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弄完已经快七点了。脱下工作服，戚衍揉了揉胳膊，也不急着走，等导师给几位学长学姐们讨论完成果后还得给他交代几句。

    他掏出手机，下意识点开了一个界面，往对话框里打了一句话:

    -今天晚饭又吃晚了，这会儿还在实验室，待会儿回家还有的忙。

    消息发送出去，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一路往上翻，所有的消息都是他发的，一个个字，记录着他这些年来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与那货的聊天记录，成了他的个人日记。

    刚开始时戚衍总喜欢往上翻，一直翻到程飏给他回的最后一条消息才肯罢休，后来他发的消息越来越多，聊天界面就像没有尽头一样，他也不再执着，翻了一会儿就退出去了。

    听到脚步声，戚衍就把手机收起来了。导师看起来也挺累的，毕竟整个实验都是他在指挥。他给戚衍说了一些后期记录需要整理的东西，就挥挥手让戚衍走。

    戚衍记下导师的话，背上包就出去了。看样子导师还不打算走，坐那儿想着东西，估计是今天的实验又给了他一点儿启发。

    这个点食堂里没什么人，戚衍打包了两个素菜带回去。手机里有一个未接来电，他看了看，是宠物店的，他今天这么晚还没去接大胖，店里都快关门了。

    他回了一个电话表示歉意，急匆匆地走过柏油路，没有注意到站在路边的人。

    *

    “程飏，你走错了！这边儿！”那边路上三个穿着迷彩服的新生勾肩搭背往训练场去，往这边儿招呼了一声。

    站在路边的人紧紧盯着戚衍离开的方向，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一溜的对话气泡，都是戚衍发的，愣了好一会儿他才给同学回了一句：“知道了，马上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

    第26章 二十六

    戚衍刚出现在店门口，大胖就一个飞扑过来，对着他叫个不停。

    戚衍蹲下身子，揉了揉它的头，无奈地说：“马上带你回家，别叫了。”

    店员小姑娘捂着嘴在旁边笑，说：“大胖对什么都懒洋洋的，看到主人竟然这么兴奋。”

    它只是想回家吃它最爱的猫粮，戚衍轻轻地叹了叹气，但在外人面前，他没拆穿胖爷的吃货本质，给店员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当做回应，拿过一旁的猫包，刚打开一道缝大胖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戚衍提了提，皱着眉轻声嘀咕：“好像又胖了。”

    店员小姑娘一听就笑了，说：“你养得太好了，它又不愿意动，很容易胖的。”

    戚衍叹了口气，露出个嫌弃的表情，他脸上难得有这么生动的表情，这会儿露出的嫌弃也是转瞬即逝，看得小姑娘一脸遗憾。

    “今天麻烦了。”戚衍说，他提着猫包走出门，露出一个歉意的笑。

    “没事没事。”小姑娘连连摆手，看到戚衍的微笑脸都红了。

    戚衍没多说其他，转身带着大胖走了。

    “啊啊啊好帅啊！”小姑娘捧着脸，盯着戚衍离开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

    进门照例先给大爷准备吃的，大胖头埋进盆里，吃得津津有味，戚衍坐在旁边，看着他碗里清淡的菜，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掏出手机：

    -每天吃食堂，难吃死了。

    吐槽归吐槽，他放下手机后还是老老实实把饭吃完了。

    *

    程飏正在练坐姿，突然感觉到裤兜里的震动，他这会儿不管微信还是qq登的都是他以前的号，现在会给他那两个号发消息的，也只有戚衍了。

    他迫不及待想看看戚衍说了些什么，奈何教官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虽然天已经有些黑了，但这会儿他们坐着，教官站着，稍微动一动就会被看到。

    他的目光紧紧跟着教官，就想瞅准机会拿出手机看一看。

    “起立！”教官突然一声喝，程飏立马站起来，坐了那么久，腿都麻了，但他现在没心思关心他的腿，正巧指导员走过来，跟教官说着什么，程飏的手趁机悄悄伸进口袋，掏出手机，解锁后很快地低头看了一眼。

    刚刚一心想着看，现在看到了，心里反而更加不踏实了。

    他想去找戚衍。

    特别想。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很想见到戚衍，但他很忙。知道戚衍就在市一中，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去找，他劝自己，等到上大学了再去，刚好可以给对方弄个升学礼物之类的；可是等戚衍考上楚华了，他心里又是欣喜又是愧疚，就是不敢去找；楚华是一定要去的，小衍子当年特意留下这么一句话，他要是不去，他得唾弃自己一辈子，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去楚华，以学生的身份。

    当年戚衍上车前突然说了一句要考楚华，程飏就算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也该品出味了。

    程飏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得到一个人如此的重视，重视到对方生怕见不到自己，一遍遍强调以后还会回来；重视到临走时不放心，特意告诉自己他以后会去的地方，让自己有地儿可找；重视到听到他走的消息，明明晕车，还大老远地跑回去，饭都没吃；重视到四年如一日地给一个不会有回应的号发消息……那些消息，是他撑过最初那段艰难日子的唯一支撑。

    这么深这么重的感情，也只有戚衍那个没朋友的自闭症边缘患者才能给予，只有他，会对认可的朋友如此珍惜。

    对方对他的感情如此纯粹，可是他呢？

    他动心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事——他拿你当兄弟，而你却想上他……

    刚认识到这一点时他很惶恐，心中的愧疚一度让他不敢想起戚衍，可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你越是不想想某件事，那件事就会频繁地在你脑子里出现，你越是不想想一个人，有关那个人的一切就会不停地在你脑海中浮现。

    就这么痛苦地挣扎了一段日子，努力无果，程飏选择放弃。

    你拿我当兄弟，我也拿你当兄弟，表面上……

    眼看着录取通知书下来了，程飏呼了呼气，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我们是兄弟，是朋友，兄弟，朋友，不是……恋人？他突然顿了顿。

    本来就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一冒出“恋人”这两个字，程飏的心就微微发烫，内心深处一直隐隐跳动的渴望突然被挑明，喉结滚动，程飏觉得自己没救了。

    又挣扎了一段时间，他说服自己只是去赴约，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怀着期待纠结又激动的心情，他来到了楚华。

    到了楚华也不是那么容易见到人的，一个年级四千多人呢，学校又大。眼见着来楚华的日子越来越长，想见的人却还没个影，程飏心里的小纠结逐渐削弱，渴望成倍增加。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用这种状态去跟戚衍见面，所以在篮球场上猛的见到日思夜想的人时，他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跑，顺便拍走了那个差点儿吓到对方的球。

    有了一次见面做缓冲，第二次见面，他平静了些。从戚衍给他发的消息里推断出对方会经过的地方，他就去那儿蹲守了。

    这回见面没有上回那么仓促，他躲在旁边，仔细地观察对方。

    长高是一定的，他不知道自己这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觉得小衍子好像更帅了，默默为自己的眼光点个赞。

    他的眉峰微微皱起，他感觉这货的自闭症不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疏离。

    戚衍就在他面前走过，程飏心里突然感觉很平静，不管来得时候有多忐忑，真正见到了，所有的不安都归于平静，他离自己很近，只要往前走两步，就可以触碰到。

    现在还不是时候。程飏握了握拳，看着那个身影在视野里消失，他也转身离开了。

    ……

    这会儿心不在焉地胡乱想着，教官的口令堪堪跟上，练了好久，终于听到了期待已久的一声“休息十分钟”。

    程飏就地坐下，掏出手机，又点开了戚衍和他的聊天界面，一路往上翻，每一句话他都认认真真地在心里默念，看了一阵，他的嘴角不自觉上翘。

    手臂突然被人拍了拍，程飏回头一看，宿舍里一个叫赵鹏宇的哥们儿一脸坏笑地说：“程飏，你刚刚怎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想女朋友了？哈哈哈！”

    程飏摇摇头，挺无奈地说：“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女朋友？”

    “嘁，还不承认，你刚刚盯着手机那样子，分明就是！”赵鹏宇一脸笃定，挪到程飏旁边，用手肘顶了顶程飏，“哎，一个宿舍的兄弟，跟我你还隐瞒什么？有时间你，还有苏毅，带上女朋友，咱们一块儿出去吃个饭呗！”

    程飏愈发无奈：“真没有。”

    “看着我。”赵鹏宇紧盯着程飏，“看着我的眼睛，你再说一遍你没有。”

    程飏翻了个白眼，懒得和这小子扯：“行了啊，我说没有就没有，骗你小子有意思吗？”

    赵鹏宇突然露出一个笑，一拍手：“单身好啊，你知道多少小姑娘跟我们打听你么？之前还担心你丫有对象了，一直没泄露你消息，现在好了，再来要联系方式的，定个价，这样兄弟们赚点儿外快，你走点儿桃花运！多好！”

    “……”程飏瞪着眼，“为了点儿钱就出卖兄弟？！”

    “别介，这怎么能叫出卖呢？分明是造福大家造福你我的大好事啊！”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程飏面无表情，“我有女朋友。”

    赵鹏宇就笑了：“逗呢！刚不还说没有吗？”

    “目前没有。”程飏煞有其事地忽悠人，“不过快了。你别胡乱把我联系方式给别人，好不容易有点儿起色呢，黄了我揍你。”

    “啥？”赵鹏宇一脸不可置信，“你追人家？”

    程飏没说话，赵鹏宇就当他默认了：“是不是特好看？”

    程飏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了戚衍那张脸，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挺好看的。”

    “真的？”赵鹏宇捂着胸口，做出受伤的样子：“你离我远点儿。”

    说着，赵鹏宇就自己挪开了，轻声嘀咕：“都有人了，林继那小子也有人追，一个宿舍四个人，就我一个孤家寡人。”

    程飏没功夫去安慰这个孤家寡人，他揉了揉眉心，没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是想爆个更╮(‵▽′)╭呀，突然发现营养液多了一瓶！开心到飞起～

    感谢“爱睡懒觉的小柿子”小天使的灌溉！给你一个超大的么么哒＾3＾后天见（￣▽￣）／

    第27章 二十七

    吃过饭，戚衍把今天导师交代的事都给做了，揉了揉眉心，他起身进了浴室。

    顶着一头水雾出来，大胖已经躺窝里睡着了，戚衍拨了拨还滴着水珠的头发，拿毛巾边擦边往卧室走。

    毕竟是租的房子，所以他也没做什么大的改动，就加了一个衣柜，一张书桌。

    戚衍走到书桌旁，打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叠画纸，一张张摊开，摆在桌面上。

    铺开的画纸都画着同一个人，各个动作各个角度的身影都有，唯一不变的，是少年明亮的双眸，微微上扬的眼尾仿佛有着摄人心魄的能力。

    戚衍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画纸，一张张看过去，动作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他眼中流露出一股淡淡的伤感，胸口有些闷。

    拿过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习惯性地点进他与程飏的聊天界面，沉默地往对话框里打了一句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等了你好久了……

    手机拿在手里愣了足足有一分钟，戚衍忽然如梦初醒般回过神，立马将后面那条消息撤回了。

    叹了叹气，他将手机放下，抿着唇将画架摆好，铺上画纸，拿起铅笔，笔尖停留在距画纸两厘米远的位置。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想着程飏的样子，一笔一划，在画纸上描出他想象的样子。

    明明老早就说不画画了，却一次又一次因为程飏破例。

    等画得差不多了，戚衍的头发也干透了，他放下笔，揉了揉微微有些酸胀的手臂，这会儿才觉得有些困，没有多想，洗漱完就直接睡了。

    *

    程飏刚洗完澡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四年了，刷消息成了他每天必做的事。

    一打开屏幕便看到了新消息提醒，程飏眼中露出欣喜，迫不及待地点开了聊天界面。

    看到内容后，他的情绪突然低落了。

    什么时候回来？

    程飏抿了抿唇，眼中浮现出迷茫，他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去面对戚衍，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种感觉，既不敢靠得太近，又舍不得放手离开……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定决心去见对方。

    他向来处事果断，即使是四年前刚回到族里，在完全不占有优势的情况下，他也能快速做出判断，找到一条适合他的路。

    但现在他却犹豫不决，花费了一年时间在国外留学才拿到楚华的入学机会，期待了那么久，临到头了，他却始终不敢去见对方。

    而对方一直在等他。

    呼出口气，程飏第一次觉得自己很糟糕。

    正胡乱想着，手机突然响起来电铃声，来电显示是一串数字，显然不是他存过的电话，看到这串电话号码，程飏的眼神微暗，并不急着接电话。他走出宿舍，等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才按下接听键。

    “程少，您好……”屏幕里传来的声音很年轻。

    程飏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c-h-a进裤兜里，头微微上仰，看着满天繁星，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不知您是？”

    手机里传来两声轻笑：“霍之遥，程少贵人多忘事，我们上次在竹韵居见过的。”

    “哦。”尾音微微拉长，程飏嘴角的弧度拉大，“原来是霍总。”

    程飏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霍之遥，霍氏，可是他计划里很重要的一步呢。

    霍之遥的资料他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了，在看到电话号码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打电话的人是谁，这会儿的疑惑，不过是做做样子。

    “不知霍总找我，有什么事？”程飏问。

    “程少，我觉得我们可以谈点儿私人项目。”霍之遥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程飏轻笑一声：“鸿起？”

    “鸿起”是程飏刚拿到手的产业，只是一个小公司，霍氏家大业大，与“长虹”合作，听起来似乎完全不可能。

    但程飏知道，霍之遥打电话给他，就是为了“鸿起”，当然，准确的说，是看中了程飏程家继承人的身份。

    程家传承久远，大家族的换届难免腥风血雨，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伤，程家族训，家主上任之日便要确立下一代继承人。

    程家虽然是一个古老的家族，思想却并不固化，不然也不能撑过建国初的动荡，程家族训中还有一条，若直系中无法确定继承人，旁系可取而代之。

    四年前程飏的堂伯如愿当上了家主，但上一次的换届直系内部斗争激烈，导致到他手里直系就只剩他们一家，而他的儿子，那会儿还没出生。为了保住直系的继承权，他便想到了被逼到乡下的程飏一家。

    程飏被他接回来，成为了程家的继承人。

    想到这儿，程飏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

    当年老爷子不忍看到血亲残杀，自愿下乡，动用家族关系进了知青队。老爷子在乡下辛苦了一辈子，却没能换来子孙平安。虽然老爷子为了躲避族里某些人的觊觎，特意不培养程飏他爸，但他爸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蠢到杀人，不过是某些人想要斩草除根罢了。

    经过这件事，老爷子便不愿再拘着程飏，一个大书架在程飏房里摆上，能看进去多少，凭程飏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