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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级余震 第9节
    林冬怡眯眼笑着看向霍长隽,后者削了个红富士,切成一块块递到林冬怡面前。

    “你是来找人的吗?”门口处传来护士的声音,现在正值医护巡房时间。

    霍长隽看向声源处,徐耘安苍白着一张脸,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护士的问题,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后掏出手机打字给护士看。

    “耘安。”霍长隽脱口而出喊了他的名字,徐耘安看向他像是看着一根救命稻草。

    林冬怡好奇:“隽啊,你认识的?”

    霍长隽没来得及回答,三两步走到门口处:“他是我朋友。”

    准确来说,是男朋友。霍长隽想。

    徐耘安跟着点头,又向霍长隽那边靠了几步,在手机上打字道:“师哥,我喉咙痛说不出话,醒了看见你不在,问了护士说你在这儿。”

    “对不起,我这儿有事,没等你醒来,”霍长隽牵起他的手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你饿了吗,来吃点早餐。”

    “这是我妈妈。”霍长隽介绍道,他话音未落,徐耘安就悄悄甩开了他的手。被甩掉的手滞在空中孤单得很,霍长隽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他们俩又不是见不得光。

    护士给林冬怡测血压和量体温,徐耘安向她半鞠躬后正准备在手机上打字,霍长隽用手盖住他的动作,说:“妈,这是我的朋友徐耘安,耕耘的耘,安乐的安。他也病了,我带他来这边打点滴。现在他喉咙痛开不了嗓,所以说不了话。”

    说罢把徐耘安按在张椅子上,端出刚才买的白粥和香菇青菜包,给他用s-hi纸巾擦拭双手。徐耘安局促无措,轻轻推开霍长隽的手,并且在他准备喂粥之前先一步抢到勺子。本来还病得昏沉如脚踏浮云的他现在浑身汗毛竖起,处于一级防备状态之中,最怕的就是林冬怡透过这些过度亲密的行为,猜出他们俩的关系。他自己怎样都不要紧,可是他得护好霍长隽。

    被连续拒了好几次的霍长隽莫名烦躁起来,可瞧见了徐耘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唇白得跟纸似的,手背上还留有针口,就怎么都烦不下去。

    十点一刻,林冬怡被推去做化疗,家属只能等在门外。霍长隽怎么都不肯坐下来,也不肯让徐耘安陪他站着。

    林冬怡化疗排斥反应很大,霍长隽每次等在外面心如刀割却又无能为力,恨不得全部苦揽在他身上。

    “我妈病了挺久的,情况越来越糟。你生日那天,她突然晕倒了,所以我没能守约陪你过完,对不起。”霍长隽突然想到徐耘安在本子上写的,不知道为什么想为自己辩解一下。

    徐耘安心软得一塌糊涂,说好要放弃的心又一次被拉回来。他静静凝视霍长隽被走廊灯光模糊了的后背,读出了其中的萧索和孤寂,眼看四下无人,不由自主就拥上去,毛茸茸的脑袋往他颈脖蹭了蹭。

    林冬怡病了快三年,霍长隽愣是没告诉身边的任何一个朋友,即使有二叔二婶帮忙分担,可终究得他独力扛着。人类的悲喜注定是不可相通的,他也就没必要去展露自己的悲喜,免得坏了气氛,而且受旁人的同情反而让他不舒服。可徐耘安几个无声的动作就这样轻易地化瓦解了这道高高筑起的防线,就好似在独自渡那无边苦海,突然来了这么一点甜,霍长隽眼睛陡然酸涩,可终究还是咬着牙把眼泪给逼回去,好歹在徐耘安面前保持一下高大形象。

    徐耘安不懂怎么传达自己的心疼,抱了之后瞅到霍长隽脸上堆满了委屈和悲伤,似乎拥抱也没什么效果。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珍宝珠,之前霍长隽戒烟时常吃这个,他买了一堆放在每件衣服口袋里,等霍长隽需要了就能马上递过去。

    他剥开糖纸,无声地做了个“啊”的口型。霍长隽不明所以跟着张嘴,一颗香橙味的珍宝珠就这样塞到他嘴里。

    口腔洋溢着他最讨厌的甜腻,对上徐耘安微微翘起的嘴角,心想,什么嘛,这人怎么随身揣着糖,像个像孩子似的,还把他当成小孩子来哄……想是这样想,但他还是很听话地把糖给吃完了。

    徐耘安在手机上敲字,然后抬起来给他看,上面写着:“不怕,我会陪你。”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会照顾好你。”

    此刻徐耘安目光澄亮坚定,没有半点平日里的羞涩内敛。

    霍长隽掉进了一汪温泉里泡得晕头转向,心眼却跟个明镜似的,徐耘安这番真诚的表白让他心尖儿发麻酥软,很不好意思,又莫名的笃信。

    他想,能被这样爱着,真好啊。也许,他也能这样试着爱面前的这个人。

    栽了栽了,他终于栽在一个兜里揣糖的小孩手里。

    临近元旦,徐耘安的身体好利索了,经常来医院陪林冬怡晒太阳聊天。林冬怡给他看家庭相册,不经意翻到一张年轻时的照片,那会儿她刚大学毕业,心怀希望地憧憬着未来生活,神采飞扬的年轻面容在快门按下的那刻永远定格。

    徐耘安直夸漂亮,林冬怡看着这照片里一脸稚气的自己,像是打量一个陌生人,良久后开口:“耘安,你能为阿姨画一幅画像吗?”

    他欣然答应。

    挑了个晴朗天气的日子,林冬怡打起j-i,ng神画了个淡妆,穿上她二十几年前大学毕业那天的红色长裙。

    她颇忐忑在全身镜前比对:“耘安,这样好看吗?”

    徐耘安重重地点头,语气虔诚无比:“好看的。”

    林冬怡自然知道他在安慰自己,镜子里的她双颊凹陷,一头秀发因化疗不复存在,哪里来的好看呢。

    徐耘安察觉她眼神黯淡下来,不禁哼唱起:“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能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她笑出了声,不是因为这旋律被改编得面目全非,而是徐耘安极力希望哄她开心的笨拙模样。

    午后的冬日放晴光,林冬怡理了理裙摆坐在草坪上,双手交叠在腿上,弯眼微笑正视前方。尽管这副身架已然腐朽,她还是想将灵魂深处的怡然表现出来,最后一次如此。

    她走神想到了年轻时喜欢过的诗句:“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眼睛被阳光晃了晃,不觉有点发热。

    霍长隽来时便看到这么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他蹑手蹑脚走到徐耘安身边,蹲下来将挡住视线的额前碎发拨到一旁,手顺滑到耳垂处轻轻捏了下,小声说:“你头发掉下来了。”

    徐耘安下意识躲开,咳了一声提醒他注意影响。这些天他跟霍长隽拉开距离,在林冬怡面前尽量表现出跟霍长隽“不熟”,可后者丝毫不在乎,该怎么上手就怎么上手。

    林冬怡看在眼里却笑而不语。

    徐耘安画了个大致,回头补充好细节,三天后拿着一幅装裱好的油画给林冬怡看。

    林冬怡爱不释手,她隐隐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这样回光返照的好状态怕就这一回了,心里感叹,这下总该有一张喜欢的遗照了。

    临走时她塞了个苹果给徐耘安以示感谢,顺道把字条塞到他手上。

    霍长隽跟徐耘安那点破事哪里瞒得住林冬怡,可林冬怡没有当面戳穿,她在字条里恳求徐耘安好好照顾自家的傻儿子。

    上一秒以为被投进动荡的狂风骤雨中颠沛流离,下一刻却躲进了安稳结实的城堡里,在火炉旁静静取暖。徐耘安为这片刻的理解感到很窝心。

    路口等红灯时他主动捞起霍长隽的手,这次他没有甩开也没有被甩开。霍长隽以为他在为一个几块钱不到的红富士乐呵,绿灯亮起就由他拉自己的手过这条马路。

    第三十八章 向神祈祷

    老猫盖饭陪霍长隽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外加三年高中,死在了新年来临的前夕,享年十二岁。

    盖饭被烧成灰装进了一个坛子里,放在家中,它小时候最喜欢将自己塞进空溜溜的鱼缸或者小储物箱里,霍长隽疑心他是水做的,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他情绪没有太大波动,人跟猫寿命不同,盖饭已经走完了它整个猫生,相当于人的寿终正寝。在盖饭短暂的生命里,他们好歹在一起。

    千古流传的诗句也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in晴圆缺,此事古难全。”霍长隽刻意让自己学着坦然点,提前预习如何与亲近的人或事告别——不管他愿意与否,迟早有天也要跟林冬怡说再也不见了。幸好人能自欺欺人,除了人世间,还有天堂这么个存在,死别时能假装豁达地说咱们天上见。

    想是这么想,可霍长隽最奢求的仍然是,他所爱都能好好活在这世上,管他什么天上地下的。

    等盖饭钻进坛子里的三天后,徐耘安抱来又一只布偶猫,也是耳朵鼻子一团黑,通身雪白眼珠子蔚蓝似海。

    徐耘安抓起小猫的爪子跟霍长隽比了个“嗨”,捏着嗓子说:“主人,我叫锅巴呀,刚出生一个星期,以后就由我来陪你吧。”

    比起这只酷似盖饭的锅巴,霍长隽其实更想抱住酒窝清浅,甜得跟颗香橙味珍宝似的徐耘安。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林冬怡不到晚饭时间就赶走霍长隽,嘱咐他带徐耘安去玩一下。

    林冬怡语重心长:“隽啊,耘安是个乖孩子,得好好对人家。”

    “妈,你……”他神色诧异,喉咙哽了一下,听到林冬怡继续说:“如果你们真要在一起,以后的路会很难走的,妈妈可能陪不了了,你要更加努力坚定点才好。”

    林冬怡的话给霍长隽注入兴奋剂,他几乎是跑着奔向徐耘安平时最常去的训练室。

    赶到的时候,徐耘安正跟赵书瑛说说笑笑,师姐邀请他一起去世纪广场倒数。

    霍长隽突然意识到,自己很不喜欢徐耘安的视线不落在他身上,以及他对别人也笑得那么好看。

    “安安——”霍长隽板着脸,故意挑了个最亲密的称呼来喊。

    聊得火热的两人齐刷刷转过头来,徐耘安脸上藏不住欣喜若狂,脆生生地喊“师哥”,也顾不上赵书瑛还在一旁,两三步蹦到霍长隽身边,就差没挽上手臂。

    霍长隽明面上双手c-h-a裤兜装酷,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以最小幅度扬了扬下巴,心里早就天青雨霁好不晴朗。

    “你怎么来了?”这是霍长隽头一回主动找他,徐耘安心头不禁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期待。

    在对上徐耘安快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的瞬间,霍长隽有原因不明的片刻词穷,磕磕巴巴道:“那个……今天是最后一天,世纪广场……要,要去吗?”

    霍长隽只想就地扇自己一巴掌,心想明明不是头一回谈恋爱的新丁,我究竟紧张个屁。

    “你是想约我……去新年倒数?这算约会吗?”徐耘安不确定地问,过去霍长隽几乎没开口主动约他,这是头一回。

    他眼睛故意瞄向别处,微微点头权当作答。下一秒没管徐耘安跟没跟上,自己先迈步走出去。

    徐耘安忙不迭答应,随手背上画板和书包踏出门,甚至来不及回头就说:“师姐我今晚还有事儿,你玩得开心。”

    “弟弟——”赵书瑛还没弄清状况,跟着跑出去却看到霍长隽从背后伸出手,徐耘安笑眯眯地把手搭上去。

    她被吓一跳,久久说不出话。

    他们在小店吃了顿饭,徐耘安陪霍长隽在电玩城玩了会儿,一起踱步到世纪广场。

    广场上人山人海,他们挤不进去,就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离新年倒数还有不到五分钟。

    十二月末寒意已浓,霍长隽见徐耘安鼻尖被北风冻成小丑的红鼻头,略鼓起腮帮喷出圈圈白雾,小酒窝不经意地透出点童真。他顺着徐耘安的目光看向几步之外,一对身穿校服的笑情侣共享同一条红色围巾,相拥在一起取暖,如一对将柔软肚皮展现给对方的刺猬,场面很是温馨。

    瞎子也能看得出他有多羡慕人家。霍长隽这样想的时候不禁泛起浅浅的心酸。

    徐耘安不禁呢喃道:“真好啊。”

    可转念一想,虽说现在他跟霍长隽不论在明面或暗地里都做不到这般甜蜜蜜,可最近霍长隽温柔了许多,方才似乎还为他吃醋了,这应该算是在乎吧。自从心里揣了人,他变得异常胆小且容易满足,一点小恩惠就感谢天地,一点挫折又能让如坠冰窖。

    神思离家出走中,一条藏青色围巾夹杂柠檬香的余温从背后绕了两圈,围得徐耘安只露出一双铜铃大的明眸。

    “快倒数了,看屏幕。”霍长隽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连同围巾一起将徐耘安团团裹住的,还有霍长隽从背后的拥抱。

    他很不合时宜想到了一句歌词:“世界将我包围/誓死都一起/壮观得有如悬崖上的婚礼……”

    这不,他的世界现在就将他包围。

    大屏幕上的倒计时只剩最后三十秒,全场沸腾涌动,徐耘安有生之年第一次在人群放声呐喊。

    “10、9、8、7、6、5、4、3、2、1——”

    “师哥,新年快乐!”徐耘安转身凑到他耳边说。

    霍长隽扯开他的围巾,脑袋钻进去后又绕了圈挡住他们下半边脸,在温暖的狭窄空间内一下下地啄吻着徐耘安,直至双方嘴唇濡s-hi如一片温暖的水泽。身后的天空绽出朵朵璀璨烟火,霎时点亮了整个夜。四周是互道“新年快乐”,真情相拥的人们,霍长隽与徐耘安久久拥吻,就像天幕下万千寻常情侣那般。

    那晚,两人自然而然就在巫山上看了好几场云雨。霍长隽温柔得足以抹去他们俩之前那场不快的欢爱,徐耘安鲜少在**中体悟到生理上的愉悦。

    他完全放松地享受霍长隽在体内长驱直入深 顶抽 c-h-a,修长的双腿勾住霍长隽的腰间,整个人被冲顶得几乎陷进床里。那种疼痛、欢愉夹杂悲伤的滚烫感觉让他几近落泪,喉间发出声声呜咽的呻吟,裸露的身体里仿佛藏着个广袤无垠的空洞,又冷又深,只想与霍长隽这个热源贴得更近更近。

    霍长隽想抽身时又被他掐住腰,左右撩拨折腾了好一番,他在暗夜中摸索着迫不及待地吻上那唇,摆出欢迎的姿态引领对方横扫自己的领地,最后又像个初生儿挂在霍长隽身上,抓住那么丁点凭借,咬着手指低声抽动鼻子。

    霍长隽没想徐耘安这么主动,手掌不住地抚着他光滑的后背,连声音都染上了盎然笑意:“之前弄疼你了,这次还好吧?嗯?”

    徐耘安累得脱力,脑袋埋在霍长隽颈脖间,一手蹭了蹭他的侧脸,小声地“嗯”了句。

    他沉浸在霍长隽广袤无垠的柔情之中,心中缓缓升起一丝侥幸:他是不是终于让这顽石点头了,应该不会再有下一次失望了对不对。真想给自己的幸福盖个邮戳,直接一夜白头,寄到垂垂老矣的暮年就好。可这凡事最怕盈满则亏,如手握海沙,越是握得紧就越流失得快。他终究没问出口。

    “以后……”霍长隽往徐耘安那胡乱挥动的手靠近了些,好让他摸得顺手点儿。这身上的重量,以及胸膛晕开的一片暖意让他感到很踏实,心房有个终年灌着寒风的缺口,如今却被恰恰堵上了。他不禁情动想说一句“以后会更好的,咱们就这样一直下去好吗”,情绪是酝酿好了,怀里的人却呼呼大睡,于是话就这么咽回去。

    霍长隽觉得自己这紧张情动欲告白的状态像极了没开苞的愣头青,亲了亲他的肩膀,揽着人钻进被窝里睡去。

    这一晚睡得很安稳,无梦安好。

    霍长隽免了弃音乐找份安稳工作的想法,白天在不知名的唱片公司当音乐助理,晚上到相熟的酒吧驻唱赚钱,踏踏实实写歌积累。

    这天下班后,手机邮箱有了消息提醒,一查看,原来是广投给各家公司的demo石沉大海终于有了丁点声响。邮件的发送者是一名自称是林臻助理的人,里面说林臻对他的歌很感兴趣,可是最近在a城有事耽搁,希望霍长隽能在近五天内亲自到a城面谈。

    林臻是业内鼎鼎大名的音乐制作人,新闻报道他这阵子或加盟新建不久的東博唱片公司。

    在如今的小唱片公司工作时霍长隽辗转要到了林臻的邮箱地址,并不抱什么希望把自己的作品集发过去,没想居然收到的终于不是拒信。走在人烟了无的大街上,压抑已久的他忍不住喊出声,在某户居民亮灯准备泼他水之前赶紧溜人。

    凌晨三四点回小公寓里,徐耘安窝在沙发里酣睡,还奶气吧唧的锅巴蜷在他胸前入梦。他每次在电话里发誓说绝不熬夜等他,结果次次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霍长隽脱了沾满寒气的外套,先把锅巴安置到锅里,正打算抱起徐耘安时脚一滑却吵醒了他。

    徐耘安艰难地站起身来揉了揉朦胧睡眼,无意识地哼唧几声,脑袋抵在他胸膛含混地说:“师哥,给你煮碗番茄j-i蛋面好不好?”

    “不了,乖,睡吧睡吧……”霍长隽拍拍他的肩膀安抚,把人揽回卧室里。

    给掖好了被子,他嘴里还不住地呢喃:“师哥,师哥,你真的不要吗?我煮面……很快很快的……你不饿吗?我起身,起身给你煮去……我就起身……”可人还抱住霍长隽的手,闭着眼往被窝里拽,说着扯上被子蒙住脑袋,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霍长隽快笑出褶子,拉开被子侧身躺下钻进黑蒙蒙的被窝里,循着暖热的气息找上徐耘安温软的唇又舔又亲,柔柔地堵住了这人的念念有词。

    晚安了,安安。霍长隽在心里说。

    第二天是周日,徐耘安醒得很早,陪霍长隽去医院看林冬怡。在一旁削苹果时,他听到霍长隽跟林冬怡报备等下要去a城几天,温存不过半个月就要分开,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离开医院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徐耘安没怎么说话跟在后面。霍长隽走了一段距离回头,发现他愣愣站在不远处,眼望马路对面的教堂。

    “怎么了?”他走上去问。

    徐耘安欲言又止片刻,才开口:“我们进去一下,好吗?”

    霍长隽想了想离发车时间还充裕,便答应了。

    教堂里坐着零星几人,一群教徒在清唱赞美诗,肃穆的声音回荡在拱廊之间,一缕冬日暖阳透过背面的彩色琉璃窗斜照进来,瞬间雾化了周遭的一切。

    “男人不可与男人同寝,像与妇女同寝一样。这是可憎的,”徐耘安闭眼祈祷,睁眼后静静地说,“这是利未记里的一句话。上帝似乎一直不赞同男人与男人相爱。师哥,你说我要是向他祈祷,他会不会答应我?”

    霍长隽起身到他跟前,伏身凑前时却挡住,于是就保持前倾的姿势握住了那抵在胸膛的一双手。

    他问:“你刚刚祈祷了什么?”

    徐耘安摇了摇头没说,他忍住了索求太多的冲动。霍长隽给多少他就收多少,不能再要太多了。

    额头被烙下如蝉翼沾水般的一吻,霍长隽眉眼也被那折s,he进来的暖光柔化了几度,他说:“等我回来时,告诉我,不论是什么我都帮你实现。”

    方才看着徐耘安,他才突然想起,自己似乎一直没有好好对他说一次“喜欢”。等他这回找到了登上未来的天梯,一定要郑重地说一次,一说就要说到徐耘安心坎上。

    而徐耘安几乎就要说出,自己刚刚怎样擅自在神灵面前贪求霍长隽的余生。

    直到送霍长隽进高铁站,他还是没说。

    恨不得下一秒霍长隽就站在出站口等他,然后他们一拉手就瞬间白头,度完那无忧无悲的余生。

    徐耘安游荡在空中飘下今年第二场雪的北城,视线在路过的对对情侣上逡巡片刻,百无聊赖之中又开始思念坐上高铁,踌躇满志奔向未来的霍长隽。

    神应该会答应我吧。他想。

    作者有话说

    “世界将我包围/誓死都要一起/壮观得有如悬崖上的婚礼”歌词来自我个人很喜欢的《飞女正传》。

    第三十九章 撕裂

    霍长隽一走就差不多一周。林臻在a城的私人音乐室里为天王凌川的新专辑选歌,正值创作瓶颈期的他渴求新鲜的东西,霍长隽寄来的demo部分细节还有待修改,但旋律和风格确让他眼前一亮,希望能当面跟霍长隽讨论一下。两人在音乐创作上有很多相似的看法,见面没多久就聊得火热。

    那几天霍长隽就待在音乐室忙着改曲编曲,几乎通宵达旦赶成果。能得到业界巨头的赏识可谓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隐隐看到有一个堂皇美好的世界正在向他招手,为此忐忑不安又异常兴奋,于是也顾不上跟徐耘安交流,每天唯一不变的是跟林冬怡通话。

    实际上徐耘安也同样忐忑,一半是因为他毕业在即,一个新的但也是晦暗未明世界正在向他张牙舞爪,一整天塞得满满的,边准备毕业作品边到各种设计所或者美术教育机构面试,哪怕林冬怡自有人照顾但他还是每天必到医院探望。另一半则是因为霍长隽的冷落让他那患得患失的心情又死灰复燃,他不知道霍长隽在忙什么也怕打扰了他,前两天是霍长隽离开后唯一一次打电话来,徐耘安一时没忍住说多了,却发现话筒那边的人早就睡过去,有轻微的呼吸声。

    又在画室里熬了一晚,白天在一家美术教育机构试讲,颇受好评。徐耘安照常回到小公寓却发现门虚掩着,小跑到楼梯间抄起一把公用的扫帚,慢慢开门踱进去。玄关处的小灯亮着,徐耘安瞄到沙发上的人影后松了口气搁下扫帚。

    徐初脸色y-in沉地坐在沙发上,紧裹的长款大衣黑得近乎要跟客厅的昏暗融为一体。

    徐耘安觉得很不对劲,徐初向来不管他更别说主动来看他。他换鞋时试着喊了声“爸”也没得到回应,直到走近瞥见茶几、地毯和沙发上垒起了他藏在另一间房里的画,以及一个木箱。画清一色都是霍长隽的画像,木箱里放着他的日记,清晰记录了他从暗恋霍长隽到与之相恋的全过程,也有霍长隽批改过的高中数学试卷、霍长隽请吃的冰棍的棍子、糖果的糖纸……全部是他多年来小心藏好的秘密。

    而现在徐初全都翻出来,让这一切赤裸裸地见了光。

    惊慌在体内升腾,徐耘安腿颤抖不止,不知所措地看向徐初,眼里满是哀求和害怕。

    冷得跟冰雕似的徐初终于有了反应,他起身瞪了徐耘安好一会儿,猝不及防挥起手给了狠狠的一巴掌。

    在得知徐耘安主动放弃出国后,徐初来这边了解情况,表明身份后让房东李阿姨开门,在屋里踱步结果就看到了这些孽障玩意,第一反应是恶心,实在是太恶心了。自己栽培了多年、平素乖巧听话的儿子居然跟个男人厮混,还甘愿自毁前程?!在徐耘安回来前,他就被愤怒、痛心等复杂的情绪来来回回凌迟了百遍,直到这刻找到了爆发出口。

    “你放弃出国,就是为了这男人?”这是徐初哑着声音质问,这是徐耘安进门以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徐耘安听到这话后却突然脱力地笑了,徐初最关心的果然还是他的成绩,其次的其次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的,徐耘安却没来由地倍感痛快,他像个一丝不挂的犯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处以极刑,心底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凉爽,不知哪来的勇气驱使他说:“爸,我喜欢他,喜欢了七年了,而且还会一直喜欢下去。我也不会当画家,以后的路我自己来选。”

    徐初目眦尽裂却极力克制住,徐耘安脸上那红印够吓人的,他怕自己再动手恐怕就是拆骨剥皮。他收敛起自己的怒气,一字一顿说:“给你一天的时间做个了断,明天跟我回家,六月份给我乖乖出国,定下心给我走职业画家这条路。如果你不听我的话,必要时我会采取手段帮你了断。你自己给我好好想清楚了。”

    “爸,你不可以这样独断专行,我也应该有权利去过我的人生!”深知徐初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徐耘安慌乱地扯住徐初的外套衣角。他从来没像今天那样顶撞徐初,内容是掷地有声,声带颤抖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徐初狠狠拽回外套,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还有脸跟我谈这些?你枉费慎心十月怀胎,拼了命也要把你生下来,现在的你已经配不上她的牺牲。”

    这是徐耘安第一次在徐初嘴里听到妈妈的名字,他只知道徐母身体底子差,好不容易才怀上还打了好些保胎针,最后在手术台上大出血抢救无效。他的生日即是徐母的忌日。

    一个从未有过的可怕念头甫一成型,徐耘安几乎同时开口:“所以你一直觉得,当年死的是我就好了,对吗?”

    徐初脸色青了又紫,以哐地摔门声回答了这个问题。

    霍长隽好不容易赶出修改版本的编曲,林臻很是满意,拉他去一个去饭局放松一下,早就将他当成自己的半个徒弟来给圈内好友介绍。同他一起被林臻相中的还有唱demo的方霓,两人跟在林臻背后跟别人拼酒。

    方霓眉头紧锁,满脸写着对这种虚伪的你来我往的厌倦,霍长隽对这种酒r_ou_饭局也不甚喜欢,但他深知这是林臻的力荐好意且惯了在社交场合表现得体,于是帮她挡下了大部分的敬酒。酒席进行到一半,徐耘安来了电话,当时有个退居幕后当老板的过气歌手喝多了正拉着他忆往昔峥嵘岁月稠,霍长隽没法抽身跟徐耘安好好说说话,只能随口说“待会再给你打电话”后挂掉电话。

    整个晚上徐耘安在等霍长隽的电话,他在极度惊惶的状态中倦了麻木了,呆呆看着从光荣榜海报上抠下来的照片,在不开灯的房间里,唯独照片上霍长隽的笑脸是鲜活闪亮的。他从忧虑彷徨的状态中渐渐抽离出来,甚至想,只要霍长隽给他一个承诺,或许他就有足够的勇气离开那个活了二十几年所谓的家,他们可以一起生活,一起对抗那些不看好他们的目光。只要是两个人能始终在一起,好像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想法很傻很傻,可徐耘安真的只能想到这个了,未来的路怎么走,违背徐初的意愿会有什么后果等等这些统统不在他思考范围内,唯一清楚的是,他离不开霍长隽,很想很想跟霍长隽在一起。

    叮咚一声的短信提示铃划破深夜沉闷的寂寥,拉住了即将坠入梦境的徐耘安。他半靠在床头差点睡过去,急迫地拿起手机查看,挡不住猝不及防泼来的一盆冷水,瞬间冲击力之大震得他眼前模糊,体内脏器裂缝丛生,凉意从外至内渗个透彻。

    彩信来自霍长隽,没有半个字,只有一张照片:昏黄暧昧光线之下,霍长隽脑袋陷进枕头里睡着,光洁的胸膛上趴着同样赤膊的方霓。

    霍长隽在饭局上喝了个烂醉,方霓费了好大力气将他拖回酒店,扒下他一身沾满酒气的衣服并塞进被窝里。

    方霓起身想离开,霍长隽突然挣扎着起身四处乱翻出手机,大着舌头喊:“手机……手机……”

    “找手机干嘛?你喝醉了,睡觉!”方霓将这酒鬼按倒在床。

    “我要手机……”霍长隽没再起身,眯着眼解锁了手机屏幕,手指哆哆嗦嗦快半分钟也没按下电话,“我要打电话……”

    方霓问:“打电话给谁?有什么电话不能等明天再打?”

    “安安……他在等我电话……在等我……”霍长隽手卸了力气没再执着于打电话,只是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不知什么时候断了,进入深度睡眠。

    巨大的酸楚在方霓心里翻江倒海,早在来a城那天的火车上,她瞄到霍长隽正低头跟谁发短信,眼角眉梢都饱含春风笑意。

    “跟谁发短信呢?”方霓装作很随意地问,可事实上她就没见过霍长隽跟谁发短信能发成这个状态。

    霍长隽头也没抬:“安安。”

    方霓诧异:“徐耘安?你们还没分?你认真的?”三年是霍长隽跟其他前任在一起的时间的总和了。

    “算是吧,”徐耘安说他到家准备煮饭,霍长隽回了句“乖乖吃饭”后,以徐耘安一个笑脸结束对话,才抬眼看方霓,语气里尽是无奈的宠溺,“我要是跟他说分了,他会哭鼻子的。”

    我大概也会哭鼻子吧。霍长隽在心里补充了这句。

    这回答,这坠入爱河的神态如晴天霹雳直直劈中了方霓。她不懂,为什么偏偏就是徐耘安,而不是更早认识霍长隽,且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她?

    而现在霍长隽他妈的喝醉了,神志不清还想着给徐耘安回电话。

    “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我”这个问题夹带妒忌情绪埋在方霓体内,在此刻终于破土而出。她把手伸向了那屏幕常亮的手机,做了这辈子她最为自己感到不齿的事情。

    第二天清早,用不着徐初派来的司机和助理动手,徐耘安很配合地收拾好行李,跟房东李阿姨交代了下,按合同给足了剩下半个月的房租就跟着离开。那些画像、日记全被锁进书房里,徐耘安本想让李阿姨全都扔了好,可话至唇边却转了个弯:“李阿姨,如果一个星期内我还没回来,麻烦您替我扔了吧。”

    一个星期,就算是给自己反悔的机会吧。徐耘安不无悲哀地想,他似乎在心里默默“原谅”了霍长隽好多回了,都习惯成自然了。

    回家路上,徐耘安接到霍长隽的电话。手机铃声一响起来,徐初的助理从副驾驶位上转过头来看他,眼里带上询问之意。

    “普通朋友而已。”徐耘安解释后接起电话,痛了大半夜的心脏刚平静了没一阵子,在听到霍长隽声音那刻再度剧烈跳痛起来。

    他先说了个好消息,他终于得偿所愿受人赏识,歌曲被天王收录在新专辑里,已经签约東博当制作人了。

    徐耘安沉默着,霍长隽似乎意识到他不对劲,便敛起自己过分喜悦的情绪,说:“耘安,昨晚我醉了,没来得及回你电话。你要跟我说什么?”

    徐耘安语气平静:“没,没什么了。”

    没什么了,你还是骗了我,我所以为的温柔原来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施舍而已。

    我爸知道了咱俩的事情,可到底只有我一个人愿意为这段感情扛下所有,也许你从未真正地喜欢过我吧。

    到底他还是没勇气问霍长隽昨晚跟方霓怎么回事,更别说提出跟他一起私奔。

    车窗缓缓下降,疾风刮得徐耘安眼眶阵阵疼痛。

    第四十章 于心有愧

    脚一离到北城的火车,霍长隽就立马奔去医院看望林冬怡,跟她分享签约東博的喜悦。

    林冬怡却在担心另一件事,徐耘安已经有两三天没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发了好些短信没回,电话也打不通,霍长隽急忙赶去小公寓找徐耘安,结果却是人去楼空,只有房东李阿姨在收拾东西。

    “耘安啊,他前几天走了,临时说不续租了。”李阿姨如是说。

    霍长隽被重击了一下,呆愣在原地,疑心是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可问了几遍,李阿姨还是这说法且不知道徐耘安去哪了。

    他拜托李阿姨先别收拾,飞速下楼到马路上拦截一辆出租车,赶到徐耘安的学校。

    站在美院校门口那瞬,他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徐耘安学什么专业,平日里跟谁玩得好,有哪些老师和同学……这些他一概不知。

    霍长隽心底生出了悚然的念头,只要那个人不主动来找他,他就可能永远失去那个人,比如说现在此刻。

    找遍了所有跟徐耘安可能搭边的地方,直至暮色四合,他灰溜溜地回到那公寓,李阿姨早就把书房那堆画像打包好搁在客厅里。这是霍长隽头一回认真欣赏这一幅幅画像,每幅画像背面或左下角清晰记录了日期和事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个关于暗恋和守护的故事就这样终于被故事的另一位主角了解。

    那个人喜欢人就像小孩子兜里揣着糖果,走在路上既想撒开腿跑回家里锁上房门悄悄品尝,又怕颠簸动作大了点。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藏在心里。

    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那个人每天尽力让他沐浴在爱里,可他到头来却对那个人一无所知。

    他总想着等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音乐事业有了起色再来一个郑重的告白,可还是晚了。

    徐耘安在春天时就早早为他开好的花,他却偏偏要等到冬天再想起来看,结果就生生地误了这仅此一次的花期。

    看着那些被温柔抚摸过的油画、素描和日记,霍长隽嘴角几乎没耷下来过,眼尾却不知怎的渗出点s-hi意,眼前变得模糊不清。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霍长隽就守在那小公寓里,每晚被细细密密的悔意搅动得无法入眠,总是疑心徐耘安下一秒就回来,以至于夜间的一丁点声响都能惊得他跑去门口处查看。除了照顾林冬怡他就是在打听徐耘安的消息,可进展全无。他不无悲哀地发现,徐耘安真的不见了,无影无踪,就像从未来到他的世界里一样。

    这天他颓然地回到家中给林冬怡拿换洗的衣服,开门即看到了就未露面的霍怀进。

    他没心思跟霍怀进纠缠,拿上衣服就准备离开,他从房里出来时,没想霍怀进在抄起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往他额头上砸,瞬间见血。

    “你今天又发什么疯?”霍长隽火冒三丈。

    霍怀进火气完全收不住,手指戳着他就骂:“霍长隽你个混账东西,好学不学,他妈的给我去搞男人?”

    霍长隽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的?”

    “呵,我怎么知道,你还有脸问?”霍怀进气不打一处来,“人家老爸都找上门来,说你勾引他儿子,让我好好管教你。昨天晚上还打电话来说他儿子离家出走了,结果一看是偷了护照从英国飞回来找你。你说,你是不是把他藏哪儿去了?”

    “英国?安安怎么就去了英国?那他现在在哪里?”霍长隽焦急问道。

    霍怀进觉得他就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开口就问人家行踪,一声“安安”就坐实了人家老爸的控诉。

    “他妈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安安,安安……你真给我长脸,好搞不搞去搞男人?你最初选音乐我都忍了,这次居然还去当同性恋,丢不丢人啊你?”

    他反驳:“霍怀进你给我把嘴放干净点。跟男人在一起怎么了?你随便搞女人就不丢人吗?”

    “你你你……”霍怀进被一句话堵回去,半晌才回答,“你搞男人该不是存心为了气我吧?”

    霍怀进这满嘴的“搞搞搞”气得霍长隽太阳x,ue直跳,他一不做二不休就接住了霍怀进的话头:“是又怎样?我就是玩玩而已,就是为了报复你。现在你生气了,我开心了,真的太开心了!我说完了,请你给我滚出这个家,这里不欢迎你!”

    霍长隽抬手指门,冷眼睥睨表示根本不想听你废话。霍怀进恨不得拆了这孽障的脑袋看看是什么构造,净是跟他唱对台戏。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霍怀进怎么也不肯走,霍长隽没眼看干脆自己先离开。

    他自然不知道,好巧不巧门虚掩着,他们吵架给门外的徐耘安碰上了。他被关在徐初在英国购置的别墅里,每日梦里不可避免地跟霍怀进相见,果不其然没一周他又软骨病发作,想霍长隽快想疯了,两次出逃被撵回去暴打一顿,最后不得已求着赵书瑛给他偷护照,开门放他出去。

    徐耘安从机场到霍长隽家的路上一直在想,一定要问清楚方霓的事情,也许是个误会。即使是真的,只要霍长隽承诺不再犯,他可以原谅,可以的。

    他们还是能在一起的。徐耘安心如融化仅剩丁点的蜡烛,唯独那火苗不死心地燃着跳动着。

    直到霍长隽说他们的感情只是玩玩而已,他只是霍长隽用来对付霍父的工具。

    这么残忍地剪掉最后一点灯芯,彻底灭了,一缕白烟还未成型就消散在空气中。

    北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可没有一处藏得了他——徐家容不得他跟男人厮混又没大志,霍长隽从未真正接纳过他。徐耘安茫然地站在人群熙攘的十字路口,不远处的音像店陪他播了十七次《黄昏》。

    “原来,他不爱我,他不爱我……”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积压在心头的情绪一下子缺堤泛滥将他淹没。下一个绿灯适时亮起,徐耘安随大流向前迈步,眼角的泪如断线珍珠似的落了下来。

    深夜电台有失眠的人点播《黄昏》,霍长隽坐在车里半梦半醒,很多往事从心头掠过。他又爱了一遍,失去了一遍。

    在他看来,跟徐耘安这段感情似乎就在那一通电话后永远按下了暂停键,然后他们俩就再也没前进过,不过是绕圈儿重复活着。事业、年龄、容貌往前走了,心还搁在那里。没想徐耘安却在他对父亲说出气话的那刻按下了清除键,彻底删掉过往好不容易存储下的数据。

    他跟霍怀进流着相似的血液,长着一副金玉皮囊,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总能排除万难获得成功,却又同是感情上的失败者。以前他总在怨霍怀进的该请薄幸,可到头来却成了跟他一样的加害者。

    霍长隽瘫在驾驶位上,浑身疼痛。

    真可笑,他写尽了无数情歌,却谈不好一段情。

    初夏昼长夜短,恍若舞台剧场幕布一拉,整个天顿时白亮,熏风撩开窗边纱幔迎进朗朗晨曦。徐耘安被闹钟吵醒,恍然了几秒才发现自己安安稳稳地躺床上。昨晚肯定是霍长隽将他抱上来,掖好被子才走的。

    他洗漱一番,换身衣服就出门,没想门把挂了外包装写着“福记早点”的梅干菜r_ou_包和豆浆,摸起来烫手。取下来之后,他鞋也没换就跑到阳台向外张望。霍长隽拉开车门,似是有心灵感应般回头,发现是徐耘安探头望他,他豁然地弯起唇角,半握拳头作势往嘴里送。

    徐耘安不懂他要表达什么,疑惑地摇摇头。

    霍长隽笑得更欢,摸出手机低头敲字。

    叮咚一声,徐耘安收到了霍长隽的短信:“傻瓜,叫你好好吃早餐呢。”

    随后来了另一条短信:“安安,早。”

    徐耘安又有点绷不住了。

    霍长隽送完早餐后匆匆回了東博,在办公室里换衣服。助理小陈过来跟他确认明天下午的飞机行程,他要到a城参加节目《歌王》的录制。

    下午跟柯诺在音乐室里碰面,最近事情太多,上次柯诺托他修改并编曲的歌一拖再拖,好不容易完工。柯诺一本满足,这下终于能在十周年演唱会上给沈宵风一个惊喜。

    好死不死,霍长隽送柯诺离开时却碰到了沈宵风。柯诺表面镇定无异,眼睛却不停给霍长隽使眼色。

    “你怎么在公司?今天不是要录节目吗?”柯诺扬起无公害的笑容打招呼。

    沈宵风的视线在脸色如常的霍长隽和笑得快脸抽搐的柯诺之间徘徊了会儿,微笑着说:“有个大牌嘉宾临时有事,改期了。你……很不想我来?”

    “哪有呢……”柯诺往他身上凑,很没底气地说。

    沈宵风嗯了声:“谅你也不敢。a哥找你有事,快去办公室找他。”

    柯诺攀着沈宵风的肩膀,眼睛直直盯着他:“你不去?”

    “我还有别的事,”沈宵风抚平他后脑勺翘起的乱毛,将他往前面轻轻推送了几步,“去吧去吧,我的小祖宗。”

    柯诺拖拖拉拉了半分钟才离开,临走时不忘绕过沈宵风,眼神示意霍长隽要保守秘密。

    等他走远了,沈宵风眯眯眼笑:“隽哥,你们最近在捣腾什么呢?”

    霍长隽睁眼说瞎话:“没呢。”

    “他最不擅长在我面前说谎。我之前无意中看到了他记在本子上的乐谱,你们是不是在捣腾什么歌,等着十周年演唱会上送给我或者整个团?”

    霍长隽嘴上没说,但在心里替苦心瞒了那么久的柯诺心酸得差点笑出声。

    沈宵风这下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促狭一笑:“就当我没说过,你可别告诉他我知道了,不然他肯定哭鼻子。”

    霍长隽不知道自己第几次充当他们俩的夹心了。他们刚出道那会儿,柯诺总爱在台上缠着沈宵风,可后者本来就喜欢男人,明面上对这种事情很是敏感,而且压根儿就不喜欢公司安排他卖腐吸粉,于是在明面上表现得很拒绝还一度闹出两人不和的传闻,两家粉丝终日撕逼互黑。

    沈宵风哪里料得到柯诺小小年纪就对自己存了别样的心思,公然在演唱会上露骨表白,吓得台上脸色俱变,台下一片哗然。

    幸好队长谢英楠及时救场,当即对愣得不知所措的沈宵风又抱又亲,其他俩成员也机智地围上来抱成一团,随后将这表白强行解释为兄弟情团魂炸裂,才勉强挽救局面。

    演唱会后,沈宵风让其他成员先坐车回去引开粉丝和记者,自己则开另一辆车送柯诺。霍长隽当时是演唱会的音乐监制,也跟着一起,结果在车上亲眼目睹了沈宵风怎么骂得柯诺眼眶红红。车行即将驶向北城大桥,柯诺闹着要下车,沈宵风拗不过他就在桥头停了车,任由柯诺跑出去。

    霍长隽问:“柯诺都跑了,你不追一下?”

    沈宵风还在气头上,他最看重团队荣誉,柯诺这样当众跟个男人表白,就是枉顾大局并且拿队员的前途开玩笑。

    他负气地说:“随便他,爱回不回!”

    漫天大雪纷飞,柯诺在桥边快步往前走,身上只套了一件单薄的t恤。沈宵风嘴上倔强不服软,可到底以龟速开车,跟了柯诺一路。

    沈宵风抢先在桥尾停住,下车拦住柯诺并脱下外套给他,可还没来得及捂热,柯诺反手就把外套狠狠甩地上,扬起地上些许积雪。

    “柯诺,你任性够了,你……”沈宵风嗓子直冒火,捡起那可怜兮兮的外套,抬头却见柯诺瞪着双眼委屈至极,脸颊两行泪痕尚未风干,就怎么都骂不出口。

    “我他妈的喜欢你有什么错?我错哪儿了?”他扯着嗓子控诉,势要跟呼啸北风比比谁的声音响。

    沈宵风拿柯诺没办法,这面前的人好歹是他白月光的宝贝外甥,他再怎么爱不释手也不好意思就这么拐走吧。可是……可是情难自已,刚才在车里瞧他穿着短袖冒雪吹风的,心就跟着疼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了,哪还经得起柯诺再这么折腾。

    “哎,我快被你搞死了,小祖宗,”沈宵风用手背揩去柯诺眼角的泪珠子,语气无奈,“你说,你说你一大男人哭什么呢?”

    “那你一大男人,不也有胆喜欢人没胆承认吗?你还好意思说我!”柯诺红着脸反驳,“沈宵风你就不是个男人!”

    “是是是,我不是男人,柯爷您当着几万粉丝的面告白最男人了,”沈宵风附和道,“来,先穿好衣服,穿好了暖一暖肺再骂行不?”

    他好不容易哄柯诺穿好外套,拉链一拉就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还渗出s-hi润的小狗眼。

    沈宵风顿时心跳紊乱呼吸沉重,全都淹没在呼呼的风声之中。

    栽了栽了,他的确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柯诺看痴了看醉了,哪怕沈宵风被风吹得发型全无,素面朝天,这张脸稍微有点表情也能让他心砰砰打鼓。反正现在不吻,以后要强上估计相当困难了。柯诺抱着必死的决心,果断踏步凑上去,在快要得手时却被一顶鸭舌帽扣在脑袋上,烦人的帽檐横亘在两人之间,嘴还微微嘟着却怎么都没法再靠近。

    他正想继续张嘴大骂沈宵风不是男人,谁知沈宵风却扶额望天,神棍似的念念叨叨:“完蛋了完蛋了,柯诺你得对我负责。”

    “我现在超想亲你,超想……睡你。”

    柯诺无数次摸进沈宵风的房间,恬不知耻地跟往他身上挤,可没想沈宵风比他还直白。

    他脑内瞬间核爆炸,脸霎时就升起朵朵蘑菇云,往衣服使劲深埋只剩一头乱发,半晌才抬手伸出尾指。

    “要睡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答应,要睡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计划开坑写写在文里客串的小凤哥和糯糯,潇洒温柔强势攻 & 撒娇小作逼受,也写写第一逗逼天团的成长罗曼史,换种写作风格。

    小凤:我家有个总想上我床的粘人弟弟怎么办?急,在线等。

    糯糯:送上门的美色,我看你怎么忍,只要弄不死我,咱们就夜夜情。

    第四十一章 人不如故

    离开之前,霍长隽去了趟艺都画室。

    他脚一踏进门,莎莎就很识相地将他领去转角处的教室。

    徐耘安刚下课不久,在收拾散乱的颜料和画板。莎莎小声地叫他,徐耘安回头就看到霍长隽斜倚在门口,怀里抱着锅巴,一手拎了个行李包。

    莎莎马上溜走,剩下一对猫男男。

    锅巴扭头瞅了瞅徐耘安,喵喵喵几声,蓝得透亮的大眼睛似乎在邀请他来抱抱。

    徐耘安抓起桌上的鹅毛笔上前轻轻晃动,锅巴很快就被吸引住,伸出的爪子快要碰到时却眼见鹅毛笔被徐耘安快速收回,还被人摸了把头顶和r_ou_爪子。

    锅巴全然是个美色误国的昏君,被晃来晃去的鹅毛笔迷倒,徐耘安趁机摸个够就收手,生怕鹅毛笔的笔尖弄伤锅巴。

    霍长隽本想抱个小动物来会显得比较惹人怜爱,可现在他完全被晾在一边,倒真的可怜了。

    徐耘安把注意力收了回来,看了霍长隽一眼:“你怎么还来?我们昨晚不都说清楚了,彻底分手了就该少联络,最好……最好也别见面了。”

    “可我也说了,咱们可以重新开始,”徐耘安还在钻牛角尖,霍长隽也没舍得说一句重话,“这段时间,我要去外地录节目,暂时不在北城,你能不能替我照顾一下锅巴?”

    那个“不”还在徐耘安唇边酝酿,霍长隽卖惨:“我这趟任务重没法带上锅巴,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喜欢猫或者有空照顾的,我二婶又对猫过敏。你就看在锅巴是你一眼相中,还跟你待过一段时间的份上,照顾一下,好不好?”

    徐耘安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彻底结束这段关系,却被霍长隽轻飘飘推了回来,一时间有点心气不顺。他看不惯霍长隽一副胸有成竹的从容样儿,不管是以前还是当下,换个角度想就是他心肠狠不下来一刀两断,总给对方可趁之机。

    他最怨的还是自己这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性子。

    徐耘安皱着脸:“你怎么就觉得我不会拒绝你?”

    霍长隽苦笑:“我……我其实没觉得你不会拒绝我,今天来的时候还挺忐忑的,一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还在想要是你拒绝了我该怎么办。”

    徐耘安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这么低声下气的霍长隽。

    “锅巴交给我吧,你……路上小心。”

    霍长隽心头那根弦松了点,他静静看了徐耘安好一会儿,口吻颇为郑重:“安安,谢谢你。”

    他们这一分别就是个把月。进入六月中旬,画室上下全在忙暑期招生的事情,徐耘安另外也得赶在七月底把绘画教材的初稿交给出版社。

    一忙起来,他就没空胡思乱想,而且锅巴重回身边,家里又添了几分活气。当初他在宠物店一眼就相中锅巴,却转一半的猫生,想想不无遗憾。于是他一得空从网上购了一堆猫玩具,像个溺爱的老父亲跟在后面又拍又画的,想着法子跟锅巴重温往日的美好时光。

    当然,只要锅巴别去阳台抓他的宝贝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