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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套餐 第23节
    可他又实在,一颗心被这句话填得满满当当,铺天盖地的感觉到,他正被人呵护,被人温柔的爱着。

    侧头轻轻吻在了瞿临的掌心。

    瞿临一伸手,将面前罗星弈的腰一把揽住,逼迫着他又往前靠了靠,“你靠近点。”

    接着说:“配不配得上跟你主观评定没关系,我说了算。你完美不完美,都是我的。”

    鼻息相闻的距离间,罗星弈对上瞿临那双情动的眼睛,轻易被蛊惑,闭眼吻在了他的唇上。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浅浅的风声穿林而过,被踩坏的蕈类泄露了一丝别样的气味,有些香甜,有些晕眩。

    就像着了火。

    两人靠着树干拥吻在一起,或许是因为前路凶多吉少,接吻的力道有种不顾一切的味道。

    瞿临扣住了罗星弈柔韧劲瘦的腰肢,把他彻底拉入怀中,亲密无间地与自己贴合在一起,抬起他的大腿使两人交叠而坐,不断吮吻他柔软的唇舌。

    罗星弈用一只手揽着瞿临的脖子,被他狂乱而充满掌控与掠夺的吻亲得脑子发昏,却只觉得痛快,一点也不想停下。

    大雨浇不灭两人高涨的情欲,在停下来换气吞咽唾液的间隙中,罗星弈的耳边听见的除了两阵狂跳的心鼓声外,还有瞿临在情迷意乱中,一遍一遍唤他名字的低语。

    “星弈……星弈……”

    不知是伤口的原因,还是其他,罗星弈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忽然噼里啪啦j-i,ng彩纷呈,展现出奇幻的彩色。他的身体不由自主抱紧了瞿临,不停同他亲吻,而j-i,ng神,也踏进了另一个世界。

    一时间,罗星弈像跌入了一个柔软馨香的美梦中。他的灵魂仿佛被高高抛起,穿过这y-in森黑暗的森林,乘着一阵和煦清香的风,轻轻的飘到了安心之处。

    风里的香,他很熟悉,好像是什么青草的味道。而顺着记忆中这个令人无比怀念的香轻嗅,他看见了幼年时候的花园——

    那是很模糊的记忆了,因为太过悠远,甚至被时光滤上了一层淡淡的陈旧光影,像阁楼里泛黄的书籍。

    那是他小时候很爱的一座花园,在那里度过的童年时光总是轻松又快乐。在花园之中,母亲会泡着茶画画,父亲不忙的时候会陪坐在一旁看书,或者拉小提琴给母亲听。

    他们真好,罗星弈想着,很自信地顺着小路往下走,他知道后面一定有个人在等他,他也想见对方。

    这种想见的心情,还没走到,光是想想就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让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然后他看见,流转的金色阳光下,瞿临在树荫下午睡。树叶的y-in影错落地分割了他高挺的鼻梁,一半是光,一半陷在淡淡的y-in影之中。

    他睁了眼,碧色双眸在y-in影中加深了颜色,像一片翡翠。

    罗星弈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走了过去,在瞿临面前俯下来,像是亲吻神明一般,亲吻他的额头、眼皮、鼻梁,和嘴唇。

    瞿临有力地回抱住了他,然后他们在倒在了草地上,在浓郁的青草香味中热切的接吻、抚摸、做.爱,尽情撒欢。像是两头最原始的兽在原野上亲热的打滚嬉戏,用肢体诉说爱意,用缠绵演绎深情。

    他们会尽情品尝对方的唇舌,气息勾缠;赤裸的皮肤相贴,心若擂鼓。口干舌燥得渴望拥有更多更深的接触,不断拥抱,直至灵魂完全相连,他们永远彻底属于彼此……

    幻觉之外的现实里,两人紧紧贴在一处,欲望浓厚,急切地想要对方。

    瞿临抚摸着罗星弈的背脊,在两人的动作快要失控时,不小心被压到了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他一下子从浅幻觉中惊醒。

    同时,罗星弈因为作死动了受伤的右肩,也被疼痛生生从美妙的幻觉中把神志抽离出来,重新眼见真实。

    两人头抵着头气喘吁吁,热汗滴下,喘息不停,身下两顶帐篷高高支起。有点不好解释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但显然,眼下肯定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为了防止再次擦枪走火,罗星弈往后挪了挪,瞿临撑住了头平复呼吸。两人想了好一会儿这是中了什么邪,情绪收不住不说,还产生了极致的性幻觉。然后当瞿临看见脚下了,才明白过来:“是菌类。”

    罗星弈被他一提示,也明白过来,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致幻。

    有曾经大名鼎鼎的lsd***从蕈类菇类中提取物质合成的前例作鉴,这里丛生的菇类菌类带着什么能致幻的东西,也不是很难联想。

    本以为这片枯树林会是个安全的地方,现在看来,这森林中任何地方都不能掉以轻心。不知不觉间就中了招。

    枯树林是不能再待下去了,罗星弈努力平复着被调起的情欲,正想从树干上下来,却被瞿临一把拉回去,狠狠亲了一口:“先欠着!”

    罗星弈笑出了声:“行,欠着。”

    然后笑完罗星弈才发现,他这其实是答应了瞿临一个约定,因为“还账”的前提是,他们都得活着离开这片森林。

    活下去。

    离开那片乱人心志的枯树林后,两人没再往森林深处走下去,而是顺着垂直于河道的方向往外走去。

    这片森林的地势是北高南低,他们是从北边进来,这会儿兜了个圈子,打算往西边走。他们没有指南针,更别想什么导航仪,因为西边有大的河流,猜测应该会有支流,顺着森林中的溪水往下走,说不定能走对方向。

    便在这死马当活马医的坚持下,罗星弈和瞿临打空了手中最后五发子弹,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奇迹般的走了一晚上夜路。

    从最初的神志清醒,到麻木,完全依靠直觉本能打怪开道行进,再到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倒下了。

    但究竟是因为什么没有倒,强撑着一口气,说不上来。

    只是觉得,还没有走到终点,还没有拼尽一切可能,还没有……再也走不下去。

    那就还可以再往前迈一步。

    雨,不知何时停了。漫长的夜晚在溪水中奔流,流到地平线的那一头,最黑暗的深夜之后,破晓来了。

    但罗星弈已经连什么时候天亮的都不知道了,他扶着因过量的药剂生效,彻底陷入昏迷的瞿临跌跌撞撞的走了一段路,也终于支撑不下去,跌倒在一条水位暴涨的溪流边。

    疲惫地合上了眼,意识沉入静默无声的黑暗之中。

    其实如果他们还能再走一小时,就能摸到森林的边了。但毕竟r_ou_体凡躯,撑到这里,已经是透支所有体力和运气了。

    在罗星弈昏迷之后,他手上一直没摘下的手环终于因为离开大片林区而搜索到了卫星信号,在检测到主人的异常体征状态之后,立即执行了一道紧急联络程序。

    潜藏在手环里的望舒的一道程序,检测到了编号000的程序运行后,有些懵懂,便立即向上反应,利用手环为载体,发送了一段特殊波频的超声波给主机体。

    声波不断播散出去,被等候已久的人捕捉到。

    沿着这点微弱的蛛丝马迹,约莫一个小时后,一辆越野车隐蔽地停在了林区边缘。车窗降下,一双眼睛透过层层树林,看到了远处伏在地上的两个人影,嗤笑了一声:“两个小兔崽子还真是能跑。”

    作者有话说

    结果我还是要强撑着把这口糖赛到你们嘴里!请大家好好品尝一下,这一章大部分是我在车上完成的,其他部分简直是在见缝c-h-a针一段一段的写,一个星期才空出这么点时间生活真是太苦涩了。基友看了说:不愧是alpha级别的男人,失血过多跑了一万米还有力气亲嘴。我爆笑。让我们一起感谢菌类好吗?没有它们就没有表情逐渐变态的我们。

    第七十二章 :究极揭秘

    虚幻模糊的梦境之中,黑夜仿佛长得没有边际,深不透光的黑色笼罩下,所有景物都是擦身而过的虚影。

    罗星弈发现自己正被瞿临紧紧牵着,不断奔跑在一条狭窄、又是唯一发光体的路上。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条路好长好长,他们一直不停歇地跑着,跑了很久,却还像在原地踏步一般,周遭景色始终单一不变。

    滴答,有什么液体滴落在了地上。

    罗星弈鬼使神差一回头,发现自己身后竟然跟着一批又一批新死之人转化的丧尸,它们还没有腐化,能清楚看见每一张脸的模样和身上所穿的衣物。

    老师、同学、队员、喜欢光顾的门店的老板、不知名或许曾和他擦肩而过的市民……

    它们说:“站住!”

    而一片黑暗的道路的旁边,也开始出现熟悉的人影。

    胸腔被剖开的莫钰说:“星弈哥哥,我好痛。”

    双目流着血泪的莫琦说:“星弈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救我妹妹?”

    纪舒窈说:“罗星弈,这都是你欠我的!你欠我!”

    “别跑,别走,留下来,和我们一样……你该变成和我们一样才对……”

    耳边杂乱的话语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罗星弈不禁握紧了瞿临的手,却发现自己握了一手血。他猛地低头看去,瞿临的血流了一路,把整条道路都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忽然,轰隆隆的炮火声响起,一队全副武装的军队从天而降,截住了两人。

    “我们得带瞿临回去。”

    “带他回去。”

    “实验必须继续。”

    “不!不要带走他!”

    罗星弈大喊,却被身后追上的丧尸们一下子按倒在地,生疼地扯离了他和瞿临紧握的双手。他努力伸手往前爬,却绝望地发现无论如何努力,自己和瞿临的距离都在越来越远……

    世界滔天的血色浸漫。

    “不——”

    罗星弈倏地睁眼,眼前浮现的是滚动的气泡。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前路戛然而止的跌倒前,感觉喉咙干得快要烧着,本能地吸了一大口空气。

    可一吸才发觉,迅猛灌入口鼻的并不是空气,而是大量的苦涩药水,这一下将毫无准备的他呛个半死,又在水中咳出了更多的气泡。

    冰凉的水中,一串串气泡沸腾般剧烈升起,罗星弈在水中狠狠呛了几口后,迅速闭气调整了自己的状态,以适应液态环境。水里含氧量极高,可以直接呼吸,并不会让他溺毙,在最初的气泡逐渐消亡之后,罗星弈眨了眨眼,从噩梦中彻底回神,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片绿汪汪的液体,80%的透明度,外界的一切透过这片绿色照来,都显得影影幢幢。

    一颗小小的气泡从罗星弈的嘴角泄露,轻轻往上升去,他浮在水中愣了两秒,想到:这是营养液?

    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这个猜想,罗星弈往前伸出右手,果然在半臂之外摸到了一层坚固透明的璧罩。他曲起手指敲了敲,似乎是在估算自己还有没有能一拳将它打碎的能力,但下一秒璧罩上就亮起了一行醒目的红色文字:

    【先生,纳米机器人修复治疗尚未完毕,请稍安勿躁。】

    ?

    罗星弈收回手指,锤了锤壁罩。稍安你妈的勿躁,我要见瞿临!

    【先生,纳米机器人修复治疗尚未完成,请稍安勿躁。】

    随即,机械语音冰冷地出声提示他:“请勿使用暴力开启修复舱,治疗即将结束,预计时间:05:49。”

    看见警报声,罗星弈一下子被提示他当前的处境,顿住了动作,没再动手了。

    他现在仍然出于异能全失状态,除了知道自己正在修复舱内接受治疗之外,对外界一无所知,要是器械报警引来武装人员,那可真是有点不好收场。

    罗星弈贴着璧罩,仔细透过碧绿液体看了看外面,再没看到第二个修复舱模样的物体了。看情况,瞿临应该不在这里,还不知道被到哪里去,他得先活下来,才能再说找人的事。

    于是罗星弈开始浮在水里思考,一会儿要是来了人,他是装失忆来降低对方警惕呢?还是装失智呢?

    可惜他认真思考了一分钟,j-i,ng湛的演技却没能有用武之地。因为直到修复完毕,一群穿着白大褂不知是医护人员还是实验人员的人将他从修复舱中放了出来,给他重新穿戴好衣物、测试过基本数值之后又带他去往别处……在整个过程都里没有问过他一句话,快速无声,行云流水,根本不给他表演的机会。

    等罗星弈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另外一间房间了。装不装傻,意义真的不大。

    医务人员迅速低调地退去后,房里便只剩下罗星弈一人,空空荡荡,摆着中规中矩的客厅家具,假装自己不是一个办公室。里里外外都无人看守,也没有r_ou_眼可见的监控摄像头,显得很是随意,毫无戒心。

    罗星弈细致打量了这个房间一圈,又动了动肩膀检查了一下自己差不多好得七七八八的身体,最后转过头,目光落到了房门上。

    医务人员们离开时带上的门虚掩着,应该是还有人会来。

    这也正是他想知道,所以乖乖配合着医务人员来到此处的原因——究竟是谁,在这个时候施以了援手呢?

    其实刚一醒来,罗星弈首先怀疑的是他们这一晚的夜路都白跑了,还是被纪舒窈给抓了回去。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纪舒窈没有好心替他治伤的必要,直觉不会是她和戴立明。毕竟如果趁人昏迷,直接把他和瞿临往实验台上一铐,连麻醉剂都省了,何必费时费力替他疗伤,给他制造条件逃脱呢?

    而且,罗星弈能感觉得到,这里的主人应当是在释放一种友好信号。替他修复伤处不说,给他带路的医护人员都没有那种露骨的面对实验品的狂热目光,眼神都相对客观平静;准备的会见房间也不是冷冰冰的实验室或办公室,而是选择了偏向生活化的客厅,还铺着暖系地毯……

    一切都在极力让他的神经别那么紧绷。

    但这样一来,对方的身份就更扑朔迷离了,毕竟罗星弈在桃源也不认识什么有实验基地和一整个完善医疗团队的朋友。

    而如果这里是第三方势力,对方对他们的营救是出于对抗纪舒窈和戴立明的需要,暂时拉他们上船结盟,则更需要做进一步考虑了。

    罗星弈站在原地想了想,越想越觉得第三方势力想拉他结盟的可能性很大,正在脑子里设想预演各种谈判情形时,忽然听见了门外传来的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

    很轻,很稳,带着一点点机械声,应该是自动寻路的轮椅。

    轮椅行进速度很快,没几秒便停顿在了门前,然后,虚掩着的门打开了。罗星弈跟着一转头,却看见了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人。

    见到来人的那一瞬间,罗星弈整个人都懵了,像是一下子被炸到了火星去,脑袋上爆了个洞,脑子全都嘭嘭炸了出去,只留下一片空白。又像是在真空中呼吸困难,让他喉咙紧到说不出一个字。

    虚掩的门完全打开,轮椅驶进了房间,碾上地毯后,声音消失了。

    罗星弈看着这个坐在轮椅上进门,头发花白的老人,觉得或许自己才应该是那个坐着轮椅的残障人士。

    好半天,他才从地动山摇的震惊中找到自己的声音:“徐……徐叔?”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焱似乎早就料到罗星弈会有的反应,看到他万千惊疑一并卡在了喉咙上的吃惊表情也没什么揭开面具后的高兴反应,只是标志性地拿出了老牌烟盒,标志性地给自己点了根烟,在吞云吐雾间,用一句老套的话开场:“此事说来话长。坐吧,有得聊。”

    身为被骗了全程的人,罗星弈可做不到徐焱这么淡定。他一动不动,还在难以置信地看着徐焱:“徐叔……你?你没事?”

    “有事还怎么跟你说话?”徐焱惬意地吐了口烟,眯着眼十分享受的样子,“舒服,愣着干嘛,坐啊。”

    “你……”

    “都是装的。”没等罗星弈再次发问,徐焱自己先承认了,“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可活不到再见你的时候。也幸亏你来了,给了我带了场翻盘脱壳的东风,彻底摆脱纪舒窈的监控。”

    罗星弈目瞪口呆地看着徐焱,摸索着沙发坐下来,傻愣之后,他这心里一时又是急又是气又想笑,酸甜苦辣都来了一遭。

    同时一直紧绷的神经也蓦地弛缓下来,松了一大口气。

    又很庆幸徐焱不是真的傻了,还好不是真傻了,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那你、你就没想过告诉我?”

    “我早提示过你,”徐焱夹着烟做了个送花的动作,“花有问题。你有上心吗?”

    罗星弈这下才幡然醒悟徐焱当时送花给他的真正用意,心想这也藏得太深了吧,那种时候谁会想到暗示上面去啊!

    他不得不摇头感叹:“徐叔,你的演技是真的好啊!奥斯卡欠你的小金人都能养活一家冶金厂了!我是从头到尾一点没怀疑你的痴傻,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徐焱老神在在地抽着烟,说道:“纪舒窈看我看得太紧,她多j-i,ng啊,我要连你都骗不过去,怎么把她骗过去?”他笑了一下,还是那副老油子的样子,“怪不得说教出徒弟,饿死师父,果然凡事还得藏一手才行。”

    再次提到纪舒窈,罗星弈慢慢从脑子空茫的激动中回过来神,发现剧情反转大秘密的高兴也随着眼前还没解决的许多破事渐渐淡了下去。

    他重新审视了一遍徐焱。

    而这次再看,心里就多了一份溢于言表的沉重心酸。

    如果不是出了什么朝不保夕的大事,徐焱又何必装疯卖傻这么多年?连半点信息也不敢太过明显地透露给他,要完全成为一个毫无威胁的傻子,才能在纪舒窈手下苟且讨活。

    明明两人也不是很久没见,之前雨夜里徐焱被纪舒窈绑架拿枪顶着头威胁他们的时候,距离虽然远了点,也算是见过面,不会超过三天。但是罗星弈知道,他和徐焱阔别了二十多年真正的会晤,正是在此刻。

    以“徐焱”对“罗星弈”的身份。

    现在看着徐焱多年未变的眼神,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好像他们穿越了时空,又站在“月宫”的战略部署会议室对话那样,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缭绕的烟雾还未散去。时间倒退回他还没沉眠那个节点。

    罗星弈的目光,慢慢地沉淀了下来,不自觉挺直腰背,坐出肃穆的军人之姿。他看着徐焱,郑重地问道:“徐叔,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桃源的那个恩典花虫,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啊。”徐焱又重复了一遍,把手里还没抽完的半根烟,按灭在了轮椅扶手上。

    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老烟枪也只能每天最多抽半根过瘾了。

    等最后一点烟雾散去,徐焱才开口说:“还得从,当年那场事变讲起。”

    “纪舒窈应该都跟你过说了吧,实验失败了,所有人都开始反噬……”徐焱忽然停住,抬眼看向对面的罗星弈,“包括你。你也开始反噬,只是很轻,你从没发现而已。这无底洞一样的实验,从没成功。”

    “然后算是遭报应了吧,纸哪里包得住火。在我们安排你保持身体原样沉眠,等待后面的化解反噬之法的时候,纪舒窈他们发现了自己的进化失败,反噬正在啃食他们的生命,他们没有活路,便将‘月宫’掀了个底朝天。

    我们当时能捞一个你,因为你的情况算是最轻缓的,但对他们是真的没有办法,只能各退一步,让他们签署了保密‘月宫’一切信息、永不重回动用的生死协议,放他们走了。并让望舒删除了所有关于他们的信息,以保他们不被望舒和羲和追杀销毁。”

    “后来乱世中再相遇,我们找到了这片没被丧尸污染的桃源……哈哈?桃源?不是的,一开始,这里只是个小村落,村里的人都养着蛊虫。没想到的是,这个经过数代变异改良的蛊虫,竟然拥有吞噬‘落日’的能力,也正是以此为基础,我们开始创建‘桃源基地’。”

    说到这里,徐焱忽然问罗星弈:“你一定很好奇,纪舒窈是如何让你异能全失的,是吧?答案就在这里。”

    罗星弈被他说得心头一跳,感觉就要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然后听见他说道:“桃源现在的规矩,是不被蛊虫寄生者不得入内。在桃源里的每一个人,身体里都有一只小小的沉睡着蛰伏着的蛊虫。安静的时候,你这一生可能相安无事,但一旦被诱发生长,轻则疼痛,重则暴毙。”

    作者有话说

    没断更真的,是一直在写但是内容不多不好意思发上来,算了【一口气写完后文】这个一口气太长了,咱们还是有一口吃一口吧

    第七十三章 :风平浪静的午后

    所以“培养花房”里那个女人的死和小青年的死,是因为蛊虫被诱发生长了?

    不等罗星弈继续往下思索,徐焱接上刚刚的话题说:“我前面已经说了,蛊虫能吞噬‘落日’,歌舞剧演了这么多天,你应该也看见了吧?”

    罗星弈还在想着蛊虫寄生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徐焱为什么忽然扯到歌舞剧上,但随即便明白了——那场游演歌舞剧,正是在一次次的强调花神明恩有克制魔君落日的力量!

    见罗星弈脸上恍然大悟的表情,徐焱知道他现在已经明白过来了,也推知他当时还是没有真的上心。但徐焱没有责怪的意思,他们都是局中人,又不是纵观全局的神仙,失误难免。

    而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当然得把事情说完,说清楚。

    徐焱清了清粘黏住的嗓子,接着抛扔剩下的重磅炸弹:“纪舒窈的进化很厉害,反噬也很厉害,之所以拖了这么久的命还能活,都是托了蛊虫的福。他们用蛊虫的提取物来压制实验原液,阻止反噬的脚步,延长寿命。

    而你和瞿临……别忘了,是什么让你们进化,从而拥有了异能。蛊虫既能对付‘落日’,当然也能对你们的身体造成影响,调试一下药物,利用蛊虫封住你们的异能,也不是难于上青天的事。”

    罗星弈听得连连称奇,还被莫名教会了一个药毒互易的新思路,差点给纪舒窈和戴立明当场鼓掌,完全没想到蛊虫还能这么玩。说是给他们量身打造的一个陷阱也不为过。怪不得一直有恃无恐。

    看见罗星弈脸上的表情,徐焱道:“你也不必自责这个疏忽。这根本是个两难问题,不被寄生,就无法入桃源;一旦被寄生,你就被掌控。但还好,没给我们丢脸,落到纪舒窈那个小丫头片子手上。”

    提到这茬,罗星弈就不得不好奇一个问题,居然隔着时差问出了和欧阳瑛一模一样的话:“为什么非得寄生才能入桃源不可?”

    他现在一想到自己身体里竟然还有一条虫随时捏着他的小命,就感到浑身不适。

    原来这恩典花虫不仅决定着人的死,还掌控着更多人的生。

    或许是罗星弈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天真,徐焱忍不住笑了,咳嗽着无奈摇头:“真是不知道,把接受了十来二十年和平时期人文主义教育的你贸然拎到这个时代,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星弈啊,你尽可以完全当这里,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封建社会,当我们在谈它制度好不好时,根本是在谈它的领导者是不是英明的。”

    “这是戴立明那小子定下的规矩,从那次大洗牌之后——大洗牌是指,当时桃源才起步,小有成效,有了些人,也有了矛盾。矛盾……不仅在我们几个基地领导人之间,更在我们和其他民众之间。

    当时有两个人和戴立明他们联手了,来偷我的权,接着又被过河拆桥,挫骨扬灰。我和他们斗得两败俱伤,纪舒窈和戴立明倒是不费一兵一卒,登上了皇位,推行帝制,血洗基地,镇压了所有不服者。自那之后,桃源就有了‘入桃源者必被寄生’的规矩,也算是,变相的控制群众,保障自己的‘皇权’吧。”

    “皇权”两个字的时候,徐焱的语气不能更讽刺。一大段话下来,他有些口渴,c,ao纵着轮椅去给自己接了杯温水润了润喉咙,坐在空旷的客厅中央继续说:“我也是在那会儿,才看出戴立明和她不安于分权管领,又在争斗中受了伤,的确傻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干脆将计就计,扮傻子了……现在看到你来,我就知道,这该是我们的局了。”

    罗星弈的目光随着徐焱的位置转换而跟着转换,他侧过身,看着徐焱,第一个关心的并不是这局该怎么打,而是想到,这么多年……徐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他不能露一点马脚,不能“认识”熟人,可能连睡觉都不敢完全放松说梦话。如果自己永远沉睡在“月宫”不来桃源,他又会憋到什么时候呢?

    徐焱却误会了罗星弈复杂的目光,以为他在担心眼下桃源的局面,说道:“你不必费心这里,我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有布置的。现在……也正是收网时候,这些都不重要,先不用管。”

    “星弈。”徐焱忽然又叫罗星弈的名字,语气比之前都重了不少,因为说完了过去,顺理就该谈现在和未来了。

    而未来,是叵测的。

    徐焱是个讨厌夜长梦多的人,原本他想着罗星弈才转醒,准备等他缓一缓再说这些事情,但见他的接受能力出乎意料得好,现下正是打铁趁热的时候,便把有些话也一并提了上来。

    他人陷在轮椅里,又老又瘦,然而看着罗星弈时,眼里的j-i,ng光却分毫不减当年,“星弈,大丈夫眼光放长远一点,这小小的桃源,根本不足以阻挡你们的脚步。你现在应该费心的,是谁,引你来桃源。我们可都没有向你发出邀请。”

    罗星弈一愣,点头称是,明白徐焱是在殚j-i,ng竭虑替他分析了,回道:“我和瞿临都猜想是那个真正想抓捕我们的人,后来又有3型来到桃源‘善后’——或许3型站的是他队,不是中央军区——难保这不是他做的一个局。”

    “猜得挺好,但还不够好。”徐焱听了,微笑着摇了摇食指,循循教导他,“你应该想到的是,这个人抓你心思抓得很准,让你明知山有虎,却也心甘情愿地来。懂得利用我们为饵的人,不是熟知你的过去,就是过去的人已经和你完全站在了对面。像纪舒窈。”

    “不过纪舒窈不足为惧,我了解她,她还是有点妇人之仁的,不然早该把我杀了,把你拘禁,永绝后患。”

    徐焱抬手,点着罗星弈,“你……别学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被点名批评的虽是纪舒窈,但罗星弈知道,徐焱指的更是他该对那位幕后之人的态度。

    论y-in谋诡计,罗星弈太清楚,徐焱这个老干将领先自己可不止五十年。他的不少分析问题的思维,都是师从于徐焱,自然也相信徐焱看得比他更清楚,更透彻。

    他缓声问道:“徐叔你是说……是当年‘月宫’的人,又开启了实验?”

    这个提问背后代表的问题有点严峻,不,或许是非常严峻,甚至有点禁忌。

    室内,一时无言。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密集的思考和谈话似乎让徐焱有些疲惫了。他闭眼靠上椅背,手指犯了烟瘾敲在扶手上,还在思考,“不好说,你得小心。当年‘月宫’汇聚了各行j-i,ng英,人都有点意思,也都还没死绝。”

    他忽然自己截断话头,问起另一件事:“离开桃源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罗星弈便从善如流道:“之前找到了一个线索,是水城的城主,他透露说一项新的实验正在进行,已经初具成品——我似乎,在纪舒窈那里也看到了四个怪异的护卫。打算和瞿临前往水城去查查这件事,搞不好会和背后的人正面较量上。不管他是中央军区的人也好,还是‘月宫’的人也好,我的确不想再被撵得到处跑了。”

    徐焱静默听着,没说不行,也没出其他主意,像是在秋阳里睡着了。

    好一会儿,他的嘴角才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公事公办的紧张气氛骤然一松。

    徐焱缓缓睁开眼,目光柔和得像是长辈抚摸小辈头的大手,他说:“很好,星弈,你已经很有主意了。还算有长进,能在突变的局面中消化对答这么多的东西,没一来就像个娘们儿似的抱着我失声痛哭……看来这段日子你学到了不少东西。”

    “算你小子过关。”

    ……这什么时候就开始闯关游戏了?

    虽然是句夸奖,但罗星弈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味,徐焱的考验总是这么别出心裁,让他有点哭笑不得:“徐叔,是你一上来就直接让高密度的信息轮番上阵,我接都接不及,哪有时间顾及个人情感。而且瞿临和你一样,都喜欢先说正事,我都习惯之后再抒发个人感情了。”

    “瞿临呢?”罗星弈一提到瞿临,就停不下来了,“他现在也在这里吗?他还好吗?”

    徐焱看他一眼,蔑视,“所以到你抒发个人感情的时候,你先关心的是瞿临,而不是来问问我这个多年不见的孤寡老人过得怎么样吗?”

    一旦气氛松快下来,满心满眼就只剩瞿临的罗星弈尴尬赔笑:“您这不是身体安康,正和我说着话吗?瞧这神清气爽满面红光的,我看您这么健康,这心也就放下了不少不是?”

    “少来了,你那瞿姓小朋友好着呢,咱爷俩也这么多年没见了,陪我好好说会儿话怎么了?”说着,徐焱指了指茶几下面的抽屉,示意罗星弈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那儿有一副象棋,陪我杀两局。”

    努力挽救自己孝子形象的罗星弈听话地把棋盘和棋子都拿出来,楚河汉界两边都摆好,一边和徐焱两军对垒,一边听他说着这些年没那么重要的琐事。关于徐焱自己的,关于罗星弈父母的,还有关于这些年流逝的时光的。

    徐焱最是烦煽情,毕竟能打这么多年光棍儿,他这怪异的铁血硬汉秉性可谓功不可没。

    罗星弈和他叙旧不需要靠什么追忆往昔,唏嘘当年事迹,只用像刚刚那样,确认双方都好,例行公事一般把事情谈妥。接着喝喝茶,下下棋,随便聊上两句家常,也就行了。不拘泥那些认亲场面潸然泪下的形式做派。

    新泡的茶水喝到发白见底,罗星弈陪徐焱下了三局象棋,只赢了一局,没什么长进。徐焱也不屑再拿他当陪玩,加之上了年纪j-i,ng神也有些不济,便停下摧残,让他把东西收拾了。

    罗星弈收拾棋盘的时候,徐焱就在旁边看着。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到这个没怎么改变样貌的年轻人身上,朦朦胧胧。

    他眼前忽然有些重影,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句:“当年你爸给你起名星弈,我说这名字不好。”

    罗星弈停下动作,抬头看徐焱。

    “罗、星、弈,听起来,就是一场棋。我跟你爸说,别让你儿子听起来像颗棋子吧。你猜你爸怎么说?”

    罗星弈配合地问:“他怎么说?”

    徐焱笑了一下,回忆着悠悠道:“天地为盘,星辰作棋,是不是棋子不重要,只求他黑白分明,落子无悔。”

    “真难想象他会说这样的话。”罗星弈也跟着莞尔,有些想象不出老爸说这种话的模样,因为想象不出,所以还有点怀念,一时喟叹无言。

    将棋盘收好重新放回抽屉里,罗星弈又陪着徐焱坐了一会儿,替他掖好撘腿的毯子后,就开始心往外飘了,有点坐立难安。

    他看了看时间,忍不住欲言又止:“徐叔,我……”

    徐焱挥手打断他的话,不想再看他那没出息的表情,“去去去,外面有人给你引路。”

    得到放人允许,罗星弈如蒙大赦,一下子蹭起来。起身太快,还没好全的身体让他眼前还有点发昏,但这些小问题根本阻止不了他像条撒手没,高兴地去找瞿临!

    都走到门口了,罗星弈才想起来一个重要问题,鬼鬼祟祟地转身问徐焱:“徐叔……您老,没任何表示?”据他所知,到现在同性恋婚姻都还没合法化,更别提徐焱那辈人的接受程度了。

    徐焱嗤笑一声:“我能有什么表示?阻止你们在一起?别说你叔不开明,你俩现在到处被人追杀,都有今天没明天了,谈个恋爱还要被人阻止就太惨了。再说,又不是我老徐家绝后,我着什么急啊?快滚吧,我也睡个午觉去。”

    “好嘞,回见了您,午安!”

    徐焱坐在原地,看着罗星弈转身出门的背影,见他脑后的头发被阳光照亮,还是很年轻飞扬,很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心里半是骄傲,半是担忧。

    因为罗星弈的未来绝不会比现在轻松,但徐焱不知道,像他这样气息奄奄的老一辈,还可以为他们做到多少。

    ——

    另一边,罗星弈从房内出来后,借着走廊里反光的玻璃照了照影,整理了一番衣服和头发保持帅气,微笑着问路了一位守在外面的安保人员。

    安保人员是特意安排在此的带路人,非常健谈,在去往瞿临所在房间的路上,也让罗星弈了解到,现在距离那个他们没命狂奔的夜晚,已经过去了两天时间。

    那晚纪舒窈绑架了徐焱,又被罗星弈换走之后,算是彻底没了“利用价值”,纪舒窈不再对他防备,随便差了个人送他走。

    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就在这一刻生动上演!

    车上徐焱装怂多年一秒翻脸,反杀了司机,夺取了车辆控制权后,又联系了隐藏在地下的部下,立即带人回去搜救罗星弈和瞿临。

    抢救来得及时,加上两人的体质又是非同寻常的强悍,实施紧急手术的当晚,两人就脱离了生命危险。除了体内的蛊虫不敢随便拔除外,剩下些皮r_ou_伤,在现代科技面前,都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因为两人体内注入的恩典花虫提取液剂量不同,进化后的体质也不尽相同,瞿临的情况比较严重。由是他醒得虽比罗星弈早,却不被允许自由行动,还要静养观察一天,以防后续出现药物与蛊虫不相容引发的危险情况。

    罗星弈走到房门外的时候,正好碰上一群医护人员检查完瞿临的身体情况出来,在叮嘱护士注意各项事宜。

    事关瞿临,罗星弈也凑上去认认真真听完了医嘱,然后才迈过消毒通道,往房内走去。

    他敲了敲门,推门便眼见一片翠微幽深的树色,与干净的房间白色。

    房内有一扇让房间采光良好的落地玻璃窗,正对着门,框入山林。窗帘带着浅浅的蓝色,非常舒缓,令人心情平静。

    瞿临正身着浅色的棉布病服,靠坐在床头,看着进门的他。

    风轻轻拉动弦音,掀起一点点纱帘,又吹动他的发梢。

    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在罗星弈出现的一瞬,瞿临的眼睛忽然亮了,带着细碎的光。他收紧了手指,看着人开口:“星弈。”

    瞿临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仿佛是因为携带了太多情绪才那么重。

    而这带着熟悉温度的声音让罗星弈一颗心终于重新归位,五脏六腑无不妥帖。他不禁屏了呼吸,快步走过去,单膝跪上床沿,给了对方一个轻柔但分量极重的拥抱。

    既高兴又感慨,“瞿临,我们又存活确认了。”

    七十三点半

    罗星弈这句话话音刚落,他就被瞿临紧紧抱住,一下子视线倒转,拽倒在了床上,跌在被子里。

    被褥间淡雅舒心的馨香一下扑鼻而来。

    然后就是瞿临火热又不柔软的吻。

    罗星弈“唔”着闷笑了一声,自觉张开了唇齿,任对方长驱直入。

    因为要接连八小时不能饮水,瞿临的嘴唇有些起皮,刮擦着唇瓣有些痒,却在转为轻柔的亲吻时格外撩人,让罗星弈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又是心疼又是新奇。

    没想到罗星弈会像小猫一样伸出软软的舌尖舔他,瞿临微阖的眼中流光划过,轻笑一声,伸手在他腰间一箍,加深了这个吻。

    劫后余生的再见面,两个人都有些情绪激动。罗星弈半个身子压在瞿临的腿上,半个身子还悬在床边。他快速瞥眼一瞧,见旁边没有点滴软管之类需要谨慎注意的东西,顺着就不要脸地踢掉了鞋,选择爬床。

    而瞿临不仅由着他挤上来,还很喜欢他挤上来,主动让了位,又伸手去抱,结结实实把人接了个满怀。

    “小心你的伤口。”罗星弈身体还没好利索,被亲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惦记着瞿临腹部的伤,怕不小心又把伤口压裂了,赶紧从他腿上下来,往旁边的空地坐去。

    这“病床”虽是张单人床,但一点儿不寒碜,挤了两个大男人还绰绰有余。

    罗星弈坐在瞿临身边,和他并肩靠着床头,见瞿临侧头靠近,似乎还想再来。有点手脚发软的罗星弈顶不住了,笑着抬手挡住了嘴唇,“我刚喝了药,嘴里都是药味儿,不苦吗?”

    瞿临道:“挺甜的。”

    ……妙。罗星弈叹服,恋爱果然不能乱谈,连瞿临这样的刚直不阿之士,都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午后的阳光正好,淡淡的金色穿透偌大的玻璃窗铺洒进房内,落到雪白的床单上。

    罗星弈有点轻微犯头晕,没骨头似的靠在瞿临身上,牵着他的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指尖,不知是在感慨还是感谢,说了句:“还好这次有徐叔。”

    “嗯。”瞿临应了声,想起当时醒来,见到身处修复舱但心跳平稳安全的罗星弈时的那万事庆幸,真心实意感谢这位救命恩人。他问罗星弈:“叔叔喜欢什么?”

    罗星弈看他一眼,“干嘛?干儿媳妇打算怒表孝心了?”他坐起来,想了想说道:“虽然徐叔没跟我说他在这里想干什么,但我猜,他应该是想重新夺权……纪舒窈当年从他手里抢权,估计咽不下这口气吧。你也知道,他身体不太好,原本我是想着带他老人家去颐养天年的,但现在看来,他怕是还不甘退隐,不会离开桃源。”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已经闹成这样了。如果徐叔想要纪舒窈和戴立明让位,我当然会帮他达成心愿。”罗星弈说着,想起瞿临可能还不知道一些过去的细节,便又把纪舒窈和徐焱之间的复杂过往转述给他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权当讲故事打发时间。

    瞿临听了,没说什么,只是眼珠颜色沉沉的。沉静思索的样子让罗星弈莫名觉得,他有点什么危险的想法。

    不过那一刹那的黑色乱流转瞬即逝,听完徐焱和纪舒窈的事情,瞿临又关心了一下罗星弈的身体,问他还有没有什么不适。

    罗星弈在修复舱里躺了一天多,身体早就没什么大碍了。倒是瞿临,之前注s,he了平衡提取液的药剂,医生叮嘱说让他这八个小时最好不要饮水,也不要进行睡眠,罗星弈还在想怎么帮他打发这只能无聊静坐的几个小时。

    房里没什么娱乐设施,望舒也暂时没空去找回来捧哏儿,好在他们也习惯这样枯燥,不会觉得无聊。

    罗星弈坐在床上跟瞿临东拉西扯地说着话,不太想在这时候又聊严肃未卜的前路,便起了另一个让他一直挺好奇的话头:“瞿临,有件事我挺想问你。之前,我问花姓小姐你跟他们到底有什么过节,她说是因为你的老师……而从那晚顾姓先生的话来看,这好像还是一件很大的事,你也因此被关过禁闭岛,是吗?”

    瞿临看着罗星弈,看了两秒,点头:“是。”

    罗星弈便问:“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记得,你跟我讲过,你很尊敬你的老师。能被你尊敬的人,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我想他不应该落得一个……这样的结果才对啊。”

    “的确,他是个很好的人。”提起他,瞿临的面色虽冷,但眸光却是带上着怀念的色彩,“只是那时候他选了政治不正确的一方,以一人之力挡滔天洪水,而我没有能力救下他,罢了。”

    “等一下,他,”看见瞿临不知想到什么,嘴角不经意勾起的小小弧度,罗星弈说了半句,又抿了唇,好像有点难以启齿似的,含糊不清地问:“他好还是我好?”

    瞿临乍一听还没懂罗星弈这是什么意思,但想了想,立即就明白过来,忍不住笑着揉了揉罗星弈的头发,“他比我外公还大几岁,我拿他当亲爷爷的。”

    不小心就乱吃了一个飞醋的罗星弈饶是脸皮再厚,这会儿都有些无地自容,赶紧往下一躺钻被子里去了,瓮声瓮气地想把话题带过去:“那你能跟我讲讲他吗?而且,你好像也没跟我说过你那时候的事。”

    瞿临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低头问道:“为什么好奇这段故事?”

    罗星弈笑了笑,说:“因为感觉,可以多了解你一点啊。”他见瞿临似乎有点为难,便问:“不想说吗?”

    “不是。”瞿临下意识否认,但一秒否认之后,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紧张在意,有些欲盖弥彰了。

    毕竟,那曾是他很不愿意回首的过去,现在想来,很不像话,也并不轻松。他自己都不怎么喜欢,怕说了,罗星弈也不喜欢。

    这些话瞿临都按在心里没说,但罗星弈仿佛和他心意相通似的,忽然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挑起他额前的发丝,微微笑着说道:“这一路,我虽然没有特意去了解过,但是或多或少听旁人说起,大概也能猜到,你以前肯定不像现在这么乖……但我想了解你,全部的你。”

    “如果你以前真是个混世魔王,”罗星弈的指尖在瞿临的唇上轻轻一按,“那不巧,我也挺坏的。咱们还是能狼狈为j,i,an。”

    瞿临捉住罗星弈撩拨作乱的手,一垂眸就看见他眼底清澈的信任,忽然一下子觉得,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只要倾听者是罗星弈。

    望进罗星弈写满好奇和鼓动的眼底,那日全民审判的盛大场景再次出现在脑海,而更往前的,一片茫茫风雪夜。

    星月暗淡,寒冷刺骨,一碗驱寒温暖的姜汤,已经倒扣在地。

    “13岁那年,经军部一致决定,我被家里送去了一位叫傅云之的学者那里生活。”他这么开口。

    话匣子开了,就是开了,“我被寄养在他那里跟随他学习,是因为那时候甘渊没有人能管得住我。”

    第七十四章 :少年事

    2033年,春,首都甘渊。

    料峭的寒风拂过旷野,吹入甘渊城中。单薄的杏花被无意卷入,四散飞扬,轻缓得如同一场还未吹散的冬雪。

    没有经历过“落日”病毒任何肆虐的首都,依旧是文明不灭的模样。背靠大片起伏层叠的山峦,植被从山麓蔓延到城市中心的泉水之渊,核动力的“启明宫”国会漂亮明艳地凌驾其上,闭会期间严禁人员来往。

    青空之下,超时代人工智能羲和将整座城市规制得井井有条,四四方方,典雅、恢弘、堂皇,被媒体赞誉为智能时代的花园城堡。

    这已经是三战后签署和平条约的第五个年头,国内的战事并没有因此平息,反而愈演愈烈,连月持续打响,国民的情绪因此高涨,也因此疯狂。

    此时,一场漂亮的胜仗刚刚打完,无数媒体正蜂拥围堵在军部庆功宴的场外,力争拿到明天将士凯旋的新闻头条。

    红毯两旁,密集的镁光灯闪烁,不断拍摄走过的将领与社会名流,却在看到下一个出场人物时,瞬间偃旗息鼓,灭了一半。

    另一半还没灭的,是来不及,正在抢救着灭下去。

    因为跟在瞿澜峰身后走来的,正是那位名满甘渊的少年,瞿临。

    他讨厌被拍摄,更讨厌晃眼的灯光,谁拍谁死,绝无虚言。

    在满场屏气凝神中,挤在最前排的记者再次见到,那位性情暴戾喜怒无常的高挑少年,被卫兵簇拥着从红毯另一头走来。

    他没戴军帽,脑后用丝带束着过长的小辫,发梢微卷,一身纯黑的军礼服,领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流苏穗带随着他的脚步轻晃摆动。利落有力的军靴声一下一下,像是踩在人的心上,教人心惊r_ou_跳。

    瞿临14岁的生日还没到,个子却已经蹿到了175cm,跟周围身姿挺拔接近190cm的大兵一照,不仅没被衬得弱小可怜,反而还在气势上强压一头。

    因为这些人高马大的大兵,都得恭敬称他一声:少校。

    连军伍都没入就能有军衔,这件事放哪个时代都是让人听了会把头笑掉的笑话,然而瞿临却因为特殊又宝贵的实验体身份、人形兵器的特质,被元帅破格授予少校的荣誉军衔,拔擢为军部一员。

    而他也正因为这特殊的荣誉军衔,刚被迫在军部大楼听完一场冗长无聊的总结会议,旋即又被带来宴会现场,礼服制式的军装还未来得及脱下,脸上表情俱是不耐和冷漠。

    偏偏就在这时,一架无人看顾的无人机忽然飞了下来,不知死活地开始对着人拍摄起来。雪亮的灯光闪过瞿临的眼睛,下一秒,无人机怦然坠地,被他干净的军靴踏个粉碎。

    这如利刃铮然出鞘的一瞬,吓得人群抽气大退一步,听着无人机被脚步碾碎的声音,毛骨悚然。

    ——如果拿起相机拍摄的,是他们在场之中的某一个人呢?

    红毯尽头,瞿家的两位小辈早已等候多时,低头礼貌问候瞿澜峰之后,正笑着要跟瞿临打招呼,却被他直接无视了个彻底,漠然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