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了高烧。
一开始罗星弈只是觉得浑身发热无力,过高的体温影响了他的思维判断,再跟瞿临说下去就要露馅儿了,于是他闭上眼,真的睡着了。
但很快,他就被高热和强烈的呼吸困难憋醒,微微张开嘴唇喘息起来。
急促的呼吸声很小,但车内空间也不大,几乎是刚一察觉到罗星弈呼吸紊乱,瞿临就伸手过来探了探他的情况。
不碰还好,瞿临一伸手便碰到一手滚烫!这下是再冷静不下去了。他没有其他动作,当机立断降档,直接踩向刹车,在快速行进途中一个猛的急刹,极其危险地把车给停了下来!
没系安全带的罗星弈被惯性甩出去,又被瞿临一手拉回来,放在驾驶台的饼干摔到挡风玻璃上,全都洒落出来。
瞿临拂开罗星弈脸上被汗浸s-hi的黑发,摸上他像是要烧起来一般的脸颊,被这个温度烫得心下一顿,唤了罗星弈的名字两声没反应,立刻就叫望舒。
终于等到瞿临声音的望舒可怜巴巴地告状:“瞿先生,罗先生他设置了保密限制,我目前无法主动向您透露任何信息!”
一听就是知情不报的,瞿临快被这一人一ai气死了,“你他妈居然还是智能!这种事情孰轻孰重你不会权衡?!”
“……那您现在有限权可以解禁了,是否解禁呢?”望舒立即递点子。
瞿临压住脾气不跟这个人工智障一般计较,“解,立即给我说他的情况!”
“好的。”望舒答道,“根据我的判断,罗先生很大可能已经感染了‘落日’,并且他的抗体无法抵抗,如果再不抑制很可能会有病变危险……”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瞿临在听到“感染落日”四个字的时候,仍是心头一震,惊心动魄。
他伸手把望舒从罗星弈的衣兜里拿出来,放在驾驶台的导航仪旁边,刀锋般的眼神直盯着它,语气冷得让字都结了冰:“现在,给我找水源。”
根据目前科学研究给出的一个研究方向指示,“落日”病毒虽无手段可以完全净化,但低温和低浓度的液态水却能给“落日”形成一个稳定环境,降低化学键的断裂速率,暂时抑制活性、延缓扩散——这也是为什么极乐城外的污染源里的“落日”病毒盘踞却未扩散的原因。
但这样的方法也只是理论上拖延时间而已。此处荒郊野岭,瞿临别无他选,只能抓住这渺茫的生机。
罗星弈在浑浑噩噩的高热里听到瞿临冰碴一般的声音,攻击对象还是望舒,心里一点护犊子的情绪起来,即使眼皮又胀又重,也努力睁开眼睛说:“你凶它做什么……是我设的限制。”
“你还觉得自己做得特别对是不是?”瞿临一把将罗星弈拽到眼前,咬牙切齿道:“是在地铁站的那时候是不是!”
罗星弈觉得瞿临这情绪波动比他还大,反倒要他这个要死的人来安抚情绪,“或许吧……你不要太有负担,那种情况,不管我帮不帮你挡那一下,我都是可能感染的。”
瞿临被罗星弈这句“开导”气到不想说话,正好望舒已经连通导航仪网络,显示出了新的地图路线,便快速把罗星弈放回副驾,牵过安全带给他系上,重新发动汽车全速向千里之外的水源地赶去。
路上罗星弈被烧糊涂了,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毫无逻辑的话。
他闭着眼,嘴里一会儿是“曲奇饼干带着花到处跑”,一会儿又是“我身上怎么这么多血啊……”
路上的地不太平,一个大坑让车辆颠簸了一下,罗星弈咳嗽了几声,喘息着呼吸了几下,看起来像是从迷糊中醒来了,说的话却是——
“进化这个东西,大家都觉得应该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但其实‘进化’这个词根本就是个被动语态啊,讲的好像是我有得选一样。”
“……我哪里有得选呢?符合条件就就留下,不符就被淘汰。命运的选择就是这样,永远不会……只是因为优秀、强大而留下谁。”
瞿临皱着眉听了一路罗星弈的胡言乱语,心被扰得乱糟糟的。他看着前方卡在两道巨石之间过不去的一条窄路,解了自己的安全带抄手拿上望舒,开门下了车。
几步绕到罗星弈的副驾那边,开门俯下身把罗星弈身上的安全带解开,一边被他灼热的呼吸喷烫着,一边拉过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膀上,试图把他背出来。
罗星弈虽然清瘦,但好歹也是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这会儿又全身虚弱无力,不仅帮不上一点忙还各种添堵,瞿临试了三次才找到了正确的背人方法,托起他的腿根把他背了出来。
起身时还因为没有经验,让罗星弈磕了一下车顶,那一声简直是在瞿临已经开始乱的心鼓里又加一声杂音,他闭了闭速而无意识地问:“痛不痛?”
罗星弈被这么一磕,反倒疼清醒了不少。他吊着双手趴在瞿临肩头,艰难地蹭着对方的后颈摇了摇头以示回应,缓了一会儿,才有力气轻声说话:“你给我一个面子好吗……我才夸了你经济,知道怎么做利益最大化……你怎么就打我脸?”
之前罗星弈还有点担心瞿临知道他感染后会立马翻脸无情把他踹下车,这会儿却开始担心瞿临做这些无用功费时费力……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是感染了‘落日’啊瞿临,没得救了。”
瞿临不理会他,背上人便大步流星往前走。
罗星弈说得没错,绝大多数情况他都是很“经济”的。没结果的事不做,没得救的人不救,但这却已经是他第二次跟理智作对,选了“不经济”的一方了。
第一次没结果的事他做了,至今为止还没后悔,现在他选择背起罗星弈,救一个可能没得救的人。
没考虑过后悔不后悔。
路上罗星弈不消停,叫他:“瞿临。”
瞿临不回应,感觉到罗星弈脸上的汗珠正在顺着他的皮肤滑落,很烫很烫。
“瞿临。”
瞿临还是当没听到,他攀过一段陡峭的上坡路,看着前方绵延无尽的小路,碧色的眸子寒光一点,如头狼一般幽深。
“瞿临。”
瞿临脚步不停,忍无可忍,“说。”
终于把人叫答应了,罗星弈费力地弯起嘴角笑了笑,靠在瞿临的颈窝,轻轻说道:“看在我也算帮过你这么多次的份上,给我个痛快……等我死了之后,你可以不可以在中央军区的人走了之后,偷偷把我埋回去?”
“我是晴岚市人……哦,晴岚市就是现在的极乐城。在丧葬方面我还是比较认同落叶归根的,要是你嫌麻烦,就把我原地埋这里也行,离得也不……”
“闭嘴!不就发个烧而已吗,哪里这么娇气!”瞿临就知道他一开口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直接凶狠地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听到他“定义”的发烧,罗星弈一愣,趴在瞿临背上闷声笑了起来,“你真善良啊。”
他像是整个人都在燃烧一般,热度滚滚扑面,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字,都似裹着灼灼火焰,火烧火燎。
可瞿临不敢熄灭这团火焰。
“……瞿临,再聊五块钱的吧,我还有点话想说。”
静寂的山岭间,荒山重重,无人无烟。罗星弈脸上烧红,双眸半阖,听到了瞿临在快速赶路时的粗重呼吸,心里说,这么拼干嘛呢?
这么抢为什么呢?
他闭了眼,不挣不扎的,不造成任何多余负担的伏在瞿临背上,他知道瞿临这么做不过竹篮打水,却由衷地感激这份沉甸甸的情谊。
感激这趟生死时速的奔波。
“其实,我的一生早就该结束的,现在多活的每一天都是白赚。”罗星弈忽然说,或许是太难受了,他的声音在风中非常缥缈,“我妈身体一直很弱,当时怀我生我都是力排众议……生产的时候差点没命。所以我一直都觉得,我爸不怎么喜欢我,毕竟我让我妈这么痛苦。”
他的胸膛紧贴着瞿临的背,听见对方剧烈跳动的心鼓声,缓缓地,出神地讲述。
“后来十二岁那年,我的情况进入了急变期——我是不是还没有说,其实我曾是个白血病患者?从小就是,不太记得了。就在我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我爸闯进了病房,送我去了‘月宫’,请上级特批我参加‘飞跃计划’……我爸其实是个大男子主义特别严重的人,但那天在老领导门前跪了一晚上,才给我跪出一条活路来。
他放弃了所有升擢的光明前途,离开本家跑到‘月宫’来当一个驻地军官,而我妈一个大小姐也愿意家都不回,日日年年陪我住在‘月宫’。所以后来即使训练有多艰苦,实验时注s,he的试剂让我有多难受,我都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人需要我活着。”
可是需要我的人都去了何方?
你们还需要吗?还有人需要吗?
……?
罗星弈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可是。
“瞿临,我这一生……虽有遗憾,但没后悔什么,认识你很好,还有……谢谢你陪我走最后一程。”
他声音越来越低的喃喃道。
萧瑟的秋夜里,瞿临背着被烧得神志不清的罗星弈穿行疾奔在山谷间,向着那个远方救命的水源跑去,片刻不敢停歇。
天边星河倒悬,闪烁的星子如一双双悲悯的眼睛,注视着这对与死亡狭路相逢的年轻人。夜风拂过,扑簌簌地带走枯枝落叶,留下泥地上一个又一个模糊而急促的脚印……
一路蜿蜒。
第二十九章 :救援
望舒导航的地方,是一条小河。走尽狭窄山道,在豁然开朗的前方穿过c-h-a着二三芦苇枯枝的s-hi地,瞿临听到了水声。
静夜里淙淙水声流淌,清澈的河水在陡峭的河道中像一匹碎银布练,映着星光粼粼闪烁。
瞿临背着罗星弈两三步踩过烂软的泥地,跳下了河水之中。
罗星弈一落水便被激起的水花淋了个满面透s-hi,他脑子昏沉四肢乏力,一下没踩稳河底的鹅卵石,若不是瞿临及时转身架住他,差点就要这么倒下去。
小河不深不浅,水线刚好没过胸膛,让人感到有点压迫。罗星弈连站都站不稳,瞿临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一头栽水里去,根本没敢放手,把人搂到了自己的身前。
秋夜里河水冰凉刺骨,水流湍急,罗星弈被冻得直打哆嗦,本能地往瞿临身上靠了靠,汲取温暖。
瞿临抬手替他抹掉脸上的水珠,一路不停歇的快速赶路也消耗了他不少体力,他深呼吸了一次平复了呼吸,低声唤道:“罗星弈……?”
罗星弈的脸颊被烧得通红,眼睛微张视线涣散,s-hi润的发梢滴着水珠,鲜红潋滟的嘴唇有些发抖,不住喘息。他咬咬牙,硬是扛着腿骨断裂般的疼痛没吭声。
听到瞿临的声音后,他想笑笑表示自己没事,可是脸都疼扭曲了,就合成一个怪异无比的表情,“还没死。”
即使被冷水冲刷着,罗星弈的声音依旧绵软虚弱。瞿临听着糟心,脑子里飞速运转着,考虑着怎么才能挽救罗星弈的命。
诚然,他多年受训,实验改造后的身体强悍有力,所向披靡,还拿着军区最强武器“雷霆审判”,如果他想杀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他现在想救人。
而挽救一个生命比毁灭一个生命困难得多。
正当瞿临在记忆里翻江倒海地搜寻可用信息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关心则乱,怎么把他给忘了!
“你再撑一下!”瞿临一手揽着罗星弈的腰,另一只手从衣兜里摸出了通讯器,对望舒说,“翻到联系人008,让他立刻连通叶应循的私人号码。”
望舒忙照做不迭,它在通讯器里转了一圈也没发现那位叫008的联系人,还以为是自己学艺不j-i,ng排查有误。正打算换个方式再查时,瞿临不耐烦地提醒:“另一个。蠢成这样,退出ai界算了。”
开发至今还没被这么嫌弃过的望舒十分受伤,小心翼翼地去连接另一个层层加密的电子设备了,“需要破译通行码,解码时间:一分钟。”
解码成功后,望舒传达指令给联系人008,接着没出五秒,通讯器上出现一串号码,开始自己拨号。
此时将近晚上十点,一般而言没哪个年轻人睡这么早,可瞿临这边拨号却拨了两次都未能成功。就在第三次拨号对方没接,他耐心告罄想直接杀到对方家里去时,通话终于接通了。
可视通话的透明投影先是出现一片漆黑,然后才镜头一转,呈现出一位面相斯文的年轻人的半身投影。
年轻男人神情倨傲冷淡,带着高级知识分子的天生疏离感,却在看清来电人的瞬间变了脸色,叫出一声“握草!”,赶紧前后左右警惕一圈,这才把目光放回前方。
“瞿临……”他磨着牙恶狠狠地盯着瞿临:“你还真是不怕害死我啊,还敢跟我联系!”
时间紧迫,瞿临都不跟这位多年未见的好友寒暄一句,直接开门见山道:“叶应循,帮我一个忙。”他垂眼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对方,“他感染了‘落日’,还能不能救?”
名叫叶应循的年轻男人乃瞿临多年好友,从小到大十多年的交情,瞿临的脾性他再了解不过。“落日”对普通人的致死率是100%,叶应循会相信瞿临多此一举不如去相信地球是方的。瞿临能问出这话,只能是因为这个人有他的特殊之处。
所以他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沉淀了表情,看着瞿临怀里的人问道:“他是谁?”
瞿临既然拨通了叶应循的电话,就没想过瞒他这件事,了当说了:“1型,他们死活相信存在的那个。”
悬空的半身投影里,叶应循的眼神变了,目光也凝重起来,好一会儿,他才说:“……你还真是能惹事啊兄弟。”
瞿临没心情跟他聊天,只问:“能不能救?”
“这个……”叶应循沉吟片刻,有点头疼,“你以为我神仙吗?掐指一算就知道该施什么法?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初代根本就是个传说状态,屁研究资料都没有,你让我拿想象力救啊!”
没想到叶应循这句话话音刚落,望舒便及时出声:“罗先生的资料我有备份保存,如果瞿先生同意传输我可以将资料传输给您——当然,一切必须签订保密条款。”
“嗯?你那边还有人?”叶应循没从画面里看到人,理所当然认为是画面外的。
瞿临平静地解释:“是望舒。”
叶应循一听,惊了:“望!舒!握草你他妈在外面真的是在逃亡不是在淘金挖宝吗?”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包袱,“别说了我现在就跟院长辞职,是兄弟就带我一起发财!”
瞿临根本不想理这个傻子,直接让望舒以他的通讯器为中转媒介,将罗星弈的相关资料发送给了叶应循的通讯器终端。
叶应循虽然偶尔想法跳脱,但作为曾与瞿临齐名的甘渊双壁之一,被中央研究院重点培养的天才科学家,他的智商还是十分值得信赖的。
同每个顶尖科研人员该有的基本素养一样,他也痴迷一切新事物和新数据。在接收到望舒传过去的资料后,只看了两眼,叶应循就一收玩笑神色完全陷进去了,连通话都来不及挂断就冲出房门奔向了他的研究室。
这边瞿临挂断通话,心里稍微有了些底,但仍然不敢完全松下这口气。谁知道现在罗星弈体内病毒的复制速度是不是真的缓慢了一点呢?
河水太冷,他泡在水里的大半部**体都快冻僵了,却没有移动分毫。
像定海神针一般站在水里,一言不发的护着陷入昏睡状态的罗星弈等待远方那堪称渺茫的希望。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罗星弈时而浑噩时而清醒,当他又一次被热度烫醒时,感觉自己鼻子一痒,低头就见血液滴答滴答的掉进水里,成为一缕缕红线消失无踪。
他吸了吸鼻子,在天旋地转中音色沙哑地开口:“瞿临,有点无聊,不如我们来聊点有趣的吧。”
自己的身体的状况,自己是最清楚的。罗星弈知道自己大概是撑不了多久了,至多再撑几分钟,可瞿临这么拼命要救他,他不想把离别弄得太糟糕。
吞下一口热血,罗星弈说:“之前一直都是我在讲,你也跟我说说话吧。”
“你想听什么?”瞿临问他。
罗星弈笑起来,“……你,给我讲个……h段子吧。”
这是个什么要求?
瞿临被罗星弈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要求弄得有些接不上话,一时无言。他不知心里这是什么滋味,正如罗星弈知他为人一样,他也是知罗星弈的。正因为知道,他才明白罗星弈提这个要求,其实是想他转移一下注意力,放轻松一点。
临到头了,还在为别人考虑。
深呼吸了一口气,瞿临压下自己的情绪,说:“罗星弈,你不用总是……”
望舒忽然出声打断他,“瞿先生,罗先生他……没有意识了。”
瞿临的心往下一沉。
剩下的话也随着骤然一紧的气氛烟消云散。
他伸手摸了摸罗星弈的颈部动脉,微微有些颤抖的指腹,摸到了同样微弱的颤动。按了可能有一分钟的时间,瞿临才收回手,面无表情地垂立原地。
防水的望舒泡在水里瓮声瓮气地问道:“瞿先生,您是在害怕吗?”
“没有。”
也不知究竟是等了多久,瞿临连时间都懒得去看,来自叶应循的通讯请求才终于赶来。
通讯视频一接通,浮空的叶应循半身投影就手舞足蹈地出现,“兄弟我跟你讲要不是这个资料不能流出去我他妈就要拿今年的科技贡献奖了!我不是吹这个理论框架我绝壁是第一个写出来的人!我……”
叶应循激动的滔滔不绝在看到瞿临的表情之后通通销声匿迹,他把天赋技能都点到了智商上,情商真的很一般,不知道这种气氛下该说什么,只能问:“瞿临……你没事吧?”
“没事。”瞿临神色冷静地抬起头,看着叶应循,“有解救办法,对吧。”
“这个是肯定的……瞿临不然你先劈个山发泄一下啊我看你忍得挺辛苦……”叶应循忍不住絮叨两句,在看见瞿临的眼神后又继续兜回正题,“啊!我就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当年‘进化者’计划非要用‘落日’提取物,原因就在这里!初代们体内含有的物质,和‘落日’里的27号物质是一样的!你懂我意思吧,这根本就是分体同源!还有10号、109号,这三种最特殊的物质都被同时包含,这不可能是巧合!”
重新说回自己研究结果的叶应循语速快而清晰,眼睛里闪着热切的亮光,“他以前的指标实在是太优秀了!体内环境完美平衡,27号物质的量非常稳定。瞿临我负责任地跟你说,如果不是他现在感染‘落日’打破了内平衡,他绝对是你们所有实验体里我见过的最成功的一个!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啊?”
叶应循说得激动,瞿临却只关心获救办法,“我不是让你来做传销的,告诉我怎么做才能救他。”
满肚子新发现新理论却根本不被人赏识的叶应循觉得十分憋屈,只好叹口气说:“说难也不难,我连量都给你计算好了。从望舒给出的血液分析和一些数据来看,初代现在的感染情况和普通人不同。我就这么给你举个例子吧,原来他是一碗牛奶,十分纯净,但现在杂菌落到牛奶里了就要变质了。而你呢,正好是瓶酸奶,你把他也变成酸奶……也就是说你让渡你的27号物质给他,帮他体内的con-原液内物质的粒子变换线性组合重新排序,构建一个新的共生体系。虽然打破了原有的完美平衡,但如果能转换一个新的平衡,细胞复制再造替换被病毒污染的坏死细胞……可能有救。”
“如果你现在血液内27号物质的含量仍然是0.146g/ml、109号2.10g/ml的话,你可以给他注入你261.7ml的新鲜血液——真是感天动地啊你俩恰好都是b型血!但这个……j-i,ng确度对于你目前的条件来说可能太难了。我只能说,可少不可多,成败全看天意。”
话说到最后,叶应循摸了摸下巴,思量着说道:“但这些都是理论,他跟你混血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我没法推测,也不敢保证有很大的成功率。虽然这么干净的样本就这么没了非常可惜,但这的确是你这个环境下我能想到的成功率最大的一个方法了。”
和叶应循结束通话之后,瞿临重新带上已经陷入昏迷的罗星弈沿着来路回到了装甲车里。
或许此时此刻罗星弈最应该感谢的是,瞿临每个月都要定时检测自己血液内特殊物质的含量,在这辆车里准备了一套采血设备——不然这荒山野岭找不到医院拿不到注s,he器很正常,但也真的会很绝望。
回到车上后,瞿临将不省人事的罗星弈安放在后座,忽然想到叶应循问的一句题外话:“这个叫罗星弈的人,瞿临,我真是很少见你这个表情,他对你很重要吗?”
浅碧色的眸子罕见地泛出了一丝茫然之色。
他的目光落到罗星弈双眼紧闭的脸上,觉得自己真的是很不习惯罗星弈的安静。他闭了眼,下一秒再睁眼时,眸内的茫然已经一扫而空,重新换上了清明和镇定。
或许是吧。他想。他尚未想明白罗星弈对他而言是怎样一种存在,但却清楚,他不要罗星弈死,绝不。
拿出医疗箱,瞿临脱了外套挽起自己的袖子,正好看到腕上的黑色金属手环,是罗星弈之前询问过说想要的那只。顿了一下,他把手环摘了下来,“咔哒”一声扣上了罗星弈的手腕。然后从医疗箱中取出消毒棉球和一次性输液器及针头,估摸着采集了260ml的血液。
虽然这一晚上都在奔波,但采这点血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lū 起罗星弈的袖子,抽出止血带扎在了对方的手上。
在瞿临手中的输液器针尖即将挨上罗星弈的皮肤时,罗星弈仿佛被一根名为永远提防危险的本能之弦一拽,竟然在昏迷中转了转头,睁开了眼。
罗星弈不是很清醒,这可能只是他一个短暂的条件反s,he防御行为。半睁开眼后,罗星弈的瞳孔找不到焦距,朦朦胧胧地蒙着一层雾气,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液体,但不出两秒又将血尽数咳了出来。
他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好半天才控制着眼球转向瞿临,看见了瞿临手中的注s,he器,里面暗红的液体在车灯照耀下泛出幽微的光。
这时间罗星弈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古怪,他似乎不太能完全控制自己的面部肌r_ou_,可眼底的恸然又是那样清晰,连神色也染上了些悲伤。却不是对自己命运的。
这个表情真的很复杂,杂糅着不清晰的肌r_ou_表达和一份无力的内敛,若不细看,或许没人觉得这会是一个表情。
然而瞿临却看懂了,他握起罗星弈瘦弱的胳膊,望进他写满不要白费力气的双眼,“你信我吗?”
罗星弈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在这短暂的清醒里,他足足看了瞿临三秒钟,然后提了提苍白的嘴角,似乎是弯出了一个模糊的笑。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便又闭眼昏死过去。
虽然罗星弈未来得及明说,但意思已经传达到了。
瞿临垂头看着自己手中闪着一点寒光的针尖,眉头不觉已经皱得很紧。他摸到了罗星弈的静脉血管,然后分了数次拿注s,he器一针一针地尽数将血液推了进去。
这样会有用吗?他也不知道。
做完这些,瞿临坐回了主驾位,重新发动了汽车,调好导航,向北方开去。
但是,他必须走下去。
第三十章 :若不能死,便不能生
后半夜的时候,路边一家驿站小旅馆来了两位投宿的客人。
开店的是个一脸肾虚的青年男人,他一向晚睡晚起,这会儿旅店还没打烊,灯光招来了两位古怪的投宿者。
为什么说他们古怪呢?因为外面明明没有下雨,两个人却浑身s-hi透,形容狼狈,仿佛才从河里捞起来。更别提其中一人是被另一人打横抱进来的,头埋进那人的怀里,毫无生气地垂着手,露出的那截胳膊白得像死人。
这宛如恐怖片的画面哪怕是放到白天都让人瘆得慌,何况现在是深更半夜。瘦弱的青年男人坐在柜台后打了个寒颤,既不敢拒绝来人的进入,也不敢上前询问搭话。
来人脚步极快,他个子高挑身材健美,快速穿过大厅,走近了露出容貌惊人的一张脸,却差点没让青年男人当场跪下来。
——现在但凡是个会上网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瞿临的村网通用户。
这下可是比恐怖片更恐怖的事情了!青年瞬间从凳子上蹿起来哆哆嗦嗦站在原地,见对方浅碧色的眼睛看来,吓得立马低头移开了视线,抖着声音说:“空、空房间……都……是!钱……在柜台。”
一步,两步后,摄人的气场停留在身前。
青年咽了咽口水,默默祈祷这尊杀神拿了钱赶紧走赶紧走,却见对方放了一叠钱在柜台上,拿走了旁边的钥匙串,然后抱着人走向了空房间。
好半天,青年才回过神来,他看着柜台上的那叠钱,心想:这是叫我赶紧滚的意思吗?
瞿临抱着昏迷不醒的罗星弈开门进了房间,两三步跨过木地板,将他放到了床上。
两人的衣服都还没干,虽没滴水却也还是冰凉透s-hi的。瞿临想了想,抬手撕掉了罗星弈身上的s-hi衣服丢到地上,将他剥了个j-i,ng光,然后拿过旁边干净的被子给他盖上了。
直到脱掉他衣服这会儿瞿临才发现,罗星弈究竟是有多瘦,腰甚至一把就能掐住,肌r_ou_也特别薄弱,身上的伤疤反倒不少。
平时吃那么多也不知道吃到哪里去了。瞿临想着,给他盖好被子后也脱下了自己s-hi凉的外套,往浴室走去。
罗星弈呼吸微弱的躺在床上,面色平静,胸膛只有微微一点起伏。
高热之后,他的体温迅速降了下去,嘴唇白得毫无血色,若不是尚在呼吸,真和一具尸体没有两样。
五次轻轻的呼吸之后,罗星弈忽然动了动,接着呼吸骤然加重!
他似乎被什么噩梦所侵扰,不安地颤动着睫毛,紧闭着眼睛眉头紧锁,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接着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他不安的蜷起身体,呼吸越发沉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额头和鼻尖都洇出了汗珠……
瞿临刚走到浴室门口,正在解衬衫的扣子时,听见罗星弈陡然急促的呼吸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注入鲜血后的这一路罗星弈都毫无反应,维持着微弱的生命征象,气若游丝的呼吸着,这会儿突然反响剧烈,自然引起了他的高度警觉。
突然!罗星弈猛地睁开眼,眼中红光大盛,烧得看不清瞳孔。他“啊!”的一声大叫出来,同时身体往床沿一侧,眼看着就要滚下床去,被瞿临接住。
“哇——”瞿临刚接住罗星弈,他便张口呕出一口鲜血,接着他皱起眉哼了一声,又呕出第二口血液。
大量的鲜红血液掉到木地板上,汇聚一滩,又慢慢往外扩散……
罗星弈的口中全是鲜血,猩红的液体顺着他下巴的弧度不断地流淌下来,滑过皮肤时妖异非常,也触目惊心。
他像是完全没了个人意识,只有嘴里不成声的凄厉叫喊和眼中一片诡异的红光。
“咳咳咳……咳咳咳咳……”
罗星弈剧烈咳嗽着,全身骨头仿佛被粉碎、血r_ou_被撕裂的痛苦让他难以承受,胡乱挥舞着四肢挣扎着,分不清自我与外界。
他翻手成爪,不由自主的抓扯着自己的身体,想要自残,但立即就被瞿临抱住,强行压制下了。
双手被死死扣住,罗星弈动弹不得,无法挣扎,只能难耐地扭动着身体试图发泄疼痛。他脸色惨白,额头青筋暴起,痛叫出声,红眸闪动着,不停咳出血沫。
“啊——咳咳。”
“啊!”
喊出口的声音都变了调,满含着沉重的痛不欲生。
瞿临当然知道这是种怎样的感受,因为他早已切身体会过一次。
那种每个细胞都被贯穿的剧痛实在非言语可以描述,所以那时候的实验基地,在这个足以让人完全丧失求生意志的初期阶段,就有许许多多的人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罗星弈不能这样选。
他将狂躁的罗星弈压在床上,为了锁住他的双手和双腿不让他乱动,也弄得大汗淋漓。垂着头,瞿临黑色的发梢耷拉在眼前,滴落一颗汗珠。
“你现在认输,你就完了。”
在瞿临说完这句话后,已经完全丧失人类意志的罗星弈也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忽然力道极大地掀翻了瞿临,将他反压在床上,张口便要咬断他的脖子!
瞿临虽然反应极快地偏头避开了要害,但发狂的罗星弈根本不认人,直接咬上了瞿临的颈部,毫不留情。
牙齿咬破皮肤刺入血r_ou_,在罗星弈的唇边,温热的鲜血汩汩涌出,交融着他嘴角的血液,滑过瞿临白皙的皮肤一同流淌到床上,晕出一朵红花。
瞿临闷哼一声,屈膝往罗星弈柔软的腹部一顶,抓住罗星弈吃痛卸力的一瞬,闪电般出手锁着他的脖子将他重新按了下去!
被压住的罗星弈还想妄动,瞿临都顾不上自己的伤口,摁住了罗星弈的背脊便释放微量电压。
电流通过两人紧贴的皮肤流窜到罗星弈体内,让他浑身一震,全身的麻痹不由让他被迫地卸下了力气。
而下一秒他的脑子仿佛被万剑齐c-h-a钉穿一般,疼到眼前都黑了下来。
痛苦的惨叫回荡在整个房间。
瞿临听见这声惨叫,心也跟着抽了一下,他捏着罗星弈下巴用力扳过他的脸,用大拇指擦掉其上的血泪,看着那双空洞的红眸,强硬地说:“忍下来!”
“死是很容易的,但死亡不能结束一切。”
罗星弈嘴角挂着鲜血,没有焦距的眼神痛苦而茫然,他小口抽着气,恍若沉入了无尽的沼泽,不得脱身。
瞿临低下头,鼻尖几乎都要挨上对方的鼻尖,目光如出鞘的宝刀,锋利又锐不可当的看着罗星弈的眼睛,似要把这把利刃c-h-a进他的眼里,一刀劈开其中迷雾。
而随着这把利刃一同劈来的,是他沉稳又沉重的反问:“罗星弈,人生在世,你还什么都没有做,你甘心吗?!”
“你现在尽可以不抵抗,被这种垃圾病毒吞噬,然后躺在这里僵硬腐败。我不会管你,也不会把你埋回晴岚市去!当年‘存火’计划为什么失败你不知道,你的亲人朋友没和你团聚,你甚至没有见过这个新世界真正的样子!你就要当逃兵了吗?像个弱者一样在这里哭命运不公,然后屈服?”
他问:“你平时那些旺盛的好奇心……都被狗吃了吗!”
“咳……”罗星弈咳嗽一声,睫毛颤动,像是有了些许反应。
他抬起手来,不知是无意识想要攻击,还是其他,被瞿临一把握住,死死抓住。
……是有人抓住我了吗?
罗星弈断断续续的想,是还有人希望我活着吗?
“对,”恍惚间,他听见有人这么说,“我需要你活下去!”
无尽的痛苦中,罗星弈的手指骤然扣进被子里,绞紧了被子,攥到指节泛青发白,手背青筋毕现,绷到极致。
原来还有人啊。那我,会活下去,为你……
为说需要我的你。
当晚直到天快亮时,罗星弈才终于从煎熬中解脱出来,倒头沉沉睡去。
瞿临也被他折磨地j-i,ng疲力竭,整个晚上,没有一刻钟是放松休息了的。在罗星弈安静睡去后,他紧绷的神经一松,所有被情绪掩盖的困倦和一路奔波的疲惫都席卷而来,也伏在床上睡着了。
但他并没有睡得很好,因为他做了一个梦。
或许是因为罗星弈整晚哀嚎痛苦的样子唤醒了他多年前的记忆,梦里瞿临又回到了那个y-in森黑暗的地下实验室。
其实后来那个实验室早就被毁掉了,瞿临也知道,他记忆里的那扇门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大,只是他那时太年幼,太恐惧,觉得那里大概就是地狱。
因为记忆太深刻,他不用看也知道这扇门后的场景会是什么。
仿佛是在顺着他的想法,身边场景飞速变换。梦境反转,他无所行动,却已经站在了门内的房间——一个洁白干净到没有一件多余物品的空旷地方。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具幼小的身体,浑身都疼,灵魂都似要被碾碎。
而站在高处的母亲,隔着一层反着白色冷光的玻璃璧,如同神明一般垂视着他。
高高在上的,垂视着痛不欲生的他。
美丽的碧色眼睛里掉下一颗泪珠,却说:“无论用什么方法,活下来,我才会放你出来。神明不会怜爱你,我也不会爱一个失败品。”
“你看这些人,”她抬起手指,指向场内,“他们死得多惨啊。”
瞿临回头望去,见自己身后尸山人海,所有死去的人永不瞑目,血流成河。
然后旁边一扇门打开了,穿着隔离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开着车进来,表情麻木地铲走了这堆尸体。
“而你,两年后的命运,会和他们一样吗?”他听见母亲冰凉地问。
曾经瞿临以为,世界上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的。自他能记事起,到十岁以前,他从没体会过什么温情,什么怜爱。
那时的他活在封闭的白房子里,一天之中几乎没有什么时间能见到母亲,即使两人相处,也只是相对无言。
所以瞿临在后来回到瞿家,从书里了解到家人之间相处不应该这样时,理所当然地觉得,这大概是因为他的母亲根本不爱他吧。
毕竟全靠利益和计算维系的政治婚姻的确没什么爱可言。
可偏偏,这位从来美丽纤弱的冰冷母亲,在一个夜晚抓着他拼命逃跑时,在后来命不久矣时,哭得肝肠寸断,眼神痛彻心扉。
她终于摸上了自己儿子稚气未脱的脸颊,抚摸着和她一样美丽动人的浅碧色眼睛,慌张无措地说:“怎么办啊……我的宝贝,你还这么小……我怎么才能帮你,活下去呢?”
“我来不及了……我没办法了。”
瞿临从没感受过这么汹涌的感情,两人这么多年如同陌生人一般的相处模式,让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不会动容的,可事实是,他的一颗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身后追赶的声音已经很近了,他们逃不掉了。
母亲跪倒在地上,捂住腹部的伤口,用最后的力气伸手推开了他,“快跑!不要回头!你的自由——不在身后!”
……
穿行在纷乱的梦境里,瞿临质量极差地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被罗星弈滚烫的体温闹醒了。
他睁眼的时候眼里还带着血丝,多年的起床气和梦境内容让他的脸色相当难看,沉得如同酝酿着雷暴雨的y-in云。他抑制住想拆房子的情绪,伸手探了一下罗星弈额头的温度。
罗星弈又开始发高烧了。
天色已经大亮,没有阳光,秋日的清晨蒙着一层杳霭雾气,窗外的树上鸟鸣啾啾。
瞿临从床上坐起来,摁了摁太阳x,ue,下床捡起地上的外套,拿出通讯器再次拨通了叶应循的电话。
等待的时间仍然很久,瞿临神色恹恹地捂住嘴打了个呵欠,取过一条干净的毛巾去浸了水,替不停流汗的罗星弈擦了擦脸。清洗之后,搭在了他额头上做不知道有没有用的物理降温,然后又坐回床上闭着眼小憩起来。
远在首都的叶应循昨晚拿到罗星弈的资料后太兴奋,没忍住研究了整个晚上,一直到早上六点研究院召开会议,连觉都没睡就继续连轴转去开会。
才开完上半场会出来中场休息,就看到了瞿临的电话。端着咖啡维持着孤高出世冷傲冰山的天才科学家形象走出休息室,悄悄跑到监控死角去接电话。
通话一接通,瞿临的立体投影一出现,叶应循就惊了,手一抖差点把咖啡泼出去。
立体投影里的瞿临,双眼通红,头发乱,衣服也凌乱,坐在床上,身边还躺着个人!关键是那个人好像没穿衣服!叶应循看瞿临的眼神都不对了!
瞿临有话直说:“他还在发烧。”
“嗯……没事,正常的,再观察三个小时。”叶应循回答得非常敷衍,心不在焉,“应该只是夜里泡了水着凉了吧,要有问题早就该有问题了。”
瞿临情绪不高,只应了一声,“嗯。”
四下无人,叶应循暴露本质,八卦地搓搓手,斟酌开口:“瞿临啊,你在外流浪多年真是越来越放荡不羁了,当年我们着装整齐找不到一丝差错的仪表模范呢?”突然语气从容地杀个措手不及,“诶对了你们睡了?”
瞿临把头发拨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没觉得哪里不对,正直地回答:“嗯,睡了。”没说不能睡觉啊。
叶应循惊恐极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兄弟竟是个变态、禽兽!他铺垫已久就是为了这一刻的亢奋控诉:“哇他都这样了你还下得去手!你是人吗瞿临!”
“……”
终于发现两人说的不是一个话题的瞿临话都不想再跟他说,冷漠地挂断电话。他把通讯器丢到一边,心情不佳地扯掉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去浴室冲澡了。
睡梦中的罗星弈似被这阵动静吵醒,微微掀开一点眼皮,他卷了卷被子,又在昏沉中睡去。
眼中浓郁的红色已经褪去,睫毛下半阖的瞳色,又是醇美的酒红了。
第三十一章 :后遗症
罗星弈醒来的时候,窗外碧空无际,日光高照,窗下树影婆娑。
云开雾散后,过于炫目的秋阳越过窗棂照亮了整个房间。金色的阳光中,细小的粉尘飞舞旋转,给人一种梦幻般的和平宁静感。
很不真实。
日光中,罗星弈抬起眼皮掀开一条缝隙,微睁着双眼静静地注视着对面的墙壁,好半天反应不过来自己是在哪儿。
他颤了颤鸦羽似的睫毛,落在被子外的手指动了动,慢慢的,身体才像终于收到了信号,将他离体的三魂七魄重新归位。
应该是安全存活了。罗星弈看着对面墙上那副黑白红组合的抽象画作这么想到。
他的高烧已经完全退下去了,但做了一晚上急促混乱的噩梦,j-i,ng神状态十分糟糕,现在脸上还挂着没干的冷汗,脖颈处的头发完全s-hi透,脸色仍是病态的苍白。
神志还没完全回来,罗星弈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泡在胶水里,黏渍渍的非常难受,便动了一下胳膊,拨开了裹住他的被子。
当他忍着仿佛被压路机来回碾压五百次的浑身酸疼稍微撑起身体后,摸着被子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还因大病后的思维混沌而温馨从容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随后,他听到两道呼吸声,胶着的思维缓慢运作起来了:等一等,这里一道呼吸是他的,那么还有一道是谁的呢?
总是对世界怀揣无穷好奇心的罗星弈扭头一看——哦,是瞿临啊。
弄明白了疑问的罗星弈温馨从容地把头转了回去,一脸迷之微笑的感慨着:不愧是瞿临啊,睡个觉都仪容端正,被子盖得规规矩矩。不过还真是难得,他居然有没穿衣服的时候……
罗星弈温馨从容地这么想着,想着,想着……
等一下。
这个事情好像并不温馨从容甚至有点魔幻!
罗星弈瞬间重新扭过头,探照灯般的目光在瞿临睡颜平和的脸上和裸露在外的肩膀锁骨处严格地来来回回好几遍,短路的神经终于重新接上……
我屮艸芔茻!这他妈啥情况!
罗星弈整个人都被吓清醒了,“噌!”的一下就直起身来,猛拽着被子一扯!在极度恐慌中手脚并用往后一退,结果一手摸空,差点没一头栽下床去。
说是“差点”的原因不在于他及时保持住了平衡,而在于被他动静吵醒的瞿临及时出手,闭着眼手法熟练地伸手一捞,千钧一发之际把他抓住了!
大概是一晚上已经经历过太多这样的情况,瞿临把人捞回来之后还顺手摁在了床上,手臂一展,十分生气且缺乏耐心地将罗星弈扣在了床铺之间。
连人带被抱着压住了。
脑子还不是很清晰的罗星弈眨巴眨巴眼,更晕了。
他想,这山路十八弯的剧情莫非是科幻变奇幻,他来到了一个平行异世界,现在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个枕头来着?
从小到大尊享豪华vip全方位监控服务,连学校寝室都没住过更别提跟人睡一张床的罗星弈对目前的情况有点傻眼,十分僵硬。瞿临的气息就拂在他的耳边,发梢落在他的脸颊,很痒,他仰躺在床上,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带着温度的灿烂阳光落到指尖,仿佛一团稀薄的明火,从他的指尖一路烧到了胸前。
然而跟着热度传递的路径一走,罗星弈才发现,这其实跟阳光没太大关系,真正让他感受到非同寻常热度的是瞿临。
人都有这么一个定向思维,觉得性格冷漠的人大概血也是冷的,体温是偏低的,这样被叫作“冷血动物”才合情合理。
但现在罗星弈要推翻这个不科学的瞎扯理论,因为他现在离瞿临这样近——对方睡觉时温热绵长的呼吸都会浅浅扫来——所以他能清晰听到瞿临健康有力跳动的心鼓声,感受到他身躯的火热温度,还有绵延在皮肤下的韧性血管里……奔腾的鲜热血液。
因为混血的原因,瞿临的皮肤如牛奶般白皙,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温柔的软金色。他似乎才沐浴后不久,柠檬沐浴露香气还未完全散去,在空气里暗暗浮动。
很甜。
这个人,虽然平时冷冰冰,却是救他命的人。
罗星弈忽然想到,其实说冷冰冰也不准确,因为瞿临对他的态度,好像也挑不出什么错。
甚至比对其他人都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