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要是汤贞晚上去敲你的房门,给你打电话什么的,你可不许开,不许接!”
乔贺哭笑不得,想说,人就是一个小孩,才刚成年,应该不是这种人。但樊笑的脾气他是清楚的,如果这句话他说了,她才不会放过他。
果然,他半个字不反驳,樊笑也就不提了。
“乔贺,咱家保险的钱该交了,你上月工资发了吗?”
“卡在你那儿,你查查吧。”乔贺说。
“我在你账户上买的理财也该到期了。”
“那你找时间取出来把。”
“你知道我们会的范钰吧。”
“不知道。”
“人搭着周穆的关系,把孩子送美国读高中去了。”
“这么好啊。”
“你说我怎么什么好事也摊不到,”樊笑数落着,手使劲握汤贞那叠照片,“好不容易认识个能人,还用不上。我们会除了周穆一共十二个人,八个把孩子送走了,周穆全给打点着,到那边还有人照顾,周穆她女儿就在那边生活,人家什么都愿意帮忙,省去多少事。”
乔贺看着她。
“结果咱们这还没结婚,周穆就病了。你看就咱们家现在这个收入水平,以后有了孩子,都不一定送得出去。”
乔贺说:“在国内上学也没什么吧。”
“在国内怎么行,”樊笑看他,“在国内能学到什么,能认识些什么人?”
乔贺点点头,一个字不再说。
樊笑又开始气恼,数落着,要交保险,要缴房租,一个月存不下几个钱,乔贺在单位又一直提不上去,那点工资和福利,要是不靠她理财,要存钱到什么时候,乔贺又是个不长进的,同一批进去的同事都提干了,就乔贺没提。
无数字眼从乔贺耳朵边飘过去,一个字没进他的耳朵。
她突然说:“乔贺,你知道什么是家族信托吧。”
乔贺穿了外套,正准备要走:“什么?”
“我听范钰说,”樊笑走过来,帮乔贺整了整衣领,对他说,“周穆弄了个什么家族信托,在香港,给他家两个孩子,就省得分遗产了。”
乔贺叹着气,笑了笑。
“这和咱家有关系吗?”
樊笑瞪他:“万一有有关系的一天呢?你就不想过好日子吗?”
乔贺放下手里樊笑给他收拾的箱子。樊笑这会儿看着他,窄窄的额头沁着汗,刘海都沾在上面,一双漂亮的眼睛又气,又委屈。乔贺是知道樊笑的,从上学念书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学妹,好胜心强,喜爱幻想,总有股不服输的劲头,有时候特别j-i,ng明,有时候又特别天真。
他扶着樊笑单薄的肩膀,在她额头上低低吻了一下。
“我走了,”他说,理了理樊笑的头发,“明天等我回家吃饭。”
乔贺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车开在路上,副导演就给他打电话,说剧组在酒店吃夜宵,大家伙一起交流感情:“就差你和汤贞了,他是工作到现在没回来,你也工作到现在?一个比一个忙啊。”
工作到现在?乔贺看了眼车里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酒店停车场外面,后门花园篱笆的y-in影里,一架机车安静地停在那儿。
有个男人坐在机车上抽烟。
乔贺看他一眼,从旁边开了过去。
那个男人有点眼熟。高大的个子,肩膀宽阔,穿了件黑色背心,手臂肌r_ou_鼓胀。他没戴头盔,跨坐在机车上,一边抽烟,一边抬头往酒店那一排排阳台上张望。
汤贞直到夜里十一点多才回了酒店。乔贺坐在副导演房间里听他们聊闲天,剧组不少工作人员都是外地来的,这会儿聚在这里,一边吃夜宵,一边合计着过几天不排练的时候到哪儿去吃喝玩乐。
有人在外面喊:“汤贞老师来啦!”
副导演一看表:“都几点啦,夜宵都吃完了,都该回去睡觉了。”又念叨着:“这当偶像的都这么晚下班。”
乔贺回了自己房间,花了点时间洗漱,正换睡衣的时候,房间电话响了。
不是他个人的手机,是酒店房间的电话。在这天之前,乔贺还从未接到过酒店的电话。
他走过去,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浮现樊笑那荒唐的警告。
汤贞若是晚上敲你的房门,打你的电话,你不许开,也不接。
他把电话接起来。
就听那边一个清泠泠的声音,笑着,喘着气:“太好了,乔大哥你还没睡吧?”
乔贺笑了。不是别人,还真是汤贞。
他低头看自己脚上的拖鞋,伸手把听筒从右耳换到左耳。
“没有,怎么了。”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位可敬的长辈。
“林爷让我回酒店也找时间和你对对词,”汤贞不知道在干什么,电话里也上气不接下气的,“不好意思,我回来太晚了,你要睡了吗?要不然明天?你早上几点起床,我去找你好吗。”
“没睡,你过来吧,”乔贺想了想说,他抬头看桌头摊开的剧本,还有烧了一半的开水,“你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就听汤贞的声音从一个仿佛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喊他,乔大哥,乔大哥,这里。
乔贺反应了半天才放下电话。他总是很迟钝,汤贞喊他好几回,他才循着声音,走到阳台边。他推开阳台的门。
一阵风灌进屋子。
汤贞就趴在隔壁阳台的栏杆上。外面虽是黑夜,房间里透过来的光却亮得很,照得汤贞的眼睛也亮,头发也亮,把乔贺的眼睛也照亮了。汤贞看起来刚洗过澡,头发s-hi的,垂在耳边,他穿了件宽松的卡通t恤,风一吹,t恤单薄的布料裹住他。
两个阳台相距不过十公分。乔贺站阳台上,哭笑不得。身后窗帘吹得翩飞,他瞧着汤贞,汤贞也看他。汤贞说,乔大哥,我在这儿叫你半天了,你都听不见。
乔贺伸手扶住栏杆,心里觉得幼稚,还是靠在汤贞面前:“发生了什么好事,你这么高兴。”
汤贞愣了愣,乐。“我很高兴吗。”他上半身在栏杆上前倾着,傻笑着说。
“高兴啊。”乔贺说。
汤贞想了想,情不自禁地笑:“可能把工作都忙完了吧,今天挺顺利的……一会儿应该也能早点睡了。”
这一点小事。
乔贺揶揄他:“都十一点多了,还早?”
汤贞说:“很早啊。”
乔贺笑了笑。
“在这儿对词,不怕被偷拍吗。”乔贺问他,风吹过来,乔贺眯了眯眼。
汤贞拿了剧本,靠在阳台边,看外面霓虹闪烁的夜景,他转头问乔贺,眼睛亮亮的:“乔大哥害怕被偷拍吗?”
乔大哥。汤贞每回这么叫他,乔贺都觉得心里柔软的地方变多了。
乔贺不知道这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还是认识汤贞的人多半都会受这样的影响。
“我怕什么,”乔贺说,“他们拍的是你,又不是我。”
汤贞直笑:“乔大哥,我今天第一天见你,感觉你特别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谁。”
“梁丘云,”汤贞一边翻剧本,一边说,“他是我的搭档,也是我们公司的。他今天也来剧院了,和我们一起吃中饭的,比我高的那个,我们都叫他云哥。”
“像吗?”乔贺说。
“像。不仅说话像,神态也像,”汤贞笑着说,看来他心情是真的不错,整个人放松下来,抱着剧本,和乔贺说个不停,“他也喜欢说,拍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每次问他,他都这么说。”
“而且不仅我觉得像,祁禄也觉得你们很像。乔大哥,你知道祁禄吗,也和我们一起吃饭,比我小的那一个。”
乔贺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黑色背心,烟头的火星,坐在机车上,藏在y-in影里。
虽然他知道,汤贞说的是那个吃中饭时候,笑得和善又拘谨的傻大个。
“我来酒店的时候,在楼下好像看到他了。”乔贺说。
汤贞一时间没听清楚。
“谁……?”
乔贺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见汤贞没明白,乔贺又描述了一下那个人的样貌,说到那个人骑着机车,抽着烟,汤贞的笑容停在脸上。
汤贞巴着栏杆,像是不够高,他找了个东西,一下踩上去,上半身高高地越过栏杆,朝下睁大了眼睛一直看。
乔贺一惊,叫他:“太高了,下来。”
又说,“他应该已经走了。”
“他来这里?……他在下面等我?”汤贞像是不相信,眼睛睁大了,转头小声问乔贺。
乔贺看着汤贞,看这个年轻人眼中闪过的那些动人的情绪。
“你先下来,”乔贺说,等汤贞乖乖站下来,到他身边,乔贺问,“你不知道他来过?”
汤贞摇头。
汤贞还在低头往阳台下面打量,看看这边,看看那边,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了?”乔贺压低了声音,问他,“他没告诉你他来?”
“没有。”汤贞回答。
“为什么?”
“可能……”汤贞欲言又止。乔贺半是关心,半是担心地看着他,他对乔贺笑了笑。
那种自在的快乐从他身上消失了。
乔贺下意识问:“是什么严重的事吗?”
“不、不严重,”汤贞的神情,有些难以启齿,好像乔贺关心他,他不能不回答,又不能说谎,他不知从何说起,“云哥和我,私下其实不好见面的。除了工作需要的时候,其他都……”
乔贺是个成年人,他懂得为人切莫交浅言深的道理,汤贞却才刚刚迈过成年的门槛。
听汤贞这句不清不楚的话,他倒是真把乔贺当做大哥一样信赖,一点防备也没有的。
“不好见面?”乔贺没听明白,“为什么。”
不是搭档吗。
“是医生说的。”汤贞回答。
“什么医生。”
汤贞吞吞吐吐:“就是……医生。”
“医生怎么还管这个。”乔贺有些纳闷。
汤贞没接话,他望着阳台外的黑夜,一双细净的手握着栏杆,抓紧了,眼神漫无目的地挪移:“云哥之前也和我商量过,要……稍微回避一下,这段时间,除非工作,最好也不要见面了。”
乔贺不解:“回避?”
汤贞看他,越说越不知道怎么说了。
“就是……之前有记者在街上拍到我们,再加上我们又拍了一部……电影,新闻闹得挺大的,”汤贞眼神闪烁,“云哥他父母在乡下,比较保守,看到报纸就……挺生气的,以为是真的,云哥回家还挨了一顿打。”
乔贺努力尝试理解:“父母?”
汤贞点头。
乔贺失笑。
“我怎么听不太懂。”乔贺说。
“我也说不太清楚。要不,我先给云哥打个电话吧。”汤贞和乔贺说,他估计刚才就想去打了,拖了这一会儿,眼神都有点慌了。“他人挺傻的,”汤贞又说,“我怕他现在还没回家。”
第36章 梁兄 10
作者有话说有:
本章存在大量梁丘云和汤贞相关的内容,那什么,谨慎避雷……
没办法,剧情就是这样,感觉略对不起几位追文的姑娘……凑合看吧……
以及小周和汤贞遇到是小周18岁,汤贞21岁的时候。六年是算上23岁那年一共六年。
第二幕写了一半了,其实节奏这个事情,也没办法吧,因为第二幕的主视角是乔贺老师。不像第一幕,第一幕也有姑娘觉得太快了,但是它本身发生在那样一个情境里面,因为汤贞刚刚自杀,我感觉不能不快,所以就那样写了。第二幕也是一样,所有危机都还没有发生,乔贺老师也是个老干部型的人物,他眼里的世界也许会是全文最慢的一部分(如果能写完全文的话,我也不知道后面小周的部分会写成什么样……)可能有姑娘习惯了第一幕,或者习惯了其他文章的节奏,会觉得第二幕拖,或者慢,那我也没办法,能力有限吧,不好意思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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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因为临睡前接了汤贞一个电话,时隔十几小时,梁丘云再次梦见了他。
每一回梦的内容都大同小异,无非是汤贞,汤贞,都是汤贞。有时候汤贞是笑的。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他带他一起爬山。汤贞气喘吁吁,冻得脸蛋通红,走了半程,被他背了半程,等到了山顶,汤贞仰着脖子,望漫天红云,他说,云哥,山好漂亮。他又带他一起去湖里划船,夏天的水上,船来船往,游泳的人络绎不绝,他也跳下去游泳,汤贞不敢下水,就坐在湖边,光了脚,浅浅地踩水里的石头,笑着把脚心搭在他满是汗水的胸膛上。
汤贞喜欢叫他云哥。笑的时候这样叫他,哭时候也这样叫他。汤贞很少哭,每回哭了,多半也是因为他家里的事,有时候是想家想的,有时候是太想家了,忍不住打了电话,打完又更想。梁丘云总是迟钝,若不是那几次半夜被那些发情的猫闹醒,他也根本不会发现,汤贞还会哭的。
汤贞看见他,挤着笑,擦眼泪。他走过去,半醒不醒的,一把把汤贞搂住。他一开始以为汤贞是在学校在公司被人欺负了,然后才知道他在想家,想那个早已经散掉了,离开了的家。
你不用想家,把这里当成家,他和汤贞说。窗外夜深了,只有蚊香的小灯发出一点光来,驱散了梁丘云和汤贞周遭的黑暗。哥在这儿,梁丘云又说,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汤贞的头靠着他肩膀上,不出声。他两条胳膊凉凉的,抱在梁丘云脖子上。云哥,汤贞喊他。那声音里的颤抖那么叫人难忘。
有时候汤贞也会因为一些别的事情哭。比如去看医生的时候,梁丘云等在外面,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和医生聊了些什么,只知道他每回出来眼睛都肿得像是核桃,一张小脸却笑模笑样的。有回梁丘云回了趟家,挨了顿打,后背上条条伤疤没褪,换衣服时候被汤贞瞧见了。汤贞那次也哭了。梁丘云说他,你都要成年了,怎么还动不动就红眼睛哭鼻子。汤贞吸着鼻子,说,云哥。
然后他说不下去了。
对梁丘云来说,很多时候一句“云哥”就已经够了,他不用汤贞再说什么。
汤贞还会在一些特殊的时候哭。比如他们拍戏的时候。吻戏,兄弟之间,多奇怪。那么多人看着,汤贞紧张,害怕,拍了十几条没过。在汤贞身上很少存在这种情况,他是天才,梁丘云知道他早和不少女孩子拍过吻戏了,可就是这次,奇了怪了,怎么也拍不好。汤贞一紧张就咬嘴唇,梁丘云拍到一半,一舔自己的嘴,沾着血,却不疼。他们一起回休息室,汤贞一喝水,杯口也是血。
此处省略。
汤贞又变回了那个和他住在一起的汤贞,那个来自小城市,对大千世界充满好奇的汤贞。汤贞不知道梁丘云在想什么,他隔着门问,你一直闷在里面干什么?
梁丘云打开卫生间的门,把他拖进去。
汤贞还穿着戏服,他一会儿还要继续拍戏的。
别害怕,阿贞,别害怕。他说。
汤贞是没有秘密的,他什么都和梁丘云讲,他什么苦痛烦恼,弱点缺点,梁丘云全都明了。
可即使这样,梁丘云还是无法拦住他,无法像那天拍戏的时候那样,抱着他,让他再也走不了。他们的差距在被无限拉大,汤贞就像一只天边飞来的小鸟,忽而飞进梁丘云的梦里,忽而又飞出去,他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叫人握不住,捉不着,直飞到梁丘云再也看不见的云端,一头把梁丘云的梦撞得粉碎。
梁丘云咬了咬牙齿,脖子僵硬,大概是昨夜睡前忘了关窗。他感觉不到枕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了枕。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人就躺在他身边,头顶上的发旋对着他。梁丘云略有迟疑,低头一看。
他一脚把骆天天踹下去。
骆天天还没睡醒,这么一下子滚到地上,他“哎哟”一声,还当是地震了,慌慌张张到处看。
梁丘云说:“谁让你进来的。”
骆天天站起来,他一张小脸皱着,头发也在枕头上压得乱七八糟。敢情枕头是都让他抢走了。
“你客厅那么多蚊子,沙发这么难睡,”骆天天说,不高兴地扁着嘴,发现是梁丘云踢了他,气得张牙舞爪,“你床这么大,我又没挤你,你踢我干嘛啊!”
梁丘云气喘吁吁,坐床上,面色不善地看他。
骆天天叫他这么一看,挑高的嗓门不自觉又低下来了。
“再说了,你睡着觉还偷亲我,”骆天天说着,翻了个白眼,“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梁丘云一脸诧异。
“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谁胡说八道了,”骆天天抱怨道,他跳到床上来,坐在梁丘云身边,扯自己领口,指脖子上,“你看,你看。”
骆天天脖子细长,梁丘云看上面几块紫红色的斑,说:“你在哪撞的。”
骆天天不敢置信看着他。
骆天天左眼下一颗泪痣,只有这时候才看得见,平时他总拿他妈妈的化妆品把它遮挡住。
梁丘云说:“骆天天,你今年多大。”
“你以后都不用来了,别让我再看见你。”梁丘云丢下这么一句。
他握着骆天天的胳膊,作势要把骆天天拖出门。骆天天一惊,抬起头看他,光着的脚心踩着地板上,他努力想甩开梁丘云的手。
“干什么你!”骆天天委屈道。
梁丘云一把抓过他的t恤领口,几乎把骆天天提了起来,近近逼视着他:“你已经长大了,天天,我不会什么都忍着你,让着你。”
骆天天气道:“是你亲我……”
“谁他妈亲你,”梁丘云口气难听至极,“谁他妈让你进来的!”
骆天天抬起一双眼睛,又委屈又憋气地看他。
梁丘云一把松开他,骆天天脚步不稳,站地板上,差点摔倒。他眼眶通红,吸了几下鼻子,穿着儿童短裤的两条腿上还有蚊子咬出来的一个个包的痕迹。
“有什么大不了的啊,”骆天天说话都带了哭腔了,仿佛他只是早上起床心情好,想跟梁丘云开个玩笑,没想到梁丘云发了这么一顿臭脾气,“我也没说你什么啊!再说了,谁稀罕!你以为我想碰你啊!”
梁丘云瞪他,就听骆天天忿忿不平,摔门而出:“汤贞我都碰过呢,谁他妈稀罕碰你的。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梁丘云又抓骆天天,骆天天吓了一跳,大呼:“你神经病啊!”
“你碰过谁?”梁丘云逼问他,骆天天后背抵在墙上,看着梁丘云怒睁的眼睛。梁丘云又问他,声音压得低,似乎很平静,“你碰的谁?”
骆天天张了张嘴巴,看着梁丘云,脸色都白了。
骆天天说,你干嘛,我和我哥的事,你有什么资格问。
梁丘云咬牙切齿,揪紧他的衣领,真把他提了起来。
骆天天脸憋红了,拿脚踢他,说,你松手,你松手。
梁丘云说,骆天天!
你松手我才说!你不松我就不说!骆天天憋出来了,说,你想勒死我啊!
梁丘云把骆天天放开,骆天天低头咳了一阵,抬起头,不可理喻一样看着他。
他这才说了。说是去年夏天,亚星办海岛音乐节的时候,大家伙儿在沙滩上玩了一天,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找不着汤贞,最后发现汤贞躲在海边一个石头后面睡觉。
骆天天吞咽喉咙,还咳嗽:“也没怎么着啊。我看他躺在那,就……就摸他了。”又说,“他都没生气!谁和你一样这么小气!”
梁丘云舔了舔嘴唇,气道:“你没事摸人家干什么!”
骆天天无奈:“我……他……我就是看见他了,他露着个肚皮睡觉,我就想摸嘛。再说了我摸了他都没反应,”又瞪梁丘云,“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梁丘云一把拉住骆天天的手腕:“你以后别再碰他。”
骆天天和看神经病一样看他:“我碰我哥,用得着你管!你算老几啊!”
他又说:“我哥对我好着呢。他胆那么小,看见我,害怕那样,都快哭了,就这他都没骂我呢!他都让着我,我跟你认识多久,跟他认识多久,你居然因为这点事骂我!”
梁丘云听骆天天说着话,皱了皱眉。
“再说了,我就是闹着玩的,我说再也不闹他了,他接着就原谅我了,”骆天天说着,想把手腕从梁丘云手里抢回来,“谁和你似的。”
梁丘云问他,骆天天,什么叫闹着玩。
骆天天说,我喜欢和男生这么玩,不行吗,你管得着吗。
玩个屁,梁丘云说,你成年了吗。
骆天天看着他。
你在电影里亲汤贞的时候,汤贞也没成年啊!骆天天委屈地大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汤贞和梁丘云之间并未发生过什么实质性的
第37章 梁兄 11
车停在红绿灯路口,乔贺听坐副驾驶位子上的汤贞说:“郭姐一直很照顾我,当初我来了公司,如果没遇到她,可能也不会待这么久。”
“为什么,”乔贺说,“想跳槽?”
“不是,”汤贞笑道,他回头看着乔贺,一会儿要开新闻发布会,汤贞应林导的要求穿了一件戏服,领口偏大,露出一段洁白的脖子,安全带横过胸前,把宽大的戏服收紧了,“家里不同意。”
“你家人不许你演戏,还是不许进娱乐圈?”
“都有吧,”汤贞笑着,“不过他们现在已经不管我了。”
红灯闪了几下,切换成了绿灯,乔贺发动车子,跟在前车后面,缓缓驶过斑马线:“你的经纪人看起来很负责,我前几天见过她。”
“是,”汤贞说,他望着前方路面,阳光猛烈,将他的瞳孔照s,he成近乎茶水般的浅色,“她就像妈妈一样,像那种,我想象中的妈妈。”
“想象中的妈妈?”乔贺看他。
汤贞一笑,大约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我还有想象中的哥哥。”
“你的云哥?”
“我还有弟弟,”汤贞说,望向窗外,发现副导演的车就行驶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天天,比较爱闹,祁禄比较懂事。”车窗玻璃里透出汤贞的脸,他自言自语似的,对外面说:“我有好多弟弟……”
“都是你们公司的?”
汤贞点头。
“你把公司的同事当成妈妈哥哥和弟弟。”乔贺转动方向盘,沿车流拐进主干道。
汤贞看了乔贺一眼,笑了笑:“不行吗。”
乔贺说:“你没有自己的兄弟吗。”
“我有妹妹,”汤贞说,他从戏服下面翻手机,“比我小一岁,在读高中。”
他翻出一张照片,给乔贺看。乔贺在开车,视线短暂地瞥过去,手机屏幕小,看不清楚,只模糊见到两个小孩子搂在一起,开怀大笑。
“这是她14岁生日的时候,我们一块拍的。”汤贞小声说,低头看着照片。
乔贺说:“英台,到地方了。”
汤贞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前方,越过小巧的拱桥和流水花园广场,雪白立柱上,立着“嘉兰天地艺术剧院”的字样。
汤贞看得出神:“我还是第一次从正门进这个剧院。”
“以前没来过?”
“没机会,也没时间。”
“正巧我也没来过,”乔贺说,他停车熄火,拔了钥匙,下车绕到汤贞身边,给他开门,“一块进去吧。”
汤贞一下车,不远处围在路边等候的记者们就看见了他。也不怪他们,汤贞的保姆车没到,汤贞是坐乔贺的车从酒店赶过来的。
林汉臣在后台一见汤贞,问,英台小朋友,新戏服合不合适。
汤贞苦笑,说,可能还要再改改。
林汉臣点身边助理:“记一下,回头说。”然后拉着乔贺和汤贞,跟他们介绍站在他身边一个扎着小辫子,西装革履的清瘦男人:“这位是嘉兰剧院的朱塞朱经理,你们认识一下。”
乔贺笑了笑,朱经理说:“乔贺老师我们见过几次了,汤贞,还真是第一次见你本人。”
汤贞笑着,认真握了握朱经理伸过来的手。
朱塞问乔贺最近剧团有什么新动向,林导在旁边跟着一起聊天,距离发布会开始还有二十多分钟,汤贞有点走神,站在他们身边,偷偷看走廊上画框里挂的新剧海报。
林导之前和汤贞说起过嘉兰,说这个剧院票价高,硬件设施好,舞台音响乐池包括楼座包厢都是花了大钱设计的,在国内看戏,这就是最好的地方。
“后台老板姓穆,是个戏迷,挑戏眼光还可以,我见过她几次。她这剧院从盖起来就风风光光的,各地的剧作家、导演,一听说了,都往这儿跑。场地难订,排《共工》的时候巡演到这,就没订着。这回要不是我们准备得早,又认识朱经理,兴许还不知排到什么时候。要是再过几个月,到了初秋,外面桂花开了,就更难订了,他们这要办剧展。对,小汤,你有机会可以来看看,世界各地有名的剧团都来这演出。”
汤贞没来过这地方,他小时候生活的香城老艺术剧院破旧不堪,舞台地板都是漏的,后来跟着《共工之死》全国巡演,也没来过像嘉兰这么好的剧院。
旁边朱经理和林导哈哈大笑,林导说:“朱经理,我早听说你们剧院自带一批铁杆戏迷,排什么戏看什么戏,我这才来的。”
朱经理说:“林老爷子,您都把汤贞这么红的明星给请来排戏了,还愁票不好卖啊。”
乔贺看了一眼汤贞,发现汤贞在走神。这几天来,乔贺发现,这是汤贞一个特点,有时候在台上排戏,一出了戏,汤贞的注意力就飘了,有时候说着话,汤贞上半句还回答着,下半句就去了这个世界以外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谁也摸不透他在找寻什么样的方向。
汤贞注意到了乔贺,汤贞小声说:“梁兄,咱们什么时候进去啊。”
乔贺抬起手腕,给他看表。林汉臣注意到他们俩的动静,也看了眼时间,和朱经理说:“朱经理,一块进去吧。”
“我就不去了,不比你们能说会道,我还是坐下面看吧。”朱经理笑着说。
乔贺坐在台上,局促不安。汤贞写了一张小纸条从桌子下面塞给他,乔贺一愣,接过来打开一看。
“别紧张。”
汤贞写道。
乔贺从桌上拿笔,发现台下有个记者正对准了他们拍。
他把纸条放在手心里垫着,一个字一个字写,记者,太多了。
今天来的是新戏《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主创团队与主要演员。主创团队来了七个人,林汉臣负责回答问题,主要演员来了两个,坐在导演身边。比起采访对象,他们更像是今天这场发布会的看板,多数时间都在对台下的镜头微笑,承受无数闪光灯带来的压力。
看这会儿台下来了多少记者,坐满的,站满的,还有被关在门外进不来的,就知道这台戏噱头有多么足,多么吸睛了。撇开当红偶像汤贞数年后重回戏剧舞台,反串女角饰演祝英台这一看点不论,林汉臣也是个话题人物,年轻时候就因为对媒体乱说话掀起过一阵阵腥风血雨,如今老了,权威了,更是什么话都敢讲,什么炮都敢放。
主持人点名,叫记者起来提问。
“林导,我是咱们晨报的记者。您以前指导的大多是一些实验戏剧,或是《共工之死》那类的历史大制作,这回怎么想起拍梁祝这么一部爱情故事了,您有什么新想法吗。”
“我没什么想法。不过话先说在前头,为了看梁祝爱情故事来看我们这部戏的观众,我个人建议还是不要来了,对不对,看罢也只会来骂我,我也不可能给大家退票钱。”
“林导这会儿就做好退票钱的准备了?”
“心理准备还是有的,毕竟挂了梁祝的名字,观众难免有个心理预设,是不是,咱们到时候看。当然票钱还是不可能退的,这票不过我的手,我只能凭良心,事先给大家打个预防针。”
“啊,林导您好,我是都市报的记者。我的问题和刚才那位差不多,您这回排梁祝,实在是很多人没想到的,您是打算旧戏新排,还是彻底解构经典?”
“这个问题问得好。大家看看自己手里的媒体邀请函。小高,拿一张过来……这是我请嘉兰戏院帮忙设计,帮忙印的。印得很漂亮。封面上有一段话,就是这一段。这是唐代张读撰写的,《宣室志》里的一段内容。《宣室志》是唐代时候的一本传奇小说集啊,这段内容,就是目前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最早的,有故事经过的梁祝故事。大家看一看这段话,就知道我们这戏要演什么了。”
“您意思是,您是完全按照最早的传奇故事来排的?”
“我们进行了一部分无情的还原,也加入了一些有情的改编。”
“林汉臣导演您好,我是戏剧学院广播站的记者。我想问,梁祝这个故事众所周知,是个关于女性的故事,它表达了古代女性对时代对命运的抗争,对自由对爱情的坚贞。为什么您反而一个女演员也不用?您是想要讽刺这种主流意见,还是反对——”
“你是哪个戏剧学院的?”
“我是咱们——”
“我没有政治诉求,我也拒绝一切政治解读。”
“林导,我想接着刚才那个学生的提问问我的问题。”
“你问。”
“我想问的是,您这次为什么决定要清一色使用男性演员来演梁祝?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躲避像刚才那种标签和陈词滥调?”
“也因为汤贞这个演员确实不错,你们可以到时候来看。”
“我十年前看过《共工之死》。”
“十年了啊,他有进步。欢迎你来看。”
“我是香港来的记者。林导,汤贞现在是当红的偶像明星,你当初怎么想到邀请他重回舞台演戏?”
“偶像明星,没什么不好,梁祝不也被改编成偶像剧过嘛。你是香港来的,汤贞在香港也红吗?”
“很红的。”
“那我们应该去香港演出。”
“林导,指导汤贞反串女角,对您来说有多少难度?”
“没什么难度,好演员应该什么都能演。”
“那其他演员呢?这部戏里不只有祝英台一个女角,其他反串演员感觉有难度吗。”
“大家对我们戏剧演员,应该多点信心。是不是。大家都看过越剧版的梁祝吗?有的看过有的没看过。越剧版,全是女演员演的。女演员可以,为什么男演员不可以呢。对不对。再说,越剧的前身,大家知道,叫绍兴文戏的,早些时候一个女演员没有,全是男演员,叫男班。男女反串,从古到今这都是很正常的。这都演不了,不要做演员了。”
“听说林导您这回终于要在您的舞台上加特效了,把嘉兰剧院的舞台都给改装了。”
“对,加了一些时髦东西。现在都讲究视听享受。”
“娱乐至死?”
“也不必至死吧。”
“林导,我仔细看了看您刚才说的这个邀请函。”
“是吗,仔细看了。我很感动,很多人不会看。”
“您这个邀请函的封面上,没有使用梁祝惯用的蝴蝶,反而画了一只翩飞的仙鹤。这有什么寓意吗?”
“人家都化蝶,我们化点别的。”
“真的?您意思是,不化蝶了?”
“有化蝶,但那不重要。大家到时候来看看就知道了。”
“林导,我是戏剧杂志的记者。听说您这回的戏名,原本只有‘祝英台’三个字,怎么后来又想到把‘梁山伯’加上了。”
“不能委屈了乔贺老师,是不是。”
“所以说,您的梁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化蝶不重要,梁山伯也不重要?”
“这是不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是。”
“邀请函上有,大家看一看吧。行,就到这里。”
主持人说,发布会到此结束,一会儿有单独采访的时间,大家先休息一下。
戏剧杂志的记者来找乔贺,请乔贺老师给他们的新刊写一段刊首语。乔贺拿过他的笔,现场写,边写边问,你的邀请函可以给我看看吗。
杂志记者说,他也到处问谁有呢:“都放家里了,反正带着证件就能进,邀请函那么大一张。”又说,“哟,乔贺老师,早听说您写的一手好字,果真是名不虚传。”
背后的林汉臣还在接受采访。
“林导,您再说细一点,多说一点。”
“多说多少?”林汉臣说,“非要我说那么明白?”
“您就说明白一点吧!”
“梁祝的主题,你们说是什么,爱情?解放?自由?我们这回的梁祝,主题是‘选择’。一个一辈子都在选择,耗尽了选择,最后选无可选的人,所能够选择的唯一结局。这就是我们的故事。”
乔贺身后的另一边,是被更多媒体围在座位上的汤贞。
“从来没有偶像明星登上过国内的戏剧舞台,汤贞,你现在压力大吗?”
“真的?”汤贞问,他坐着,周围人站着,像一堵墙,把空气都封住。
“真的,你是第一个跨过了这个门槛的人。”
汤贞笑着:“那我现在有压力了。”
“我是从这个舞台出来的。而且我觉得我还年轻,”汤贞维持着笑容,他抬头看着记者们,“我什么都想试一试。”
“有门槛也是难免的,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多门槛,各个方面的,不管多难,总要有人先跨一跨试一试,”汤贞说,“我跨不过去,还有其他人。”
人群散去的时候,乔贺找到汤贞。汤贞脱掉了戏服,穿着普通的t恤短裤,坐在角落看一张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