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艳尸之王?!
妖物不可信……绝不可信啊。
瑄分尘醒来,头疼欲裂,枕边人已消失不见。
牢狱里仍是一片漆黑,好像那酒菜,那美人,都不曾来过,一切都是他做的梦,从前到现在。
他只觉天地之间,无数烦心事。为何会这样,为何会变成这样?
闭着眼躺着,一动不动。又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脚步声,一人道:“来来吃饭了!”
锁链发出咯达声,瓷碗落地。那人转身离开,一会又回来,大概是见他丝毫不动,担心出事了。姬任好必定有指示,让人严加看守不得差错的。
“喂!叫你呢!吃饭!”
那人有点慌,抓着锁链敲了几下,道:“你死啦?怎么不动弹?”
瑄分尘挺的笔直,道:“嗯,我死了。”
那人吓了一跳,啐道:“没死装什么,快起来吃饭!”
“我死了。”
那人恼了,又不敢做什么,道:“第一次听说死人会说话,你没死!”
“哦,原来你比我还清楚我自己。那你一定清楚我冷不冷,饿不饿,跟没跟人睡过觉,我说我死了就死了。”
外面爆发了。
“快把他抬出去埋了!他死了!”
瑄分尘闭着眼睛,被抬走了。一路摇摇晃晃,居然又睡着了。
醒来时,躺在一张水榭的竹榻上,前面是石桌。
另一边白狐裘上,紫袖长长垂下,暗银的花纹盘折出妖惑。美人微垂手,执烟管的手指如玉。烟嫋嫋上升,模糊了容颜。
“哈,把我埋到这里啊。”
瑄分尘摸摸头。
“别跟我装傻。”
姬任好淡淡道:“你吃准了我了。”
我怎么可能——
瑄分尘打哈哈。
这是彼此彼此的事情对吧。
姬任好抽烟,他抽的量很大,以至于有点呛着。半晌,他道:“这是你的和光和拂尘,该做的事都做了,你走吧,从此以后,再不相见。”
瑄分尘看着桌上的兵刃,伸手拿起来,又放下了。
“我还有一件事。”
他伸手进贴身小衣里,摸啊摸啊摸出一个小钱袋,精致的不像他的东西。
一倾,倒出几个铜板,一个梅花的小银锞子。
“这是最后一次,给你。”
姬任好手按在石桌上,指甲划出白道子。
姬任好这个人,珍贵宝物见得多了,没什么稀奇的,因此也格外难讨好。不过是人就难免有个喜好,他有一样就是喜欢新钱,那种碰巧得来的,崭新的,在手里灼灼发着未被使用的光芒。放在手里把玩。瑄分尘经常出去,一旦碰到了就留下来,回家给他。一般是铜板居多,偶尔有金银,不过只要是新的,瑄分尘就一定留下来。
他捡起那个银锞子,心一酸。
阳光从对面映过来,映的银梅花发出光彩。
他两指忽然一掐,锞子飞射向瑄分尘咽喉!
瑄分尘急中一拍桌子,小钱袋跳起,恰好兜住,撞在他脖颈。姬任好回手在榻边拔出天阙,剑光随后疾刺!瑄分尘及时抽出桌上和光,双剑擦出一蓬火花。他平平急退,道:“姬任好!你这是何意?”
姬任好冷笑道:“问你!”
“你将竖放的和光改为横放,右脚向外,左脚偏里,那就是随时预备拔剑出招的姿势,你问我?瑄分尘,没想到连好聚好散都不能!”
天阙光影吞天!
姬任好抛起利剑,它在空中急转,旋风般射向瑄分尘。来势太猛他不敢硬接,和光一磕,四两拨千斤荡开,又向外飞退三丈。两人一追一跑,眨眼奔出庄子,进入树林。
瑄分尘身子一腾,翻身点上树枝,风摆荷叶。他道:“那锞子上下的东西,你感觉到了么?”
姬任好恍而大怒,道:“你……你好!”
昨夜情化作今日戮颈利刃,终是无法调和。
两人祭起自身利器,打了个难解难分。原本功力就差不多,又各受了内伤,一时打了个平手。不过瑄分尘在牢狱里被折磨了几天,体力不支,渐渐落了下风。
刷刷两声,瑄分尘双肩衣服裂开,两条血道。他及时和光倒竖,挡住了姬任好横削向咽喉的一剑,震的虎口裂开。
为什么……符咒没有发作?
锞子是特制的,内藏等级最高的镇妖符,只要沾了妖物之手,不论道行多高深都必定受到影响,可……
灰白长发被削去一撮,纷飞空中。
天阙银钩铁划一转,直刺他心口。瑄分尘忽然抓住,噗的一声,顺势从自己胸口穿入,背后刺出!和光同时奔出手心,穿入姬任好腰腹,剑尖吐出时鲜血四溅。
姬任好喉咙里哽一声痛,嘴角滴出血来。他握着天阙,忽见一阵风吹开瑄分尘衣裳,对方在一瞬间竟然单薄无比。
“……你不是活人。”
瑄分尘的手慢慢张开,他伤口急速涌出的血消失了,一排雪白的肋骨显现出来。
“你不是死人……”
瑄分尘失神般摊开手,右手已变成了白骨。姬任好滚热的鲜血洒在白骨尖尖上,烫的他把一把指骨缩回袖子。他摇了摇,白骨发出锈钝的咯咯声,向后倾倒过去。
姬任好吐出一口鲜血,也再站立不稳,直倒在瑄分尘身上。两人扑在一棵大树下,皆无法言语。
“……你受伤太重,不能保持人形了。”
姬任好抹去唇边鲜血。
“你竟然是精怪。”
瑄分尘左手还是肉掌,抬起来捂住姬任好眼睛。这是他极力遮掩的事,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不是人,是一具想要修道的白骨。这次为了除掉心目中杀人如麻的艳尸,他不惜受此重伤。
最初认识时,他还期待过,他们都是鬼,可以长久做伴。将姬任好定为恶妖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可现在……
一滴滚烫的水落在他脸上。
“呵……死人居然也会哭。”
“有从不哭的活人,自然就有会哭的死人。”瑄分尘把头抵在姬任好头上,“为什么我在一千年前就见过你?”
姬任好已然明了。
“人生追求的极限就是求长生,我修鬼道,已经求得。”
一个是修人道的鬼,一个是修鬼道的人,百川并流,殊途同归。
瑄分尘低低笑了。
姬任好拨开他的手,道:“笑什么。”
瑄分尘把脸贴过来,道:“我好欢喜。”
姬任好嗤了声,道:“你见鬼就捅,不但欢喜,更加欢乐啊。将我捅成这个样子,你,好,厉,害,啊。别忘了我是人,比你更有资格捅白骨精。”
瑄分尘不停的笑,用那只完好的手捧住姬任好的脸,道:“我给你三个选择,你必须选一个。”
“第一,跟我在一起,第二,跟我在一起,第三,跟我在一起。”
姬任好悠悠的道:“我也给你三个选择。”
“第一,现在捅自己一剑,第二,修成人后捅自己一剑,第三……”
“天涯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
至于瑄分尘会把剑从自己的前肋骨穿进去后肋骨拉出来,还是会在姬任好胸前贴上“天涯”两字一路滚过去,还是正正经经修炼成人后再——不过那时估计姬任好只记得昨天吃的菜了。
总之那都是以后的事。
以后嘛,放轻松,放轻松,再说吧。
至于姬任好扣下瑄分尘两条肋骨再放他出门,让瑄大隐者的腰平白瘦了一圈,简直是迎风弱柳的事,就更在后面了。
画骨,完结!撒花~
各位吾要考试了,19号考试,所以番外更要缓一缓,接下来会有,恩,小姬哭哭被小尘抱抱的番外,小楚和小九的番外,离家记以后的回家记~
先发一篇原来写的短武侠,没发过,算独立,也算和青梅有关系=w=亲们不耐烦了可以去看
看~
番外之离家记
瑄分尘醒来时,天翻地覆,河北的平原黄土变成了江南的绿水青山。
他只是追捕一个小贼,把人押送到衙门后太晚了,就钻进偏僻处的一堆稻草里睡着了。
从稻草里钻出头来,啪的磕了下,一看是酒桶。他手脚并用,好容易从死死挤住他的三四个酒桶中爬出来,发现是一条船的底舱。
他不知道咋了,从底舱里悄悄爬上甲板,跳下船一问,千里之外啊!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瑄分尘迎风流泪。
波斯来的葡萄酒是不能太颠覆的,老摇晃味道就酸了。而捆在酒桶上,铺在底舱的稻草很容易潮,在途中换了一次。他被卷在稻草里运上了船,塞到最里面充当气垫。难怪他梦见和姬任好睡一张床,姬任好还老说:“挤死了,你往里点!”
完了!他怎么回去?
他对师父说是下山三天,回去铁定挨抽不要紧,可他就带了三天的饭钱啊?他到哪去雇车雇船回家?而且,他该往哪边走?该雇什么车船,在哪里雇啊?
瑄分尘站在陌生的码头,一片茫然。
摸怀里,只有三十几个铜钱,够买十五个烧饼。他已经觉得饿了,想来想去填了肚子再说,走了两条街,买了一个包子两个烧饼,顺便拽住一位车夫,问他哪里有道观。
凡是道士,到道观都可以挂搭,只要有度牒……我x,度牒哪去了?
算了算了,到了再说。
那车夫想了想,道:“城东头外边,沿路走就是了,小哥儿一路看看花草吧。”
瑄分尘大喜,咬着烧饼一路奔去,沿途看风景,直到傍晚才看见石板阶梯进林子,山上一角粉墙黑瓦。
他扑到那八字门前,梆梆敲了几下,又敲几下。人却来的极慢,吱呀一声,黑门袅袅打开。
他傻了。
狗屁的道观啊,这是尼庵啊!
瑄分尘僵着一张哭笑不得的脸对着那尼姑,想说抱歉,在下回去了。
那尼姑顶着青布小帽,穿着件花色繁复的水田衣,生的细眉细眼的,道:“这位施主打扮,怎么像个道长?”
瑄分尘打哈哈道:“师父你看的很准哈,我从小就出家了,今天听说这里是道观,结果弄错了,当真不好意思。”
他就要走,那尼姑却道:“道长别急,同是出家人,也算有缘。现在天色已晚,道长也赶不回城里了,在这里歇一夜,吃两口茶也无妨。”
瑄分尘心里咯噔一下,就觉得有点不对。玄天道附近也有尼庵,一向都只许女子进入,歇宿,其他男人都要赶出去的,连烧香女子的夫婿也不准,更别说道士和尚,难道南方风气不同?而且道士尼姑,这不是摆明了让人碎嘴吗。就道:“不太方便吧……”
尼姑看着他道:“一看道长就持身清正,又有什么不方便,我们这庵也接过赶考的举子,失途的书生。”
瑄分尘现在还只有十七岁,生的身材挺拔,一身风骨。他想不住真没地去了,反正自己还小,道:“那就劳烦师父。”
尼姑很高兴似的,带他进门,点了间净室给他,床褥衾枕一应俱全。中间同另一个尼姑擦肩而过,还有点眉目交接。一会儿又给他安顿了夜饭,洗了浴。
瑄分尘越发越坐立不安,老觉得事出奇特,必有妖孽。就在这时候,门响了,那个尼姑道:“道长睡了么?现在方便吗?”
瑄分尘一动,从窗口翻了出去,躲在下面。吱呀一声,尼姑推门进去,讶道:“哎?人呢?”
听她离开的脚步,瑄分尘决定不回房。这庵里空着的净室不少,他拣了间偏的,进去躺在床上,睡一觉就走。才朦胧一会,忽然嗒嗒的脚步响起,来到房门口。
有没有搞错!
瑄分尘一滚,躲到床下。
一个人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这个人脚步很轻,也很定。
“施主住这间房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