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比我的士兵更奋勇无悔的冲上去,爬上云梯,冒着雨点般的擂石乱箭推着战车,抬着巨木攻城。他们的鲜血溅红了青黑的城池,尸身堆积城下,搭起了一矗矗人敦。其余的人踩着,更亡命的向上攀爬。
在他们眼中,那是自己的家园,自己为人的尊严,却被无情地褫夺了。无须我指挥,更无须我督促,人人拼力向前。从早上到黄昏,杀红眼的我丧失了仅存的理智,发动了连续七、八次卤莽的强攻。城上城下,至少丢下了上万具血淋淋的尸体,在我心中,已不单指望兑现自己的承诺,更为了这一年内千千万万战死疆场的将士与惨遭荼毒的子民。
大沂人不是懦弱的,我要让赫图人看看,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我们同仇敌忾驱逐歼灭侵略者的决心和狠心!
第一百三十章 重返宫闱
“皇上,暂且退兵吧!”一个沉重的声音,于震天杀伐中清晰的传送入耳,仿佛从亘远悠长的梦甦醒过来,我奇怪地看了牟涵青一眼。他不徐不缓地说:“您看着,士兵们都极度疲惫了,而百姓……”
我双目赤红,半响,才慢慢将心绪宁静,咬牙:“鸣金!”
夜幕降临,扯开漆黑巨大的黑毡,包裹住城上城下人类最原始的罪恶。血腥气浓到人不思饮食。我昏沉沉拖着快散架的躯体回到后帐,倒在床上,连靴子也没脱,就睡了过去。
己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既然决意走上这条不归路,付出再大的牺牲,也要拿下京城。至于功过是非,任由后人去评说吧。第二天眼睛一睁,我就又下达强攻的指令,后退者斩。
事实上,根本没人会想后退。为了身先士卒,激励士气,我不顾群臣的竭力阻拦,站到了最前线。城上乱箭如雨射下,擂石滚木合着令人悚然惊心的尖啸,将眼前的血肉之躯砸成一块块肉饼。幸存的人完全视若无睹,依旧疯狂的努力向上攀爬。
从敌人的角度来看,我们更象一群群饥饿的野兽恰当。一名年轻的士兵在我身边倒下,在我弯下腰,欲接替他的工作帮同伴扶起那架云梯时,猛地一块擂石砸了下来,擦过额角。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耳边乱糟糟的呼唤显得颇为剌心,我神志却异常的清醒,用力推开左右的七手八脚,随手撕下战袍一角紧扎住伤口,站了起来。
一手扶住倾斜的云梯。一手挥剑,回头用尽力气喊:“上!——这么久了。敌人地箭枝擂石差不多也放完了,不要错过机会,让这些侵略者尝尝我们大沂人强大团结的力量!”
“夺回京城!夺回家园!”
撼天震地地呼声雷鸣般席卷战场的每个角落,咚咚的战鼓响彻云霄。一条黑色的人影闪电掠起,踩着我亲手扶起的这架云梯扶摇暴上,在城楼上一群敌人尚未及推倒云梯丢下擂石的瞬间。寒光交错,蓬地溅开出几朵碗大的血花洒落。
残连人带剑,犹如含翼翔临的死神。所过之处,宰杀得守城兵人仰马翻。
城楼一片混乱,更多地己方士兵趁机攀上城楼,乒乒乓乓与敌人短兵相接。牟涵青,小柜子等人守在我身边为我遮箭挡石。我扶住的这架云梯,亲手送上了数百名弟兄。谁也拉不开我,劝不住我。自己也不知道哪汲取这么巨大的力量,硬挺着从早上站到了黄昏。
当敌人面对越来越多冲上城头。推倒城门狂涌而入的我方军民畏惧崩溃时;当残把守城将的头颅从城上抛下来时;当被鲜血染透成红的帅宇旗珍重而扬眉吐气地插在京城的最高处时,每个人都热泪盈眶,拥抱雀跃。
星星点点的火把如黑沉大地绽盛开地簇簇艳丽无匹的花。绕城开满了方圆百里的范围。到天亮地时候,人们还在狂歌载舞。
经历两番浩劫的京城繁华早己不在,面目全非,千疮百夷。四处可见烧焦垮塌的房梁,断瓦残垣。步进城门,一点辩识不清脚下踩着的,是曾经的官道,还是闹市的旧址。
这场惨烈强横的战斗,我方牺牲了数万的勇士,百姓伤亡更不计其数。目的虽达,内心却一点喜悦的感觉也没有。
顿了顿,在左右讶异的眼光下,我喝令将俘虏的数千名敌方士兵悉数斩首,号令全城。——作为霸据别人家园的强盗,他们一开始就应该有接受报应的准备。
我们的血不是白流的
受伤的头昏沉闷痛,我用颤抖的手签署军函,然后让人去青城报捷,迎接皇后。使者未及动身,一骑马飞闯入营,下来的青衣太监额缠白布,两眼含着晶莹的泪花,匍匐爬到跟前:“皇上!……皇后娘娘……昨夜已不幸仙逝了啊!”
我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久久,还疑心那是个昏浊的梦。
“皇上”
“皇上”
各种呼喊交织弥散在整个大帐里,在四壁弹来弹去,声音越来越响,后来在耳朵里产生出尖锐的呜叫,喧嚣得象洪流瀑布将我吞没。我仿佛被吸入激流的中心,向下迅速沉没,眼见将窒息,忽然一只温暖的手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抬起头,残冰冷面具下的一双眼灼灼地凝视着我。
我忽然笑了笑。
小柜子蓦地哭了。所有人都低下头,回避我的视线。
“备车。”我声音沙哑地从喉头挤出来:“朕要亲自去青城接皇后回宫。”
天,什么时候下着好大的雨,默默地洗刷人一身的污垢。皇后静静地躺在灵床上,盛装的她,恬淡得象刚刚睡着了般。老驹子跪在她的跟前,目光呆滞,跟石化了一样。
我掀开被,他陡然象受惊的野兽般蹿了起来,拦在我自前。殷红的眼球凶狠无比的瞪住我:“你不准碰她!——任何人都不准碰她!”
反掌一拍,直击我胸膛。他的手没沾上我衣服,残出手,将他摔了个大筋斗。侍卫蜂拥而上,将犹在发狂般嘶吼挣扎的老太监按住。
一屋的宫女太监哭哭啼啼地跪着:“皇上,从娘娘过去的那一刻,老公公他就变成这样了……他亲手为娘娘换的装,整的仪容,我们都不敢近前……”
我望了眼老驹子那佝偻的背,花白的头发,深深叹了口气。朝夕相处,他对皇后有着比我更深的感情吧。
“算了,放开他。”我抱起皇后,她的躯体己瘦弱到感觉不出重量。她闭着眼,唇角似乎还遗留着浅浅的笑。
“梓童朕带你回宫你亲手种下的那些花,一定全开了,好美丽朕陪你一起去着”
“皇上”
“皇上”
耳边犹回荡着那娇怯迟疑的轻呼,但她那双迷朦幽怨的眼已经不可能再睁开来着着我了。
坤宁宫一片稂藉。后园也没有绽放的鲜花。皇后亲手种下的那些,早己失去了脆弱的生命,枯萎风中。我抱着皇后呆呆地坐在乱石上,任雨刷刷地抽打着肌肤。偶尔一两点钻进嘴里,竟然那么苦不堪言。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南宫伤
皇后的灵枢停放在冷清清的坤宁宫,我身心俱疲,下葬事宜以及京城的重建工作全部交给群臣打理。老驹子这个人如癞狂了般,我体谅他对皇后的心情,由他跪守灵堂,但他却将我派去的礼仪官打了回来。礼仪官鼻青脸肿的向我告状,十三在旁,若有所思的说:“皇老哥,有件事不知你留意到没?那天你抱走皇后,这老太监情急,给残摔翻在地,他佝偻的背……似乎凹了一块?还有,他眼下的部位,花花黄黄的,给泪水冲泡后,就象上的妆粉给弄乱了……”
我僵硬的大脑半天没缓过味来,十三这种置疑,意指什么?
“江爷,你到底想说什么哦?”小柜子跟我一样,懵懂迷茫。
“老驹子确实易过容的。”残极少开口,每一开口,都一锤定音。没绝对把握的事,他不会发表意见。
“对。”十三有点感激的瞄了残一眼。他拐弯抹角,含蓄隐晦的讲那么多,就是做不到残那么痛快直接。
我默不作声。皇后新逝,再出人意料的事态变化都难以迅疾地反应。对于老驹子,他本来就是跟小老头培养那帮密探息息相关的,易容,也该在情理之中吧。十三他们异样的看着我,那眼神,仿佛还呼之欲出别的什么东西。
渐渐地,我领悟到了其间难以启齿的意指,心如同被人浇上了一瓢滚油,燃烧灼痛起来。
望了一眼旁边听得如坠五云雾中的礼仪官,也许,这正是一个掩人耳目追究真相的机会。“残。你陪翁大人走一趟,以确保他不被干扰的执行自己任务。”
残微微点了点头。礼仪官诚惶诚恐紧追着他大步流星地脚步跑了出去。十三鼓捣一会药瓶,给我倒上一碗冲沏的酒。喝了—口,甘凉清甜地水流,抚平满心不愉的燥热。
“什么酒?”
“镇静,安眠,降火的。”
“……”
十三冲小柜子挤了下眼睛。我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或许不该对任何事刨根究底。然猜疑就象根针样扎在心上,不拔除不好过。残比去时更快地回来,十三掩上门。残扑登一声,将肋下挟住的人体丢在地下。以残的个性,肯定是什么招呼都没打,直接出手,将发愣地老太监拿了回来。连侍卫也未惊动。
我着意看昏迷中的老驹子,第一次这样详尽审视着一个老人的脸,除了十三所说花花黄黄地可笑处,一根根制作精细粗糙的皱纹。天衣无缝。十三蹲下身,抹下他的帽子,两指沾点药粉在发上、皮肤上慢慢涂抹,片刻的工夫,颜色逐步由白转青,起斑点的鸡皮,也如同脱壳般蜕掉下来。
最后,呈现在我们眼前的,霍然是一张青年男子清矍英挺的脸。
盯着那张完全陌生的脸,我两眼喷出熊熊火焰。十三站起,又倒了满满一杯药酒递给我。我没接,向小柜子示意一下,小柜子会意地上前,弯腰摸了一把老驹子——已不该称其为老驹子地下档一把。
“皇上,他是净了身的。”
稍稍顺了下气,我拿过十三手里的杯子,将酒水泼在“老驹子”脸上。然后将杯子也砸在他身上。“老驹子”抽搐了下手脚,终于慢慢挣扎着醒了来。残可能点住了他地要穴,他很吃力的扭动攀爬了一阵,才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我们。
抹了把溅满酒水的脸,他呆滞了片刻,披散下来的黑发遮住眼睛。
“驼背用什么东西伪装的,也取出来让朕瞧瞧。”我冷冰冰地说。
小柜子一脚踹倒他,撩起他的衣服,自里面掏出团软绵绵的布包,呈给我。我将布包掷在脚下,盯着“老驹子”:“皇后早知晓你的本来面目了?”
“老驹子”全身一震,急促地喊出来:“不!皇后她一点不知情她只当我是长辈般的尊敬,她、我——娘娘是清白的!”
“朕有说过皇后不清白吗?!”我怒喝:“该死,!你一名小小老奴,胆敢妄自与皇后拉扯关系!”
“老驹子”垂下眼敛,脸上掠过的一抹悲伤深重刻骨。我沉寂了良久:“你是谁?还让朕叫你做——老驹子吗?”
“小民……南宫伤。”
他的思绪仿佛随着这个名字的脱口飞向了遥远又熟悉的从前,眼中泄露出迷惘又隐隐含有甜蜜的情愫:“我本来是游荡江湖,嬉玩山水的一名浪子,偶然邂逅一位上香祈福的大家名媛后,神授魂与。那时,她尚待字闺中,云英未嫁。听说她家招聘西席,我费劲力气钻营去,当了她的老师……”
他悠长迟缓地叹息一声,空洞的两眼抬起来,我看见了那里面干涸的血丝:“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我本以为,这份快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永怛,但……皇帝的大婚日子来临了,犹如晴天霹雳,我才清醒地认识到,我思慕的意中人,是早被内定为未来国母的候选人。”
他望向我,满目是深邃压抑的怨毒,那种藏匿多年的恨,将他的心志扭曲得完全变了样。他更适合做老驹子,而非南宫伤。
“你……为她进宫……净身?”我喉头似堵了一团,煞为难过。
“我的快乐被锁入高墙内菀,除此之外,找不到别的方法延续排揎自己的固执。”他发出一串沙哑剌心的怪笑:“但进来以后,就发现当初的单纯跟实际挂不上勾。我和她根本就是关进不同笼子的金丝雀,尽管明知对方近在咫尺,却触摸不到。宫规深严,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将自身藏在坤宁的最阴暗处,连想看她一眼,都办不到。直到…… 后来皇上开恩,准我去侍奉她。”南宫伤苍白的脸含着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