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贞笑了。林汉臣说:“你老实说话。”
乔贺舔了舔嘴唇:“我挺老实的,林导。”他说着,伸手划了划剧本,“和英台楼台一别,回去就病死了,这不是用情太深是什么。”
“那你说,他为什么用情这么深。”
“这我就不知道了,”乔贺看着汤贞,“当了三年同学,同学一朝变了女人,娶不到就要去死?还不至于吧。”
乔贺说:“林导,我没怎么演过这种古代传奇爱情故事,也不好评价它。你要我说,我就说了,你别见怪。它有些情节着实夸张了,为了传奇性,丧失了逻辑。”
汤贞说,他看了几部梁祝改编的戏,其中有一两部在梁山伯病死的原因上做了加笔,改成梁山伯被祝家马家的人杖打了一顿,或是淋雨感染了风寒,才一病死了过去。
“还用你教我怎么写剧本?”林汉臣说。
“我就说说嘛。”汤贞低头说。
“那你说说你的想法,”林汉臣说,“祝英台,你怎么想的。”
“我觉得她……很勇敢,”汤贞说,“像我就不是这么勇敢的人。”
“怎么个‘勇敢’法?”
“这种,认识了三年,简简单单就可以为爱殉情,为爱而亡的想法,不顾一切,抛弃家庭,说陪葬就陪葬的做法……”汤贞皱了皱眉头,偷偷看了乔贺一眼,又看林导,小声问,“要说实话吗。”
“快说。”林导道。
“我感受不了,”汤贞说,“就像乔大哥说的,这个故事后半段太‘传奇’了。”
乔大哥。
乔贺一笑。
“这种传奇故事,听听可以,为爱死,为爱生,故事简单刺激,观众知道怎么回事就很高兴,”乔贺接过汤贞的话来,和林导说,“但要拿到舞台上来演,让我们演员来演,还是要讲逻辑,可信度,说服力。这故事里面每个人的思维方式都好像直线一样简单,见了就爱,爱了就死。要按这个演,那才是小孩子家家闹着玩。”
林汉臣早听说乔贺,当年在戏剧学院礼堂毕业演出,一个人独角戏撑满全场,博得满堂彩,在他们小圈子闹了个大新闻,风光得很。毕业以后却没多久就沉寂了,至今没几个导演肯用他。每天闲坐办公室喝茶看报,一颗好苗子,当咸菜一样腌在缸里。
他算是知道个中缘由了。
乔贺说,首先祝英台会爱上梁山伯的原因,他就不太明白。
“英台甚至没有爱过其他人。当然,她是素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见过多少男人,但她饱读诗书,天生聪慧机敏,自诩神机妙算,能把生身父母耍得团团转。这样一个祝英台,想必不是那些一出门见到一个男人便要眷恋上的女人可比。在书院里,她和梁山伯三年相处,这是他们爱情萌芽的阶段,可整个过程中,没有耳鬓厮磨,没有男欢女爱,没有怦然心动,只有简简单单同窗之谊,以她的慧眼,不可能看不出梁山伯是个什么样的人,”乔贺先是和林导说,说到这,又对汤贞道,“梁山伯这个人,一无英台之勇,二无英台的谋,三,他身无分文,相貌平平,古板迂腐。固然人忠厚老实,可他忠厚得过了,近乎痴傻了。十八相送时,面对英台几番暗示提点,始终一窍不通。再如何是一个满腹经纶的才子,无法与英台心有灵犀一点通,又有什么用?”
汤贞睁大眼睛,神情专注,听乔贺的话。
林汉臣在旁边不言语,但看他脸色,反倒缓和了。
“所以说,祝英台究竟爱梁山伯什么?总有人说,自古以来,机灵女子就是偏爱呆瓜傻小子,可就是郭靖,见面还能请黄蓉吃一顿饭呢,”乔贺笑道,汤贞愣了愣,也笑了,就听乔贺讲,“黄蓉如何铺张浪费,郭靖一应接受,面对黄蓉这么一个陌生的脏小乞丐,郭靖的善良赤诚显露无疑。反观梁山伯,他病死了,死前还要送一方沾血罗帕给英台,这一下,祝英台就是原本有机会不死,也必须要给他梁山伯殉葬了。”
汤贞一时半会儿没说话,林汉臣对乔贺一番话不予置评,倒看着汤贞:“英台,你怎么看。”
汤贞说:“我倒是理解祝英台对梁山伯为什么会生出好感。”
乔贺看着他。
“从英台的角度来看,她出门求学,是怀抱着一个,一个……地雷的,这个地雷就在于她是女儿身,”汤贞说话不快,说的时候,眼神往这飘一会儿,往那飘一会儿,仿佛他的思绪,“她求学也不容易,在那样的年代,她设了这么多计,使尽了办法,才从父母手里骗到了一个短暂出门的机会,这么难得,又珍贵。对英台来说,能读书,像寻常男子一样读书,学诗词歌赋,那算是小小的她的一个梦想了。”
“所以呢。”乔贺说。
“所以……”汤贞想了想,看着乔贺,舔了舔嘴唇,“我觉得,对英台来说,在那三年里,最重要的不是一个男子的才貌,也不是金钱,不是他多么优秀,而是这个男人给她的一种……安全感?她最害怕的无非是身份败露了,会被书院遣送回家,这无论对她还是对她的家庭都是奇耻大辱。英台再如何聪明,也改变不了这个境况,这是她作为一个女孩子的命运。而梁山伯……就像乔大哥你说的,他的古板迂腐,近乎痴傻的忠厚老实,在这种情况下反而给了英台最大程度的庇护,是最可以让她依靠和信任的人,甚至可以说,因为他的存在,英台才有了实现梦想的机会。”
乔贺看了一眼林汉臣,后者也在看他。
“所以我觉得,如果放在其他时候,英台也许真的看不上梁山伯,但在这个合适的时机下,梁山伯反而是那个最合适的人,”汤贞说着,看乔贺身边的空椅子,那原本是副导演的位子,“就像今天早上高大哥说的,整整三年,朝夕相处,酷暑寒冬,祝英台一个青春发育期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没人察觉到她的异样,她的同学里,老师里,肯定有人起过疑心的,不可能没有的。”
汤贞边想边说:“他们要是起疑,第一个反应肯定是去问梁山伯。山伯和英台同吃同住,书院里没有比他更能接近祝英台的人了。那山伯肯定会说,怎么可能啊,英台当然是男子啊,你们不要胡说八道,不要信口开河。其他人看他如此信誓旦旦,多半也就信了。毕竟没人能想到,居然能有男人和女孩子同住三年却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发现,这样的男人的确少见,估计英台也在心里琢磨,怎么还有这种人啊。”
他说完,发现乔贺在笑。汤贞一愣,忐忑道:“为什么笑啊。”
乔贺忍住了笑容,和林汉臣说:“还挺有几分道理。”
林汉臣说:“你没发现梁山伯的好,是不是。”
乔贺笑着问汤贞:“汤贞小友,那你又是什么地方不明白。”
林汉臣看着汤贞。就听汤贞说:“我可以理解她为什么爱,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爱他爱到去死。”
“毕竟祝英台应该不是一个,那么头脑发热的人。”汤贞说。
林汉臣低头看了眼手表,说:“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再不去吃饭,你俩要没得吃了。”
汤贞一愣,看着他:“结束了吗?”
林汉臣伸手呼啦他一头柔软的头发:“先吃饭,小汤,吃完再说。”
汤贞高高兴兴,和那个一直坐在门口椅子上等着的大个子一同出门。“盒饭在楼下,不知道还有没有了,你们去看看吧,”林汉臣说着,用扇子拍了一下乔贺的背,“乔贺,你一块去吧。”
乔贺“嗯”了一声,就听汤贞喊他,乔大哥,一块走啊。
送盒饭的师傅早已经离开了,乔贺一下楼,就看见一个瘦瘦的小男孩守着一兜盒饭在那里等。见汤贞他们来了,那小孩朝他们挥手。汤贞说:“祁禄?你怎么还在?”
那叫祁禄的小孩说:“我看你们一直没出来,怕你们没饭吃。”
大个子走过去,一搂祁禄,问他:“这里盒饭什么菜啊。”
祁禄笑着,把盒饭从袋子里挨个拿出来,把筷子给那大个子:“不知道,我还没吃。”
汤贞回头叫乔贺:“乔大哥,盒饭正好够数,你一块来吃吧!”
乔贺原本都打算自己开车出去吃了,笑道:“还有我的份啊。”
祁禄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那个副导演大叔,看我在等,说给你也留一份。”
“谢谢你了,小朋友。”乔贺摸了摸他的头,说。
第33章 梁兄 7
乔贺不懂偶像经济的个中奥秘,对亚星娱乐这个公司更是毫不了解。他们饭没吃完,下午排练的时间就已到了,陆陆续续有亚星的练习生到剧院来,成群结队,三三两两的。每个人经过时都要来和汤贞打声招呼,还有坐汤贞身边的大个子,乔贺听他们称呼他“云哥”。
林汉臣导演过来了,他招呼着汤贞,手里拿了一张相片给他看。汤贞叼着筷子,抬头看了一眼,说:“这是老院长?”
“是啊,”林汉臣说,“这是年初我去香城,和他拍的合影。他还跟我问起你呢。”
汤贞心急,时间快不够了,他塞了几口饭,脸颊鼓鼓囊囊的。大个子从旁边提起一瓶水,拧开了给他,他急匆匆喝了一口,咽下去,和林导说:“我有五六年没见过他了。”
“有空回去看看吧,”林汉臣说,“你妈把你带走以后,香城老剧院的大伙儿都挺想你的。前阵还在电视上看你呢,那个七公子成天重播。”
汤贞笑得尴尬,不太好意思似的:“不会吧,他们都看了?”
林汉臣一皱眉,说他:“你这是什么反应。”
汤贞欲言又止,看了旁边的乔贺一眼。
林汉臣说:“搁别人身上,骄傲还来不及呢。这么好的电视剧,你还要跟老乡藏着掖着。”
“怕他们觉得我演的不好。”汤贞老实说。
“谁觉得你不好了,”林汉臣笑道,“谁能觉得你汤贞不好?”
汤贞把盒饭里一条绿油油的青菜撇到一边,仰起头说:“您老刚找到我的时候,不就说我什么都变得不好了吗。”
嘟囔着:“还说我比小时候差远了。”
林汉臣哈哈笑了,双手背到身后,问他:“你记仇啊?”
汤贞发现祁禄也把盒饭里的青菜夹出去了。他义正词严,叫祁禄不能挑食,青菜还是要吃的:“你还小,不要和大人学。”
林汉臣说,等这台梁祝上了,要把老院长他们都请来:“他们给我打了电话,要了票子,说要来看你演戏。”
汤贞如坐针毡,饭吃了一半,放下了。
林汉臣说:“你不吃啦?”
汤贞愁眉苦脸的:“让你一说,我都开始紧张了。”
“你当大明星的还紧张?离开演还六个月呢,不用紧张。”
汤贞眼神乱飘,看了乔贺一眼,说:“好久没上台演戏了……怕上了台,给他们丢人。”
乔贺坐在旁边瞥他,瞥汤贞微颤的眼睫,白里透了点红的耳朵。
“给他们丢什么人啊,他们是来捧你的场的。”林汉臣说。
汤贞仰头看着林汉臣:“也怕给林爷丢人。”
“怎么叫给我丢人,”林汉臣数落他,“台子上的角儿是你,又不是我。”
汤贞说:“是,是我……”他低了头,说:“也怕给公司和影迷丢人……”
乔贺笑了。
“是别给你自己丢人,”林汉臣道,伸手点他的脑袋,“把你自己先搁你自己心里头!”
“小孩成天瞎想什么呢。”林导自言自语道。
乔贺把没吃完的盒饭丢进工作人员端来的垃圾桶里。洗手的时候,汤贞独自来找他。乔贺透过镜子看了汤贞一眼,就听汤贞说:“乔大哥,我还没和你正式自我介绍一下。”
“不用介绍了,”乔贺笑道,他想起上午那个姓郭的经纪人临走前说的话,抽纸擦干净了手,回头问汤贞,“汤小友,你是香城人?”
汤贞点头:“我家原本在那里。”
“怎么到这儿来,”乔贺说,和汤贞一同走回剧院,“香城可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尽出美人,空气也干净,听说那边剧团的气氛也好,适合发展,没有这边这么多乌烟瘴气。”
汤贞想了想,目光偏到一边儿去,说:“我也不知道。”
乔贺说:“来大城市追求梦想?”
汤贞笑了,有点害羞地说:“可以这么说吧。”
“你的声音和电台里听起来不一样。”乔贺突然说。
汤贞一愣:“啊?”
乔贺摇了摇头,大概也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突然来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有小男孩朝他们跑过来,热情地一把抱住汤贞。汤贞吓了一跳,那小男孩改从背后抱他的腰,痒得汤贞一直笑。
“天天!别闹。”汤贞说。
乔贺低头,目光正好和那叫天天的小男孩撞上。
剧院里来人越来越多,除了成年演员,还有不少年轻小孩子。那个被汤贞称为“云哥”的大个子在观众席前面拿着一张名单挨个点名,问谁没到,谁到处乱跑了,活像个给中学生军训的好脾气教官,汤贞上台前还下去找他。乔贺听见汤贞跟那群小孩子说,好好看排练,听云哥的话,不要到处乱跑,不要给剧院师傅们惹麻烦。
第一遍粗排,骆天天就两句台词,说错了一句,搞得紧接着他后面念词的祁禄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戏一下子断在原处,冷场了,汤贞用口型示意祁禄,说词,说词,祁禄八成是紧张的,所有演员都在等他,不少人还转头看他,他结结巴巴,一句话愣是断在嘴里,说不出来了。
他们又重来了一遍,过不去,再重来一遍,还是到祁禄就卡壳,祁禄额头上都在流汗,直到第四遍还是第五遍的,祁禄都快哭了,骆天天捏了捏他的手,他才顺顺当当把词接过去。
粗排结束以后,骆天天和祁禄几个最年轻的小演员全被林汉臣留下了。而作为带他们来这个剧场的人,汤贞理所当然也没有走,站旁边忐忑地听着。
林汉臣倒是很客气,见汤贞没走,第一个把他叫到跟前来。
“你们没上过台,”林汉臣看着这一队小演员,重点看角落里的祁禄,口气还有点安慰的意思,“心理压力大,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可以理解。谁没有第一次。对不对。就算是那些成名的演员,演了几千场戏的演员,上了台也有紧张说错词的时候。”
祁禄鼻尖还红的,骆天天在旁边看他,小声贴耳边说:“他没生气,没事。”
“咱们现在还是彩排,第一遍粗排,怎么错都没事,不用太有压力,”林汉臣说,挥着手里的剧本,“但等到以后真上了台,如果你们真的在台上说错了词,怎么办?”
祁禄揉了揉眼睛。
林汉臣伸手一指汤贞,眼睛却不看他,看着祁禄一行人:“你们这个前辈,他,一上台演的就是正剧,是大戏,他心理素质非常好,很过硬,彩排说错了词,那时候他才八岁,八岁啊,说错了词,自己脸不红心不跳糊弄过去了,好几个大人都没听出来。”
骆天天听着,忍不住一笑,连祁禄也眨巴着眼睛,瞧着汤贞。
汤贞无奈地站在原地。
林汉臣见几个小孩没那么紧张了,他也放松了:“有一回别的演员台词说错了,下个接着是他,他还会救场。八岁小孩,谁教他的。”他说着,回头问汤贞:“你和他们几个说说,谁教你的救场啊。”
汤贞说:“您从小到大问我多少遍了,怎么还问啊。”
“你说给他们听。”
汤贞脸一阵红一阵白,说:“就是觉得冷场不好看嘛。”
“对,”林汉臣回头,一根手指在空中晃着,和那群小孩说,和祁禄说,“听到了吗,把他刚刚说的话记在心上。到了舞台上,词,能不错就不错,这是一个演员的基本功,词是不能出错的。但万一真的错了,谁还没个万一啊,万一真的错了,词断了,也不要就慌了,不要站台上觉得好像死期到了。放心,天塌不下来!重要的是你得学会随机应变,你自己要有那个意识,要时刻想着,绝不能冷场,因为冷场不好看。靠表演,靠你的想法,把断了的词接上,圆上。只要让观众看不出来,听不出来,让观众听着好听,看着好看,这就补救上了,明白了吗。”
祁禄使劲儿点头。
“行了,孩儿们,回家吃饭去吧,”林导说着,回头看了汤贞一眼,“你一会儿还有工作?”
汤贞点头,看了眼剧场后墙上的时钟。
“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你公司是只靠你一人吃饭吗,这么没日没夜的。”林汉臣瞧着他,摇摇头。
汤贞哭笑不得:“这是我的工作。”
“剧组的酒店在哪儿你知道吧。”
“知道。”汤贞说。
“乔贺他们和你住同一层,晚上有空你再找他对对词,想想剧本,明天过来我再问问你们。”
汤贞应下了。
骆天天一跑进停车场,就看到一群媒体记者疯一样追逐着跑向出口,汤贞坐的车已经扬长而去。
他四处看,在停放的车中间来回找,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梁丘云坐在自己机车上戴头盔,把护目镜拉下来,钥匙刚c-h-a进匙孔,突然一股力气从后面晃了他的车一下,接着是一双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腰。
梁丘云偏了偏头,也看不见后面是谁上了他的车。但他八成猜得出来。
“你干什么啊。”他无奈道。
“你是不是回公司宿舍啊?”一个声音贴着他后背,骄横地问他。
“不回公司宿舍我干什么去,”梁丘云说,启动了车子,“你下去,回你家。”
“我不想回家,我和我妈说了不回家了。”
梁丘云皱了皱眉,手握着车把一转,发动机轰鸣。
“我可不会送你回家。”梁丘云说。
“我知道了,你快走啊。”
第34章 梁兄 8
骆天天坐在他们公司宿舍楼下的小吃摊吃包子。老板和他很熟,每回都多给他几个,没生意的时候还喜欢擦擦手,坐他旁边乐呵呵看他的吃相。亚星方圆这几百米,就没有一家店老板不认识骆天天的。他从十一岁起跟着他大姨到亚星来,每天早晨必定是一碗豆浆一筐油条,每天晚上只要不回家,就在他这里凑合吃包子。
“什么时候出道啊,天天。”老板说。
骆天天吃得嘴角都是油:“哎呀,老板,你不要问了,整天问,整天问,我上哪知道去。”
“问你大姨啊,”老板说着,给他递餐巾纸,“快催你大姨,让她快让你出道。”
“我才不催呢,出道有什么好啊,这么累,”骆天天嘟囔着,把剩下的包子一口塞嘴里,从兜里掏钱,嘴里鼓鼓囊囊地说,“再和催命似的问,以后不来你这吃了。”
把钱递过去:“五块钱外带。”
“又给小梁带的?”
一抹异样的情愫从骆天天眼睛里闪过去,他笑着说:“不给他,还能给谁啊。”
“你这个小霸王,”老板装好了包子,递给他,指他鼻子,“也是没别人使唤得动你了。”
骆天天轻车熟路,从兜里掏钥匙,进走廊最深处,316房间。
一进去,听见洗澡的声音,水敲在地上,啪啪响。骆天天关上门,把一兜包子丢在满是烟头和报纸杂志的茶几上。他脱了鞋,翻梁丘云乱七八糟的鞋柜,找不到拖鞋。
一推卫生间门,满是水气涌出来,骆天天看不清楚,叫到:“我哥的拖鞋呢?”
水声停了。梁丘云的声音从里面冒出来,闷闷的:“阳台上。”
“我买了包子。”骆天天对里面说。
“嗯。”梁丘云把门从里面一带,门锁扣上了。
汤贞的拖鞋是蓝色的,晾在阳台上,普通塑胶拖鞋,一边粘着一只举着大叶片的小乌龟。骆天天穿着有点挤脚,不过有总比没有要好。他把梁丘云那个单人沙发上乱堆的衣裤都扔一边,自己舒舒服服坐在里面,一边喝饮料,一边打开了电视,看综艺节目。
梁丘云出来,赤裸了上身,只穿了条宽松的裤衩,脖子上挂了条s-hi毛巾。一见骆天天,他问:“还看电视,你作业写完了吗。”
骆天天回头看了他一眼:“我都请假了,还写什么作业。”
梁丘云伸手拍骆天天的背,那一巴掌够使劲儿的,“啪”得一下。骆天天一下蹦起来:“你打我干嘛!”
“一边去坐,我要吃饭。”梁丘云说。
骆天天不高兴地瞪他,等梁丘云坐下,骆天天瞪了半天,又瞪不下去了。
他不要坐椅子,也不想坐凳子,他个头不高,又轻,哪儿都能坐。梁丘云沙发虽小,扶手却宽又柔软,骆天天坐上去,把梁丘云一个大活人当他的沙发靠背。
梁丘云喝了口啤酒,也不看他:“这么热,你不嫌热吗。”
骆天天倚他身上,从桌子上拿杂志来翻,小声嘟囔:“我凉快着呢,我就要坐这儿。”
梁丘云晚饭特别简单,一兜包子一瓶啤酒,就打发了。骆天天以前常听人说,云哥在攒钱。当时骆天天想,等梁丘云出了道,挣了钱,兴许就不用吃得这么寒酸了。结果这都出道快两年了,这家伙还是凑凑合合拿泡面当饭。
要不是骆天天偶尔过来,他连冰箱里的啤酒饮料都不肯去买。
骆天天看手里的《流行音乐周刊》,如今已经快六月了,这还是本二月刊,新年特辑,杂志发行量大,有名,也就请得起明星。骆天天看着这封面上站的密密麻麻的明星,他也就认得几个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熟脸,以及站最中间那个——
汤贞,戴着小领结,穿着笔挺修身的西装,左手揽着栾小凡,右手搂着费梦,对镜头微笑。
那是他哥哥。
骆天天从梁丘云茶几下面翻到一支笔,他拔了笔盖,在汤贞旁边那个人的脸上画了一个椭圆,又在椭圆里左边画一个小圈圈,右边画一个小圈圈。
他乐了,低头看自己的杰作,又拿给梁丘云看。
梁丘云正回手机短信,被他拽着回头,看到栾小凡脸上一个大猪鼻子。
“你几岁了。”梁丘云说。
“叫他惹我,”骆天天气呼呼地说,又低头创作,他在栾小凡酷帅的发型上画了一层扁扁的圆,两层扁扁的圆,三层扁扁的圆,再加一个尖尖,“叫他摸我,不要脸的,癞蛤蟆想吃天鹅r_ou_!”
梁丘云喝完了啤酒,放在一边,说:“没听说过自己说自己是天鹅的。”
骆天天回头看他,也无心在栾小凡脸上创作了。他直起腰来,面朝梁丘云,像个想象中的芭蕾舞演员,高高仰着下巴,说:“我就是天鹅。”
梁丘云点头,没搭理他。
“天鹅不是谁都能碰的。”
梁丘云看他一眼,看他又死皮赖脸倚自己身上这模样:“这位天鹅,能让开一点吗。”
骆天天往他身上钻得更厉害了,说:“不能。”
梁丘云无奈。
“不过,栾小凡那人虽说讨厌,还欺负我,”骆天天说,“但你也不用把他打成那样吧。”
梁丘云听他说话。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梁丘云突然说。
骆天天说:“我,我是在和你重申经验和教训。”
梁丘云摇了摇头,起身就走。
“你干什么去!”骆天天后背失了依靠,整个人向后一栽,倒在沙发上。他爬起来,看着梁丘云。
梁丘云收了空酒瓶,清了烟灰缸,提着垃圾袋一声不吭就出门了。
骆天天跪在沙发上,膝盖压着杂志,有点疼。他看着关上的门,好半天梁丘云也没回来,骆天天觉得鼻子里酸酸的,他看茶几上剩下的包子,又不服似的抬起头。
梁丘云一进门就听骆天天说:“你是不是又觉得我老是缠着你,惹你烦。”
梁丘云没说话。
骆天天嘟囔着:“真逗……怎么这么把自己当根葱。我有时间缠着你,我怎么不去缠着汤贞啊。”
他气呼呼地背过身去,抱着腿,坐沙发上:“汤贞对我好,比你对我好多了,他还红,还给我零花钱,还给我做饭吃,我怎么不去缠着他啊!”
“你去啊。”梁丘云在背后冷不丁说道,声音里一点感情也没有。
骆天天深吸了一口气,憋着,咬着嘴。
“没出道的时候,成天和我玩,到处带着我,不想看见你都不行。和我大姨说照顾我,说得好听……一出道就不理我了,就和我装不熟。行,你不熟,我也不熟,我不认识你,我这就和大姨说去。”
他哭了,十七岁的人了,像个小学生。梁丘云就站门口,看着骆天天走过来,踩着拖鞋,哭红了眼睛就要开门锁。
梁丘云舔了舔嘴唇,没脾气地看着天花板,伸手一搂他,把他两条细胳膊都握住了,攥手里,紧紧的:“行了天天,你还小?”
骆天天坐在小板凳上吃冰镇西瓜。这是梁丘云现下楼去买的,现切的,以往每回他不开心了,梁丘云总要这么哄他。
“郭姐,我想要新的工作。”
骆天天听见声儿了。嘴边还有西瓜子,他看着梁丘云站在阳台上,声音不大,给郭小莉打电话。
“我不想接那两部电影。”
“他方曦和说是给我的投资,无非是想用来讨阿贞的欢心。我要是答应了,阿贞不就欠了他的人情,阿贞怎么还他?”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骆天天听着梁丘云声调一下子高了,无奈道:“一个吕天正还不够吗?”
长时间的沉默。骆天天嘴里含了块西瓜,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梁丘云在阳台上弯着背,垂着头,背影特别不像他。
*
邵鸣在娱乐圈里混了这些年,结识了不少人物。作为亚星娱乐公司第一期练习生,亚星第一支组合“lalta”的队长,他对亚星娱乐内部的状况一清二楚。
辛明珠给他打电话,说邵鸣,今晚我有个饭局,在我家酒店,你记得要来。
辛明珠是“lalta”上支音乐录影带的女主角,她和邵鸣在那次拍摄中一见如故,两人约了几次牌局,你来我往,彼此对彼此的交际圈都有涉足。前些日子辛明珠刚在国外拿了座最佳女演员奖,正是最风光的时候。
邵鸣在摄影棚里,穿着一身亮光闪闪的滑稽演出服。他掐了烟,听辛明珠说:“万邦的小刘要来,刘坤书,你知道吧,你不是一直想搭万邦的线,我正好介绍你们两个认识一下。方老板也来。”
邵鸣一口应下,说:“你家那位方老板?”
“谁家的啊。”辛明珠一阵笑,把电话挂了。
辛明珠投资的酒店邵鸣很熟。地方隐蔽,私密,菜也做得不错,同行不少小圈子常在她这里聚。邵鸣走进辛明珠说的三楼主厅,一进门便看见辛明珠穿了件富贵金色旗袍,花枝招展地招呼人往里面坐。
“哎,邵鸣来了!”辛明珠和身边人说。
见邵鸣特意换了身西装来的,她还笑他:“邵鸣,搞这么正式啊!”
邵鸣抱了抱她,接着看她身边那位。辛明珠说:“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新城影业的方曦和方老板,这是我朋友邵鸣,亚星娱乐的。”说罢,她又补了一句:“小汤的前辈。”
方曦和身高比邵鸣高出一截,典型的北方男人身材,看他外表不过四十岁上下,在商海闯荡却已有二十余年。邵鸣早听说过他的名头,三十六岁心血来潮涉足影坛,创立新城影业的方曦和方老板,身家丰厚,出手阔绰,眼光毒辣,他投资的电影绝少是赔本生意,还喜欢做些一掷千金,买美人一笑的风流事,惹得八卦小报上成天挂着他方老板的大名。坊间传闻,谁攀上方曦和,谁就是明日的巨星,这话一点不假。
这会儿,方曦和看着邵鸣,态度说不上多友好,倒也不冷淡,他嘴角天生带笑,看谁也不觉得怠慢。邵鸣热情把手伸过去,口称方老板,方曦和伸手同他握了一握。
有人迟到了,辛明珠用眼神示意邵鸣,迟到的那个就是万邦娱乐集团的小刘,刘坤书。
今天是辛明珠女士的地盘,辛明珠女士的饭局,来的也全是辛明珠女士的朋友。一上来有祝贺辛明珠在国外拿奖的,有打听辛明珠下部戏什么动向的,还有关心辛明珠情感生活的。还有一个人低声问:“汤贞怎么没来啊。”
邵鸣一抬头。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万邦的小刘,刘坤书。
辛明珠笑语盈盈地看他:“小刘,今儿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琢磨怎么挖人墙角的。”
刘坤书连忙站起来,端着酒杯,冲着辛明珠:“辛姐,我自罚,我自罚。”
辛明珠瞧着他喝完了,拉邵鸣:“小刘啊,小汤是没来,不过这有一位小汤的前辈,亚星娱乐的邵鸣,你认不认识?”
刘坤书愣了愣,连忙道:“邵鸣老师,久仰久仰。”又倒酒,又干。
“小刘,你坐下吧。”
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说。
刘坤书端着酒,像见了救命恩人:“方老板,我敬您一杯。”
方曦和说:“你这酒量要练啊。”
“刚开始,刚开始练。”刘坤书说。
说完一口干了。
方曦和右手边坐着辛明珠,左手边坐着另一位公司高管,刘坤书传话过去,和那位合计合计,两人暂时换了个座位,他感激涕零。
“方老板,那谁,汤贞他……今天真不来?”刘坤书问道。
辛明珠正给方曦和盛汤,听了这话,白他一眼:“张口汤贞,闭口汤贞。”
刘坤书苦着脸道:“辛姐,陈总下来的任务,我这急得屁股都快着火了,你们也别见怪,除了方老板这,我真找不着别的门路了。”
辛明珠瞧他那样,噗嗤一笑。
饭桌上聊什么的都有,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喝着酒,吃着菜,有说有笑。但邵鸣知道,人人都在说话,人人都竖着耳朵,想听方曦和那边透露的动静。
“帮不了你啊,小刘。”方曦和接过辛明珠专门给他盛的羹汤,吹了吹。
“方老板,您不用帮我别的,您只要把汤贞老师叫出来吃顿饭,这就是给我们陈总的面子,”刘坤书急切地说,“圈内谁不知道啊,只有您方大老板帮得起这个忙。”
方曦和看他一眼。
“我想给老陈面子。”他说。
刘坤书眼巴巴看着他。
“只是小汤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强。”
刘坤书傻眼了。
“人家是搞艺术的,不是出来卖,得尊重人家的意愿。”就听方曦和说。
辛明珠在一旁搭腔了:“你这话说的,小刘就是叫小汤出来吃顿便饭,怎么就成出来卖的了。”
刘坤书可劲儿点头。
邵鸣听着方曦和提起汤贞,话里话外,还挺客气。邵鸣是听别人说起过一两嘴的,说方曦和在片场看汤贞拍裸背戏,拍完直接开车把人拉走了,第二天才叫人把汤贞送回来,人下了车,站都站不稳,戏都没法拍,可想而知方老板把人折腾成什么样。
这桃色传闻,圈里圈外,传得到处都是,不仅生动形象,还补足了细节,谁都知道方曦和风流成性,谁都惊讶于汤贞那万中无一的好运。连邵鸣也差点以为,自己这位正当红的年轻后辈,是爬上了方曦和的床,做了方老板的小情人,才得了大好的前程和机会。
可瞧着方曦和这会儿的态度,邵鸣又看不明白了。
“小汤是个人才,”方曦和说,“你们陈总有眼光的。”
“我们陈总说了,圈子里还数方老板眼光最准,最毒,《花神庙》这成本区区两千万,赚得盆满钵满不说,汤贞老师一夜之间,多少奖项加身,”刘坤书说着,见辛明珠取了雪茄,赶忙上去搭把手帮忙,“论捧人的艺术,谁也比不过方老板。”
方曦和说:“不是为了挣钱。”
“行啦,知道啦,为了‘艺术’!”辛明珠从旁边笑道。
刘坤书切好了雪茄,递给方曦和。
“小刘,你们这回要挖亚星的墙角,准备出多少血啊。”辛明珠笑着问他。
刘坤书无奈,做了个苦笑的表情。
“亚星那小破公司,真是狮子大开口,违约金开得真高,漫天要价。”刘坤书说。
“废话,那是人家台柱啊。”辛明珠笑道。
方曦和说:“听我一句,甭管多少钱,买。”
“我知道,方老板,”刘坤书愁眉苦脸道,“我们陈总说了,花多少钱,再贵,汤贞迟早能赚回来。但不是那么回事,这事就没那么简单。汤贞那个经纪人,一二十多岁的小娘们儿,叫郭小莉的,手段太狠,太奇葩,弄了个叫梁什么的男的,把汤贞拴得死死的,死心塌地,咬定了不肯走,也不肯单飞。那小娘们儿说,两个人是一对儿组合,不肯分开,要买只能两个一块买。违约金那么高,还得双份,谁买啊!”
方曦和听着,笑了,辛明珠在旁边说:“真稀罕,还有这种事。”
“可不是,”刘坤书一头是汗,“花那么多钱买个汤贞也就算了,买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谁买?我们陈总倒是看得开,说只要汤贞肯走,多少钱都没关系,他就当豪赌一把,赌汤贞的未来。”
“阔气。”方曦和叼着雪茄,在一边笑道,就像听了个响儿。
“可就算这样,人还是不走啊,”刘坤书说,“不说汤贞了,就那个姓梁的,叫什么,梁什么云,也不知道谁给他灌的迷魂汤,也是怎么都不肯走,就赖上亚星了。”
“那是人家聪明,”辛明珠笑道,“人要是这么去了你们万邦,一准被踢一边去。可别祸害人家。”
“那个梁什么云,”坐刘坤书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问,看着方曦和,“是不是方老板您下一步要投资的两部电影的男主角。”
方曦和一听:“谁?”
辛明珠想了想:“哦……是那个小梁?”
拍着方曦和说:“小汤拜托你的那个。”
方曦和撮了一口烟,点点头:“我知道了。”
“小汤对他是挺死心塌地的,”就听方曦和说,“他经纪人撮合的?”
第35章 梁兄 9
乔贺回家吃晚饭,一打开电视,就是汤贞的新闻。汤贞最近又上了哪个节目,又去哪个地方演出,演唱会加开多少场,多少万人的场子,门票几秒售空……末了还提了一句梁祝,说汤贞眼下正投入j-i,ng力排练一出话剧,将要在嘉兰剧院首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可以预见其开演后的火爆场面云云。没提乔贺的名字。
节目组放出了一段视频,影帝陈赞在片场接受采访,说:“听说了,我小七儿子演话剧去了。”
“他跟您报备了吗?”
“打电话了,打了打了。”
“您说什么?”
“能说什么?这个小汤,年纪不大,胆子不小!”陈赞笑道,“戏剧舞台那是随便上的吗。上了就好好演吧。”
“您到时候去捧场吗?”
“看时间吧,时间允许那肯定去的。”
樊笑在卧室里给乔贺收拾行李,主要是一些换洗衣物:“你们排个话剧,还要剧组一齐住酒店,真稀罕,有钱烧的啊?”
乔贺笑了笑:“反正不用花钱。”
门外有人敲门,樊笑叫乔贺去开门。乔贺隔着防盗门,没看见人影。等门打开了,低头一看,矮矮一个小女孩杵在门边,背着小书包,两条小辫子。
“谁啊?”樊笑在屋里问。
“圆圆。”乔贺回答。他问圆圆:“怎么了,你家大人不在家?”
圆圆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拉着乔贺的裤子把乔贺往屋子里拽,说:“乔贺叔叔,我听说了一个大秘密。”
“你在和汤贞一起排话剧,是真的吗?”
乔贺笑了,点头。
圆圆两眼放光,仿佛重新认识了乔贺。她拉过自己的小书包,打开拉链,拿出一大把照片,举在乔贺面前。
“买这么多,”乔贺不知她打算干什么,把照片接过来,一张张的,全是汤贞,“花这么多钱追星,你家大人知道吗。”
“我才不追星呢,”圆圆说,“谁的卖得好,我才买谁的。乔贺叔叔你帮我要到汤贞的签名,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樊笑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圆圆已经跑了,她瞧见乔贺手里拿了一叠照片:“什么东西。”
“汤贞的照片。”乔贺倒是坦荡。
樊笑一听汤贞的名字,登时白了乔贺一眼,伸手夺过来:“谁给你的?圆圆拿来的?”
“小孩想要签名。”
“圆圆这小毛孩,成天不好好学习,”樊笑把照片全拿在手里,“等我跟她妈说去,不然我看她连个初中都上不了!”
乔贺笑了,也不拦她。
“对了,乔贺,”樊笑突然回了头,伸手敲乔贺的胸口,“你刚才说你们剧组住一个酒店,汤贞也在?”
乔贺低头握着她的手,让她松开自己。“住我隔壁。”他坦白说。
樊笑没好气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