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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 第4节
    “别光摇头,说说话啊。”

    周子轲抬眼看艾文涛:“你怎么也回国了。”

    他这一眼瞥过来,小艾总一下子脸都热了。

    “还、还不是我老子公司的事……”小艾总忙说,“这么一大帮子人,离我一秒都不行——”

    周子轲接着喝他的啤酒。艾文涛嘟噜嘟噜说了一堆,说完才意识到周子轲把话题拐自己身上来了。

    “别老说我啊,今天来主要是说你。”

    周子轲说:“我没什么好说的。”

    “不是,哥们,你到底怎么了,你是走路栽坑里了,还是飞一半挂树上下不来了,”艾文涛觉得憋屈得慌,“咱能潇洒一点吗。有事你就说,别憋心里头,看你这样哥心里真怪难受的。”

    周子轲瞧着他一脸认真,慢慢说:“谢谢。”

    艾文涛一愣。

    “行行行……”艾文涛无可奈何,自己又要了几瓶啤酒来喝,“汤贞怎么样,你去看他了?”

    “嗯。”

    艾文涛问窗外又要了一盘水果,端过来自己吃。这么晚了,他一口饭都吃不下,闻着酒味又难受。

    “怎么样,你俩处得还行吧,”艾文涛说,“没问问为什么自杀?”

    周子轲说:“有什么好问的。”

    “别又是为你自杀的吧,”艾文涛说,“你俩好歹处过一阵,都自杀了,你也多关心关心人家,温柔体贴一点。别和上次那谁似的,割腕好几次找你你都不去看一眼。”

    周子轲嘴角动了动,一句话没说。他继续喝酒,可怎么喝,人都还特别清醒。

    第二日清晨,大好阳光穿透窗纱上翩飞的鹤,照在艾文涛宿醉的脸上。小艾总睁了睁眼,不情愿地别开脸去。

    怎么这么大太阳,几点了……艾文涛伸手揉眼睛,一动肩膀,浑身酸痛。他翻身一看,自己居然在玄关地板上躺着睡了一夜。

    小艾总呆呆朝玄关尽头的客厅看去。几缕阳光刺眼,透着光的仙鹤羽翼在薄薄的窗纱上张开了,盘旋在空气里,朦朦胧胧地摇曳。

    这是周子轲的公寓。

    小艾总走进去,一眼瞧见了户主。户主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鞋都没脱,这么高大一个人,蜷缩着在一个小沙发里睡觉。

    周世友先生这一天早上还没到家就听司机说,艾先生来了电话,子轲已经回家了:“他说昨天睡过头了,没听见电话。”

    周老先生“嗯”了一声。车沿着山路,徐徐开进周家院门,车一停,几个年轻门卫过来开车门。周老先生下了车,扶着拐杖刚走几步,有人告诉他,有个姓程的先生来访,正在会客厅里等。

    周老先生挑了挑眉,在他人的搀扶下走到会客厅门口远远看了一眼,转身就要走。

    “周叔叔!”结果对方一眼便看见了他,皮鞋踩着地面,嗒嗒嗒,快步赶过来。

    “周叔叔,子苑在家吗?”

    周老先生回过头,看那男人,贴身西装,j-i,ng心打扮,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周老先生闻了闻,他还喷了香水来的。

    “不在。”他说,说完就要走。

    男人好像对他的答案一点也不意外:“周叔叔,我错了,我知道我一直以来都错得很离谱。我这次专程从美国回来,就想把子苑接回去。我想明白了,她是我唯一爱的人——”

    周老先生看了他一眼:“你离婚了吗。”

    男人一愣。

    “手续再过几个月就能……”

    “孩子呢。”周老先生冷冷道。

    男人额头冒汗:“归、归女方……”

    “你走吧,别再来了。”周世友说,撑着拐杖,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子苑一大清早就埋头钻进了厨房,艾文涛在电话里告诉她,昨天点了那么多菜,周子轲一口没吃,反而是喝醉以后,心血来潮,非要吃什么瑶柱云丝羹。厨子都去睡了,他非把人叫起来做,结果厨子做出来了,他尝了一口就不吃了。

    “非说难吃,说人家不会做,把人家厨子好一顿得罪,这我朋友好不容易请来的,今儿我还得给人赔罪去。”

    周子苑这会儿就趴在料理台上,愁眉苦脸看她的平板电脑。

    眼前是她能找到的在网上人气最旺的“瑶柱云丝羹”教学视频。她已经反反复复拉了不下五遍,可她就是看不明白那云丝到底怎么切的。

    “哈喽,观众朋友们,”那个戴着茶色眼镜的古怪老头又出现了,站在镜头中央,模仿着偶像跳舞的姿态说,“欢迎来到每晚十点的静静美食厨房,我是主持人祖静!”

    场外一阵笑声,镜头向右轻移,在古怪老头身边原来还有个年轻人,他穿着一件简单的t恤,脖子上挂了一个围裙,两根细绳向后系在腰上,这会儿正和观众一起哈哈大笑。

    “大家好,欢迎来到每晚十点的汤汤美食厨房,我们欢迎这期嘉宾我们的祖静老师,”年轻人说着,场下一阵掌声响起来,镜头拉近,给了他一个大特写,一点不吝惜拍他的脸,从额头到领口露出一点的锁骨,连他根根睫毛都拍得一清二楚,年轻人看着镜头,忍着笑说,“祖静老师上个月给我们 mattias 写了好几首歌啊,所以呢,作为回报,我和节目组决定满足祖静老师长久以来的一个心愿!”

    那叫祖静的老头说:“你们是不是终于肯让我做主持人了。早和你们讲过,汤汤美食厨房这种节目是没有前途的,女性观众是不会爱看的!”

    汤贞又笑了,他好像非常不经逗,一笑就停不下来,嘴角眉梢都是笑,眼睛笑得s-hi漉漉亮晶晶的,连耳朵都多了一层粉。

    祖静在摄影棚里大声问:“到底满足我什么心愿啊?”

    下面观众也在笑,旁边有工作人员小声提醒他:“祖静老师,云丝羹,云丝羹。”

    年轻男人走近了周子苑,发现周子苑哭丧着脸,手上拿的刀上粘的衣服上沾的全是一块一块烂糊糊的内脂豆腐。

    “虽说子轲是不喜欢吃西餐,”年轻男人皱着眉头直笑,“但你是不是太心急了。”

    周子苑说,这就是她那个百般挑剔的弟弟唯一开口想吃的东西。

    “他要吃云丝羹?”

    “瑶柱云丝羹。”

    “看不出来,他还挺养生。”年轻男人轻描淡写地说。

    周子苑苦着一张脸。

    镜头里,年轻人已经将一块豆腐切过了一遍,借着刀将切成薄片的豆腐一翻,另只手细细地将豆腐片轻轻按下去。

    他手生得细嫩,按在豆腐上,总让人怀疑下一秒他就会把自己的手切到了。

    直到按得片片妥妥帖帖,古怪老头背着手,聚j-i,ng会神在一旁看,大气不敢出。年轻人低着头,提刀又从边缘开始,以极快又稳的刀速,把成片的白豆腐细细致致从头切了过去。

    切完的豆腐乍看之下好似一团失去了形状的糊状物,等散在盛了凉水的小瓷碗里,随着筷子轻轻搅弄,慢慢慢慢,化成丝丝缕缕的云雾。

    “谁将来要是嫁给小汤,谁可享福喽。”祖静对场下的女孩子们无限感概道。

    汤贞开始切一颗颗瑶柱,依旧是切丝。他切完了,抬起头来笑,洁白的额头上一层淋漓细汗,镜头拍到他对场下眨眼的瞬间,伴随着一阵阵欢呼和尖叫。

    “才十九岁就能做得这么好。”周子苑看着视频下面的简介,上面写着“汤汤招牌菜”“十九岁”之类的字样,她越发垂头丧气了。

    年轻男人看了一眼周子苑,又看那些可怜的豆腐:“刀工需要练,你可以先从小块豆腐开始学。”

    周子苑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叮,说她刚刚就是从小块开始切的。

    “把豆腐放在冰箱冻一下?你试过吗。”

    “那不会影响口感吗。”

    “先别考虑口感了,先学会怎么——”

    “我根本不会做中餐,”周子苑突然放下了刀,她慢慢靠在料理台边蹲下了,用手臂圈住自己的头,“我只会做你们都不喜欢吃的西餐。”

    年轻男人低头看她,也半蹲在她面前。

    “我没说我不喜欢。”年轻男人低声说。

    “可子轲不喜欢。”

    “没关系,慢慢来。”

    料理台上的平板电脑没有关掉,没有人倒放重播。视频走完了就关联着走起了下一个。周子苑满口“子轲”来“子轲”去,乍一听到别人喊周子轲的名字,她愣了。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等拿过平板电脑再一看,屏幕里的人,不是她弟弟周子轲是谁。

    “你不是说他不参加这种节目吗。”

    “我不知道。”周子苑一脸茫然,眼神闪烁。

    年轻男人笑了,镜头从台上坐着的一群人脸上扫过去,扫到周子轲的时候,年轻男人说:“他在电视上也拉着一张脸啊。”

    主持人显然也和他抱有同样的想法,刚刚还在戴着围裙做菜的那个十九岁的小男孩,摇身一变,成了周子轲们的前辈。周子苑看了一眼视频说明上的时间,两年前。

    “你们啊,手里的灯牌举高一点,我看看,”汤贞握着话筒,一个人坐在台边,在场下女孩们激动的尖叫声中,他一个个念道,“周子轲……周子轲……子轲……周……”

    他跳起来往回走,边走边举起话筒问:“导演,今天来的观众是不是都是周子轲请来的托儿啊?”

    摄影棚里哄堂大笑,连台上几个男孩子都捧腹大笑,只有周子轲一个人闲闲盯着汤贞的背影,仿佛汤贞说的话无聊至极。

    “你们全都是周子轲的粉丝吗,”汤贞对着台下说,全场只有他一个主持人,他话说起来必须一刻不停,“小周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多的歌迷,真是令人羡慕嫉妒啊。”

    台下的女孩子们立刻尖叫,叫“汤汤”的有,叫“阿贞”的也有,边叫边喊,我们也爱你!

    镜头拉近,汤贞一脸不屑,对着镜头道:“你们的爱太随便了吧。”

    有人笑,有人叫道,我们爱你!真的爱你!

    汤贞笑问:“那如果选结婚的对象,你们想选我还是选他?”

    女孩子们叫道,都选!

    “只能二选一的。”汤贞佯装生气。

    他把话筒伸到了台下去。

    “子轲!”从观众席远处忽然爆发出一声充满激情的怒吼,震惊全场。

    观众席如同一锅沸水,咕嘟咕嘟荡漾起来。汤贞扑哧一声,笑了,肩膀都在颤。周子轲的队友们在镜头里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周子轲倒还是不咸不淡的,眼神在场下游荡了一会儿,最后又落回汤贞身上。

    棚顶的灯光灼热炽烈,照得汤贞一身是汗,连衬衫都有点贴身,裹在他窄细的腰上,隐约透出一层淡淡的粉白。汤贞回头望了台上的人,说:“今天来的全都是周太太,那边,那边坐着的那位周先生,你就没有什么要表示的吗。”

    周子轲看着他,就是一句话不说。

    汤贞舔了舔嘴唇,对着话筒犹豫不决,他嗓子已经有点哑了。不能冷场,可只有他一个主持人,他眨了眨s-hi润的眼睛,好像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周先生啊……”汤贞边想边说。

    “周太太。”周子轲突然应了。

    汤贞大概也没想到他会接话,笑道:“你快说句话。”

    周子轲看着台下,嘴角动了动,像也笑了。“你想听我说什么。”他看汤贞。

    汤贞一双眼睛更加明亮,他把汗s-hi的头发别到耳后去,问观众:“你们想听他说什么?”

    “想听他唱歌!”下面叫道,“想听他唱歌!”

    第14章 偶像 12

    周子轲半梦半醒间,依稀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唤他的名字。

    小周,小周。

    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在狭窄的沙发上烦躁地弯起脖子,脸颊贴着布垫不爽地磨蹭。他想要更多的吻,想要更多的体温。他想把那个人拥过来,紧紧抓住,紧紧抱住。他想告诉他,周子轲不是东西,你别生气,你也别哭了,我什么都不想要。

    肖扬一大早来到公司,塞着耳机,戴着帽子,一下车被公司门外面熙熙攘攘排成长队的人群吓了一跳。助理小朱打着哈欠跟在后面,告诉他今天是亚星的参观日:“直到下午五点都会是这样。”

    肖扬在从新加坡回来的班机上睡了一夜,落地以后,kaiser 其他人都扛不住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小朱一早从机场开车把肖扬送回家,本以为自己也能跟着放个假,没想到肖扬回家叫了弟弟妹妹起床,给穿了衣服,给做了早饭,送了两个瞎闹腾的六年级小学生到了学校,换了一身行头就直接要回公司。小朱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肖扬问他新歌的小样送来了吗,小朱一头是汗,说我去问问郭姐,肖扬问这周什么时候补录《恺撒世界》和《午夜列车》,小朱结结巴巴,一溜烟上了楼,说我这就去问郭姐!

    肖扬独自一人进了地下练习室,走廊里已经有不少来参观的女孩子了,他低着头从中走过,女孩儿们兴奋得两眼放光,却碍于参观日的要求不得上前打扰,只能捂着嘴眼看着他走进 kaiser 专用的九号练习室。

    肖扬一进去就傻了眼,一个他从未想到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正戴着帽子,压低了帽檐,坐在练习室角落。

    “稀客啊!”肖扬一脸意外,他把耳机都摘下来了,快步走到那人跟前,难以置信地看了好几眼,“这位爷,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周子轲抬起头,没好气地瞥他。

    肖扬一屁股坐他旁边,低头看表:“这才几点,你怎么了,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练习室面朝走廊的那道墙是透明的,来往的人能清楚看到每间练习室里的动向。从肖扬进门开始,越来越多的人聚在墙外,大气不敢出地举起手机拍照和录像。

    周子轲歪头看了肖扬一眼,有时候周子轲想不明白郭小莉为什么不顾公司的意愿,强行指定肖扬来做汤贞的接班人,虽然在公司那边总是骆天天的动静更大些。“那天你是不是看错了。”周子轲问他。

    肖扬一愣,没听清楚他问什么:“你说什么?”

    周子轲放慢了语速,他从未这么有耐心地和肖扬说过话:“你告诉我,汤贞自杀那天来这个地方找我。”

    肖扬一听,点头:“没错。”

    周子轲说:“他说他没来过。”

    肖扬眨巴了几下眼睛:“不可能!”

    周子轲看着他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肖扬忽然脸色一白,一双桃花眼傻傻望过来,声儿都发颤了:“难道我遇见的……是鬼?”

    周子轲原本想,肖扬应该不是编瞎话骗他,这会儿无奈道:“哪来的鬼。”

    “不是,我不是说汤贞老师是鬼,我是说,”肖扬认真道,“说不定这里有鬼扮成汤贞老师,专门半夜出来吓唬我们这些小辈。”

    周子轲不愿再与他对话。肖扬反问:“你去看过汤贞老师了?”

    “嗯。”

    “郭姐让我和老罗他们今儿晚上一块儿过去,”肖扬说着,鼻子动了动,撇头看周子轲,“你是不是喝酒了。”

    周子轲没吭声,肖扬用帽子捂着嘴说:“别让外面小姑娘们闻见啊,不然郭姐还要削你。”

    周子轲说:“你巴不得她狠削我吧。”

    肖扬意外道:“你怎么知道?”

    肖扬的助理小朱从楼上一路小跑下来,九号练习室门口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小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门口,往里一看也吓了一跳。

    “扬扬,郭姐找你。”他气喘吁吁地说。

    肖扬一听,也不跟周子轲说话了,撑着地板站起来戴上帽子快步朝外走:“郭姐找我?”

    郭小莉今天一来办公室就听说有人在地下练习室见着了周子轲。她起初颇惊讶,后又觉得也不值得大惊小怪,毕竟她也不知道周子轲这回是挨了一顿骂,浪子回头知道好好工作了,还是又有什么别的打算。

    办公桌上已经放了成摞成摞的文件,为首一本标题写着,mattias 十周年专题活动企划案。

    自从和梁丘云敲定了活动大致方向,亚星娱乐就准备整合全公司的力量来做这件事。在这个汤贞刚刚自杀没多久的当口,亚星娱乐急需一件大事来转移公众的注意力,他们决定打起感情牌,把宣传重心放在汤贞的回归、康复和 mattias 十年未变的深厚情谊上,只要最终效果足够正面,偶像自杀这事再难也盖得过去。郭小莉也早早定了任务,让手下人把所有想法往上报。

    十年,这十年,无论对两位成员来说,还是对郭小莉,值得“纪念”的东西都太多了。

    温心给郭小莉打电话,声音又急又气:“郭姐,你给我发的这个日程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郭小莉说。

    “可是他才刚出院啊!”温心大声道,“需要这么着急吗?”

    “公司也没办法,”郭小莉说,“公司现在焦头烂额,阿贞公开露面这事宜早不宜迟。好在他身体状况恢复得还不错,只是一个发布会,他没问题的。”

    温心说:“不是有没有问题的事,至少给他几天时间准备一下啊!”

    郭小莉沉默了片刻,说:“这不是阿贞一个人的发布会,另一个人的档期也必须考虑。”

    温心破口大骂。

    肖扬敲门进来的时候,郭小莉刚挂了电话,她抬头看见肖扬进来。

    “郭姐找我什么事。”肖扬摘下帽子,问。

    “你明天下午四点去电台录《午夜列车》,”郭小莉看着他,“叫着子轲一起去。”

    肖扬一愣:“什么?”

    “我已经和电台那边打过招呼了,这期让子轲加塞做一期嘉宾,”郭小莉从背后的办公桌上抽出一张纸,上面有几行手写的要点,抽出来时,连带着一张便签也落在地上,郭小莉弯身把便签捡起来,单把那张纸递给肖扬,“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务必让他在节目里就颁奖礼上的事好好道歉。”

    肖扬目瞪口呆,但还是把那张纸接过来:“你怎么……”

    “怎么了?”

    “你做决定之前也不和我商量一下,郭姐,如果是上《恺撒世界》也就算了,毕竟是团里大家一起的节目。《午夜列车》是我自己——”

    “这是你汤贞老师给你的节目。”

    “给我就是我的了啊,”肖扬抗议道,低头看了看那张纸上写的内容,叹息一声,“郭姐你怎么想的,这根本不可能做到啊。”

    “怎么不可能。”

    “周子轲这人平时就不爱说话你是知道的,和他说十句话他能搭理两句就谢天谢地了。上上电视他还能露张脸给观众看一看,你不如让他到电视上道歉。”

    “电视不可能,反而闹得更大,”郭小莉说,“时间那么重要,他摆张臭脸,观众一看,这像道歉的态度吗。”

    “可是广播节目上只能听声音,他不说话,听众难道就听他喘气儿吗,这更不像道歉了。他要还是一句话不说,我难道从头到尾自说自话。”

    郭小莉正色道:“这不更显得你肖扬妙语连珠,才智过人,能堪大用。”

    肖扬听了听,“诶”了一声,顿时觉得也有些道理。

    “到那时候,为了子轲收听节目的听众,就不得不全程听你讲话,”郭小莉一边继续哄他,一边低头看手里捡起来的便签纸,那上面是一串潦草的手抄乱码,又有星号又有井号,共计11位,郭小莉把便签攥成一团塞进口袋里,抬头看肖扬,“距离今年音乐节还有一个多月,要抓紧时间了,扬扬,能超过子轲的机会可不多了。”

    天才陨落的故事最好看,越是被捧到心尖的人,旁观者越是爱看他碎得一塌糊涂。他死了,会变成传奇,会为人称颂,他今生今世再也没有机会沦为凡庸,再也不会老去了。汤贞自杀的故事多多少少就属于这类,它更像是命中注定的,是命中有此劫。仿佛不以自杀结束,“汤贞”这个故事就不得圆满,“汤贞”这个名字就无法成全。只可惜人命易算,天命难测,汤贞从鬼门关游荡了一遭,居然又被生拉硬拽地扯回来了。

    亚星娱乐主办的发布会于当日下午一点在北京一家酒店八层会议厅举行。记者们甭管受邀的没受邀的,摩肩接踵,你挤我,我挤你,将偌大的场子挤得连个苍蝇也飞不进去。mattias 队长梁丘云先生先行到了场。他今天是正装出席,西装剪裁贴着他宽肩窄腰,西裤下双腿修长,闪光灯啪啪地照他,追逐他,梁丘云时不时对镜头笑一笑。

    “云老板今天心情不错。”记者们喊道。

    梁丘云说:“阿贞的好日子,谁心情会不好。”

    台上摆了两个座位,梁丘云一走上去,前排记者就围过去和他搭话。梁丘云拉过椅子,解了衣扣坐下,从助理手里接过一瓶水,一边喝,一边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和记者聊起天来。

    直到下午三点,汤贞都还没出现。

    很多人都快忘记这件事了。也许是之前汤贞自杀的事闹得太过沸沸扬扬,太过满城风雨,搞得所有人一时之间都有点找不着北。他死了,汤贞居然死了,恨不得立刻把能扒拉到的关于汤贞的一切都收拾收拾珍藏起来,咂摸咂摸怀念一番。所有人都忽然放下了那些成见,变得特别宽容,无论在汤贞身上发生过什么好事烂事,仿佛只要加一句“人都死了”,立刻就全不是事了。

    估计汤贞自己也没想到,自杀还有这作用。可归根结底他没死成,不仅没死成,公司还以他的名义邀请来几百记者,要开一个场面颇大的发布会。两个多小时的等待足以帮在场所有记者找回一点过去的感觉,即汤贞在他们笔下原本该是何等劣迹斑斑。

    连梁丘云的耐心都开始耗尽了。他时不时抬腕看表,时不时和助理耳语,倒是从头至尾没有怠慢过场下记者。记者们也给足了他面子。每次有人问他,汤贞怎么还不出现,汤贞什么时候来,梁丘云笑得无奈又讨好,说着,大家再等等,阿贞身体情况特殊,刚出院不久,还请多多体谅。

    有记者说,真和身体情况有关吗,发布会时间昨天就定下来了,就算身体再不好,用担架抬着一早出门这会儿也该到了,明摆着习惯性迟到,和以前一样不守时,让大家在这儿干等。

    身体不好回医院躺着继续治,出来耍人玩有意思吗。另个记者说。

    梁丘云也不反驳,就听着,好像连他也找不出一句话替汤贞的迟到辩解,只能在这里替汤贞受着责罚。

    “云老板,你太敬业了,”另个记者看不下去了,“要不是你还一直在这儿坐着,我们哥几个早就走人了。亏得他自杀给这么大的版,出来还是这副德行。”

    还有人说,云老板这种腕儿,他汤贞也好意思让人等这么久。

    三点五十的时候,助理上来告诉梁丘云,汤贞到楼下了。

    梁丘云脸色已经十足难看,他匆匆下了台,下面记者慌了,急急忙忙举起镜头,以为会拍到什么汤贞发布会迟到梁丘云黑脸离场的画面,结果助理小孟在后面大声说,汤贞老师马上就到场了,请各位稍安勿躁!

    梁丘云大步往外走,一出电梯门正好见到酒店门开,第一个进来的是温心。温心着急忙荒,满头是汗,头发都一缕一缕贴在脸上,她手里握着一个水杯,还抱着一件外套,没拉紧的背包里一片大红色的y-in影,显然是给记者们准备的红包。

    接着进来的是祁禄和几位酒店工作人员,他们手里提着不少纸袋,看纸袋上印的标志,里面东西应该是有些价格。梁丘云皱了皱眉,亚星这小破公司为了汤贞也真是下了血本。

    最后进来的是汤贞,他垂着头,还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是被人抱着进门的。

    梁丘云眼睛睁大,和周子轲打了个照面。

    第15章 偶像 13

    周子轲没上电梯。梁丘云朝他们走过去,做出一副不容拒绝的迎接姿态,祁禄原本要从周子轲手里扶过汤贞的,眼见梁丘云抢他一步,大手一把把汤贞接过来。周子轲也没说话,看了梁丘云一眼,手离开汤贞的背,向后退了一步。

    梁丘云也看他,是那种雄性动物对上雄性动物迈过地盘的眼神。周子轲不说话,也没有在这里和他对峙的意思。

    温心说:“子轲你快去电台,郭姐催你呢,可别迟到了!”

    电梯门把周子轲留在了外面,他又看了汤贞几眼,也不留恋,跟着酒店门走进外面的阳光里。梁丘云瞧着他离开,自己手还抱着汤贞,低头一看,汤贞还闭着眼睛靠在他身上。

    这个人真是轻了不少。

    “那小子怎么来的。”梁丘云问。

    “干你什么事。”温心没好气地说。

    电梯里还有酒店其他工作人员在,一个个都低着头不吭声。

    梁丘云问:“汤贞吃了多少药?”

    “不知道。”

    “你这助理怎么当的。”

    温心说:“你也知道汤贞老师睡觉需要吃药的。要不是某位老板突然今天就要开发布会,他怎么会吃了药也一直睡不着。我真不知道他最后吃了多少。你说得倒轻巧,你照顾过他吗?”

    电梯上了八层,梁丘云反问:“温心,你哪年进的公司?”

    温心想说,和这有什么关系。话还没说出口,电梯门就开了。有工作人员迎上来,要带他们去会议厅。梁丘云叫他开一间更衣室的门。

    汤贞醒不过来。折腾了一路,他每次睁睁眼睛,不一会儿又把沉沉的眼皮闭上了。强烈的药性仿佛把他整个人都夺走了。

    温心害怕这种情况,汤贞的医生曾同她和郭姐说起过这件事。汤贞有的已远远不是普通的心理问题,他是病人,生了病就要吃药,但与这种疾病相关的药物通常又带有极大的副作用,药量药性都不好控制。一旦因为吃药误了事,特别像汤贞从事这种职业,容易有完美主义的想法,又极易自责的患者,一旦失控,病情十分容易恶化下去。万万不能再给他压力。

    所以温心一点不敢催促汤贞,甚至害怕去叫醒他。外面有几百等得屁股着火的记者,温心只能先想办法去安抚他们。她指挥几个酒店的工作人员把所有礼品带到会议厅,然后到处找梁丘云的助理小孟。

    小孟说,你们来了,就等你们了。

    温心往会场里一看,顿时笑了,她难以置信:“你们就让这群记者在这里干等着,你们到这么半天了连瓶水也不给他们送?”

    小孟挑了挑眉:“郭姐说这都交给你们办的,我们到了就行,你们来这么晚还赖我们?”

    温心忍着心里满腹脏话,夹着包往会场里进:“行行你先让开吧。”

    礼品夹着红包车马费,一个个送到记者们手上。这群记者现在就是一个个通红滚烫的炸药桶,一碰就炸。温心一边赔着笑脸道歉,一边请他们挨个签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各位,我们汤贞老师身体情况特殊,大家也知道,今天临时出这种状况,大家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你们他娘的是不是成心的,一出来就摆这么大谱,知道的是他自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上天了!”一位胸前挂着相机的记者大哥热得衣衫都脱了。他上来冲着温心就是一顿骂,接过礼品袋看也不看丢在一边。业界都懂的,这种礼品袋看着越大里面越没值钱东西,包装越好的越坑人。反倒是他旁边的记者从袋子里抽出一瓶红酒,目瞪口呆:“我天……”

    温心傻呵呵赔笑脸,心里一块石头还悬着。

    记者们也不当面拆那个装钱的信封,只把礼品袋拆了。平时习惯了收什么小公仔,什么t恤、钥匙链之类的破烂儿。这会儿看着这袋子里,一瓶红酒,三盒茶叶,一包糕点,车马费信封,还有一封信,还附了一束鲜花。

    有人拆开那封信,啪嗒掉出几张纸片,翻开一看,印有兰庄酒店标志的信封,里面一张礼品卡,两张游泳券。

    “嗬,兰庄!”

    “这游泳券怎么用啊。”

    “礼品卡是干嘛的?”

    一人反复检查那三盒茶叶的成色:“来这一趟等仨小时还挺值?”

    “毛成瑞怎么这么舍得花钱?”

    “亚星给周世友带孩子,两家估摸着合作互惠了。”

    “开玩笑,兰庄这么大的产业用得着和毛成瑞互惠?”

    “早说啊,早说亚星现在都送这个……前几天亚星的会我没去,你们谁去了。”

    “不用去,送个破靠垫。毛成瑞那个抠门,估计也就汤贞的事送送了。”

    议论声从后排传到前排,等温心跑到前头的时候,还没领到礼品的记者已经对她和颜悦色多了。“体谅,体谅,你们也不容易!没事,我们再等一会儿也可以,让汤贞慢慢准备啊。”一位记者大姐对温心说。

    温心脸上汗直淌,这才算大松了一口气。

    助理小孟瞅着那礼品袋里的东西,问身边人这从哪弄来的。身边人不理他,小孟抬头一看,发现身边站着的是祁禄。问哑巴哑巴当然不说话。小孟直接绕过祁禄去问温心。温心说:“干你屁事。”

    温心回到更衣室,见汤贞已经睁开眼了,坐在梁丘云身边还晕乎乎地低着头。梁丘云捏着他的后脖,用一把冷水浸过的毛巾使劲给他擦脸。温心走过去就要把毛巾抢过来:“哪有你使那么大劲儿擦脸的!”

    “你家老师整容了?”梁丘云问。

    “你才整容了!”

    “那就别这么娇气。”梁丘云说。

    温心被他堵的,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

    梁丘云叫工作人员拿了瓶风油j-i,ng来,他掐着汤贞后脖让汤贞扬起头来,往他几个x,ue道上用力点。

    周子轲到电台的时候,肖扬已经等了他十分钟了。肖扬好像一点不奇怪他迟到,反而惊讶这位大哥居然真的来工作了,而且居然只迟到了十分钟。“以前录过吗。”他问。

    周子轲坐下,额头上都是汗,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没有。”他把车钥匙放桌上。

    工作人员递来一杯水给他。肖扬轻吐了一口气:“那你知道一会儿该说什么吗。”

    周子轲摇头。

    肖扬朝外面工作人员比了个手势,他拿来一个耳机给周子轲:“这是上期节目,你先听听。二十分钟后开始录。”

    周子轲心里烦乱,什么都听不进去,拿着耳机也不戴。

    “我没想到你来啊。”肖扬瞅着外面工作人员,小声和他耳语。

    “我也没想来。”周子轲说。

    “我就觉得!本来还打算冒充你声音录一期骗骗你那些傻不拉几的歌迷。你怎么又来了呢,打断我的计划,亏我台词都写好了——”

    周子轲估摸还是觉得他更吵,低头把耳机戴上了。

    在亚星娱乐,是个偶像多多少少都做过电台节目。节目时间不长,至多半个小时,时段通常在深夜,内容也很简单,对听众讲讲自己的近况,放放自己的新歌,与嘉宾聊一聊天,读一读粉丝来信,回答一些问题。

    在社交网络远未流行起来的年代,电台节目几乎是粉丝们平时能接触到偶像的唯一途径。即使现在人人都有一个微博账号了,人与人被网络拉近到近乎零的距离,亚星娱乐还是把电台节目这项传统保持了下来。毕竟能在睡前听到偶像的声音,隔着朦朦胧胧的黑夜,通过电台信号,听偶像读一读自己的信,听偶像道一声晚安,始终是许多年轻女性的刚需,这是社交网络所永远不能取代的。

    kaiser 在出道第一年拥有了自己的电台节目《恺撒世界》,每周五晚上十一点播送,三年间从不间断。除周子轲外,其余八名成员以两人一组的形式轮番主持。也有个人节目,譬如肖扬的《肖扬午夜列车》,每周六晚23:00,这原本是属于 kaiser 前辈汤贞的时段。

    周子轲从未参加过任何一期节目,尽管在 kaiser 粉丝群内部关于请求他上节目的呼声一直很高。三年了,没有一个人听周子轲说过那一声“晚安”。

    耳机里还在播放肖扬的上一期节目,在读信的环节,肖扬读到了这么一封信。来信的是一个最近遇上了人渣,刚刚失恋的女孩。她告诉肖扬,她不想活了,她为一个男人肝肠寸断,那个男人却从头至尾没把她当作一个人来看待:“他有旧爱,我知道,我只是喜欢他。我愿意为了他奉献,愿意为他做所有事。我愿意!我甚至不求他爱我,也不图他任何的感激,我只希望他过得好,希望他快乐,也许希望他多看我一眼,无所谓了。我做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他表现得很领情,可没多久他又和他的旧爱在一起,彻底把我踢出了他的世界。这没什么,我能接受啊,我希望他快乐,我能接受!我不能接受的只是居然是我一直以来的付出让他们有机会重新走在一起,我不能接受的是,他可能从头至尾只是在利用我,利用完又把我踢走……我不能接受的是,居然到了这一步,我还是喜欢他,我还是想爱他……”

    周子轲不自觉摸了摸鼻子,他抬起眼来看身边的陈设,然后他听到肖扬念出信的落款,“被周姓男士伤透心的雯珺”。

    他大倒胃口地把耳机摘了。

    mattias 不是第一次传出要解散的消息了。早在这组合成立之初,“解散”的传言就一直缠缠绵绵地伴随着两个年轻人。汤贞的星途从一开始就走得太高太远了,梁丘云那时还是一介无名小卒,两人差距过大,以至于是个明眼人就感觉他们不可能长久。那时业内就总有人说,这组合某年某月必散,之后汤贞必定和亚星娱乐解约,十有八九是要签到万邦去。而万邦娱乐集团也有人透出风声,说万邦陈总一直非常欣赏汤贞,认可他的才华,只要汤贞有合作意向,必定重金签约,重金打造他。

    亚星和万邦,一个偶像小作坊,一个明星大集团,再傻的人也该知道如何去向。可汤贞那边就是没动静。一年一年,他带着 mattias 一路走红,连亚星都跟着风生水起,越做越大了。

    解散的传言年年传,年年这组合也没散。汤贞好像在亚星待得自在,对他那个总也红不起来的搭档都有点“不离不弃”的劲头儿了。好在事情终有转机,mattias 成立第五年,梁丘云在汤贞的介绍下结识了香港导演丁望中,两人一见如故,一拍即合,当下便有了《狼烟》第一部 的合作。影片上映后,梁丘云以黑马之姿一炮而红,别说两岸三地,连大洋彼岸都有了他的忠实观众,他被媒体称为五年一剑,大器晚成。在工作日渐忙碌以后,梁丘云不得不开始缺席 mattias 的团体活动,而巧合的是,也在同一年,一向公众形象良好的汤贞突然开始被媒体频频爆出负面丑闻,打人迟到,召妓整容,嗑药赌博……连街拍中的汤贞也是形容憔悴,没有一丝笑容。他开始大量减少工作,留在家中。不知是不是为了躲避记者,他甚至开始留起了长发,镜头很难拍到他的脸。

    这是第二回 ,人人都传 mattias 估计要解散了。呼声最大的是梁丘云的影迷。他们觉得自己崇拜的演员实在不是当偶像的料——穿着花里胡哨的打歌服,在舞台上扭来扭去跳舞,讨好每一个老中青妇女,这根本不是那个硬汉梁丘云该做的事。

    可当呼声消退了,又好像潮水消失在海里般无声无息。mattias 仍旧没有解散。尽管有那么一年,除了合作发行了一张唱片外,梁丘云没有参与任何与 mattias 有关的活动。在很多人眼里这几乎等于事实解散了。梁丘云却依旧在媒体前表示,mattias 是他终生的归宿,汤贞永远是他最重要的人。

    一年以后,梁丘云突然高调宣布回归《罗马在线》——这一档梁丘云与汤贞共同主持的节目已经伴随他们走过了近十年。十年,梁丘云从昔日的平凡少年一步步变成今日不可小觑的功夫巨星,与此同时,汤贞的状态却是每况愈下,拍戏忘词迟到是家常便饭,曾号称从不使用替身的汤贞,如今大量戏份都只能由替身代他完成。那段时间,有汤贞出现的节目都非常受欢迎,因为他状态差,弹着琴手抖,唱着歌发茫,还跑调,无论收视率还是点击率都特别高。

    用“声明狼藉”来形容汤贞毫不为过。他好像也一点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和形象了,几次在街上游荡,迷路,被狗仔的镜头堵在墙根,也只是抱着头躲在墙角一声不吭。

    有大师煞有介事地说,mattias 注定只能红一个,这两个人命里相克。

    第三次,这回几乎所有人都在说,汤贞已经完了,mattias 这回必定是要解散的,梁丘云对亚星根本没有任何留恋。还有人说,梁丘云和万邦内部几名高管很熟,万邦已经放出话来,准备了一份天价合同,一切落听,就等云老板过万邦的门。

    如果汤贞没有自杀,也许梁丘云真会就此一走了之。

    自杀后第一次公开露面,汤贞姗姗来迟,脚步踉跄,难掩病态。梁丘云陪同他上台,同他一起对媒体鞠躬道歉。mattias 解散的传闻再一次破灭了。汤贞在发布会上表示,将会逐步开始恢复日常工作。梁丘云也表态,一定竭尽全力帮阿贞重回正轨。最后汤贞再次起身九十度鞠躬,感谢所有人的关心,自己未能成为一个好的榜样,希望得到歌迷与影迷的原谅。

    第16章 偶像 14

    郭小莉直到发布会结束才匆匆到场,祁禄就在会议室门口等她。得知汤贞除了迟到以外,在台上表现还算正常,郭小莉大大松了口气。“温心呢。”她问。祁禄指向会议室内。

    记者涌出门的时候还在议论纷纷。

    “也不让提问,我准备了那么多问题。”

    “你也不看看人自杀才几天就出来了,还提问。”

    “我感觉汤贞有点悬,走路都飘啊,抛头露面太早了。”

    “有什么办法,这回他自杀的事可闹太大了。本人再不出面,这事越滚越大,万一定型了以后怎么办,他自己是不背代言了,mattias 还背着不少呢。他一个偶像,又不是靠负面新闻吃饭的。”

    “要我说,这个人要想自杀,就是得死得透透的。活下来场面太尴尬了。我刚才坐里面都觉得坐立难安。”

    “汤贞都不尴尬,你尴尬什么。”

    “我也觉得好尴尬啊,还要道歉。不过云老板也够义气的,这么忙还抽空来陪着……你们笑什么?”

    “你不看看今天来的都是什么级别的媒体,多大动静,这什么话题性,他哪点吃亏?”

    “也就这次了,现在汤贞就自杀的事还热乎,不信你看下次,能来一半人就不错了。”

    郭小莉低头瞅见他们人手提一个纸袋,还有人包里揣着红酒。祁禄分开记者钻进门里,不远处汤贞正往台下走。祁禄去扶他。温心看见了郭小莉,快步赶过来,正要举手和她打招呼。

    “这礼品哪弄来的。”郭小莉直接问。

    温心愣了一愣,“哦”了一声:“那个……那个……”

    郭小莉眼风一扫她,温心立刻全交代了:“不是……主要,迟到时间太长了嘛,汤贞老师又一直醒不了,我怕第一次露面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弄砸了,汤贞老师才刚恢复一点,万一再被媒体一顿狠批,以后可怎么……”

    “直接说,哪儿弄来的。”

    “我、我就觉得之前准备的礼品堵不上媒体的嘴嘛。然后子轲正好在,他听我说了,就带着祁禄开车去兰庄酒店礼品部,就……就拿了……”

    郭小莉说:“我傻,我看见兰庄的纸袋会不知道和他周子轲有关?”

    “那、那你都知道了,你还想问我什么?”

    “他为什么会‘正好在’阿贞家里,还用你的手机和我说话?”

    温心瘪着嘴,快要哭了:“我……他……他之前和我说,如果我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给他打电话,他会帮我的……当时汤贞老师一直不醒,我就慌了嘛……”

    郭小莉气笑了,伸出一根手指头把温心脑门一顿猛戳,戳得温心直往后仰:“温心啊温心……周子轲?帮你?亏你想的出来。”

    温心哭丧着脸,也有点气恼:“干嘛,不行啊!”

    郭小莉说:“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是不是又到处找借口不去工作不去道歉——”

    温心立刻摆手:“不是啦,他去了,你都那样说他了,他能不去吗。”

    郭小莉瞪了温心一眼,当场拿出手机拨肖扬的电话。就在一个小时前,温心正在手机里对郭小莉哭诉,她说汤贞老师怎么也醒不了,不知道怎么办,难道要强行把人带到现场让媒体记者拍他昏迷不醒的样子吗。郭小莉还未说话,突然手机那头换了个冷冷淡淡的声音,上来就说:“汤贞今天去不了,你把发布会取消吧。”

    他那语气比起商量,更像是给郭小莉下了道通知或命令。郭小莉反应过来那头是谁,一时间哭笑不得,怒不可遏,一看时间已经三点半多了:“你四点有工作,你怎么还不去工作?”

    周子轲一顿:“我——”

    “周子轲,你要还有点男人的担当,你就现在去给我工作,去给我道歉!别的事情有公司在,用不着你管!”

    肖扬不接电话。郭小莉瞪了温心一眼,又打电话给电台的负责人,对方一接起来就笑得开花了:“哎哟郭姐,是,是,来了来了,子轲他们正录着呢,录挺好的,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正录到读信环节。今天的来信都是和嘉宾周子轲有关的内容。事实上从昨晚,《午夜列车》官方微博突发通知,说 kaiser 队长周子轲将空降本期《午夜列车》担任嘉宾,并就颁奖礼事件进行道歉后,《午夜列车》的电子邮箱就被八方涌来的信件挤爆了。光挑信出来就耗费了节目组不少力气。

    肖扬念这些信的时候,表情着实有点扭曲。

    他是主持人,这个听众来信呢,惯例必须是他来念的。其实有嘉宾到场的时候,粉丝来信的内容往往都差不太多,要么大段表白,要么大段提问,要么大段倾诉。肖扬也念过不少信了,不知为什么,他就感觉周子轲的粉丝尤其恶心吧啦的,那表白的句子写的,腻歪得他一边念一边忍不住抬头瞧周子轲。周子轲倒是没什么反应,倚在靠背上面无表情地听,肖扬可就不行了。他念着那些“子轲,喜欢你的眉眼,喜欢你的笑脸”,心里就纳闷他笑脸什么样,我怎么没见过,你们都从哪见的。念到“你降生在这个世上,就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好让我们用一生来爱你”,肖扬更是胃里一阵翻腾,午饭快吐出来了。他感觉周子轲降生在这个世上,还和他加入同一个组合,就是老天爷对他的历练,故意让他肖扬的人生过不顺畅。

    还是提问环节更好一点,有个问题问,子轲你为什么从来不唱solo曲?你并不是不会唱,曾经在《罗马在线》上当众唱过一小段,那段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了,想听你唱别的歌。

    肖扬问完,抬头示意周子轲。周子轲说:“我不会唱别的歌。”

    肖扬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下个问题,周子轲先生,我有个事情想问你,我叫雯……”肖扬念到一半,声音一顿,也不抬头,伸手把那张打印的电子邮件丢给了周子轲。肖扬对麦克风说:“出了点问题,这封来信后面显示不清楚,我们来看下一封。”

    周子轲看了一眼那张纸,只看几个关键字他就明白了。

    雯珺,周姓男士,渣男,负心汉,真相。

    肖扬看着周子轲把那张纸团成一团丢到了一边。

    临到节目末尾,往常的闲聊时段,是该对听众朋友嘘寒问暖一番,说一声晚安的时候了。肖扬把自己麦克风关了,暗示周子轲说几句好听的,把最后几分钟结束掉。周子轲盯着麦克风看了一会儿,低声说:“这次,亚洲音乐颁奖礼上,我个人极不成熟的行为,给 kaiser ——”

    肖扬一愣,抬头盯他的脸,仿佛见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