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孩子徐耘安在这个自以为无人知晓的夏日午后,好不容易放肆一把,抱着剧烈的兴奋感离开了教室。
如果这时候他能回头看看,或许恰好就能撞上霍长隽逐渐清明的眼眸,以及意味不明的视线。
如果他能稍微长点心,理智没有被完全控制,还记得霍长隽很怕痒……
徐耘安伏身凑前时,霍长隽闻到了一股柠檬清香的洗衣液气味,余光瞄到了徐耘安不安分滚动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回。左边脸颊被柔软地触碰了下,比打在他脸上的夏风和窗帘温柔得多。
霍长隽走到窗前,远远望着徐耘安背着手走向前,脚步雀跃,不时还轻跳几步。被他吻过的左边脸颊,还有点麻。
世界上有三件事是藏不住,咳嗽、贫困和爱情。
那时候徐耘安还不懂,霍长隽一直都懂。
徐耘安喜欢他,那种喜欢就跟男人和女人会互相喜欢一样。
霍长隽思索得入了神,一些偶然的细节就藏着许多必然的线索:徐耘安提出的古怪要求,时不时就充血的耳垂,好像对他绽放次数特别多的酒窝和笑颜,那些会说话的澄亮眼睛似乎会因为他的出现而又亮上几分,视线总在追随他的身影……在加了这么一层滤镜后,这些破碎的寻常细节立即就能连成一个完整的暗恋故事,就等霍长隽亲自给一个结局。
至小到大,霍长隽身边不缺喜欢他的,可他从未对哪个女人或男人有过长久的或深刻的喜欢。过去几段感情不过随便处处看,找个没那么多事儿的人陪在身边,解一解当下的寂寞。他向来觉得,相爱犹如逛游乐园,来过便好了。于是他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巨大热情在各种游乐设施里蹦跶,从过山车、海盗船、碰碰车再到旋转木马,等最初的浓烈情感耗尽了,他便冷淡疲惫地败兴而归。
初恋是个感性文静的女孩,哭肿了双眼求他回心转意,霍长隽没敢太细看她的泪水,回绝后掉头走人。
那女孩爱惨了霍长隽,把那个年纪女生最宝贵的一切全给了霍长隽,冷暖喜忧事事以他为先,为他努力考上市重点高中,甚至想过要跟他这辈子走下去。
他最怕的就是惹到这样真心实意的人,这类人抱着细水长流的愿望不断靠近他,像剥洋葱似的层层剥开以窥见他的真心。这种正常人可能生出的亲密诉求却让他恨不得马上撤离。
眼下便是如此,他不反感被同为男人的徐耘安惦记着,反正男男、男女之间没什么不同,只是徐耘安这般不言不语压抑在心的喜欢着,小心翼翼又无比珍重地恋慕他,像极了那个苦心挽留他的女孩。
他们的世界并非霍长隽想要一时尽兴的游乐园,而是尽量留住他的全新的家。
霍长隽心底闪过一丝他也说不上为什么的异样,但也仅此而已。他相信,徐耘安应该也是这样。年纪太轻,很容易陷入一种情绪,一个困局,为一张莫名其妙就爱上的脸牵肠挂肚遍体鳞伤。林冬怡当年也只是在大学校园的路灯下惊鸿一瞥,就为霍怀进委曲求全了半辈子。霍怀进也曾山盟海誓不分离,艰难创业时承诺要给发妻一辈子的幸福,还不是看着看着就厌了,厌着厌着就离心。
爱情看着美,可是荆棘路上一身伤,花团锦簇迷了眼,又有几个能同心牵手回得来。
霍长隽接受不了一段华丽开场的爱情最后惨淡得连遮羞的幕布都没有,他既不想被抛下,也没信心不做主动放弃的那个人,而事实证明他就是那种连在游乐园玩耍都可能半途而废的人。如果不想落得父母其中一方的结局,要么干脆就别开始,要么就别太认真在意。
他明白自己不可能接受,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那就假装不知道。只要徐耘安打死不说,这段暗恋就会被搁置在那儿。感情永不开始,就会慢慢淡去。
毕竟,人的感情向来脆弱多变。
这样想着,霍长隽的呼吸在经历了好几秒的焦灼乱拍后,终于平静了许多。
他为自己筑起了高高的围墙,拒绝别人窥探和自我窥探,自以为作出了最明智的决定。
第十九章 逃跑的机会
7月中旬,徐耘安在学校的光荣榜上看到了霍长隽的名字,他是市内艺考加文化课总成绩前三,被y大音乐系录取。每次经过那个榜单,看着霍长隽有点傻气的证件照,徐耘安就忍不住嘴角翘上天。那种偷亲成功的甜蜜时不时就蹦出来,他只敢在夜里梦里独自回味,嘚瑟又忐忑成个偷吃蜜糖的孩子。
既想公诸于世,又想埋在心底长久回味。
更傻气的是霍长隽接受地方电视台采访,那时候他近视配了副细黑框眼镜,看着成熟稳重了不少,可是一笑露小虎牙就破功,就像小孩子偷戴爸爸的眼镜玩过家家。
徐耘安静静凝望被好些人簇拥,摄像机照着的霍长隽,酒窝里漾着无限笑意,心想他喜欢的人多么的了不起。他在不远处的走廊逐一摆好支架,放上美术班最近的优秀作品——这是他主动申请而来的任务。
当时徐耘安一举手,全班人多少表露出讶异,班长还再三确认。在他们的印象中,徐耘安才华横溢但冷淡不合群,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也很少积极主动去参加什么活动。
“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也让我笑笑?”一把熟悉的爽朗女声在背后响起,徐耘安的肩膀被一把揽住,虽然高度上揽得挺勉强的,整个人被压垮了好十几厘米。
徐耘安不回头也知道是谁,师姐赵书瑛这会儿也高考大吉,参加完表彰大会就从隔壁学校窜进来。
他笑笑没说什么。赵书瑛整个上午站在c,ao场上暴晒,听李老校长慷慨陈词,也不管脏不脏,直接坐在花坛边上歇脚,抱怨个不停:“弟弟啊,你不知道,今天我看要跟很多人合影,就说穿双新买的增高鞋,谁知道老李打了j-i血似的,连续扯了一个半小时,之后还有各种领导发言,哎真是够够的。这新鞋又特磨脚,我刚下楼梯还崴到了。”
说着就给徐耘安递上一幅画,徐耘安接过并在支架上固定好,说:“我包里有药酒,等会儿给你涂一下。我平时肌r_ou_酸痛或者扭伤也用那个,挺管用的。”
赵书瑛上前捏他脸说:“哎呦哟,真乖,姐姐我要哭了。”
徐耘安对赵书瑛自然的亲昵很受用,他们俩从小学就认识,见过彼此最稚嫩最滑稽的时候,比如因为画不好被徐初罚站,又比如赵书瑛画到崩溃还一边哭天抢地一边画,徐耘安很淡定地给她擦眼泪鼻涕,耳膜差点儿就被她震破了。她是唯一一个给他家人感觉的存在。
做完采访,霍长隽目光扫过来,恰好就注意到赵书瑛挽住徐耘安的胳膊,两人在花坛边上有说有笑。几乎没见过他跟谁这么亲近,还笑得那么开心舒服,霍长隽心里谈不上什么感觉,只是目光不自主盯紧,脚步往他那方向迈过去。
他上前打招呼,乌黑眼眸投来的视线似有若无落在两人交缠的手。徐耘安最近手臂软组织劳损,赵书瑛从相熟的中医那儿学了几招,正给他按摩按摩。
徐耘安对上他如有实质的目光,浑身顿时如被针扎,松开了赵书瑛的手,没来由的做贼心虚。
霍长隽笑容得体地作了自我介绍,赵书瑛自来熟性格,主动聊起今年高考的艺考情况,徐耘安站在一旁倒显得多余了,还被赵书瑛当成跑堂小哥使唤去教室拿药酒。
等折回来的时候,这剩霍长隽留在原地,专注地看着一幅画。
见徐耘安左顾右盼还准备掏手机找人,霍长隽笑了:“这么紧张你的小女友?她还有约先走一步,让我跟你说声。”
徐耘安紧张成结巴,连忙解释道:“不,不是,不是女友,她是跟我一起学画画的师姐,我们就像姐弟一样。”
“那就是我误会了,可惜啊,”霍长隽语气里听不多多少感**彩,他心里确实也谈不上多可惜,“不过,趁还在学校的时候找个女孩谈谈恋爱也挺好的,至少现在还算单纯,感情多少有几分真,你说对吧?”
除了对,徐耘安还能说什么。他重重地“嗯”了一声,想扯出一个笑容但脸部肌r_ou_还是不可控地向下垂,汇成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嘴上不说,可怅然若失的酸楚不小心就从眼底跑出来。
霍长隽将徐耘安的强颜欢笑看得清清楚楚。他是故意的,为的是让徐耘安知难而退,慢慢放凉这份热情。兴许他也只是一时误入歧途,将依赖、紧张错当成所谓的喜欢,等冷静下来想明白就好了。如果直接拆穿他的心思,这傻瓜肯定会哭的。
可他为什么要在意徐耘安哭没哭,他不禁在心里反问自己,可也没太纠结,估计这答案不怎么讨他喜欢。
霍长隽皱眉,没继续这个话题,他扬起下巴示意徐耘安看眼前那幅画:“这画是你的?”
徐耘安点头,挺不死心地问道:“你觉得画得怎样?”浅棕色的眼眸里重新绽出新鲜的渴望,此刻正牢牢盯着霍长隽。他经常被夸赞画得好,但在霍长隽面前还表现得像个急于求表扬的小学生。
霍长隽无奈地叹了叹气,感觉自己心态有点像看透小孩心思还要配合演戏的家长。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徐耘安的头:“看你这幅画,我感觉很暖,就像是春天还没过去。”他想到毕业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当下难免就心软了。
徐耘安沉浸在被摸头和夸赞的喜悦中,一颗心泡在蜜酿里不胜酒力,免不了有点放肆了:“没长新画得好吧?”
“胡说,你比他画得好多了。”
徐耘安不知道春天过没过去,他只知道现在他内心是一片春光融融,暖风和煦。
“师哥,祝贺你。”徐耘安把藏了好些天的话终于说出来,攒了好些月份的柔和爱意静静淌了这么一句话的时间,又小心地攥回到最靠近心脏的兜里。
霍长隽脸上笑意淡淡:“嗯,谢谢。明年的艺考可要加油了。”
徐耘安要把剩下的画架搬回到画室里,霍长隽帮把手提了几个,两人并肩在校园里走着。
霍长隽没说话,视线在徐耘安颀长的身影以及俊秀的侧脸晃了一溜够。校园里来往的男生纷纷换上了夏季校服弄得臭汗淋漓,眼前的人儿还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方才还目光赤忱地痴痴凝在他身上,眼神里的情绪丁点都藏不住,干净清秀得如一汪凉凉的清泉让人动容,好似每个女孩高中时代最忘不了的他,长着一张名为初恋的面孔,眉目安静无澜,爱意满满又闷着不说,直到那目光那举手投足闷出了点滴深情,过后细想起来就感觉自己也被闷得软成一碗冰糖水。
就这么看着,这思绪也跟着跑偏了,霍长隽设想了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两个男人该怎么谈恋爱,大概与男女间的腻腻歪歪没什么区别吧,可他又隐隐觉得不该将徐耘安代入到女性角色中。是不是应该经常摸他的头,徐耘安似乎很喜欢他做这个动作,也应该亲亲他搂搂他,他肯定像只软绵绵的小白兔那样,害羞得要命又很听话,搞不好身上还有胡萝卜味儿。又或者他是外柔内刚,反倒是自己被他扑到床上又抱又亲……
以及,这家伙会不会也这样臆想过他们之间的种种?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霍长隽被起伏的思绪搔得心头痒痒的,被当时的夏日蒸馏出一点点想跟徐耘安试试的冲动。
徐耘安长得好又乖巧,还满腔爱意默默守护,他又不是无情草木,怎么可能不动心不动情?
搬好东西后,霍长隽请徐耘安吃了个冰淇淋,那冲动自然也被他三两下子镇压了。说服自己时用的还是那套说辞,当下自然是快乐新鲜的,可他迟早会厌倦的,到时候他肯定会怪自己当初主动挑破这事儿的。
霍长隽放慢了脚步,凝望徐耘安踱步的颀长背影,心想:“逃吧,还是别让我碰上的好。”
徐耘安当然不知道霍长隽丰富的内心戏,他满心融在了奶油味雪糕里。未来不可触及,这样静静待在霍长隽身边的时光也许只这会儿了,就像这雪糕终究会融化。他只想再多待一会儿,好让他的味蕾和脑细胞记住这味道。
这味道太清晰了,以至于徐耘安恍惚觉得他的整个高三都荡漾着浓郁的奶油味儿。
为了霍长隽那句随口一说的“加油”,本来就刻苦的他更加拼命,起早摸黑画画和复习专业知识。扛不住的时候,他就会翻看书架上的伦勃朗画册,里面夹着霍长隽那张冒傻气的照片。
平时看着聪明的人,怎么一对上镜头就露出小虎牙,笑得尴尬僵硬,一脸的不情不愿。徐耘安自个儿对着照片乐呵半天,心被满满地充盈着。爱上一个美好的人,他感觉很平静,很踏实。
那个人不是他的,不可能是他的,却是他认为最好的最喜欢的。
光荣榜撤下那天,徐耘安特意去求了学校负责管理公告栏的师傅,让他把海报带回家。他把霍长隽的那张照片剪下来,夹在珍藏的画册里。这本画册是他小学三年级参加市内绘画比赛,拿到了少年组第一名,徐初难得奖励他的。这也是徐初第一次送礼物给他。
在过去每个暗暗恋慕的日日夜夜,徐耘安比谁都清楚霍长隽之于他的意义。
从小到大,他一直觉得所有关系不可避免都会像他跟徐初、继母娟姨或者妹妹小歆那样,忽近又远,淡漠得如冬天饮雪水,冷在心头,只得用体温去捂热自己,在本该互相取暖的亲密关系中,比独处时更冷,更孤独。一切亲近的愿望都是徒劳无获的,爱是不可能的。
失望久了就会害怕再期待,反正结果都一样。
直到霍长隽侵入他的世界,为了那人的一颦一笑时而惴惴不安,时而如堕梦境,徒生出的喜怒哀乐鲜活了他平淡无澜的生活,在那个人不经意的鼓励而努力变得更好,设想着人生更多的可能性,比如将来职业道路的选择,比如爱上一个男人,渐渐敞开胸怀重新拥抱渴望亲密的欲望。剧烈而炽热的感情是存在的,亲密关系的建立是可能的,那个人就是这样无声地告诉徐耘安。
到目前为止,徐耘安所有想要与人亲近的勇气和愿望,全是和霍长隽有关的。
徐耘安劝服自己放下执念,不当一个掠夺和占有的窃贼,找个足够安全的柜子躲起来,然后心无邪念地偷看,默默护他周到,渡他一生顺遂。
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够了。
第二十章 装睡
那时候的奶油味腻了徐耘安很多年,他好久没吃雪糕了,生怕再尝一回,可能得腻上一辈子。
于是这回儿,他请画室的员工们吃雪糕喝冰饮却独独没算上自己那份。
一群女员工聚在一起讨论偶像剧《初见如你》昨晚播出的大结局,男女主彼此错过很多年,重遇各自成家,只在别人的婚宴上远远对视一眼,时隔多年后终于能笑别过去。
“可真是意难平啊,怎么就没成了呢?他们明明还是相爱的啊。”其中一个老师说。
莎莎附和:“对啊对啊,不过小凤演的那角色成熟得太晚了,等他懂得珍惜了人家早就不在了。谁会傻乎乎等一个男人成熟啊,这个不好就找下一个,现实不都这样的吗?”
徐耘安只看了一两集,正是男女主最美好腻歪的校园时光,没想这对小情侣是那般结唏嘘结局。或许,不能跟最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生活的常态吧。他当初也是奔着一辈子去爱霍长隽的,还是没能爱出个结果。明明分开多年已成事实,可只消这么一想还是十足的酸涩,有点“本不该如此”的不甘心,又有“怎么会是这样”的感慨。
果然,但凡得不到的,但凡是过去的,都是最让人难以释怀的。
打那晚起,连着近一个月徐耘安没怎么见过霍长隽,生活中却又无处不是他,直播间、微博、微信和每日短信或电话,每天不厌其烦三连击:去哪儿了,都干嘛了,吃什么呀。看到好看的好笑的拍下来给他看,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尤其是每天定时定候必打电话来说“安安,晚安”,简直要让睡前的徐耘安不得安生。
春风暖阳薄薄洒开,霍长隽笑意盎然晃人眼,不厌其烦说着好些遍:“爱你爱你,我爱你爱你。”奇怪的是,这么r_ou_麻的话能被他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么动人心弦。
这样旖旎的场景,徐耘安梦到过两三次。
最让人心烦意乱的是,甭管徐耘安愿意与否,霍长隽时不时就会蹦出来,等在艺都门前。
徐耘安不出来,霍长隽就学着画报的男主角般摆pose杵着等着。徐耘安出来了,他也没像那晚直接上手,只是边扯几句家常边认真地盯着看,看得徐耘安快开出花儿来,过了好几分钟突然来句“充电完毕”,揉揉徐耘安又暖又软的脸蛋说:“明天见”,然后开车扬长而去。
其实霍长隽也想抱抱亲亲举高高,只是时机不对,怕就怕贸然下手,徐耘安一气之下连看都不让他看了。
从前徐耘安喜欢被喜欢的人粘着,可霍长隽这份粘人迟到了六年多,可即使这样,徐耘安还是没法狠下心来好好讨厌。
有时候,徐耘安甚至会不自觉就想开去,早个十年,霍长隽就是靠在颜色s_ao气的自行车旁,等小男朋友下课的青涩少年了,耀眼、年轻、美好。徐耘安会陪他一起去乐队练习,他会待在画室里看徐耘安画画,他们一起打篮球,一起吃饭,一起上下课走回家,然后找个无人的角落来个告别吻,说声“明天见”,就像天幕下万千寻常情侣那样。
有一两天霍长隽忙得抽不开身没法来,打电话来“请罪”,不忘口头上占点便宜:“我今天事情太多来不了,乖,不用等我了,我明天死也会飞过来瞧你。”
徐耘安气极反笑:“呵,拜拜了您嘞。”
爱来不来!你要来我还不想见!谁没半点破事儿要忙!说得好像整天没事儿忙就等你来!
霍长隽等他时总会很拉风地靠在黑色轿车旁抽烟,有次徐耘安多嘴说了句:“抽烟对身体不好。”自此之后就没见过霍长隽抽烟,他嚼着无糖口香糖缓解烟瘾,口齿不清地说自己最近有在很听话地戒烟,口吻十足十是邀功的小屁孩,大概是跟小宝学多了吧。
霍长隽借机碰瓷:“口香糖嚼多了腮帮子会变大,会变丑,到时候你得对我负责。”
徐耘安没接招,对着霍长隽的帅脸口是心非:“变丑就变丑,本来也没长得多帅。”
“那我就放心了,我家安安果然是个看重内涵的有深度的人。”霍长隽一脸没心没肺地笑着,半点没被打击到。
徐耘安不理他,起身想把这人请出画室,却被他一把揽到怀里,低沉着声音说:“我还在呢,你怎么能走?”语气就比那天吻他的时候更加温柔缱绻。他没给徐耘安反抗的机会,顺势抱紧蹭蹭侧脸说:“不能再随随便便就走了,嗯?”
徐耘安觉得他话里有话,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重遇以后,徐耘安越来越发现,原来霍长隽还有这么爱撒娇孩子气的一面,从前那个在人群中总是能心想事成的社交高手,那个私底下温柔又清冷得让人捉摸不透的霍长隽去哪儿了。
旁人常说,人是越活越回去,老人有时候就跟小孩似的。按照这样的逻辑,霍长隽这是早衰了?
徐耘安挣开他的怀抱,说:“霍长隽,你别这样……”徐耘安最初还能客客气气喊他“霍先生”,最近基本是喊全名了。霍长隽暗地里把这个视为他们俩关系的又一里程碑。
霍长隽一脸天真无辜样:“我哪样了?”
“就是……别对我撒娇,我不习惯。”
霍长隽又趁机从背后轻轻抱住徐耘安,侧脸相贴:“你不知道吗?男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总像个小孩,就像现在的我自然而然就对你撒娇,展现我的感情。就跟我们家的盖饭和锅巴一样,只会给咱俩露出柔软的肚皮。安安,我相信,你不会对这样的我无动于衷的。”
他眼光真毒,总是这么一针见血。
的确,时间一长了,徐耘安开始不知道该怎么拒绝霍长隽的甜蜜攻势,起初以为是来势汹汹退得猛,却没想到如此细腻绵长。霍长隽曾经是他年少时代最憧憬最难拒绝的人,如今这人抛了橄榄枝,让他尝到了甜头,俗人如他心底难免抱有一丝侥幸,比如,默默假设对方能一直这样坚持下去,自己该不该原谅他。哪怕这念头一闪而过,就足以让徐耘安怕了好一阵子,他最怕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
就这样到了初夏五月,youth x专辑和方霓的电影主题曲后期正紧张有序地进行着,方霓五专的初步企划出炉。霍长隽忙里偷闲去看房子,在师父林臻推荐的熟人引导下,很快就敲定了房子并且跟设计交代好室内装修风格。
霍长隽跟方霓再见是在商讨五专风格的会上,方霓冷淡地跟他点头示意,还在为上次的事情怄气。
他向来公事公办,天王天后和刚出道的新人在他那儿没什么差别,毛病该有的还是要指出。他简截了当指出方霓的停滞不前,认为她已经到了一个瓶颈,市场对这么一个只会唱情歌的冷美人已经审美疲劳,是时候转变风格重新出发。
霍长隽给出了新专辑的企划概念:尝试实验性曲风,词作上试着脱离情情爱爱关注宏大点的话题。
林臻乐意看到这种新尝试,在这之前霍长隽跟他私下里商量过,在此基础上提了点修改建议。
方霓对此持保留意见,一下子要转变坚持了七八年的风格,走出舒适圈,这多少让人有些无措,但看得出霍长隽在五专上的用心,心情好了大半。
新专辑的风格还有待商议,接下来要等霍长隽及其团队交出选曲demo再最终拍板。
会后两人闲聊了几句,很默契地没提及那次茶水间争执,方霓不想为了无谓的旁人坏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与其说是不想说,还不如说不敢问。
不敢问跟不敢告白的理由都是同一个,她不想失去霍长隽。
纵使方霓在歌坛上所向披靡,怼记者金句连连,可依然是个暗恋了朋友快十年的怂货。她不是不知道人要适时放弃,可是她在霍长隽身上投注太多,多到已经很难想象可以在跟谁处个十年。好比她在公交车站等整整一个上午,却总在安慰自己,也许就快来了。
她不敢知道徐耘安对霍长隽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多年暗恋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爱里的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不敢清醒,只能装睡。
方霓假装轻松,主动跟霍长隽提起家里的猫:“我挺久没见着盖饭了。”言下之意是我想去你家看看。
霍长隽习惯了方霓的y-in晴不定,收拾好桌上的资料和笔记本电脑:“改天吧,今天还有事儿。”
方霓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改天你又会忘了。”
“那就后天晚上?等下柯诺约了我谈点事情。”
方霓内心刚冒起的火苗又被轻易扑灭,假装矜持地嗯了声权当答应。
霍长隽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有点儿发愁。
他没办法回应方霓的感情,且不说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就只有一个徐耘安,他跟方霓认识太久,交情很深,根本就没想过除了朋友关系之外的任何可能性。他不想失去这一路走来的朋友,暗示明示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就盼着有天她能幡然醒悟,或者有哪位降得住她。
多年过去,没人降得住她,方霓油盐不进,他们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维持着表面朋友关系。
他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第二十一章 你被我写进歌里
霍长隽到音乐室的时候,柯诺正抱着把吉他目不转睛看沈宵风的直播,脸都快笑得僵掉。
沈宵风在录一档最近火爆的户外综艺《花样哥哥漂流记》,忙里偷闲在化妆间给粉丝来个福利直播。
直播间粉丝十个里有十一个是风诺cp粉,加上youth x团魂炸裂全体清一色的风诺男孩,粉圈里除了个别毒唯基本上没有圈地自萌一说,所以弹幕里免不了有花花绿绿一大片刷柯诺的。
弹幕里有很多人断头求《花样哥哥漂流记》节目组请柯诺。沈宵风一见弹幕里柯诺的名字,桃花眼笑得弯成月牙,语气甜丝丝的:“这个得问节目组了。柯诺啊,糯糯他不爱上综艺的,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傻瓜,还是乖乖地唱歌比较好,而且他要是来,我这节目录不成了,得一直看着他才行。”
沈宵风打开了话匣子,不到三十的老父亲跟粉丝交流起育儿心得:“糯糯几乎就是在哥哥们的呵护下长大的,生个孩子来养都没那么劳心劳力。刚进队时就是个14岁的小屁孩,那时候经常熬夜训练,第二天赖床上学迟到,就只能背他起床刷牙洗脸换衣服。结果有一回,闹钟坏了我起不来,换他来背我起床刷牙,还给我煮了碗热腾腾的西红柿j-i蛋面,虽然里面还有蛋壳。他一脸正经跟我说男儿当自强,以后换他喊我起床了。当时候又开心又伤感,啊,糯糯还是别长大得那么快,当个依靠哥哥的傻瓜不好吗?”
编导来催录制,沈宵风只好跟粉丝们挥手说拜拜,匆匆下了直播。
“瞧瞧你,矜持点,掉出来了。”霍长隽眼睛眯成条缝儿,调侃道。
柯诺不以为然,乐呵呵地抱着吉他笑得弥罗佛似的:“看男朋友要什么矜持?”
“瞧你这点出息……”霍长隽拿起把吉他在对面坐下来,“别废话,来,我们开始吧。”
柯诺最近在创作一首歌,想让霍长隽帮忙完善一下。两人一同编曲和改歌词。
他边弹奏边哼唱出这首歌的主题旋律,谈起创作初衷:“很快就是咱们的十周年巡演了,想给哥哥们写一首歌,不出完整版音源的,就唱给他们听。写歌的时候我回忆了很多以前的事儿,都是些j-i毛绿豆蒜皮的小打小闹,好的坏的,高兴的伤心的。出道前a哥(经纪人)告诫,把队员当成合作伙伴就好了,公私分明公事公办就不会出错,可我们最终成了家人。家有多种多样,我们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彼此陪伴,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人越长大,越明白孤独才是常态,所以长久的陪伴才显得那么珍贵奢侈。”
“以前我们都在唱别人的歌,唱给别人听,现在我想把我们写进歌里,就唱给我们自己听。”
柯诺平时蹦跶在哥哥们身边像个永远不会长大的孩子,可背地里不争不抢默默地设想好很多事情。
霍长隽扫了眼歌词,调侃:“是唱给哥哥们听,还是唱给哥哥听?”
“哈哈哈哈,大概……都有吧,”被戳中小心思,柯诺扬起天生微微翘起的猫咪嘴,“可能有点好笑,我对他是奔着一辈子去的。最想的是有一天能在四面开放的舞台,将我对他的爱意公诸于世说个尽兴,只唱歌给他一个人听。可现在还不行啊,还不是时候。幸好还有音乐,我可以暂时将这些放进歌里,编成密码唱给他听,只要我们俩懂,这就够了。”
霍长隽有感而发:“的确,写歌尤其是填词就像是一个将自己偷偷暴露在大众面前的过程,歌里藏着很多线索、情节和故事,真实得吓人。每个人能听到自己的故事影子,有各种各样延伸性的解读,唯独那个人才能听到这个故事的真实面貌。”
柯诺很少看他这样怅然若失的模样,心想肯定有故事,于是凑上去故作神秘道:“该不会,你写的歌里也藏着些什么密码吧?尤其是给我写的歌,我总觉得都在讲着同一个故事,怀念一个人,得到过,又失去了,还在等待。有故事啊你,别不承认,我的直觉很灵敏的。”
霍长隽笑笑没回答。
好不容易送走了柯诺这尊大佛,霍长隽摘下眼镜,瘫在沙发上闭眼歇会儿,翻身时钱包就从裤袋里掉出来。
打开一看,钱包夹层里安静躺着一张照片,是他跟过去的徐耘安唯一一张合照,虽然中间还隔着他堂弟霍长新。他从二叔家的家庭相册里扒下来,做了尺寸缩小,这么多年是流水的钱包,铁打的合照。
照片上,霍长新身高都不及他们俩,却半踮起脚左拥右抱,咧嘴笑得傻里傻气。
旁边的徐耘安跟他形成鲜明对比,微微笑着露出小酒窝,双手攥在跟前,有点局促。
那是霍长新高二转学前让同学帮忙拍下的。
前些天,霍长新从二婶那里得知他们俩重遇的消息,不愿千里打电话来八卦,还怪他不够意思,当初谈的时候搞地下情,现在重新搞在一起又玩神秘。
霍长新还在加班赶设计图,嚼着法式小面包说:“哥,其实我一直觉得耘安可能有点嫌我话太多的,因为我整天对他傻笑,他都不怎么对我笑,但那时候我就觉得他对你印象挺好的吧,经常对你笑,虽然笑得也挺紧张的,感觉像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哈哈哈,可好歹是笑了。你来了之后,他好像也常对我对其他人笑了,感觉沾光了哈哈哈哈哈哈。”
“哎,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有好几回上厕所,我都碰到他照镜子笑,还戳自己的脸。我当时候就觉得奇怪,多问了句,他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大半天说自己在挤痘痘,他脸白白净净的,这摆明就骗人啊。该不是在练习怎么笑吧……哥,我真觉得你是不是有什么魔法,他那时候肯定就看上你了。”霍长新有点马后炮地说。
是这样的吗?
霍长隽仔细看这张温习了无数遍的照片,他被问住了。
他不知道徐耘安从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等他察觉到那些暗恋的细节时大概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在一起之后,徐耘安几乎从不会透露半点自己的暗恋心路历程,当然,也是因为那时候霍长隽很混蛋,没有给他半点说出来的机会。
现在一个人想听,另一个人却不肯说了。
往事模模糊糊地涌上心头,霍长隽把合照拍下来,发给了徐耘安,在微信上问:“想起来,最初认识你的时候,你还不怎么笑的,后来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是……因为我吗?”
徐耘安洗完澡,打开手机划至微信页面,看到那张照片就愣神。他没有这张照片,这是头一回看到。拍完之后他叮嘱霍长新一定要给他留一份,可这小子回头就忘了,还举家搬到隔壁城市换了联系方式。
高中时代徐耘安不爱笑,因为没什么值得他笑,无论是家里还是学校,他习惯了独来独往。
一个人没什么不好的,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这是他从父亲长期的冷漠对待中学到的道理。
某个炎热夏天下午,徐耘安所在的美术班刚结束了惨无人道的一千米跑步测试,他感觉还好,霍长新测试前还大放厥词说自己要破纪录,结果跑完了就整个身体几乎趴在他身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儿。
霍长隽也在上体育课,眼尖发现了抱成一团的他们俩,去小卖部买了矿泉水和雪糕,一人一份。
徐耘安受宠若惊但没在明面上表现出来,心里甜滋滋的。霍长隽宠他堂弟宠得不行,自己经常沾光儿。
他分到的是奶油味的甜筒,不过是小卖部出售的五块不到一个,却吃出了镶金箔的贵重感,一小口一小口舔着吃,还放到口腔里含暖了再慢慢吞下去。
霍长隽眼睛盯着篮球场上的火热赛况,不时朝场内喊上几句,回头看到徐耘安这种过于斯文秀气的吃法,跟他家宝贝堂弟狼吞虎咽,还冻得自己牙酸面目狰狞形成了鲜明对比,觉得有些丢脸又有些好笑。
霍长隽瞧着徐耘安那酒窝隐隐现现的,觉得挺新奇的,身边认识的人都没有酒窝这玩意儿,他小时候还曾用筷子往脸上戳了好几天,酒窝没戳出来,脸倒是被戳肿了。突然而至的求知欲促使他用手指戳了下。
徐耘安茫然回头看他,他正在专心吃霍长隽买的雪糕,专心陪霍长隽看篮球赛。
下一秒他就看到霍长隽笑起来,又露出他标志性的小虎牙,有种莫名的孩子气,可爱得紧。
哎,他怎么会想到用“可爱”来形容一个男生?
霍长隽指了指自己的笑容,说:“你看,你这样笑的话,能看到酒窝,挺可爱的……啊,不对,不能用可爱形容男的,那是什么呢?看着舒服点?反正,多笑一下,朋友也会多点,别人也会喜欢你的。”
话一说出口霍长隽就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儿了,只是因为看到徐耘安不是被堂弟缠住就是独处,几乎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就突然产生了一种没来由的责任感,不自主地管过界了。
看他板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一个人背着比他身板儿还宽的画板独自走在路上,总觉得……有点孤独?
徐耘安发现自己似乎找到了值得笑的东西,他看着霍长隽的笑,自己也跟着嘴角翘起。
人生很神奇,有时候长期以来觉得不太需要的东西,会因为某个人的某句话而变得有意义。
还没擦干的头发滴着水,徐耘安被这短信和照片牵出了千头万绪,不自主摸上自己的脸。
那时候,他还为此对着镜子学怎么笑,大抵是奔着霍长隽那个“可爱”学的。
霍长隽说的话都对,多笑笑,别人也会喜欢你,这个别人也包括了他吧。
现在徐耘安当然不用学习了,自然而然就笑,自然而然跟别人交往,身边不乏朋友,早就跟他霍长隽没什么关系。可最初学习怎么对其他人以笑容传递善意,是在霍长隽无心的鼓励下开始的。
徐耘安回道:“不关你事,我想笑就笑。”
“那以后多对我笑笑,好不好?我也努力让你多笑笑。”
紧接着是一张霍长隽角度清奇的自拍,一看就是不会自拍的,百分百无修图,头发乱糟糟,龇牙咧嘴笑得傻乎乎,手指指着自己的笑。
徐耘安不自主就跟着绽出笑容。
第二十二章 假如……
徐耘安一宣布下课,班里十几个小孩齐齐鞠躬奶声喊“老师再见”。
小宝方才课上跟小伙伴闹,看窗户玻璃才发现脸上沾了不少花花绿绿的颜料,顿时大惊失色,急忙跑去拉住徐耘安的裤子,嘟嘴说:“徐老师,帮帮我嘛,帮帮我嘛。”
霍家二婶刘慧兰过来接小宝的时候,徐耘安正用s-hi纸巾给小宝擦脸做形象紧急管理。
徐耘安脸带笑容冲她点点头,小宝拽了拽刘慧兰的衣袖说:“妈咪,今天徐老师又夸我画得好啦。”
“小宝这么厉害嘛,真木奉,”刘慧兰揉了把他的乱毛,抬眼看向徐耘安加深了笑容,“可是你也要谢谢徐老师,是徐老师教的你,知道吗?”
小宝重重地点头,转而向徐耘安张开双臂。徐耘安以为他是要抱抱,蹲下来回应,小宝两只小胖手环住他脖子,朝侧脸结结实实地亲了口,笑眯眯说:“谢谢徐老师!”然后指着自己脸颊索要亲亲,说这是礼尚往来。
徐耘安心头一暖,在小宝小脸蛋儿上香了口。
小孩子天生即有爱人的能力,只是很多在长期被拒绝的环境中逐渐压抑乃至泯灭掉,成为所谓的“爱无能”,但也有在小心翼翼的呵护下被激发并保存下来,被爱包围的他们得到了自然也懂得如何给予爱。
接着,刘慧兰把一袋包装j-i,ng致的手工曲奇塞给了徐耘安。
自那次摊开来说之后,霍长隽曾跟刘慧兰表态,一切交给他慢慢解决。刘慧兰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也就没再跟徐耘安提及任何关于霍长隽的话题,还像之前那样相处。
刘慧兰看着霍长隽长大,早就把他当成半个儿子。霍长隽整整独身了六年多,难得找回喜欢的人,他喜欢的即是霍家喜欢的,加上她本身就对徐耘安印象不错,就总忍不住对他好,隔三差五就以各种借口送他点小礼物,或者跟他聊聊天。
要是他肯重新接受霍长隽就更好了,这样他们就是一家人了。
徐耘安推托不要,刘慧兰有些无奈地说:“你不要,那阿姨可就惨了。小宝的幼儿园儿童节要开游园会,各个家长都要带点吃的跟其他小朋友分享,我这几天在试做饼干,做了一堆出来,你要是不肯帮阿姨吃点,那可就浪费了。小宝不能吃太多会蛀牙,小宝他爸和阿隽不爱甜食,你说该怎么办呢?唉……”
话说到这份上了,再不要就是不懂事儿了。
徐耘安只好收下并道谢,刘慧兰刚还堆满丧气的脸多云转晴,这变脸之快,果然跟小宝是母子俩。
他将刘慧兰和小宝送到门外,临走时刘慧兰亲切地拍拍他的手说:“回去尝尝,看看味道怎样,记得告诉阿姨,好让我下次改进一下哈。”
徐耘安连声说好,目送两人离开。
刘慧兰的善意关爱让徐耘安受宠若惊。他的母亲很早就没了,跟父亲和继母疏离客气得跟外人似的,没怎么接受过来自长辈的关怀,刘慧兰这样的热情示好让他有点难以招架。他理性上觉得该拒绝,而感性上却总拒绝不了。
抬手看表,快到晚饭时间,徐耘安想着跟行政和老师们一起订饭,发现几个要上晚课的女老师和负责行政的姑娘们围在前台。徐耘安没觉得出奇,反正下午课程都结束了,几个女孩闲时唠嗑一下很正常。
只是今天她们就不仅仅是小声说话了,她们各自戴着耳机看手机,脸犯花痴两眼放红光,时不时就聚在一起“啊啊啊”或“哎呀哎呀”叫个不停,半天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徐耘安看笑了,随口问道:“在看什么呢?”
平日里徐耘安没什么架子,虽然被喊着“老板”,但跟老师们和行政都能打成一片。
莎莎脸颊都红了,口吻兴奋:“老板,你不懂我们这些风诺女孩的快乐!!”其他几个女孩应和道。
“风诺女孩?那是什么?”徐耘安来了兴趣。
几个女孩七嘴八舌纷纷科普起来,徐耘安被她们疯狂安利的热情给吓到,大致知道了这风诺是当红男神(经病)组合的成员沈宵风和柯诺,因为关系实在是太好了,就成了粉圈受欢迎的男男cp。
“老板快看快看”莎莎把手机屏幕转给他看,“这是他们的cp视频,他们相处超萌超有默契的,潇洒流氓美人攻和撒娇甜心受有没有!!十几岁就认识了,到现在简直就是竹马双双啊。”
视频里的两个男孩年轻美好,当着粉丝各种抱抱搂搂亲亲,画面温馨甜蜜,配合甜丝丝的背景音乐,看起来确实很像一回事。
徐耘安语塞,这社会真奇怪,男人与男人的暧昧被推崇和消费,男人和男人的真情却被排斥和边缘化。
他显然低估了追星女孩的热情,她们的推荐简直没完没了。
莎莎强烈推荐柯诺和沈宵风合唱的单曲《过云雨》,用一种迷妹的崇拜口吻赞叹:“老板,你不知道我们家的柯诺小豆奶和风大多会唱歌,他们俩在一起简直犯规,这种情歌对唱真的要我命了,我快要堵不住柜门了怎么办。”
“对啊对啊,这歌太好听了,风大和小诺连声线都配一脸。公司够意思的,找的制作人都是以前给他们组合制作了好几张大热专辑的,”另一个女老师c-h-a话,“那个制作人还经常被哥哥们提起,关系很好的,叫什么来着?”
“霍长隽啊,霍大神不知道么?他挺厉害了,帮我们家小豆奶找到了定位,小豆奶solo了能成为小天王,他功不可没,”姨母粉莎莎接话,起承转合柯诺小豆奶,“不过,还是因为我们家孩子厉害哈哈哈。”
又听到这名字,徐耘安差点儿忘了霍长隽虽然是个不露面的幕后制作人,在大街上晃悠也不会被认出,但跟他的名字挂上钩的都是些粉丝众多的歌王歌后或者当红组合。
莎莎和几个老师怂恿他去听,莎莎怕他就是客气客气,直接上耳机,徐耘安借口订餐才逃掉。
徐耘安其实也不是没什么兴趣,就是有点抗拒去听,怕听出了什么让自己心情动摇的讯息,他现在已经足够举棋不定了。
这些天霍长隽给他发微信或短信,徐耘安很少回,电话也说不上几句,回的信说的话基本不顺霍长隽的意,故意给他找不痛快。
徐耘安过去恋爱上脑,对霍长隽千依百顺乖得像个没脾气的,现在醒了也只懂得反其道行之,心里隐隐想的是,就这样吧,反正他就是一时兴起,迟早会耐心耗尽,这样自己也不用因为心软而重蹈覆辙了。
就在前天晚上,霍长隽同样分享了这首歌,说他有些秘密藏在了歌里,就等着徐耘安去听去解密。
他用比以前更低沉的嗓音说:“看着沈宵风和柯诺他们俩,我就莫名想起了你,就写了这首歌。我其实一直没有很刻意去想你,因为你随时都可能出现。我醒着的时候,吃饭、写歌、走在路上都有可能想你,睡觉的时候就不想了,因为在梦里会见到你。你看,我现在说话的时候又开始想你了……”
“安安,我们还能在一起吗?”霍长隽忐忑着一颗心发出这条微信,徐耘安一直没回。
答案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霍长隽有点无力地瘫在沙发上,受伤得跟条无家可归的大狗似的,全无半点平日撒娇调戏积极追求的样子。
霍长隽写过很多情歌,除了结合歌手本身的风格,很多时候都假定徐耘安是听众。他找不到徐耘安,就存了侥幸心理,假如某天徐耘安能在异乡的街头听到他写的歌,或许会知道,他很想他,他一直在等他。
某天,沈宵风在练舞室背着柯诺嬉闹,柯诺就在沈宵风耳边胡乱哼歌。霍长隽本来早就惯了他们双生子似的粘在一起,却不知道为什么很莫名就想起了他也曾这样背过徐耘安。
他的肩膀和后背也曾经像这样承受过徐耘安的重量,还没来得及感受,就又被突然抽空了。
徐耘安醉得一塌糊涂,抛弃平日里的全部尊严和矜持,在ktv包房里唱情歌给他听,跑调得乱七八糟。
他当然知道,这个人喜欢自己。罢了罢了,等酒醒了,一切又会恢复如初。
霍长隽有点无奈地背着徐耘安走在深夜的北城大街上,别说是车,人影儿都难见上一个。
他这边还在为只能走路回宿舍而惆怅,苦思怎么绕过宿管大妈,背上的人却闹腾得很,各种乱动。
再动霍长隽可就没力气了,他装得很凶:“别动,再动就扔你在这儿了,我不管你了。”
徐耘安酒后人胆壮,双手很干脆地抱住了霍长隽的肩,侧脸贴上霍长隽的脖颈,完全没察觉到对方身体轻微的颤抖。
他痴痴笑着,一口s-hi暖的酒气洒在霍长隽侧脸,用一种近乎是信神的笃定语气,大着舌头重复:“你不会的,你不会的,你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霍长隽来了兴趣。
徐耘安嗯了大半天没挤出个答案,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你就是不会扔下我不管。因为你是霍长隽,我是徐耘安,你不会扔下我的。”
霍长隽觉得好笑,不知道是因为徐耘安笨拙的大舌头音,还是因为这个答案本身。
“什么嘛?这算什么原因?”
这话一出,他感觉自己肩膀上的力量又重了几分,是徐耘安整个身体贴紧他后背,沉甸甸的温热瞬间就传遍了全身。然后,他耳边传来徐耘安自顾自的咕哝,语气听起来有点伤心,有点委屈。
徐耘安喃喃:“怎么不算?我喜欢你,算不算?”
霍长隽满眼满脑子全是微醺红着脸的徐耘安,清澈的双目染上了迷离醉意,直愣愣地瞧着他,像念经似的一遍遍说“我喜欢你”,又一次次问他“算不算”。
他连夜写了好几稿,一个星期不到就赶出了完整词曲,指明要沈宵风和柯诺合唱。
假如时光倒流,他真想笃定地回一句:算的。
他们俩就像南北半球的原住民,当徐耘安已经在炽热如烧的夏天将自己的爱意全盘托出,翘首以盼金秋时能种瓜得瓜,霍长隽还在积雪十多尺的冬天闭上心门谢绝见客。
假如那天能把该抓紧的好好握在手心里,该坦诚的不固执,是不是今天的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第二十三章 喵,锅巴
从画室出来的时候天黑蒙蒙的,徐耘安确认几个女老师和行政安全离开,再锁上门,到附近的公交车站等608号车。
三年前徐耘安就考了驾照,但一直没有购车的打算。他觉得坐公交车或者搭地铁挺好的,沿路吹吹风看看景,打个瞌睡就到目的地了。
平时莎莎经常跟他一起等车,但今天是她男朋友生日,她申请提前一小时下班,边在电话那头说着要上班没时间陪他过,边将自己拾掇得漂漂亮亮的,急忙提着一大袋包装j-i,ng致的礼物打车到家里,赶在她男朋友下班前制造惊喜。
错开了晚高峰期,608号车内空荡荡的,只有零零星星的三两人。徐耘安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推开窗户一路迎风。608号车穿梭在北城老城区的闹市之间,缓慢平稳地向前驶,窗外人来人往车流不息,人声、鸣笛声交织入耳。等五站过后,他要换乘另一辆回家。
徐耘安打开手机的音乐播放器,犹豫了半天还是点击播放那首《过云雨》。
戴上耳机的那刻,整个世界倏地安静下来,徐耘安甚至能听到自己脏器扑通扑通跳动的声响。
柔缓的吉他前奏过,柯诺标志性的低沉小烟嗓渐入,一开口仿佛就能看到一双沉静如海的眼眸:
“嘿,我开始又在想你,天空刚下了一场过云雨
见证过分离的门牌痕迹沉淀,路灯下说着永远不变
雨后的香草气息留下了夏天,怀里有过温存的流连
可爱的你,笨拙的我,转眼就走失在人群中
爱是什么,来去不定朝花夕拾
鲜活的瞬间碎得彻底,我的世界不敌天气
雨过天霁云又来,春夏秋冬人来往
岁月人事天气有去无回,只有你唯独你如约而至
我还一天一天等在街角,淋s-hi的心高烧不退,幻想你等在那里
戒不掉你给的细水长流,认真地去祈祷让我再见到你
嘿,你是否也在想我,暖风吹来了一阵柠檬香
见证过拥抱的路灯昏黄照脸,公交车里默数到终点
元旦的盛大倒数挽住了缠绵,还没忘记约定的明年
浅笑的你,烦恼的我,来不及抓住逃跑的你
悔是什么,昨日重现覆水难收
爱你的风景一向晴天,为什么你不愿回头
雨过天霁云又来,春夏秋冬人来往
岁月人事天气有去无回,只有你唯独你如约而至
我还一天一天守在梦里,干涸的夜披星戴月,错觉你从未离开
没爱够你说的天上人间,虔诚地去执迷让我再见到你……”
那旋律,那歌词,徐耘安比任何一个听歌者更明白个中意味,通身有种被电击的刺感。
人非草木,他在内心跟霍长隽牵扯了十一年了,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徐耘安想了想,打开歌曲的评论,点赞数最高的前几除了盛赞风诺cp,也有解读歌曲本身的:
“恋人好比是天上缥缈不定云,雨随云至,云过雨停,可独独是这场雨也足以让习惯了忍受干涸的旅人活过来,多年前给的一滴水,足以陪他度过漫长的沙漠。”
“爱情这玩意儿,最怕的就是一个付出太多,另一个醒悟太迟。”
“xxx,我才不会告诉你,我想你了,在每一个睁眼和闭眼的瞬间。”
……
单曲循环中,徐耘安脑子一片混沌,在车泊进站时飞快地下去,鬼使神差地上了辆整整六年没坐过的109号车。熟悉又陌生的夜景如川流般在他眼前淌过,他在心里默数每个站的名字。之前,他每天下课就会坐上这趟车,念着每个站名直到终点站,盼着一下车就能看到霍长隽叼着根烟,背吉他靠在站牌等他。
心愿落空时明天抖擞重来,心愿成真时如坠疯狂梦境。
夕阳的余晖拂在霍长隽身上,连发梢也会泛着澄亮的夕色,真叫人一刻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徐耘安喜欢那个场景,喜欢那个闪着光的男孩是自己的,还为此画了一幅水彩,在画的背面写着:“向神祈祷,希望每一个终点站都有他在等我,这样我就能一往无前。”
每每看见就心动不已,完完整整复刻了当时惊鸿一瞥的心跳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