赶快去御药房,照我开这单子,把上面的药材都给我打包回来!”江十三不知打哪晃出来,将个老大的包乒乓撂桌上,我扫一眼,里面露出的都是药瓶酒罐。
“忙死了,累死了,你们还这么悠闲在这磕牙!”江十三随手抓起酒壶灌了几口,也斜我一眼。
这小子要干什么?听说我要御驾亲征,八成以为我回不来了、提前席卷宫里的药材回老家开店?
小柜子从地上爬起来,接他的单子看了半天:“……江爷,你这是咒我们皇上呢!即使上战场,皇上也不会用到接骨断筋、伤眼残耳的药吧?!”
“……十三……你也要去?”我哭笑不得,去也不用这么夸张吧?照他这准备法,我非得粉身碎骨才能让他带去的药发挥用场。
“我是不想去的,”这小子一脸无辜:“无奈端人饭碗,就得刻尽职守。皇老哥,你要下个诏书阐明种种我不能去的理由,我也很高兴奉旨的。”
“……都叫皇老哥了,作兄弟的哪能不同生共死?”我语塞良久说:“小柜子,去照你江爷的单子抓药,另外,再帮他挑套合适的护甲,方便战场逃命那种!”
“谢皇上!”
小柜子嘻嘻一笑,跑开。江十三一手执壶一手相招:“来,来,皇老哥趁现在还有时间咱们再干两盅!”
“……明天正午就要出发,喝酒误事……”我话没说完就被他拉到桌边:“错过今晚,你以为还能象现在这样开怀畅饮吗?军中明令戒酒禁女色,皇老哥,你苦日子在后面哦!”
“你……你这臭小子把我当什么了……”
“喝——干!”
……多年以后,回忆这个夜晚,仍不止咬牙切齿,想我养成酗酒的习惯就是被这小子调唆出来的!
不过当时,只觉得心里很温暖,酒也很怡人。
正文 第七十五章 京兵
翌日,出发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一大群人簇拥着犹带宿醉的我来到午门,看见旷地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铁甲红缨,冷风中飘飞的万片旌旗,还以为是在做梦。牟涵青与卜飞并肩屹立在队伍最前列,一身戎装,更显英姿焕发。
我走到中间,面对他们、以及士兵们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