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电话，郭靖靖低着头坐在那，一动也没动。

    贺梵行无声叹了口气，走到郭靖靖身边坐下，伸手顺了顺他吹翘起的头发。

    “怎么了？”

    郭靖靖低着头，哑着声音道：“我刚刚，最后那句话的口气是不是很不好？”

    贺梵行无奈拍了拍他后脑勺：“没有，而且那是你爸爸，做父母的，哪里会跟自己的孩子计较。”

    “我明明知道他心情不好，却没能在他身边陪着他。”郭靖靖听不进这些，他正在因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内疚。

    “那是因为你心情也不好，你只是不想影响他。”贺梵行柔声劝道，“阿靖，我知道，在你心里还是很在意你爸，否则你也不会给他打这通电话，不是吗？”

    郭靖靖伸手揉了揉脸：“我觉得我很自私，郭子章是他的亲生儿子，我明明已经知道了，却不敢告诉我爸，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养育了我二十多年，可我却用这样的方式报答他，我是个混蛋！”

    “别这么说你自己。”贺梵行蹙眉，他知道郭靖靖心里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但看着人如此自责沮丧，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阿靖，你看着我，听我说。”

    贺梵行强行掰过郭靖靖的身体，双手固定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

    “你并没有错，你爸也没有错，他养育了你，在之前的二十多年里，你们的生命中只有彼此，相依相存，相互取暖，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你觉得会有人抢走了你的父亲，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从张叔手里抢走了你？”

    郭靖靖脸色诧异，显然他之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贺梵行继续道：“其实张叔一开始对我态度冷淡，那时候，他就和现在的你一样，觉得我从他身边抢走了你，可最后他却愿意接纳了我，因为他知道，他不可能陪你一辈子，你长大了，总有一天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子女，如果每一位父母都只想着把孩子禁锢在自己的身边，让自己成为子女的一切，那么在他们离开之后，留下的子女又当如何？父母该教会孩子的，不是霸占，而是独立，要教会他，即使有一天，所有人都被迫离开了他，他依然能坚强的活下去。”

    “而你，你要做的，就是告诉张叔，在他的有生之年，你要证明给他看，即使有一天，他不在你身边，你依然能过得很好，没有人能拗断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他跟子章之间的血缘，但是谁都不能只想着成为谁的唯一，这或许有些残忍，但为了让爱的人坚强，我们必须这么做”“你说的我都明白，”郭靖靖反握住贺梵行的手臂，“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是我现在还没办法说服我自己。”

    “那就把一切交给时间，别想太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切都让时间来解决，”贺梵行笑了笑，“阿靖，我相信，你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因为你从来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更何况，在你心里，一直深爱着你的父亲，你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张叔难过，不是吗？”

    人生难免会有选错、做错的时候，道理大家都懂，只是无法说服自己去做出所谓的“大义”，这种时候，越是极端，越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外界的逼迫甚至会扭曲一个人的心，扰乱原本已经做好的正确选择，贺梵行很清楚郭靖靖的为人，即便郭靖靖现在做错了，他还是会支持他，鼓励他，让他自己寻找、遵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第141章 翊清相见

    郭子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跟郭翊一起夜月长谈。

    “你那个怀孕的朋友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介绍医生过来，他这种情况，去一般医院应该也不太方便。”

    郭翊给郭子章添了些热茶，父子俩都是枪林弹雨闯过来的，这天气倒也不嫌冷，坐在阳台上就这么聊起天来，还是郭子华心细，给他们准备了茶水，酒j-i,ng炉烧着玻璃茶壶，热气腾腾，看着倒是莫名添了一份温馨。

    郭子章双手靠近杯沿，微微弓着身，等郭翊替他倒满，他抬头说了一声：“谢谢小叔。”“嗯。”郭翊应了一声，俩人都有些不太习惯，郭翊没让郭子章改叫爸，郭子章也没提，他们都知道，两人之前还缺少一个契机，其实能这样彼此一应一回，对以前的郭翊来说根本不可能，对郭子章更是足以。

    “医院方面倒是完全没有问题，其实那个人，小叔也是见过的。”

    “我见过吗？”郭翊倒是没想到，“难不成……是杨泉？”

    比起杨泉，郭翊觉得贺梵行那样的人，是绝不可能会怀孕的，那场面，想想还挺渗人。

    郭子章微笑了笑，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是杨泉，要换成他，估计这会儿他得躲进撒哈拉，一辈子不见人了。”

    “这性格倒是有点意思。”

    “是挺有意思。”

    幸好杨泉不在，否则看见这父子俩的狐狸笑，估计得吓得跟郭子章断绝来往不可。

    “那到底是谁？”郭翊端起茶杯，他是真想不到了。

    “是靖靖，”郭子章没有隐瞒，“小年的班主任。”

    “竟然是他？”郭翊连端到嘴边的茶水都没喝，抬眼讶异地看向郭子章。

    郭子章点了点头：“是。”

    “孩子的另一位父亲，难不成是贺梵行？”现在想想，郭靖靖似乎是最适合的人选，旁人也不会有这可能了。

    郭子章无言又点了点头。

    郭翊抿直了唇角，杯里的茶一口没喝又放了回去，转头看向远处，半晌不语。

    郭子章知道，郭翊起先并不看好这两人，现在知道郭靖靖怀了孕，或许是联想到了当年的沐清，郭翊的脸色有些严肃。

    过了好一会儿，郭翊才回头问郭子章：“你不想知道关于你另一位父亲的事吗？”

    郭子章将他杯子里的冷茶倒掉，微微垂着眼说：“等您想说的时候，您再告诉我。”

    “抱歉。”郭翊的道歉，显然他现在是不想说的。

    郭子章笑了笑，表示自己能够理解。

    “不过靖靖那事，事已至此，我再说什么，估计你们也不爱听，你既然是他们的朋友，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帮着些吧。”

    “是，我知道了。”郭子华之前也说过这话，只是郭子华说的更多些，她说她不希望，郭靖靖和贺梵行成为第二个郭翊和沐清，郭翊虽然没有说明，可郭子华知道，他心里必然也想到了这方面。

    郭子章心情瞬间有些沉重起来，挣扎了许久，抬头叫到：“小叔。”

    “怎么？”

    “明天，我想陪您去一趟济宁。”

    郭翊抬头，看着郭子章的眼神有些复杂。

    “子章，我……并没有要治疗的意图。”

    郭子章脸色白了白，抖着唇问：“为了我，也不行吗？”

    郭翊深深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郭子章低下了头，脸朝着地面，搭在膝盖上的十指交叉相握，因用力过大，指尖有些泛白郭翊脸颊紧绷，犹豫半晌，才缓缓伸出右手，手心包裹在了郭子章的双手上。

    郭子章猛然抬头，直直看向郭翊，郭翊看着他发红的眼角，眼里的挣扎，心中不忍。

    “子章，别的事我都能答应你，但这件事，我希望你们能原谅我的任性。”郭翊收回手，眨了眨眼神色轻松道：“其实，我倒并不在意这病，你们也别跟着瞎紧张了，生老病死是每个人注定经历的事情，或早或晚，我都会先一步离开你们。”

    “您真的只是这么想的吗？”郭子章蹙着眉看着他。

    郭翊抿了一口茶水，倒也不隐瞒，直接回了俩字：“不只！”

    从沙发上站起身，郭翊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朝着阳台的方向靠近，摸了摸口袋，没摸着，回头问郭子章：“有烟吗？”

    郭子章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一个得了喉癌的人竟然还敢找他借烟？

    郭翊笑了笑，举起手道：“开个玩笑，子章，你放心，我会尽可能的多活些日子，对了，我打算去一趟国外，你有没有兴趣一起过去放松放松？”

    郭子章没回答，反问道：“如果……如果他没死，您还会这样一心求死吗？”

    “不可能。”郭翊回答的很肯定，沐清不可能没有死。

    “为什么您这么肯定？”郭子章不明白，郭翊跟沐清的感情既然这么深，怎么可能凭着一句话就断定沐清死了呢？

    “我想过，”郭翊的声音有些模糊，“我想过他或许没有死，他只是在生我的气，所以躲了起来，故意不见我，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这种可能变得越来越渺茫，直到现在，我终于确定，他是真的离开了。”

    郭翊喉间带着哽咽，他低头，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他那个人，从来都是嘴硬心软，当年他堂哥那么欺负他，他大娘那么侮辱他，可当他知道他大娘偷了你太奶奶的玉镯子的时候，还帮着一起求你太奶奶饶过他大娘，如果他知道，我过得不好，他不可能不来找我，我几次战场出事，差点送命，他都没回来，还有你，但凡他还活着，他就不可能舍得丟下你！所以……回不来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郭子章看着郭翊弯下的身影，郭翊扶着栏杆，身体几乎弯曲成九十度，那一刻，他甚至觉得，郭翊在哭，可当郭翊直起身，转头看过来的时候，郭子章却没看到一滴眼泪，可郭翊的眼睛，就像一条干涸的湖，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

    郭子章起身，走到郭翊身边说：“我最近收了个干儿子。”

    “哦？”郭翊的眼神又变了回来，冷清中带着丝浅笑，“靖靖的孩子？”

    “是，我跟靖靖说过了，等孩子出生，一定会包个大红包。”

    郭翊点了点头：“是该给，到时候也替我出一份吧。”

    郭子章点头，笑了笑，有些无奈道：“不过这孩子估计是没可能跟我一个姓了，后面好几个姓等着排队呢，也不知这孩子生下来，是跟梵行姓贺，还是跟靖靖姓郭，又或者跟他爷爷姓张。”

    “姓张？”郭翊有些意外，“靖靖的爸爸不姓郭吗？”

    “不，我也问过靖靖这件事，他爸姓张，叫张清，原本也不是这里的人，年轻的时候出了些事，过了几年没名没姓的生活，后来被村里姓张的收了过去，这才有了张清这个名字。”郭翊神色锐利而锋芒，看着郭子章问：“为什么没让孩子也姓张！”

    郭子章回视着他，摇了摇头说：“这个靖靖自己也不知道，他奶奶说，当年她带着张清父子俩去大队登记的时候，张清神志不清地给靖靖起了这个名字，而且很坚决一定要叫这个。”郭翊身形微晃，郭子章伸手揽住他，郭翊快速眨了眨眼，满脸愕然。

    “你方才说他爸叫什么？”

    “张清。”

    “张清……”

    忽然想起当初，他跟郭靖靖头一次见面的情形。

    ——郭靖靖，是吗？很有意义的名字，谁给你取的？”

    ——是我爸。我是我爸的养子，我爸一生未娶。

    “小叔！”

    眼看着郭翊一手按上茶几，酒j-i,ng炉上的茶壶朝着郭翊的手泼了过去，郭子章吓了一跳，地将那茶壶排开，手背上一阵灼热，郭子章根本来不及去看，扶着郭翊的肩问他：“小叔，您怎么样？”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的父亲在哪儿？带我去见他！带我去见他！”

    “小叔，发生什么事了？”郭子华听见声响，连忙朝这边赶了过来，见一地都是碎玻璃，郭翊的脸色简直比鬼还难看，也吓了一跳，这父子俩不是聊得好好的吗？怎么把人聊成这样了?

    郭翊深吸了口气，直起身对郭子华道：“没什么，我跟子章有事出去一趟，你这几日都没睡好，早点休息吧。”

    “小叔……”

    郭子华直觉没那么简单，想再问，郭翊已经催促郭子章离开了，郭子华只能给郭子章使了使眼色，让他照顾好郭翊，有事立马给她打电话。

    父子俩上了车，郭子章开着车，郭翊脸色y-in沉地坐在一旁，双手反复握了握自己的手臂，眉眼间满是焦虑与迫切。

    郭子章原以为郭翊会忍不住问他些什么，可这一路，郭翊都没有说话，只是在进入马井山的路口时，郭翊忽然坐直了身子，有感应似得问了一句：“快到了吗？”

    “再往前面几里路就到了。”

    拐了几个弯，独立在松树林边的红砖房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大门已经关上了，屋子里只有靠左边的那扇窗户，透着微弱的光。

    冬日的夜晚尤为寂静，父子俩下了车，走到门口就听见些微的电视声，但听不太清楚里面的人在看什么。

    郭子章上前，刚要准备敲门，郭翊出声叫住了他。

    “等等，我来。”

    郭子章侧开身，把位置让给了郭翊，郭翊的手心都是汗，曲起手指抬起手臂，半空中顿了顿才敲响了木门。

    哆哆，敲击木头发出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砸在人心门上似的。

    屋里的灯亮了，堂屋里传来人的脚步声，里面的张清披着件大衣，一边拔开门里的暗闩拉开大门，一边喊了一句：“谁啊？”

    听到这一声的时候，郭翊整个人都跟被冻僵住了似的，他眼神暗沉地看着木门的缝隙被拉开，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一点点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是谁……”

    张清话没说完，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小不了多上，接着小脸一白，郭翊张了张嘴，“阿清”两个字还没叫出口，面前的人猛地推开了他，连自己家都不要了，拔腿就跑。

    郭翊的脸瞬间黑的不能看。

    第142章 好友关系

    “沐清！！”郭翊嘶吼的声音几乎要把夜色划破。

    大概是听出他的声音不对劲，张清挺下了脚步，背对着他没敢回头。

    “你跑什么！”

    郭翊气的简直想骂人，都快三十年，他甚至以为这人已经不在人世，每天想着、念着的人终于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可结果呢？没有拥抱，没有喜极而泣，甚至连一声责备怨骂都没有，居然拔腿就跑了？这心情，简直日了狗了。

    张清站在原地，半晌没动，郭翊深吸了一口，冷着一张脸刚抬起一只脚，刚还乖乖不动的人又开始逃跑。

    “c,ao！”

    郭翊骂了声，拔腿追了上去，郭子章站在原地，脸色跟吞了只苍蝇似的，看着郭翊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刚刚骂脏话的那人真的是他小叔！

    石子路下面都是泥土，有些滑脚再所难免，何况张清这会儿穿的还是棉拖，他知道身后的郭翊追了上来，一时心急，脚下一滑，“啊”的一声扑向了地面。

    膝盖跟手心硌在石子上还挺疼，张清还没来得及顾这些，摔倒时脚上飞出去的一只拖鞋，怡巧砸在了他后脑勺上。

    “唔……”张清就觉得，膝盖痛，胳膊痛，头也痛，双手忙不开，根本不知道捂哪儿好。

    脚步声贴着耳朵传来，郭翊这会儿已经走到他身边了，张清双手捂着脸，面朝下，宁愿吃一嘴灰也不抬头。

    “哼！”郭翊冷哼一声，把人掐死的心都有了。“起来！”

    人没动，估计是想将躺尸这项演技进行到底了。

    郭翊看他身上的衣服也没正经穿好，腿上就一条秋裤，寒风中瑟瑟发抖，心里哪里舍得，立马伸手过去扶人，口气也软了下来。

    “快起来，都多大了的人，像什么样子。”

    手臂一用力，手下的身子还跟记忆中的一样，轻的让人心疼。

    郭诩抿了抿唇，加重了力道把人硬拉了起来，脱下大衣裹上张清的肩，张清捂着脸，指缝里看了看人，发现郭翊抬头看他，立马又捂严实了。

    “遮什么遮！你以为这样我就认不出来吗？”

    张清张嘴想说话，嘴唇上沾的沙子立马进了嘴，他偏头分开手心露出嘴巴，朝一旁“呸”了两声，回头对着郭翊又给捂上了，大着舌头道：“你……你认错了人，我不叫沐清。”

    “我知道，你现在叫张清是吧？你有本事改姓，怎么不把名也改了，嗯？”郭翊冷笑了笑，放开人走到一边捡起拖鞋，拍了拍上头的灰，转身走回张清面前，蹲下身看着那细细白白的脚丫子，眯了眯眼。

    鞋子朝张清脚上轻碰了两下，脚的主人做贼似的一缩，竟然还藏另一只脚后面去了。

    郭翊厉声道：“给我穿上！”都冻成冰棍了还敢躲！

    脚趾头往里卷了卷，“羞羞答答”从另一只脚后面探了出来，脚心在另一只鞋面上蹭了蹭灰，这才把掉了的鞋重新穿上了。

    郭翊看到这一幕，怒极反笑。

    站起身，看着张清y-in森森道：“沐清，这么多年了，你这些小动作都不知道改改，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不是？”

    张清捂着脸不回答。

    郭翊伸手扯他手臂想让他把脸露出来，张清这下是牟足了劲不让他得手，十指成爪扣的自己脸都变形了。

    “松手！”

    张清用行动证明自己不愿意，郭翊见他痛的眉心都挤一块了，哪里还能下得去狠手，立马松了力道，他怎么给忘了，这人看着跟软柿子似的，谁都能捏，骨子里却倔的像头驴，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阿清，”郭翊的声音透着一股哀伤，“你就这么恨我吗？恨到连面都不愿意见？”

    郭翊压低了声音，嘶哑的嗓子就更加明显，张清知道，这是因为喉癌的缘故，以后，郭翊甚至有可能会失去声音。

    想到这里，张清心里也不好过，捂着脸的手也开始发抖。

    “阿清，你看看我，我变老了，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他在电视上看到过，虽然他们彼此都变了不少，可是张清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哪怕只是镜头前的一扫而过，他都能认得出来，因为看见了就想哭，干脆就没敢再看了。

    “这些年……”郭翊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事到临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流眼泪，可这一刻，却还是没有忍住，“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张清捂着脸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别人不明白什么意思，郭翊却懂，点了点头说：“我也是，我也是……”

    过得好，因为有你，过得不好，因为不能在一起。

    “阿清，我……我生病了，我原本以为你死了，就想着病了也好，这样也能早点去见你，阿清，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张清没说话，郭翊小心翼翼的伸出双手，慢慢得握上张清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脸上拿了下来，这次张清没再挣扎，双腕变得软弱无力，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拉开。

    手心下的脸，早已经被眼泪模糊了一片。

    郭翊神色无奈，语气温宠的问道：“你跑什么？”

    “你不追我，我怎么会跑……”

    明明是这人先跑，郭翊才来追的，可他倒好，贼喊捉贼，话里还带着哭腔，郭翊怎么还舍得骂他，拉着人把人搂进怀里，力道大的好像要将人揉入骨髓。

    郭子章站在门口抽了根烟的功夫，才看见两人回来，郭子章吹了口气，去了去嘴里的烟味，这才朝着他们走过来。

    “小叔，张叔……”

    郭翊抬头看了郭子章一眼，郭子章的眼睛直直落在张清身上，张清低着头，眼睛还是红红的，他也知道自己刚刚那表现挺丢人的，在郭子章这个小辈面前，一时有点抬不起头来。

    “先进屋吧。”手里牵着的手还冰凉着呢，郭翊可不希望头一次见面就把人冻感冒。

    郭子章看了看他俩牵在一起的手，嘴角抿的发直，神色动容，郭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领着张清进了门。

    郭子章站在门外，背着光快速眨了眨眼，吸了吸鼻子，这才进了门，并随手把门给关上，将夜晚的寒流隔在了门外。

    郭翊带着张清在沙发上坐下，沙发一头放着一张平日用来取暖的毛毯，郭翊把毛毯拉过来，张清大半个身子连着他的手臂一起被裹了起来，只露肩膀以上、脚踝以下，跟只蝉蛹似的。

    张清估计觉得这姿势有点难受，试着扭了扭，想让毛毯松动松动，郭翊手脚更快，哪地放漏风，就把那处的被子往一块拢一拢，张清磨蹭了半天，身上的被子没松反而更紧了，他抬头看向郭翊，郭翊瞪着他的眼睛能吃人，就差在脸上刻上三个字：安分点！

    张清想了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动就不动，好歹这样够暖和！

    这么一想，张清坐着就没动了，郭子章来这不少回了，熟门熟路给所有人倒了杯茶，茶水放到一边的方桌上，就主动给这对失散多年的情人腾出地方。

    “小叔，张叔，你们先聊，我先去客厅。”

    “子章。”郭翊从郭子章的眼神里看出，他对张清的感情不一般，虽然这么多年，两人从未谋面，可子女对父母的渴望是与生俱来的，郭子章也不例外。

    郭子章是很想跟张清相认，但他也知道，这两人之间还有更多的话要说，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急在这一时了，何况，他有些战战兢兢，害怕张清并不想认他；这会儿听见郭翊叫他，郭子章回头朝郭翊点了下头，推开门出去了。

    郭子章帮他们把房门带上，走到八仙桌边，扶着桌面轻轻的在长板凳上坐了下来，抬起头，一点一点认认真真的观察着屋里的模样，连着墙角上拉起的蛛丝网，也看的尤为仔细。

    房间里，郭翊也在打量屋里的情况，老式的红漆木柜，上面的油漆早已斑驳，门上的拉手还是盘扣的样式，繁杂的花纹依旧能看出些当年的j-i,ng致，电视柜上的电视机看着也有些年头了，不是当下流行的液晶屏，机体是立体的，厚重的像块立起的豆腐，里头还在播着电视剧，看起来似乎是一部家庭伦理剧。

    郭翊打量完了，目光落到张清的脸上，张清的眼睛匆忙从他脸上移开，原来郭翊在打量周遭的时候，他却一直在盯着郭翊的脸看。

    张清揉了揉s-hi润的眼角，先开了口道：“生病了还是要去医院看看，医生怎么说，你就怎么做，都快五十的人了，别再让人跟着后面c,ao心、担忧，你这么任性，子华知道吗？那丫头，肯定又被你气哭了，还有子章，子章那孩子，是个好孩子，他也是全心全意的关心你……”“那你呢？”郭翊打断了张清的话，眼睛盯在张清的脸上，“你关心我吗？”

    “我……我当然也关心你，”张清抬起头，笑的有点苍白，“毕竟，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郭翊感觉自己脑中的一根神经瞬间被扯断，他看着张清，眯了眯眼像一直潜伏的狮子，听不出喜怒地问了一句：“你刚说什么？我们是什么关系？”

    张清咽了咽口水，抬头看着郭翊，晈了晈牙重复了一遍：“我们是朋友关系，不过，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沐清！”

    “我不是沐清，我是张清！”

    张清僵着发红的脖子，倔强地看着郭翊，眼里都是血丝。

    “我管你张清还是沐清！”郭翊捏着张清的下巴，都捏红了，“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人!”

    第143章 开口叫爸

    郭翊说完，朝着张清的嘴狠狠吻了上去，张清现在行动不便，郭翊双手一抱，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郭翊是气红了眼了，舌头霸道的顶进张清的嘴里，搅得翻天覆地不算，最后还用牙齿咬张清嘴唇。

    “n吾”嘴上的皮r_ou_嫩，这一晈，张清就觉得自己的嘴巴又麻又痛，虽说没流血，但肯定是肿了。

    “郭蝴，郭翊你王八蛋！”

    都半个晚上了，被咬了才知道叫自己名字，郭翊就觉得一团邪火莫名燃了起来，到底有多久没把这人抱进怀里肆意拥吻了，郭翊算不清，他只知道，自己这一生，已经不可能再有一个三十年来等待。

    灼热的唇在张清的脖子上流连，郭翊的手隔着毯子，在张清腰际的地方来回摸着，一只手从他的领口探了进去，锁骨上摸了摸，手腕一往下，衣领子被扯出道口子，半边肩膀都露了出来，郭翊张嘴就往张清肩头上晈。

    时间仿佛倒回了那间四合院，沐清的那张床相当老旧窄小，两个人躺在床上，稍一翻身就摇晃个不停，更别说做那种事的时候，好像快散架一般，咯吱咯吱的响声刚好能盖住张清的叫喊，少年单薄的身子被他拧出不可思议的姿势，汗水浸s-hi他额前乌黑的头发，红唇微张，好像溺水一般拼命的喘息、哭泣、辗转叫喊。

    “郭棚！郭翊……别……”

    张清拼了命的挣扎，毯子摊开在他身侧，张清手上的力道告诉郭翊，他是真不愿意，后仰着脖子想躲，张清的眼泪刷刷的往下掉，跟不要钱似的，整个人都扭成麻花。

    见他哭成这样，郭翊哪里还敢继续，松了手，把人拉起来。

    “哭什么。”

    郭翊恶声恶气道，抬起手臂拿衣袖给他擦眼泪，张清拽过他衣角，擤了擤鼻涕全抹在上面，擦完了继续哭。

    郭翊知道他是故意的，自己强迫他，他就拿自己衣服擦鼻涕，沐清就是这样的人，睚眦必报。

    “别哭了。”郭翊嫌弃道，“你都要跟我撇清关系了，我都没哭，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张清哭归哭，顶嘴的功夫照样不落下。

    郭翊“嘶”了一声，就觉得手痒痒，好歹没真揍人，他手脚重，军队里练出来的更不得了，就张清这小身板，估计一巴掌就得打趴下，到时候心疼的还是他自己，划不来。

    “行了，别哭了，大不了我暂时不碰你就是了！”

    张清缩在沙发上，一边抹着泪一边说：“郭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明白什么？”

    “咱俩已经过去了，”张清抽抽噎噎道，“都这么多年了，美好的不美好的，都留回忆里不好吗？”

    “不好！”

    “那我求你，别再招惹我了，行不行？”

    “不行！”郭翔说着，又添了一句，“除非我死。”

    张清一听，哭的更凶了。

    郭翊叹了口气，把人搂怀里，哄郭小年似的，又是拍背又是摸头。

    “你以前不是倔的很，摔得头破血流也不哭吗？怎么现在倒成水做的似的？”

    “你才像女人！”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这是变着法骂他娘呢！

    郭翊哼笑了笑：“嘴硬什么？你连孩子都替我生了，还说自己不像女人？”

    郭翊说完这句，怀里人半晌没再吱声，郭翊感觉抱着的人有点不对劲，低头看了一眼。

    “阿清？”

    张清的脸色白的跟纸似的，连着嘴唇也变得毫无血色。

    “阿清？你怎么了？”郭翊被他这副模样吓着了，用力搓着他肩膀，“怎么回事？怎么身上这么凉？阿清？”

    张清就没了魂似的，呆呆坐在那儿，任凭郭翊怎么叫他，他都没反应，郭翊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张清眼珠子转了转，盯着郭翊的嘴巴，就见它们一张一合的，却听不见任何声音。“阿清……阿清！”

    郭翊吼了一声，嗓子用力过猛，偏头转向一边咳嗽的格外凶。

    张清扯着郭翊的衣袖，力道很大，看着郭诩眼睛里都是焦急，可就是说不出话来，郭翊伸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安抚道：“乖，我没事……咳咳……”

    “去医院。”张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怜。

    “你陪我去。”

    张清摇了摇头，郭翊点头：“好，那我也不去。”

    “郭翊……”张清急的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郭翊转头不看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郭翊，我求求你了，你别这样……”

    张清知道，郭翊这人一旦下了决定，就没人能改变他的想法，无论他再怎么劝，都没用了张清忽然笑的有些痴傻，他拉着郭翊的手，说：“这样也好，那我陪着你一起死，这样，我们一家人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没人能再把我们分开。”

    “什么？”郭翊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不过张清这模样确实有些吓人，“阿清，你说什么?什么一家人在一起？到底什么意思？”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张清偏着头，呆滞地看着郭翊，“孩子……死了啊，我们的孩子，他已经死了啊。”

    “谁告诉你他死了！”郭翊大惊，“你……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子章就是我们的孩子，他就是你给我生的孩子！”

    “子章？不……不可能。”张清摇着头不相信，“我亲眼见到的，你爸把他抱给我的时候，他已经没了气息，我抱着他，他还那么小，可我怎么叫他，怎么拍他屁股，他都不醒，我怎么叫都没用……”

    “阿清？阿清？沐清！你清醒点！孩子没死，他没死，郭子章就是当年那个孩子，是我爸骗了你，孩子根本没有死。”郭翔再迟钝，也发现张清现在的j-i,ng神状况很不对劲，郭子章当初跟他说过，张清过了几年没名没姓的生活，开始他还没怎么听明白，现在，他多少已经猜到了些这话里的意思。

    郭翊脸色暗的可怕，抬头朝着门口喊：“子章，子章！快进来！”

    郭子章听见郭翊叫他，声音里分明带着急切，立马回神，站起身就朝屋里冲了进去。

    “小叔！”

    “阿清，你看，你仔细看，子章就是我们的孩子，你看他，长得和咱们多像，”郭翊从后面搂着张清的肩，笑着指给他看，“眉眼像我，鼻子像你，嘴巴也像你，脸型倒是跟我一模一样，看，还是像我多些！”

    郭子章没说话，努力压下心中的迫切情绪，伸手过去，紧紧握住了张清的手。

    张清歪着脑袋看着郭子章，微凉的指尖顺着郭翊刚才说的顺序，在郭子章的脸上细细描绘,他看着郭子章，柔声问道：“你多大了？”

    “快……快二十九了。”郭子章的声音跟平日听起来有些不大一样，今天比平时更有磁性“哪天生日？”

    “他们跟我说，是七月二十九。”

    “七月……”张清怔了怔。“是七月没错，那会儿墙头的豆草（学名：风轮菜）都长到一米来高了，杆子上头开满了紫色的小花儿。”

    郭子章听到这句话，立刻眼眶一热，都这么多年了，张清都还记得这么清楚，如果说开始他还有些担心张清不愿意认他，那么现在，这些顾虑都可以消散了。

    郭子章s-hi着双眼看着张清，喉咙里挤出一声：“爸……”

    张清整个人都震住了，瞪大眼看着郭子章，郭子章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紧握着他的双手，额头抵在他拇指上，无声落泪。

    张清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忽然放出声，嚎啕大哭起来。

    “子章，子章……”张清的身体从沙发上滑落，双膝跪在郭子章面前，哭喊，“子章，我对不起你，是爸爸对不起你，我没有能力保护你，我没能第一眼就认出你，对不起，对不起哇!”郭子章跪下另一条腿，父子俩就这么面对面跪着，互相紧紧抱住彼此，郭翊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两人面前，弯着腰，拦着两人的肩，让他们靠在自己的双腿上，不留一丝的缝隙。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对不起你们父子俩……”

    好一番哭闹之后，彼此的情绪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张清从床地下拖出了一个老式的木箱，拉着郭子章站在木箱前，红着眼睛笑的却很满足。

    “子章，这里都是我给你买的礼物，所有的玩具，阿靖有一份，你也有一份。”

    郭子章看着张清，张清朝着他鼓励地笑了笑，郭子章蹲下身子，将柜子上虚挂着的门锁摘掉，并将箱子盖给打开来，里头都是些老式的玩具，会跳的机械青蛙、小孩儿爱玩的玻璃珠子、卡片纸，还有一些木质的小玩具，那会儿可没有塑料制作的逼真玩具，木头做出来的玩具，稍微有些想象力，都能猜出来做的是什么。

    郭子章一样样拿在手里看着，有些他认识，有些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怎么玩。

    “这些……这些都是给我的吗？”郭子章沙哑着嗓子问。

    张清点了点头：“嗯，这些全都是你的，靖靖那份儿在他自己屋里，以前每次看到这些小玩具，我都会特意买两份，阿靖一个你一个，这样你们兄弟俩就不会因为玩具的事打架了！”

    “谢谢爸。”郭子章看着怀里的一切，拼命压制着情绪没太过激，就怕把张清给吓着。张清看着郭子章，无言朝他摇了摇头。

    不用对他说谢谢，反倒是他，应该感谢郭子章才是，感谢他一直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第144章 耍赖设计

    仗着张清对郭子章的感情，郭翊死皮赖脸要留下来过夜。

    张清见他那副稳如泰山，撵都撵不走的无赖样，没办法只能给他们准备热水洗脸洗脚。洗好了，张清指着郭靖靖那屋对郭翊说：“你睡那间。”

    郭翊瞪大眼，他知道张清可不睡那屋的。

    张清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撇了撇嘴就说：“我要跟子章一块睡。”

    郭翊沉了沉脸，张清都想好了，要是郭翊不同意，他立马把人赶出门，哪知道郭翊站起身，还真就同意了。

    “那我先去睡了，你跟子章也早点休息，今天已经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张清呆呆看着郭翊，郭翊转身，朝着郭靖靖的屋走了过去，张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郭翊这霸主，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咳咳！”

    临近门的时候，郭翊扶着门框用力咳嗽了几声，张清的心都被提起来了，脚下动了动，抿了抿唇又给收了回来，郭翊这人向来不择手段，兴许就是在故意耍花招！

    张清站着没动，等着郭翊转身，郭翊扶着门框咳了几声，还真没回头，一边咳着一边进了屋，轻轻掩上房门。

    张清转身，见郭子章扶着额站在一旁，想了想问：“子章，他是不是经常这样咳嗽？”郭子章收回手，沉着脸，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白天还好些，只是到了晚上……”

    这也是个撒谎不打草稿的高手，他跟郭翊明明就没住一块过，说的这么言之凿凿，摆明就是在给张清设套。

    “爸，早点睡吧，明天您肯定要早起。”屋后面养了j-i，郭子章虽然没这经验，不过多少也知道点，张清每天都会早起捡j-i蛋，放j-i出笼。

    “嗯，好。”张清笑眯眯点了点头，拉着郭子章往屋里走，想了想，还是没关房门。俩人脱了衣服，在床上躺下，张清自然睡不着，隔了会儿又听见对门那屋里传来咳嗽声，张清躺在床上，数着秒过了段时间，手肘支起身子朝郭子章脸上望了望，人闭着眼睛，应该是睡着了。

    张清往门外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人刚出房门，郭子章眼睛就睁开了，眼里哪有一丝睡意，双手背在脑后，无奈叹了口气，他今天算是完全刷新了对郭翊的认知，什么沉稳、内敛、认真严肃，这分明就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张清推开门，进了郭靖靖的屋，床上的人还在咳嗽，估计听见声响，一手按亮了墙上的灯，看见是张清，郭翊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怎么还没睡？”

    张清手里拿着杯热水，走到他面前，把水杯递给他。

    “喝点热水或许会好点。”

    “好。”

    郭翊深深看了他一眼，笑着从他手里接过水杯，一碰他手眉心又蹙了起来。

    “手怎么这么凉？快进来。”

    郭翊一手拿杯子，一手掀开被窝，张清原本就想给他送杯热水的，可没想跟他一块睡，可郭翊被子都掀开了，他自己也是大半个身子露在外头，南方可没暖气，冬天半夜起床上厕所那绝对靠毅力，张清知道，他要不上去，郭翊能一直这么敞着。

    你冻着我也冻着，千金难买我乐意。

    想了想，张清抿着唇，还是爬进了郭翊的被窝，郭翊眼里的笑深了深，张清看不见的地方，带着一抹得逞的意味。

    郭翊喝了一口水，就把杯子放下了，拉了拉被子盖到两人的腋下，跟着张清一起并靠在床头。

    张清低着头，心里其实有很多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找了个不痛不痒的话题。

    “那热水你趁热喝，冬天凉的快。”

    郭翊拿过杯子，握在手里，又喝了一小口，张清这才注意到，他下咽的时候，有点不对劲“你……”

    郭翊看向他，见他盯着自己喉咙看，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吃东西下咽的时候，嗓子有点不大舒服。”

    他说的轻巧，张清听在心里，可就没那么舒畅了，看着郭翊，眼睛发红。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轮到郭翊呢？不只是张清，所有得知亲人生病的人们，或许心里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郭翊拉过张清的手，握在手心里，拇指按了按，蹭了蹭。

    “哪有什么为什么，这种事，谁身上都有可能发生，我自然也不能例外。”

    张清没收回手，反手过去握住郭翊：“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去济宁。”

    “明天不去。”眼看张清脸色一白，郭翊赶紧继续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明天去也没用，后天会有专家从上海那边过来，到时候我们再过去，阿清，我现在可一点儿也不想早死，我们已经分开了二十多年，我可不想再继续跟你分离。”

    张清怔怔看着郭翊，眼里蓄着泪。

    “况且，我可舍不得丟下你一个人。”郭翊另一只手摸着张清的脸颊，凑过去，轻吻了吻张清的额头，张清还是会很紧张，不过郭翊这次很规矩，那个吻更多的是怜惜和宠爱，并没有过度炽热。

    “阿清，”郭翊神色有些犹豫，“你能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爸他……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张清没回答，微微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没出声说话，他不说，郭翊就静静的等着他。

    “你爸……还好吗？”

    “他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张清抬头看了郭翊一眼，郭翊回视着他，张清张了张嘴，就说：“死者为尊，不管曾经他做过什么，如今他已经不在了，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以后我也不想再提。”

    张清不愿提，可不代表郭翊不想知道，只是他不想逼张清而已，快三十年了，一个人一生能有几个三十年，如果不给这三十年一个交代，那就等于抹去了自己一半的人生岁月，何况，张清所受的苦，或许远超过郭翊的想象，不查出来，他怎么可能甘心！

    “好，你不想说，我不逼你就是了。”既然张清不愿说，就算再查个五年十年，他也一定要查到底！只是这些，自然没必要告诉张清了，“那你跟我说说靖靖的事吧。”

    郭翊伸手揽着张清，看着人眼里分明带着促狭。

    张清也知道自己干了件蠢事，当年郭翊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年少轻狂的话，竟然让他记了一辈子，那会儿他都那样了，还把这话记的深深的，现在怎么想，怎么觉得羞耻。

    张清不好说，郭翊就替他说：“是不是因为我？是为了我，是不是？”

    这么明显的事情，想说不是都不行，张清干脆点了点头，抬起头，神色迷离。

    “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刚捡到阿靖的时候，他被人丟弃在松树林里，丢他的人应该也不希望他死，否则也不会把他放在木盆里，还用包被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可孩子太小了，要是迟点还没人发现，饿也要饿死的，大家都说，是我救了阿靖，刚开始或许是这样，可到了后来，又何尝不是阿靖救了深渊里的我？”

    郭翊知道他的意思，张清当时以为自己的孩子死了，兴许就是因为这个，坏了神智，郭靖靖的出现，无疑是对他心灵上最大的安慰和弥补，郭翊咬紧牙关，脸颊的肌r_ou_绷直，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郭靖靖的出现，张清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他又是否还有这份幸运，能再把怀里的人给找回来。

    张清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带着回忆，说起了当年的往事，郭靖靖的成长，张氏的搭救，许许多多，有苦也有甜。

    “阿靖刚上学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他没妈妈，学校里的孩子有口无心，难免会说到这上面，可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事，直到有一回，我陪着爸卖完珍珠回来，刚好从他校门口过，知道他那个点放学，就去他班级外头等他，这才听见有小孩儿说他，说他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还有个傻子爸爸……”

    张清现在说起来，心里还是很难受，“我当时没有勇气去为他辩驳，我像个逃犯一样狼狈的跑出了校门，回到家坐在屋里看了看，乱糟糟的，根本不像人住的屋子，我把屋里彻底打扫了一遍，拆了脏了的被单一条条的拿到河边去洗，甚至连阿靖放学回来这事都给忘了。”

    “等我洗完被子回家，阿靖都已经去上学了，桌上空碗筷下面压着张字条，说他上学去了,锅里下了面条，让我记得吃，他那个时候，比锅灶都高不了多少，后来我才知道，他拿了个板凳垫在脚下，双手握着汤勺给我下了面，还把手给烫了个水泡，学校里发生的那件事，他一次都没跟我提过，他从来都不说，其实我知道他心里很想问，可怕我难过，他宁愿忍着什么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