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在徐耘安脑子里荡来荡去,他突然明白了某部电影里主角在离开挚爱后,站在伊瓜苏大瀑布之下被水淋得全身s-hi透,感叹道:我终于来到伊瓜苏,觉得好难过,因为我始终觉得,站在瀑布下面的,应该是两个人。
迟到了六年的痛感终于敲开了他的心门。
作者有话说
那部电影不必多做介绍,《春光乍泄》——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第四十六章 摘星星
霍长新放心不下便跟了徐耘安一路,确认他安全回到画室才离开,想了想还是打电话告诉霍长隽,主动自首争取个从轻发落。
霍长隽在开会讨论明年公司新推出的组合creation的出道ep,之后又去录音棚给凌川录电影主题曲,折腾了三个小时才接到来电。
“哥,你别生气啊,我真的是不小心暴露的。而且吧,我觉得耘安能自己做决定,你们瞒来瞒去的何时是个头啊?”霍长新是真拿他们没办法,看着就心累,自己这样误打误撞搞不好有奇效。
“行了行了,我不生气,你忙去吧,这些事别告诉二叔二婶。”霍长隽扶额叹气。他不愿拿这件事当砝码逼着哄着徐耘安就范,可他终究无法彻底抹掉这段历史,迟早要在徐耘安面前袒露,只是没想来得这么早。
他多想在他们俩复合后的某个寻常日子,他再像讲别人的故事一般将这些平静坦白。反正y-in影褪去了,伤口早已结痂成疤,重要的是跟徐耘安正在进行的每分每秒。
徐耘安的号码拨不通,霍长隽心急如焚地跑到停车场,坐进车内绑上安全带,手机屏幕一亮就马上接起来,叫了一声“安安”。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电流声,霍长隽又说:“安安,是你吗?我是霍长隽。”
“嗯……”话筒终于有了声响,沉寂几秒后传来一句含糊不清的称呼,似乎在喊“师哥”。
霍长隽心狂跳如鼓点,他怕自己听错,不确定地问:“安安,我是谁?”
“师哥,师哥,你来接我好吗?我又醉了,来接我回家好不好?”这是霍长隽最熟悉的徐耘安,一喝醉酒说话就含糊不清,每个字的音连着拖着。
“我马上就来,你等我。”霍长隽戴上蓝牙耳机,恨不得马上就飞奔到安安身边。他一秒也等不及了,每一秒都是煎熬。
“安安,你在哪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电话那边传来的歌声让霍长隽又好笑又急切,他又重复问道:“安安,乖,告诉我,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我在……在你心里哈哈哈。”
徐耘安打了个酒嗝,玩笑过后懵懵懂懂报出现在所处的位置,金福ktv的天台。今晚是画室全员聚餐,可他心思全然不在这里,趁大家玩得兴起就溜上天台吹风喝闷酒,手机里循环播放霍长隽过去写的歌,首首是锥心之音刺骨之言。过去他避免接触霍长隽的一切,自以为远离病源自然就能痊愈,现在才发现这种刻意回避多可笑。
有一阵子他在迷雾弥漫的伦敦形单影只,下意识远离那些区隔于自己成长环境的圈子,孤独找上门时他彻夜画画并经常如坠梦境。梦里不时是十八岁的霍长隽说他的爱真恶心,撇下他跑得老远老远,不时是二十三岁的霍长隽半跪在教堂里亲他额头,虔诚得只差那一句海誓山盟,他们就在耶稣的见证下携手终生了。徐耘安太喜欢霍长隽吻他额头,轻柔而怜爱得如吻向一片不期而至的纯白雪花,既怕融化了又怕错过,不夹杂一丝浪荡r_ou_ 欲。
他比谁都清楚,那样的人那种感觉这辈子不会再有了。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冷冰冰地勒令自己从梦里清醒过来,有时候想得不行就不论时令泡冷水澡,拿画笔鞭打自己的手臂,或者去跑上十公里,以r_ou_体的受难告诫自己:选择了逃离就绝不能回头。人不能总活在梦里,现实是他从未曾真正得到过那份爱,反复悼念那片刻的温柔让人如痴如醉又不过饮鸩止渴。
直到后来霍长隽再次出现,对他穷追不舍,又刻意隐瞒往日为他受过的苦楚。
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是彼此的,徐耘安想相信又怕相信这件事。如今,他终于骗不了自己了。
他们俩一直在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某个红灯口停下,霍长隽焦躁不安地拍方向盘,催促:“安安,你多说点话。”
“师哥,我得回去喂盖饭了,他老人家瘦几两你都会心疼死,”徐耘安灌完最后一点酒,又单手拉开新的易拉罐,“啊,盖饭不在了,还有锅巴,我要喂锅巴。”
绿灯亮起来,霍长隽发动车子,金福ktv的红蓝灯牌越来越近。他语气温柔得要死:“嗯嗯嗯,你喂锅巴,我喂你。”
徐耘安没接他的话,却突然忧虑起别的:“不对,盖饭居然不在了,那有天我也会老,要是到时候我也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你先在天上陪我妈,我很快就来见你,你可要记得等我了。”
“那你要是认识了其他老头怎么办?”
“没,你就算老了也是整条街最靓的小老头,我哪里还看得上别人。”
徐耘安被他哄得咯咯直笑,霍长隽魂儿早就顺着无线信号飞到他身边了,不停点头:他家男朋友真可爱!
他泊好车,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去坐电梯。好不容易赶到天台,霍长隽倒吸一口凉气,这家伙居然坐在围栏上,简直不要命了。
“安安,”霍长隽感觉自己整颗心瞬间被提在万丈悬崖边缘,他怕吓到徐耘安,于是慢慢接近后伸出双手,“来,咱们回家。”
徐耘安回头愣愣痴望,涣散而迷茫的眼神顿时有了光亮。他伸手不是搭在霍长隽手掌上,而是仔细捏捏摸摸他的脸,等确认是真人后搂住他颈脖,笑了笑:“你还真来了。”
“当然来了,来接你,”霍长隽虚虚圈着徐耘安的腰,语气又轻又柔的,“来,赶紧下来,宝贝你这样我可怕死了。”
“好,那你接好了……”话还没说完,徐耘安就跳骑到霍长隽身上,仿佛是高一初遇的现场再现。不同的是,这回霍长隽总算稳稳地接住了他,既没骨折也没狼狈地倒地。
场景相似,心态却大大不同。在身体感受到徐耘安沉甸甸的重量的此刻,霍长隽心头大石总算落地。他托着徐耘安屁股往上颠了颠,抚了抚后背感慨:“好了好了,接住了。”
徐耘安被抱得舒服至极,双腿圈紧了霍长隽的腰,弓起身子窝在他怀里寻点凉快。霍长隽顿住摸他的动作,徐耘安又把他要放下的手重新放在头顶,示意他继续摸。
霍长隽既怕安安喝醉了闯祸出事,又喜欢安安这样毫无防备地黏着他。
这怀里的香软温厚,这种久违的被需要感让霍长隽热了眼,他抬头望天,可惜今天没星星呢。
也没关系,反正最亮的那颗他已经摘在怀里了。
他用脸蹭蹭徐耘安,说:“回家了,安安。”
徐耘安乖乖地应了声好,攀上他肩膀抱得更紧。
霍长隽下楼时换姿势背起徐耘安,直奔向画室聚餐的包房。吵杂昏暗的走廊里,只有安安在耳畔的呼吸声最清晰。
画室全员不是占着麦克风鬼哭狼嚎,就是吃吃喝喝有说有笑,快散场才发现老板徐耘安不见,要出去找却看霍长隽背了个人推门而入,方才还喧嚣着的集体一时间齐齐噤声。
霍长隽的后背稳当又宽广,徐耘安趴在上面很快就进梦里跟周公下棋去了,对当下一无所知。
“我是耘安的朋友,他喝多了我得送他回家,这顿算我的,你们继续玩。”
莎莎笑嘻嘻地递上徐耘安的背包,心想这两人何止认识,怕是很不一般的熟吧。
好几个女老师认出了霍长隽,兴奋地涌上前想讨要合照签名。霍长隽还背着他家的人,于是只好婉拒大家,承诺改天再来画室补签。
到了停车场,霍长隽把熟睡的徐耘安塞进后座,给盖上毯子。
他一路开得很稳,时不时就透过后视镜察看后座的情况。
徐耘安家在三楼。霍长隽在背包里找出钥匙开门,玄关暗黄色调的小灯亮起,徐耘安缓缓半睁开了眼,半梦半醒之间动了动身子。
锅巴还没睡着,蹲在玄关朝他两个爸爸喵。霍长隽作出嘘声的手势,越过锅巴进客厅,调整好抱枕的位置后将徐耘安放在沙发上,给他换下鞋子。
怀抱里没了霍长隽的温度,在后背着了沙发时徐耘安就醒了大半,锅巴还顺势蹦到他小腹上趴好,尾巴朝脸上扫来扫去,彻底扫光了他最后一点睡意。
他坐起身来lū 着锅巴的下巴,目光呆滞地望向前方,霍长隽在厨房不知道忙活什么。
大概有几分钟的时间容徐耘安回过神来整理好当下情形,他没喝得很醉,至少没告白那回醉。下午得知真相后的那些复杂情绪撕破了酒j-i,ng制造的幻境,一点点重新回来,而且更加强烈更加扰人。
等霍长隽泡好蜂蜜水端上来,就看见徐耘安蜷着腿窝在沙发上,红着眼睛哽咽,锅巴就趴在他脚边很无辜地瞪着眼。
“怎么了?锅巴欺负你了?”霍长隽放下水杯轻轻扶住徐耘安的肩膀,以为他还在闹酒疯,用的还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被这么一问,徐耘安莫名地火气上扬,心想这个人怎么还能这样若无其事。他狠狠揪住霍长隽的衣领,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哑了声:“霍长隽,我都知道了,你他妈还给我装什么,觉得瞒着我很男人很伟大是不是?还是觉得看我这样失魂落魄很好玩是吧?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什么都一个人扛着?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你个混蛋!”
徐耘安通红的脸沾满s-hi意,骂得脱力后只得头抵住霍长隽的胸膛,浑身颤抖不止地低声呜咽。
霍长隽不忍看到徐耘安这样受折磨,体内脏器一抽一抽地生疼。他强装着轻松,温柔拍着徐耘安的后背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不愿意告诉你,就是怕你会这样自责难过,这跟你没关系也不是你能改变的。你曾经那么爱我,又那么容易心软,不可能对我受过的苦楚无动于衷,但凡有那么点余情未了,你都可能因此答应跟我复合。可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希望你能看到我的好,被我所吸引,有信心跟我重新来过。我希望我们在一起是因为未完的爱意,而不是内疚、道德绑架。”
霍长隽太知道徐耘安的性子,那么傻的一个人,喜欢他到几乎什么都可以忍受,又什么都能原谅。他大可以卖个惨,哀求徐耘安回到他身边,可只懂关照、体恤自我的需要而漠视对方的感受,这跟以往那段不平等的爱又有什么区别呢?
“要说是道德绑架,我对你何尝不是这样?我只会一味付出和自我感动,凡事只会奉承、忍耐和隐瞒,连了解真相的勇气也没有,就这样抛下你不辞而别。重遇之后拼了命责怪你埋怨你,从不肯去多看你多了解你。我也不过是个不懂爱人的幼稚鬼。”徐耘安喉咙哽着许多话,此刻不吐不快。
他们这段旧情惹下一堆烂摊子,谁都不是全然无辜的受害者,忏悔和自省不过是迟早的事。
“傻瓜,如果没有你,我想我可能撑不过来,”霍长隽笑着嗔怪了句,徐耘安见他慢慢摊开自己的手掌,落下如蝉翼的一吻,继续说,“那段时间我特别痛苦,不仅是r_ou_体上的折磨,还有作为人的尊严被肆意践踏,他们那班人每天用尽各种手段逼我屈服,可我偏不,我喜欢你又有什么值得羞耻的?后来放出来不久,妈妈就去世了。我一直最遗憾的是,在她生命最后一段日子里,我居然不能陪在身边。我很自责、痛苦,经常会做噩梦或失眠,以至于有段时间要靠酒j-i,ng或者安眠药才能睡得着。”
“在我最想放弃自己的时候,是喜欢你这件事支撑我走过来的。我还想再见到你,就不能这样颓废,这样糟蹋自己。安安,是你让我得救了。所以你别难过也别生气,我不是故意逞英雄或者存心让你难过的,你可是我的大救星,我怎么舍得这样做呢?”霍长隽徐徐道来,用手将徐耘安过长的刘海拢到脑后。
“安安,我一直都很想你。你呢,你……会不会也想想我?哪怕偶尔想想?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你能不能就当骗骗我,说句想我?”霍长隽拉着他的手晃了几下,眉目烂漫笑意依旧,仿佛过去伤痛、岁月流转也无法使其沾染半分尘埃,佯装轻松的语气里藏了显见的忐忑,“就一次,好么?”
徐耘安心里有条被他刻意冰封起来的溪流解了冻,随一汪春水冉冉向东流去,重新汇入温暖宽广的海洋。
他半跪着抱住面前的人,被剐空的胸膛霎时又有了凭借,这股暌违多年的踏实感在底下给他托底,促使他有足够勇气在此刻袒露自己。
“霍长隽我想你,特别的想,哪怕你心冷捂不热自私自恋爱逞能别扭又喜欢随性胡来,我还是想你,你很混蛋地伤害我无视我的感受,对我若即若离用完就走,喜欢骗我瞒我,跟其他人暧昧不清又不肯解释,开始跟我在一起的目的不纯,可我还是想你想你想得要死,脆弱受挫的时候想,深夜孤独失眠的时候想,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就想,现在也想,很想很想很想。”他几乎憋着一口气说完的。
霍长隽觉得自己快不记得“想”字怎么念了,慌忙地捂上徐耘安的嘴说:“嘘嘘,宝贝你别说了,你再说我,我可要哭给你看了。”他眼眶已经热乎得跟新鲜出炉的烤红薯没差。
徐耘安弯眉一笑时泪就如断线的珠子倏地滴下,恰好滴在霍长隽的手背上。
霍长隽松开了手,边跟着笑起来,视线却止抑不住的一片水雾。
第四十七章 从头来过
一整晚,两人静静地躺床上相互依偎,霍长隽从未有过地坦白在j-i,ng神病院度过的两个多月。
那段日子烙下的y-in霾曾长期笼罩在霍长隽的天空里。在逃离后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他反反复复做着相似的噩梦,梦里那群穿着白袍的人面容扭曲狰狞,不是扇巴掌、电击就是拿鞭子抽打,或是像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被他们用拷带捆在床上,或是挂上“性偏好障碍”的牌子在医院里游行,接受所有人或嘲讽或厌恶的异样目光。
整个梦里回荡着各种攻击他身心的侮辱性话语,那些医生护士讲完粗鄙之语后的诡异笑声,还有跟他遭遇相似的病人痛苦绝望的哭喊声求救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那种被鼻子被捏住,药直直往喉咙里猛灌的窒息感,真实得可怕。
霍长隽被一次次警告不能想起徐耘安,不能对男人有生理反应,一旦又想就要被抓去接受毫无限度的电击和鞭打,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各种伤痕层层叠叠地钳在他的血r_ou_之中,酷爱在凌晨时分开始对他身体进行又一次的凌迟处决。
他越是不甘不服,接受厌恶治疗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候一天要被送进治疗室五六遍。
不到三个星期,备受摧残的r_ou_体终于牢记了一种条件反s,he,他被几近驯养成一条巴普洛夫的狗,只消一想起徐耘安头就疼得四分五裂,再细想下去就呕吐不止,他们的往事如在狂风中乱舞的塑料袋,飘飞得只剩个白影儿。
他不惧怕折辱至此,却开始恐惧于遗忘本身。
怎么能忘记?怎么可以忘记?霍长隽对自己深感失望,太失望了,彻头彻尾的失望。他连记住徐耘安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更别提给他幸福和未来。对,一定是因为他太软弱太无能了,徐耘安才会离开他的。这样的想法几乎要把他击溃,跟徐耘安的一场美梦,以及脑海中林冬怡那枯槁的病容又在夜里把他救回来。
最初需要对抗的是霍怀进和那群无良医生,如今更需要跟内心的洪水猛兽赤身搏斗。既然他们能用疼痛迫使他忘记,他同样能用加倍的疼痛提醒自己牢记。霍长隽一旦察觉到自己的退缩,就强迫自己拼命地想,可一想头就疼,一想就反胃呕吐,于是他用在院子里偷捡来的石头在手臂上割,石头钝得很,必须狠狠地来回地割,最好见红。
可他也不过凡夫俗子、血r_ou_之躯,疼的时候也忍不住喊妈妈,喊安安,可哪怕疼得泪流满面,疼得嘴唇咬出了血,还是毫不犹豫地下手。
他必须要走出去,为了还在医院等他的林冬怡,徐耘安的幸福也必须要由他来给。
没多久,他曾经光洁无暇的手臂满是横纵分布的红痕血痕,这双臂膀曾经抱过徐耘安,留下了他头发的气味、嘴唇的s-hi度,弹奏过感动得他双目含泪的旋律,也被他温柔抚过挽过,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如今却必须要以最惨烈的方式才能保存下这些记忆的纹理。
所有这些y-in影被他j-i,ng心粉饰好如今的光亮,只有喝下去的每杯酒,以及心理医生才了解他被疼痛和过往y-in影折磨疯的鬼样。
于是乎,他的心病被无数颗药和长达三年的心理咨询慢慢治愈,那些疤痕大多被时间淡化或借助激光手段消除,他的事业在不要命的拼搏之中也攀上了高峰。只有足够优秀的他才配出现在徐耘安身边,只因为那个人在他最美好的年华里把仅有的全慷慨地给了自己。
这辈子不会再遇到这么一个肯为他捧出肺腑、为他淌一地心头热血的傻瓜,这么确定的爱也仅此一回。
“还好都过去了,这些已经不能影响到我们的现在和未来。那天重新遇到你,我就彻底信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道理,一定是上天垂怜我的苦心坚持,才肯把你带回到我身边。”霍长隽握住徐耘安的手,语气里还是那种云淡风轻的笑意,仿佛本人历经的苦难不过是即场杜撰的睡前故事。
徐耘安还茫然地浸在那些骇人的细节之中,待抽身时方体会到后知后觉的心碎:他差点就可能失去眼前这个人,差点就可能悔恨终生永失吾爱。
不论在一起或是分开,霍长隽始终是他不舍得怨恨超过半分钟的男孩,是他哪怕受再大伤害也想护在心上的人,却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刻遭受几近把人给整个摧毁的灾难:每日被抽打被电击得恐惧忘记,又用石头一遍遍剐自己,长达三年的失眠和噩梦……这些苦楚是他无法想象的。
什么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他满目不可言喻的心疼,手抚摸着霍长隽手臂上的伤疤,用最小的力度也怕伤着了,于是送到嘴唇边轻柔啄吻,一点一滴填满逐寸疤痕沟壑。除了肌肤最近距离的相触,除了体温交换,没有什么可以缓解翻涌而至的后怕和伤感。
尽管伤疤愈合了很多年,霍长隽却觉得此刻才算真正好起来。
感谢上苍,让徐耘安兜兜转转回到他身边。他在心里默默叹道。
空调呼呼吹得室内凉爽舒适,第二天醒来已经临近中午,徐耘安宿醉后头重脚轻,眼睛困得像被浆糊黏着睁不开,又是喵又是喊锅巴也没动静之后,磨蹭了快十分钟才下了床。
结果一出门就撞进霍长隽怀里,徐耘安瞬间瞪大了眼:“你……你怎么还在?你不用上班吗?”
徐耘安没想马上就碰到他,昨晚借着酒劲“放纵”了一把,如今才开始羞赧起昨天的份儿。
“上午没事,下午才需要回公司,”霍长隽用手恶作剧般替徐耘安抹脸,他刚洗完菜,手上沾满了水,“何况,你要是一睁眼见不着我,我怕你不开心。”
徐耘安回想起昨晚自己主动地又亲又抱什么的,现在又被霍长隽这样调戏,一时间又羞又恼,推了他一把:“谁不开心?明明是你赖在我家不走。”
趁他进一步发作之前,霍长隽推着他进洗手间洗漱,自己折去厨房继续做菜。
霍长隽有点认床,昨晚没怎么睡但却很j-i,ng神,今天早早起床去小区溜弯,再到附近超市采购了新鲜的蔬菜,回来先给徐耘安的宝贝花草除草或浇水,喂了锅巴后又一边到网上搜食谱一边看熟睡中的徐耘安,倍感自己终于晋升为这个家的主人,内心的小人儿荡漾得不要不要的。
徐耘安冲了个凉出来,抱起在厕所门口蹲着的锅巴,就看见他摘了眼镜在厨房忙活,锅里咕噜噜地腾出热气,有食物的香气飘来。
在徐耘安印象中霍长隽是个不事生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艺术家,连碗白粥也要到楼下买,可现在却在捣腾着各种荤素菜式,刀工瞧着比他还好,更不用提翻炒煎炸什么的。
他有点晃神,自己在小本子里写的居然实现了,如果他还在做梦,这梦也太好看太真实了吧。
“你在小本本里写过,希望有天能吃上我做的菜,我都记着呢,”霍长隽给一碟糖酥里脊撒上葱花,用筷子夹了一块吹了吹,送到徐耘安唇边,“来,尝尝看。”
徐耘安机械地张嘴吃了,看霍长隽自卖自夸:“好吃吗?我跟二婶学的,她说我这个徒弟做的比师父还好。”
没等他回答,霍长隽赶忙上前掀开盖,搅匀那一锅番茄牛腩。
阳光洒了一屋,映得那一低头最是温柔,徐耘安心也被他搅拌成一汪开水。
他放锅巴落地,走近了霍长隽,说:“咱们好像一直没有很坦诚地说过话,不是我瞒你,就是你瞒我,也因此错过了很多年。”
霍长隽停下手中动作,将徐耘安拉到自己怀里虚虚圈住:“好像的确是这样,那你有什么想说想问的?无论什么我都听你,回答你。”
徐耘安把手搁在霍长隽的心脏位置,犹豫地问:“真的什么都可以问,什么都可以说?”
“真的,”霍长隽重重点头,“安安,在我面前什么都不用掩饰,什么都不必担心。”
那温和深情的眼神极大地鼓励了徐耘安,他深深呼吸,问道:“六年前我爸发现了我们俩的事,如果我没有逃走,而是希望你带我离开那个家,你愿意吗?”
“愿意,我本就打算从a城回来之后,有了稳定的工作,就跟你一起同居开始新的生活。我会好好疼你珍惜你,我们会有一个新的家。”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你偷偷跟踪我画我的时候,也许是你大言不惭说‘我养你’的时候,你替我打鼓佬的时候,你在医院安慰我给我吃糖的时候,你给我煮番茄j-i蛋面的时候,又或者是你很多时候很大胆说喜欢我的时候……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早就喜欢上你,离不开你了,每一个细节都有可能是我喜欢上你的瞬间。”
“我们重新在一起,也许我还是会害怕又忍不住犯贱,我们也许还会分手……”
“安安,不用怕。很多事情变了,我们也长大了,”霍长隽眼神专注得只容得下一个人,语气庄重,“跟我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好吗?”
徐耘安说不出话,手揪起霍长隽的衬衫。
霍长隽凑上去吻他:“徐耘安,我们从头来过吧。以前是你追我,现在换我来,追到你算我的,追不到我算你的。来,换你回答了。”他笑的时候还是会露出标志性的虎牙,尽管眼角开始有了褶子却依旧很好看。他一笑,仿佛什么担忧什么惧怕都无所谓了。
过去徐耘安对霍长隽所有抗拒所有狠话都是假的,只怕自己再次坠入谷底。当年他吃尽了暗恋成真后不平等关系带来的苦头,分开后也花了好长时间才去说服自己:霍长隽不爱他不是因为他不好。如今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再度向他招手,虽然未来叵测,心里还有很多不安和不确定伺机造反,可徐耘安却不想再错过了。
有些人注定是过不去了。
“明知故问。”徐耘安一开声才发现自己全身激动得有点颤抖,现在怕不是眼红就是脸红。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霍长隽兴奋得把徐耘安一溜儿抱到柜台上,徐耘安被吓得搂上去,双腿圈住他的腰,急忙说:“咱们慢慢来,行么?”
“行行行,我都依你的。”霍长隽朝他侧脸吧唧亲了口。哄得徐耘安肯从头来过已是大幸,现在他是说什么都乐意。
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就看着彼此傻笑个不停,直到一股焦味冲散了这浓郁甜腻的粉色氛围,徐耘安最先反应过来,拍拍他肩膀说:“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啊啊啊,牛腩!惨了惨了……”霍长隽马上撒手冲向那锅番茄牛腩,差点儿就被蒸汽烫到了手。
徐耘安瞧霍长隽手忙脚乱的狼狈模样,想过去帮忙却被一句“你只管吃就好”挡回来,回头看,锅巴正从门外探头进来看戏,跟他对视了下。
一颗心就在胸膛安稳有力地跳动着,既没有惊险的躁动,也没有突然而至的抽搐疼痛。徐耘安恍然大悟,原来被幸福感填满的感觉是这样的。
有人疼真好啊。
第四十八章 小心思
那锅番茄牛腩最终没能抢救过来,霍长隽的厨艺首秀不尽如人意,直到吃完饭送下楼时还能看得出他意难平。
徐耘安懂他这套装可怜的本事,但还是于心不忍,跟着跳进沟里:“傻子,下一次再煮不就好了吗?”
霍长隽粲然一笑:“安安,你真好。”
能有下一次,真好啊。他想。
徐耘安板着脸嘟哝:“你才知道!”
霍长隽趁钻进车之前亲上他脸颊,动作快准柔,徐耘安颇无奈地瞪眼看他。
成功偷袭后霍长隽脸上难掩得意之色:“我一直都知道的。”
吃过中饭,徐耘安就跟锅巴道别奔向画室。一进门就瞧见莎莎笑得暧昧,主动调侃徐耘安:“老板,昨天那顿可是霍先生买单的哦,我看他随叫随到还背着你给你拿包的样子,啧啧啧,男友力可真够足的。”
徐耘安脸上挂不住,反将一军:“你可别乱说话,我跟他还算正常往来。倒是你,别整天上班时候跟小学弟腻歪,我不反对办公室恋情,但你们收敛点别影响到工作。”
画室新来的老师是徐耘安大学的直系学弟,莎莎分手几个月就枯木逢春,跟他孤男寡女你来我往了几周就擦出了爱的火焰,现在上班一得空就黏一块说悄悄话,腻歪得不行。
徐耘安也想象过谈恋爱可能是这样子的,以前跟霍长隽在一起后每天就想赖在他身边不务正业,可又怕太腻歪了会很快消磨掉对方的耐性和热情,很快就相看两厌。如今两人不再稚气年少,各有既定生活和工作轨迹,就更不可能整天由着多巴胺去主导关系发展。
独立成熟的个体之间的相爱往往靠的是共性和吸引,而不是一味的依赖和捆绑,再亲密也得讲究分寸感,徐耘安这些年大抵就悟出了这么一个理。
尽管一整天他都在猜霍长隽今晚还会不会再来做一次番茄牛腩,可被告知要加班时,他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悦,哪怕一颗心从顶峰走下坡难免有些淡淡的失落感。
重新开始意味着他打开了一个阀门,释放以前的喜欢模式,可他现在更需要的学会怎么成熟懂事,别让霍长隽觉得自己太黏人或者很需要他。
平日里一个人该干嘛就干嘛,吃完饭徐耘安就开始今晚的直播。
中午分开后,霍长隽就只在微信上说今晚加班。现在不知道现在吃饭了没?有没有还胃疼?咳嗽了有没有好好吃药……徐耘安画画时脑袋里就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顺手就在画板上画出了霍长隽的轮廓。
他还真的挺好看的,徐耘安想了想又继续描摹细节。
弹幕里有问这画的是谁,不待正主回答,一条特别抢眼的s_ao红色弹幕很嚣张地飘过:我觉得这画得挺像我的,帅。
来者何人一目了然。徐耘安在镜头前憋住惊喜的笑意,很淡定地说:“画了一个毛病挺多的傻子。”
弹幕又马上回:“可这傻子唯一值得称道的优点是,选老婆的眼光很不错。”
徐耘安很受用但没再顺着他话说,转而跟其他观众互动。最后的问题环节这家伙买了个问题道晚安,尽管这次是十块钱一道问题。
一下直播电话就打进来,接通后霍长隽就说:“安安,我还在公司,估计今晚得睡在这里了,你别等我了,早点睡知道么。”
“谁等你了?”徐耘安没好气说,心想,说得好像很期待他一下班就来这里过夜似的。
霍长隽哈哈一笑,很不要脸地说:“是我想去你家窃玉偷香,结果计划落空了,现在我寂寞空虚冷,好想抱着你睡啊。”
徐耘安嘴角止抑不住地勾起,开口却是催促:“你还是赶紧工作,早点休息吧。”
“遵命!”
“对了,以后别在我直播上浪费钱,乱花钱不好。”要挂断时徐耘安提醒,自我感觉这话说出来有点怪异但不知道怎么纠正。
才复合半天,徐安安同学都开始替他省钱了,还在苦赚钱的霍长隽又开始荡漾起来,声音也跟着飞了:“没关系,反正我的钱都是你的,现在就相当于存进你这里。”
徐耘安没理他贫嘴,霍长隽催他赶紧睡觉。
“那你喝点热饮但最好不要喝太浓的咖啡,饿了吃点烫的东西但别太难消化或有你,多做深呼吸,第二天醒来喝杯枸杞茶……”徐耘安一下子没刹车,在意识到时赧然道,“我说太多了……反正你最好别熬夜,熬夜也别太狠了。”
霍长隽真觉得“有安的孩子像块宝”,久旱逢甘霖的他恨不得夜都不熬了,开车回家抱着安安就睡了算了。
哎,这下真的是回家的诱惑啊。
他轻声说:“不多不多,最好能烦上我一辈子。”
挂断电话后霍长隽继续忙专辑选曲的事情,第二天跟林臻和团队开会,基本敲定明年出道的新团creation的专辑主打曲。
从会议室出来,霍长隽去舞蹈训练室瞧了眼,creation四位新人刚上完舞蹈课,一见到他齐齐鞠躬喊老师。林臻基本沿用当年打造youth x那套法子培养creation,选最好的苗子从小往死里训练,再砸钱包装宣传出道,这样培养出来的孩子多才多艺,很有当偶像的素质和觉悟。加上林臻眼光向来毒辣,又有東博音乐团队保证音乐质量,使得他们在一众山寨偶像中轻易地脱颖而出。youth x能在歌坛上风行十年也并非无缘无故的。
霍长隽吩咐助理小陈给他们和舞蹈老师们买了下午茶,犒劳他们辛苦训练。虽说霍长隽录音时逐句逐字抠,要求多又严格,可私底下为人没什么架子,creation四个人是他看着大的,跟他关系都很亲近,在美食的驱动下还开始跟他聊起最近公司给他们安排的一系列课程,从礼仪体态到对外发言等一律不缺,除此之外他们还得像其他小孩那样上高中做作业,有两位还得兼顾明年的艺考,每天行程忙得他们苦不堪言。
当了回听他们吐苦水的知心哥哥,霍长隽待到他们赶下一堂课就回录音棚去。
手机一直在兜里震动个不停,存心跟霍长隽作对似的,按掉后又继续响。霍怀进半年前就联系过他几次,每次也不说正事但就是想见他,他最烦霍怀进没有自知之明这点,不想见就是不想见,怎么不想想当初怎么狠心对林冬怡对他的。
“霍怀进,你还有完没完?”霍长隽没看屏幕就接起电话,语气相当的不耐烦。
话筒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响起了徐耘安的声音:“你爸爸怎么了?”
霍长隽狠敲自己这榆木脑袋,怎么就不看清楚就接。他接话:“安安,没什么,我以为是我爸找我聊天而已,我跟他也没什么可聊的。”
徐耘安听得出霍长隽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就转移话题问他今晚想吃什么——今天上午说好要来徐耘安家里。
霍长隽看了看手表,说:“我等下下班顺道去买菜,今晚我掌勺。”
今晚总算吃上了那锅番茄炖牛腩,饭后徐耘安把霍长隽撵出厨房,他自己来洗碗。
熬了几天夜的霍长隽瘫在沙发上跟条深海咸鱼没两样,无聊地按着遥控器换节目,锅巴在他腹肌上踩来踩去。徐耘安一离开视线范围,霍长隽就觉得连个搞笑综艺也相当无趣,他打发走体重明显增加的锅巴,自己溜去厨房,像只巨型公仔从背后抱住徐耘安,脑袋耷拉在肩膀上。
徐耘安走到哪里,他就亦步亦趋抱到哪里,两人跟连体婴似的。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他嗅了嗅徐耘安脖颈,沐浴液是柠檬清香味儿的。
徐耘安本来还乐得哼起了歌,他还是本性难移,霍长隽一说要来他就心花怒放,尽管表面上不咸不淡。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他后背紧绷起来,手上擦碗的动作也滞住。
“没什么。”徐耘安口是心非,怕的就是太得意忘形了下一秒就会遭遇当头暴击。
霍长隽将他下垂的头发拢到耳后,顺势捏着他的耳垂小声说:“宝贝,你头发长了,该剪一剪了,整天挡着眼睛不舒服。”
徐耘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同样小声回答:“嗯,明天去剪。”
“还是你这里好,最近可把我累坏了。”霍长隽继续头搭在徐耘安脖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工作上的事情。他不是个喜欢诉苦的人,只是一见徐耘安就忍不住赖着缠着,就像是猫咪看起来高傲冷淡,可总忍不住在亲密的主人面前展露自己最柔软的肚皮。
徐耘安侧歪着脖子让他靠得舒服,一边静静聆听,一边把锅碗全给洗干净,瓷砖柜台也给擦得锃亮。
“你呢?今天工作忙不忙?”霍长隽摸了摸徐耘安平静无澜的侧脸,以为他情绪不高,“有事情就要告诉我,别自己躲起来难受,嗯?”
徐耘安削好苹果,切下一小块递到后面喂霍长隽,说:“知道了,我没什么特别的,画室那是老样子,之前编的教材也快出版了。”
尽管表面上是这样说,可徐耘安心里牵挂的是霍长隽今天接电话喊“霍怀进”那烦躁的语气,他很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可霍长隽不想提他就不敢问了,这小心翼翼的心理跟以前一个样儿。复合之后他一直在习惯和学习所谓成熟恋人间的相处模式,却始终不得要旨;“什么时候该放肆”、“该放肆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该体谅”之类问题束住他手脚,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自然地面对霍长隽并回应他的喜欢。
霍长隽晚上还有任务,得回去東博。徐耘安替他拿好背包,跟锅巴在玄关处等他换鞋子,一想到两人这周难得见面但呆一起的时间也没够五个小时,刚被填满的心又空隙渐长。
“安安,你真的没什么吗?”霍长隽仍旧不放心,徐耘安越是这样懂事省事,就越让他心里不是滋味的。这种害怕被拒绝却忍不住关心和付出的感觉太熟悉了,六年前就是这样。
徐耘安给他递上背包,回道:“没事。”神情和语气都经过斟酌,显得小心翼翼。
霍长隽盯了他很久却猜不出个究竟,而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安安,你可把我愁死了。”
徐耘安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安安,就顺着你心意来喜欢我,回应我。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最怕你藏着掖着。你知道,恋人之间也会有心灵感应,你要是憋屈了不开心,我也会跟着难过的。”
他说话语气深情,眼神如一杯刚温好的牛奶,却烫得徐耘安心口发热。他拽住霍长隽那背包的一角不说话,脑海里千般想法流转,犹豫要不要来个拥抱。
可要是抱了,霍长隽会不会太得意,过早看出自己依赖他的心思。他心里还是隐隐觉得,要是表现得太喜欢一个人了,那么就有可能失去他。
这下霍长隽彻底明了,他大大咧咧地张开双臂,示意徐耘安抱上来。
还纠结中的徐耘安突然不想抱了。
“哎呀,我的心肝啊宝贝啊,”霍长隽见徐耘安撤手,直接上前将他揽入怀中,感叹,“你在害怕什么呢?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你彻底安心开心?我都是你的人了,你想怎样都行,想抱就抱,想亲就亲,想骂就骂。你每次这样如履薄冰,总在提醒我以前多混蛋,看不到你的心。”
徐耘安靠在他肩上,双手虚虚环抱上去,被霍长隽一番话弄得鼻头发酸,可嘴上没饶过他:“你以前的确混蛋。”
“嗯,所以只有你这傻子会喜欢我喜欢那么久。”
“你才傻子,”徐耘安反驳,鼓着脸说,“不是说要加班吗?还在磨蹭什么?”
嫌我磨蹭干嘛还抱着不撒手?霍长隽偷笑,没拆穿。
“哎,没办法,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啊,”他又搂紧了几分,声音里有了快意,“你不知道,每次很累的时候就总想起你和锅巴,我就告诉自己,我不能倒下,我还得挣钱养家糊口呢。”
霍长隽大大方方说要养他,还将他归入“家”的行列,徐耘安臊得慌:“我自己有钱,不用你养,而且你赚那么多没命享怎么办。”
“那明年我减产,你养我行不?”
徐耘安在心里盘算了下画室赚的钱,加上他平日的稿费,又算了下两人大概花销,居然抬起头来很认真地回答:“可以,我赚的够咱俩吃。”
“你别干活了,在家养好身体,顺道洗碗做饭带锅巴就好。”他补充道。
以前还是个没工作的大四毕业生,今时不同往日,徐耘安终于有了底气再说“我养你”。
这庄重的模样逗笑了霍长隽,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眼前这位把他搂得紧紧的小朋友依旧存了圈养他的心思。
霍长隽笑声明朗,低头亲了亲这位未来的金主,很快乐地将自己嫁出去:“我真幸福啊,以后就嫁到你们徐家,衣食无忧,长命百岁,断子绝孙,百年好合。”
徐耘安贴近他回应这个吻。霍长隽这句话,他特别喜欢。
作者有话说
因为复合得很不容易,出于私心很想让他们继续在我的文字里多腻歪几章,顺道解决一下余下的小问题,圣诞节前完结。
谢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
第四十九章 意外
第二天下班,徐耘安去剪头发。发型师是个新手,在徐耘安打瞌睡时哆嗦着手就剪毁了。店长一个劲儿道歉并亲自给他修整,剪掉的头发肯定驳不回去,结果自然是越修越短,从前的齐眉刘海给修成了干净的三寸短碎发。
徐耘安眉骨高鼻梁挺,剪了这短发后五官更加敞亮,可他怎么看也看不习惯,总觉得额头、耳畔和后脖凉飕飕的。到了画室众人投来讶异的眼神,更让他误以为这发型很奇怪。虽说平素里不是过分收拾外表的人,可徐耘安还是因此憋着一股气。
直到霍长隽看见他头发噗嗤笑出声,徐耘安这一股气总算有了发泄地,他怒道:“你还好意思笑!是你让我去剪头发的!”
这话这语气,简直是在撒娇。霍长隽得了便宜也不卖乖,他憋住笑,捧起徐耘安的脸就夸:“哪能呢?我这是被你好看到笑出来,这发型很清爽很好看,立马年轻了十几岁,说你是刚读初中的小孩也有人信。搞得我都有负罪感了,还以为自己在勾引未成年少男。”
他倒不觉得奇怪或好笑,只是可爱,徐耘安这短碎发有点过分可爱了,第一眼就正正中了他的靶心。
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确实很喜欢徐耘安这发型,他还跟徐耘安合拍了一张照片设为手机屏幕。
看着他在微信上发来的照片里,霍长隽抱紧徐耘安,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徐耘安窝在他怀里眉眼弯弯,比了个剪刀手。徐耘安突然觉得自己这短发也不赖,默不作声地存下合照并设为手机屏幕壁纸。
九月下旬,回国快半年的赵书瑛忙完手头上的活儿,想起要跟画室里往日一起共事的旧同僚聚聚,在微信群里提出去附近景点放松一下。参加聚会的基本是年轻人,还考虑到赵书瑛会带上她的宝贝混血女儿lana,于是大家一致定下这周末去北城郊区刚建成不久的欢乐谷。
本来定的二十个人,可最后临时加上了小宝,一共二十一个人。
课间休息,莎莎进来教室问徐耘安订多少张门票,让小宝给听到了。傍晚刘慧兰来接下课,当着徐耘安的面,小宝就拽衣角嘟哝他也想去欢乐谷。
刘慧兰脸上尴尬,安抚小宝:“乖,下周妈妈再带你去。”
小宝不依不饶:“可我想这周去……”
徐耘安摸摸小宝的发顶,说:“阿姨,如果您放心的话,不如这周我也带上小宝吧。我干女儿lana跟小宝年纪差不多,他们肯定能玩到一块去,也好做个伴。您觉得呢?”
小宝琉璃眼珠子转了转,满含期待望向刘慧兰。
刘慧兰迟疑:“徐老师,这不好吧。你也知道这小子多皮,要真出去玩肯定玩疯了,更加不好管了。”
这估计没戏了,小宝垂眼扁嘴哼哼几声。徐耘安又说:“阿姨,您就放心吧。长新是我同学,长隽……我们俩关系也挺好的,我会照顾好他的。你瞧这孩子平日里表现挺乖的,小宝会听我话的,对不对?”
小宝立马如捣蒜般点头,抱住刘慧兰说:“妈咪,我会听徐老师的话,您就让我去吧,好不好?”
徐耘安也加入软磨硬泡的队列之中:“阿姨,您瞧小宝这么想去,您就放心吧。”
刘慧兰犹豫了会儿,还是松了口:“那,那就麻烦你了徐老师。”就这样约定好明天的行程。
当晚霍长隽从刘慧兰那里听说了这事,转头就打电话s_ao扰徐耘安,调侃他现在是把小宝当成自己的弟弟了。
“你别胡说,小宝招人疼,我只是很喜欢他而已。”徐耘安戴上蓝牙耳机,往盆子里添猫粮,招呼锅巴过来开餐。
霍长隽很是认同:“那确实,他刚出生的时候粉粉嫩嫩的,我抱在怀里跟他握手,他睁眼看我的瞬间,我就觉得自己被治愈了。”
徐耘安察觉到他喜悦的语气,冷不丁地问:“你很喜欢小孩吗?”
“喜欢啊。”霍长隽脱口而出。
徐耘安跟锅巴对视,生出了些不可名状的惆怅。霍长隽跟他不一样,他只喜欢男人并且从接受这个事实以来只喜欢霍长隽,可霍长隽之前是谈过几任女朋友的。他们俩要真的一直在一块儿,两个男人又没法生小孩,万一,万一有天霍长隽厌倦了两人世界,想跟其他女人结婚生子怎么办?徐耘安该上哪儿给他找个小孩来?
电话那边半天没给反应,等应了又匆匆挂线。霍长隽直觉徐耘安的语气不对路,愣怔了几秒就慢慢悟过来。
半夜一点多,他敲开了徐耘安的门。对方早就睡了,披着张薄被睡眼惺忪问:“这么晚了,你还来做什么?”
“来看我家小孩啊。”霍长隽关门,一手摸上徐耘安的后脑勺,往自己怀里塞。
徐耘安啐他一口:“想占我便宜?我爸还活着呢。”
霍长隽换了鞋,抱着他像两只大企鹅那样摇摇摆摆到卧室里,说:“那我当你小孩吧,换你占我便宜好了,我给你占个够。”
徐耘安瞥眼看他,嘴巴酸酸的:“我可生不出孩子。”
霍长隽二话不说将他扑倒在床上,一手撩起睡衣,毛茸茸的脑袋枕在徐耘安平坦的小腹上。这姿势让徐耘安想起了娟姨怀孕那会儿,徐初侧耳探听妹妹在肚子里的动静,空气里流动着一派温馨祥和,却永远不属于他。
“别听,肚里没小孩……”小腹正跟霍长隽的侧脸亲吻,徐耘安感觉到阵阵凉意,推开不得反却被霍长隽紧紧抱住腰。
不知道听了多久,霍长隽的声音隔着徐耘安一层肚皮传来,闷闷的却很清晰:“心理医生告诉我,每个人都是原生家庭的产物。霍怀进,以及他和我妈那段苟延残喘了很多年的婚姻在某种程度上打碎了我的性格,我心病很多也挺能作的,所以很早就预料到自己无法成为一个好父亲,就连当你的恋人也不及格重修,直到现在我还在学习之中,并且打算学习一辈子。宝贝儿,有你一个就够我担心了,你一点风吹草动我就兵荒马乱了,哪还需要什么小孩?”
“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跟你做,而不是跟那个无中生有的孩子。一想到如果有孩子,你的注意力要从我转移到别人身上,我就受不了。咱们就一辈子做彼此的父母,彼此的小孩,答应我好吗?”
肚皮和侧脸本是凉凉的却捂热了彼此,霍长隽抓起徐耘安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你摸摸我的头呗。”
徐耘安听话地给他顺头发,安静了会儿:“对不起,我总是在纠结一些小问题,让你老担心我。”
“嘘,别说对不起,”霍长隽腾起身来挪过去,捧着徐耘安的脸覆唇深吻后不舍地细细啄吻,用全世界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安安,我们之间永远不用说对不起,要说:谢谢你,我爱你,而且要说到你我变成小老头。来,现在先说给我听听?”
霍长隽凑到他耳边示范:“徐耘安,谢谢你,我爱你。”
徐耘安被他吻得晕头转向三迷五道,不假思索地凑近他耳畔,掩嘴说:“霍长隽,谢谢你,我爱你。”
这绝对是霍长隽至今为止听过最悦耳的情话。
第二天被闹钟吵醒,霍长隽半死不活地随手扔了闹钟,抱住想起床的徐耘安在床上翻滚。
“不想起床,不想上班!”语气理直气壮得像个无耻的亡国之君。
锅巴早早醒来,跃到床上喵喵催促随便哪个爸爸起床。
“锅巴是饿了吧?”徐耘安揉揉锅巴无辜的小脸,刚醒声音有点低哑。
人不如猫,霍长隽惨遭无视,他也是个想徐耘安顺毛的小可怜,于是抢话说:“我也饿了。”
徐耘安的回答很无情:“饿了就自己煮早餐,我今天要去欢乐谷。”
“宝贝儿别动,再动我俩都不用起床了,”霍长隽露出虎牙烂漫地笑着,说出来的话却跟“天真”二字挂不上钩,“我晨`勃了。”
昨晚睡的时候霍长隽被嫌脏,脱下满身衣服只剩一条内裤,而现在他们俩大清早就身体紧贴,隔着薄薄一层睡衣互传烫热的体温。
徐耘安趴在温暖如海的胸膛上,翘起的头发被他用手顺下来,听他说,早安,安安。五个小时前,他才说了“晚安,安安”,而他们一直在彼此的视线范围内,很安稳。
没有什么比听到这两句话更让人安心了。
两人闹到后来只能用牛奶和面包匆匆果腹就出门,霍长隽顺道开车去二叔家接小宝。刘慧兰一见副驾驶位上是徐耘安,向霍长隽投去欣慰的眼神,在吩咐小宝时改口:“小宝,听你安哥哥的话。”
小宝挠头:“妈咪,为什么不喊‘徐老师’?”
刘慧兰笑得颇有深意:“以后在上课喊老师,下课喊哥哥就行。”
小宝得令后脆脆地喊“安哥哥”。
“安哥哥,快应一下。”霍长隽在旁边没心没肺地笑。
没想被接纳来得这么轻易,徐耘安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咱们家按年龄排名,以后你是三哥,长新是你二哥,小宝是你四弟。”车内播放轻快的童谣,霍长隽边开车边给徐耘安科普。方才等绿灯时分心看向他,徐耘安酒窝浅浅蕴着笑意,看起来心情很好。
“那你是什么?我大哥?”
霍长隽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调戏道:“来,喊声大哥来听听。”他在画室门前停车,侧着身一只手臂搭在方向盘上,空出的手伸过来替徐耘安理顺头发。徐耘安这短碎发好看是好看,可时不时就有好些乱毛翘起。
“不喊不让下车。”他很厚无颜耻地增加补充说明。
徐耘安觉得不能让霍长隽在调戏这件事上完全占据上风,他往后瞧了小宝一眼,同时松开身上的安全带,放低声音喊“老公——”然后飞快地下了车,矫健如一只从猎人受众逃窜的野兔子,跑到后座开门抱起小宝。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胆子大的一次,当然,以后也许还会有很多次。
“还有行李呢!”霍长隽拦住意欲逃之夭夭的徐耘安,把背包递过去。
“路上小心,多拍点好看的照片,我在家里等你。”
他顿了顿,笑着喊:“老婆。”尾音拖长,神情无比自然。
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
徐耘安租了一辆旅游大巴接上所有人,一同前往欢乐谷。
小宝人来疯,刚上车会儿就跟lana玩到一块去。平日里小宝是幺子被宠惯了,遇上比他年纪小且可爱的lana倒有了做哥哥的觉悟,从甲壳虫书包里掏出一堆玩具跟lana分享,还主动教她每个小玩意的中文发音。lana本来还有点怕生,被小宝带动得渐渐活跃起来,开始用蹩脚的发音喊他哥哥。
赵书瑛在一旁看着很欣慰,转身跟徐耘安说:“小宝真可爱,不像他哥那样招人烦。”
她说的是谁,徐耘安哪能不清楚。他略不自然地说:“其实……他也没那么招人烦。”
“哟,还替他说好话,复合了?”赵书瑛随口一说,没想得到了徐耘安郑重的点头。
这下换她怔忪:“弟弟,你不会吧?同一条河跳进去两次?”言下之意是,你怕不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