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丘云额头的伤经过一顿处理,总算止了血。乔贺劝他去医院看看,别被砸得脑震荡了。梁丘云说不用,一点小伤,要让记者拍到,又要麻烦。
汤贞拿了自己毛巾给他擦脸,那么小一块格纹巾,擦两下就全红了。祁禄从浴室出来,小孩没人管,自己闷声不吭把浴室地板刷了一遍,两只裤腿挽起来,脚s-hi透了,踩出一串s-hi鞋印。这会儿他双手抱着那个冲干净了的大理石地球仪,放在汤贞化妆镜前面。
乔贺招呼着祁禄:“饿不饿?”
祁禄肚子饿得咕咕叫,坐在乔贺旁边,看着眼前的外卖,他抬头看了汤贞和梁丘云。
梁丘云一拍汤贞:“祁禄饿了,先吃饭吧。”
汤贞去洗毛巾。他看着浴室地板刷得干干净净,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和梁丘云一块吃饭的祁禄。
祁禄正表情痛苦地吃一根青菜。梁丘云从外卖里挑排骨,一个一个都堆祁禄碗里,边堆边说:“男人要想长个儿,要想有力气,就要吃r_ou_。菜,吃不吃的……”说着他抬头看了汤贞一眼,发现汤贞在看他们。梁丘云心虚一样,低头一笑,和祁禄小声说:“没事,菜等他来了再吃。”
下午排戏的间隙,汤贞和乔贺说,云哥和祁禄都是好人。“人也都挺傻的。”他轻声道。
“什么叫傻。”
“人很倔,心眼也实……”汤贞想了想,说,“对谁都那么好。谁有需要,他们都肯帮忙……好像他们生来就是这么好的人,不图回报的。”
“不图回报吗?”乔贺问。
汤贞沉默了一会儿。
“有的时候真不知该怎么回报。”他说。
下午的戏比上午顺利很多。乔贺发现,梁丘云对汤贞的影响程度之大,的确远超他的想象。
林导瞅着观众席,问副导演,上午那个金色头发的漂亮闺女怎么不见了。
副导演说,人中午走了:“导演,你想干嘛。”
林导一脸扫兴:“我这想让小汤跟人学学女人什么感觉……走了那算了吧。小汤,你下午还可以啊。中午补觉了是不是?”
汤贞连轴排了一下午,为了赶进度,基本没怎么休息。一身衣服穿了又脱,脱了又穿,直折腾到下午四点多,林导才终于露出点微笑来。汤贞一直在席子上跪着,跪得膝盖发麻。他把衣服披上,裹住身体,想要站起来,一个没站稳,林导把他托住:“心肝儿,你可小心点。”
副导演说:“小汤要是受伤了,咱们这戏就白搭了。导演,您也得小心点。这小汤的粉丝不会放过咱们。”
“累不累。”乔贺站在底下,扶汤贞下台。汤贞膝盖还一个劲儿打哆嗦,藏在披着的戏服里,只乔贺能看见。
“不累,”汤贞和他说,“这算什么呀。”他笑起来,有种稚气。
晚餐时候,樊笑撒了一把照片在餐桌上,和乔贺说:“方曦和可真行。”
乔贺放下筷子,把照片拿起来,一张张看。
有在嘉兰剧院的偷拍,拍的舞台排练。有在剧组酒店的偷拍,拍的汤贞房间的阳台,两个人影,拿着剧本,笑得灿烂。
“这什么?”乔贺说。
“还能有什么,压下来的照片呗,”樊笑说,她眼神轻佻,打量乔贺,“每天和汤贞聊到多晚啊?”
“我不是早和你报备过了。”乔贺把照片合拢,整整齐齐一叠,放回樊笑手边。
“要不是看在你早和我报备的份上……”樊笑嘀咕着,不情不愿,伸手在乔贺手背上捏了一把。
乔贺忽然反过手腕,把樊笑的手握住了。
“你干嘛。”樊笑一愣,惊道。
乔贺很少做这样的事。忽然来这么一下,连樊笑都有点害羞了。
“就算我事先忘了告诉你,”乔贺说,拽过樊笑的手,“你也应该相信我。”
樊笑盯了乔贺的脸一会儿,她绕过餐桌,坐在乔贺腿上。“你让我怎么相信啊,”她捏乔贺那张俊脸,“从你开始和汤贞一块排戏,到处认识的人都说你要红了……”
“你不是成天念叨我不够红吗。”乔贺看了她,说。乔贺也感觉到,这几个月,樊笑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好了。
樊笑皱了眉头,说:“想让你红,又怕你红……乔贺,你要是真红了,也不能乱来啊!”
乔贺从饭桌上拿过一本杂志,是樊笑她们社新发行的一本娱乐周刊。
他指着封面上那个被记者镜头偷拍到的女孩,说:“她叫常代玉,对不对。”
樊笑看乔贺一眼,噗嗤一笑:“乔贺,你不得了啦!你都知道常代玉是谁了。”
乔贺看着封面上和常代玉牵着手,被拍到的另一个年轻人。“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他笑道。
“我家老乔真是变了,几个月前连汤贞是谁都搞不清楚,现在还知道常代玉了。你还是我家老乔吗?”
樊笑说,汤贞和常代玉纯粹是炒作,摆拍:“还能是谁的主意,方曦和呗。要不然能把汤贞以前那些同性恋丑闻压下去吗?常代玉形象那么好,国民度那么高,和汤贞连拍两部戏都那么火,亚星娱乐那点本事哪搞得定。”
乔贺放下那本杂志,问樊笑:“那如果汤贞再被拍到呢?”
“被拍到什么?”
“你说的那些……丑闻。”
樊笑想了想:“拍到又怎么样,还不是和这些照片一样。只要方大老板还愿意捧他,什么破事压不下来。”说罢,她又警惕地看着乔贺:“你问这个干嘛?”
乔贺又见到了那辆机车。夜深了,酒店花园外面树影婆娑。穿黑背心的男人坐在车上,弯下腰,把一个单薄的身影拖着一把抱上了他的车。
乔贺转动方向盘,从旁边轻轻开过去,汤贞狼狈的样子在窗外一闪而过。他两条腿并着,侧坐在机车油箱壳上。梁丘云和机车前把之间就那么大点的空隙,车主两只手还握着车把,把汤贞四面环绕地夹在中间,不得不靠在人身上。
*
郭小莉上了汤贞的保姆车,在背后猛带车门,铺天盖地的热浪一瞬间退回了车外。
她怀里抱的文件噼里啪啦往车座下面掉,这会儿也顾不上捡。“太热了……”郭小莉脖子里全是汗,往衣领里淌,她三两下抓起脑后的头发,拿一根皮筋快速绑上去,“幸好阿贞你的车顺路,不然去挤公交,我一定热晕了。”
汤贞把身边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摆到另一边,弯腰从座位下面捡郭小莉掉下去的文件。
他拿起一本,看到封面上印了一个硕大的英文单词“kaiser”。
“打开看看。”郭小莉打开化妆包,边用面纸擦汗,边示意他。
“准备了多少菜了?”郭小莉翻了翻汤贞身边那些购物袋,看里面各类食材,她拿了粉扑补妆,和汤贞说,“制作单位那群人忒没见识,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要给节目定名叫什么‘汤贞家常菜’,开玩笑。”
汤贞忍不住一笑,继续翻手里的文件。郭小莉拿着粉扑,一放镜子:“我告诉他,我说,大哥,我们的艺人是偶像明星。您知道什么是偶像吗?偶像可以亲切,偶像不能‘家常’。‘家常’了还叫什么偶像啊?”
郭小莉一撮头发落到眼前,汤贞伸手帮她捋上去,汤贞说:“上次那个什么美食厨房,我觉得还蛮好的。”
郭小莉背过身,让汤贞把她头发上松了的皮筋拿下来。汤贞顺手给她理了理头发,帮她重新扎上去。郭小莉向后瞥了一眼:“你说‘汤汤美食厨房’?”
“嗯。”
“我想的名字,怎么会有错,”郭小莉笑道,“汤汤美食厨房,切题,还可爱。”
汤贞笑着,从郭小莉化妆包拿过一柄小梳子,帮她把碎头发理进去。
郭小莉诧异地看他:“跟谁学的。”
汤贞叹道:“在剧组,每天给常代玉梳头发。”
“她怎么连头发也让你梳?”
汤贞说:“她不会,太笨了。”
“剧组的化妆师呢?”
“她嫌剧组的老师汗味重,不让人家老师碰她。”
郭小莉问:“她助理呢?经纪人呢?”
“在旁边看着我梳,她找的助理也和她自己一样,都是笨蛋。”汤贞小声笑着。他把梳子还给郭小莉,继续翻膝盖上摊开的那本文件。
“怎么样,”郭小莉问他,“阿贞,给我提点意见。”
汤贞低头看着:“这就是郭姐你上次跟我提起的那个,你想做的项目?”
郭小莉“嗯”了一声,从化妆包里翻出一支口红:“公司还是不满意,你帮我看看哪里还缺点什么。”
汤贞看了几页项目概念,往后快速翻,翻到人员构成一栏。
他笑了:“挺全。”
郭小莉气道:“是不是。你知道我准备多久了,阿贞。就为了总结出这些成员设定,我走遍多少中学,问了多少学生,快把这十年流行的言情小说和日本漫画都翻烂了。这样一个男子偶像组合出来,我不敢保证它会有多红,至少,绝不会失败。我要的就是包罗万象,观众想要什么样的男主角,这个组合里就有什么样的男主角。我不懂毛总还有什么顾虑。”
汤贞把文件合上,还给郭小莉。
“漂亮开朗能歌善舞的传统明星,我有。爱打篮球的运动健将校草,我也有。学习好优等生学生会长类型的优质学霸,我有,长相帅气内向害羞的可爱学弟,我也有……”郭小莉拿回自己的文件,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还差什么,只要是女孩子喜欢的,我什么都有。”
汤贞想了一会儿,问:“真的什么都有吗?”
郭小莉看了他。
“有些太不现实的,没法考虑,”郭小莉仿佛明白了汤贞在想什么,“比如阿贞你演的那个《不可思议王子》,人气高是高,火是火,现实生活中也要有那样的人存在才行啊。”
汤贞笑了,他想了想,说,如果世界上真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王子”:“他应该也不会肯来我们公司做偶像。”
郭小莉说:“吃得了这个苦吗。咱们也不能造假。”
汤贞的保姆车在亚星娱乐公司门口停下了。郭小莉拿了文件,问汤贞接下来去哪。汤贞一顿,说,去祖静老师那儿做几个菜。还有演唱会的事,有几首曲子的改编他觉得自己写得不好,让祖静老师帮忙看看。
郭小莉点了点头,像是对汤贞十分放心。她手扶了车门,正要下车。
“郭姐。”汤贞忽然从背后叫住她。
郭小莉回过头。
汤贞坐在车里,望了她,舔了舔嘴唇。像是等了一路,刚刚才下定什么决心一样。
“怎么了。”郭小莉问。
汤贞开口就是:“郭姐,我知道在很多事情上,你都是为了我好……”
郭小莉抬起眼来,盯着汤贞。
汤贞吞咽喉咙,继续说:“我也知道你用心良苦,你为我做了很多,很辛苦,我却一直让你失望……我……”
郭小莉听他吞吞吐吐:“阿贞,你有话直说。”
她语气不善。
汤贞深吸了口气。
“郭姐,前两天的那件事,其实……不是云哥一个人的错,也有我的错,”汤贞着急说,他看着郭小莉,眼睛睁大了,语气近乎恳求,“我知道做了错事,是我们对不起你,让你失望……你可以骂我们,罚我们,但……”他声音放轻了,“你不要那样打云哥。”
郭小莉手还扶在门边,有好一阵子,她看着汤贞,那眼神一动不动。
就在汤贞以为郭小莉要当场爆发一通脾气的时候,郭小莉轻轻问了一句:“你说我打谁?”
第54章 梁兄 28
郭小莉下了车,抱着怀里文件往公司楼里走。她从包里摸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来回翻。
“你说我打谁?”几分钟前,郭小莉坐在汤贞的保姆车里,这样问他。
汤贞望着郭小莉,愣了。他脸上那种急切的恳求慢慢淡了,褪去了。汤贞的视线飘向车外,又在司机背后停顿片刻。汤贞小声说:“我没有说你打谁,我是说……不要只怪云哥……”
郭小莉盯着手机屏幕上“祁禄(木卫二)”几个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换了个人拨过去问。
“郭、郭姐?”那孩子在电话里吓了一跳,“是……是有这么回事。但是云哥没让我们说出去,也不让我们问你。他说他犯错挨打了应该,要我们不要学他。怎么了?”
郭小莉把手机收起来,炎炎夏日,热浪滚滚,郭小莉浑然不觉。她等在直梯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方才汤贞保姆车停靠的地方。一扇直梯门打开,郭小莉快步进去。
她以最快速度上到顶楼。
那是公司高层和几个合伙人办公的地方,只有季末汇报工作的时候郭小莉才有机会上来。这会儿她迈出电梯门,顾不上和身边领导同事打招呼,她沿着中直走廊一直走到公司的另一头,站在玻璃幕墙边,亲眼看着那辆车在一条街外徐徐停靠在一栋楼后面。
亚星娱乐艺员宿舍老楼。一个戴了帽子口罩的身影,提着手里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悄悄下了车。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他在郭小莉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梁丘云在沙发上低头吃泡面,最后一根面条吃完,他拿过啤酒来喝。宿舍里闷热,没开空调,汗从头发里流下来,淌进额头的伤口里,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梁丘云靠在沙发上,抬眼看窗外的阳台,挂衣绳上还夹着两只短短的袜子,早就洗干净了,没人来穿。
梁丘云想起这两只袜子是怎么被他发现的。那天他骑着车,出了点小车祸。路面泥泞,汤贞那时候刚过十七岁生日,还没出道,打了伞,一个人顺着地图跑去派出所找他。
他们从口袋里翻钱,凑罚款,好不容易才把车要回来。他载着汤贞回家,机车一路飞驰,雨点迸ji-an,汤贞在他背后吓得声儿也不出。等到了宿舍门口,汤贞跳下车,着急要洗澡,他那么爱干净,裤腿都是泥,雪白的袜子也叫泥巴弄得脏兮兮,黏糊糊,受不了。汤贞把一双短袜脱下来,大概脏到他自己都不想洗,他把袜子团起来,偷偷藏进垃圾桶里。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梁丘云回过头,愣了一下。
“谁啊。”他说着,站起来。
汤贞钻进门,他摘掉帽子口罩,这么热的天,他闷得一张脸都红了,眼睛里都是汗。他抬头看了梁丘云:“你吃饭了吗。”
梁丘云低头看他手里提的大包小包,各种食材。
“还没有。”他说。
汤贞脱鞋的时候,梁丘云转过身弯腰收拾桌子,把泡面碗不声不响藏进了沙发后面。他去阳台拿了一双拖鞋,放在汤贞脚边。
汤贞穿上去,上面两只小乌龟遮住了汤贞脚趾上一块伤疤。“我应该没有被拍到。”汤贞说,回头看见梁丘云打开电视柜,不知道在翻找什么。
梁丘云关了窗子,手里拿了一个小遥控器,把空调打开。“宿舍这么多人,又不止我一个,”梁丘云说,丢下遥控器,朝汤贞走过来,“拍到又怎么样。”
汤贞没说话。
他打开宿舍的冰箱,里面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空空荡荡。他把一部分购物袋放进冷冻,一部分放进冷藏。
梁丘云到他身旁,突然从后面搂过他的腰,把他一把抱住了。
汤贞低着头,没动,梁丘云把他翻过来,面对面抱紧了。梁丘云那么有力气,手臂轻轻一收,汤贞连气都喘不过去。梁丘云凝望着他,半晌埋头用鼻子蹭他的发鬓,汤贞抬起眼来,看见梁丘云额头上还贴着昨天那块纱布,上面血迹斑斑。没人在梁丘云身边,他连药都懒得换。
汤贞想起来,郭姐一贯是最重视艺人形象的。为什么当时一着急就全忘了。
“云哥……”他说
梁丘云低下头,要吻他。
汤贞向后一缩。
他的躲闪有点太明显了,梁丘云顿住了。他柔声问:“是不是还不太习惯。”
汤贞慢慢深吸气。
“云哥,我先做饭去吧,”他说,“这么晚你还没吃饭……”
梁丘云凑过去,把汤贞微微张开的嘴含住了。
梁丘云忽然问:“阿贞,当偶像好玩吗。”
大概有大半年了。整整大半年,他们没再这样亲密地在一起过。刚拍完《花神庙》那会儿,两人间几乎所有往来都被切断了。他们两个都是听话的人,听郭姐的话,也听家中父母的话。起初分开的时候汤贞还不愿意,梁丘云劝他,爹妈说的话,我们要听的。起初郭小莉还说,你们两个都是聪明人。“私下里偷偷交往,我也管不住你们,但如果再有下次,你们两个,还有我,咱们就都完了,不会再有机会了,你们自己心里掂量着。”
“不当偶像,我还能当什么啊……”汤贞说。
梁丘云问他,阿贞,你觉得你能离开我吗。私下里一直不见面,你觉得这真的有意义吗。
“郭姐已经答应我,”汤贞像是哽着一口气一样,“让我们在剧院也可以见面了,我……”
“她就算不答应我也会去,”梁丘云说,“你一个人在那儿,我怎么可能放心。”
汤贞说,他不是一个人,有很多人会帮他,合作对象,工作伙伴,他们都是好人,云哥不用担心。
梁丘云却说,是啊,有的是人照顾你。“一想到都是别人在照顾你,一想到乔贺、方曦和那些人……我每天都坐立难安。”
汤贞说不出话来了。他好像很怕梁丘云难受似的,梁丘云这句话说出来,汤贞哑口无言。
汤贞是很能坚持的。起初医生叫他们终止这种关系。任谁都以为这不太可能,郭姐时不时就要问,你们是不是偷偷交往。谁也没想到汤贞一坚持就坚持了大半年这么久。
如果不是这次……也许汤贞真的可以坚持到所谓“健康”的那一天。
梁丘云紧紧握着汤贞的手,他像一片天一样,从后背把汤贞整个人牢牢地抱住。
可抱得再紧,还是有地方深陷下去,空落落的,像一个无法填补的黑洞。
“如果你是个女孩,”汤贞听见梁丘云的声音在耳朵后面,“我现在就带你回家……什么明星,什么偶像……”
梁丘云知道他抱着的是一个男孩。父母不会同意,一辈子都不可能。
拍《花神庙》的时候,导演当着很多人的面说,汤贞是那种有猫性的男演员,“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悄悄的,绕开所有人的注意,穿过窗户,踩着阳台溜走。”
梁丘云低头看着,把汤贞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就算现在一时得到了,一时回来了,若是哪一天再被拍到,哪一天再来什么医生、经纪人、记者横c-h-a一脚,还是说没有就没有。
……
汤贞先去做饭了。梁丘云洗完了澡,坐在自己的小沙发上,看着一桌子菜,听汤贞进去冲澡的声音。
汤贞出来的时候发现了梁丘云藏在桌子底下的啤酒瓶。他擦着头发,抱怨:“你还喝酒。脸不会肿吗。还怎么工作。”
梁丘云说:“我有什么工作。”
汤贞坐在他的小板凳上,拿了筷子,说:“电影呢,什么时候开机?”
梁丘云低了头,没说话。
汤贞说,方曦和老板挺懂电影的,他和那些老板不一样,他不是坏人。汤贞说,他能帮我们。
梁丘云点头。
汤贞说,以前在香城的时候住他隔壁的那个哥哥,前几天给他打了电话。
“你接了?”梁丘云问。
“我不知道是他,”汤贞说着,顿了顿,“他也没说什么。就是,他看了《花神庙》,然后说要为了以前的事跟我道歉……”
“道什么歉。”
“他好像误会了。他看了电影,以为我因为小时候的事变成了同性恋,”汤贞说了,慢慢笑了,“他说他当时只是喜欢我,跟我玩。他其实不是同性恋。什么的……”
梁丘云看他笑,却没法表现得一样轻松。
汤贞又和梁丘云说起他家里的事情。他妈妈要再婚了,昨天给他打电话,要钱办婚礼。
“我不知道该给她多少,她可能又要拿去赌,”汤贞说,梁丘云翻了一块鱼放到他碗里,“我妹也不知道她欠了多少钱。”
梁丘云问,她要多少。汤贞说了一个数,那个数字轻飘飘的,从汤贞嘴里说出来。梁丘云一愣,看了他:“你拿得出这么多钱?”
汤贞脖子上挂了一条毛巾,他捡起毛巾一角来擦脖子上流下的水。“还行吧,”汤贞说,“我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
吃完了饭,梁丘云去刷碗。汤贞长时间不说话,他一开始坐在沙发上,后来靠在梁丘云身上。谁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如果问他,就感觉他心里只有你,什么都没想。
可若是不问,他又什么都不说,叫人心发慌。
有时候比起这样的安静,梁丘云倒更希望汤贞像骆天天似的,和他吵一吵,闹一闹。可汤贞不是这样的。汤贞很少有什么激烈的情绪,也从不和梁丘云发脾气。除了工作上的事,汤贞几乎不对什么人生气。就连梁丘云前几天带那个女孩去剧院,让骆天天大哭,惹得公司出糗。汤贞也只是静静地说,我帮你保密。
他没有什么事是不能保密的。就没有什么事对汤贞来说是不能忍受的。他那么小的身躯,隐藏着让梁丘云有时候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力量。郭小莉要求什么,汤贞就能做到什么。
他心够狠,够无情。看似脆弱得不堪一击,浑身破绽,一旦靠近了又发现,他根本让人无处着手。
郭小莉那天在休息室里告诉他,阿云,阿贞最重视的人就是你,就是为了你,阿贞也绝不会走,mattias绝不会解散,只要这个组合维持下去,什么都会变好的。
梁丘云说,如果你希望我留住他,为什么还要把我和他分开。
郭小莉哭笑不得,看着他。“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你怎么到现在还问我这种问题。你们是偶像,是艺人,不分开,你们还能怎么办?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同性恋了?”
郭姐说得对。
梁丘云也从不觉得“同性恋”这个词和他,和阿贞有什么关系。他甚至排斥与其有关的一切,比如骆天天眼中对他越来越深、越来越古怪的依恋。
但阿贞是不一样的。
根本没有人明白。
他如此突然地出现在梁丘云的生命里,好像早春凝在他机车上的一颗晨露,好像初冬落在他眉心的一片雪。这样降临了,带着这个世界规则以外的力量,阿贞把梁丘云的一切都改变了。
郭小莉说,只要工作中还保持见面,你们之间的感情和牵绊就不会断,你不用多做担心。
是这样吗?
猫儿溜走了,你们谁还能把他找回来,还给我。没有人能保证得了,为什么还要跟我下这种保证。
汤贞只有这一个下午有时间,下午四点多钟,他该要走了。走之前他拆开梁丘云带回家动都没动过的那个急救包,帮梁丘云把额头的伤重新包扎、换药。
伤口那么大,下手的人是够狠的,一点余地也没留。
“疼的话,你告诉我啊。”汤贞说,手抖着。
梁丘云抬眼看他。
等包扎完了,梁丘云握过汤贞的手。
“再来一回我也愿意。”他突然说。
汤贞愣了愣,看了他。
他看着汤贞的眼睛:“我什么都不在乎。”
第55章 梁兄 29
假期结束,天气忽而转凉。乔贺回剧场,像从一个世界踏入了另一个。
副导演一见他就问,乔老师,小汤演唱会你怎么没去啊,到处找你。旁边小姑娘也说,乔贺老师,汤贞在台上说你的名字呢!灯光都找你,结果你没去!
乔贺有点意外,更多人发现了他,招呼他去大休息室:“乔贺老师,过来看,过来看。”乔贺解释:“女朋友家里临时有事,我只能陪着回去,实在太巧了。”
大休息室里,许多工作人员围在电视机前,看一段录像。
是汤贞上周刚结束的演唱会。
“大家都听说过,梁祝的故事吧?”汤贞喘息的声音透过话筒,在体育场里回荡。大屏幕里,汤贞离开他的搭档,一个人跑向一条跨越内场的走廊。
全场灯光暗下来了,有那么几秒,视野里只有星星点点的荧光木奉,铺成一卷银河,沿着体育场边缘的天际倾泻。
一束光打在漆黑的小舞台中央,汤贞坐在一只高脚椅上,抱了一只吉他。特写打在他脸上,好多汗,看上去很累。汤贞眼睛笑得弯弯的,他低头,拨了拨吉他,拨出一段前奏。话筒支在他跟前,他发红的眼眶里有倒映的星点,s-his-hi润润的:“我要演祝英台了,你们知道吗?”
“扮演梁山伯的乔贺老师今天可能也在现场。”
一束光追到观众席里,沿着全场扫了一圈,又扫回来。汤贞靠近话筒,望向观众席,小声念叨:“梁兄呢,我的梁兄呢?”
那束光从观众席挪回来,一停,停在对面舞台一个背影身上。全场铺天盖地的尖叫声中,正和工作人员换话筒的梁丘云被那光一照,忽然抬起头来。
汤贞愣了,歌迷反应特别热烈,梁丘云那表情,像是一时半会儿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汤贞笑了笑,继续说他的:“这几个月,导演林汉臣老师、副导演高昇老师,扮演梁山伯的乔贺老师,等等……我和许多老师前辈们一起,每周排练,早出晚归,全身心地投入在《梁山伯与祝英台》这出戏里,大家都给了我很多照顾,教给我很多新的东西。”
“我今天也把他们大多数人请到了现场,除了希望能给他们带去,短暂的放松以外……其实排练期间呢,我自己偷偷写了一首歌。”
他说到这,抬眼望了台下。歌迷尖叫着,为突然的惊喜欢呼。他笑得开心。
“是一首关于梁祝的歌。想唱给他们,特别是小江老师和乔贺老师听一听。”
汤贞写了关于梁祝的歌,乔贺也是第一次听说。但汤贞一唱起来他就明白了,这出《英台抗婚》最早是小江教汤贞唱的,词又是他亲口给汤贞讲的。
汤贞把唱词作了修改,他弹了吉他,对话筒唱道:
爱无边,火腾腾。
焰高燃,终不变。
滚滚黄尘卷。同命侣,葬人间。
林汉臣老爷子在台上气得直嚷:“……你那歌唱得倒是很有情,很有爱,唱得挺好!怎么戏演起来又成这个样子了,你的情呢?你的爱呢?跑哪去了?小汤,你怎么回事啊,你演的是祝英台,不是灭绝师太。乔贺呢,乔贺!乔贺那个家伙来了没有?”
副导演一缩脖子,回头开了大休息室门,拽了乔贺往外走。“来了来了,导演!”
围在电视机前的工作人员作鸟兽散。有人在背后拉乔贺的袖子:“乔贺老师,这个演唱会的带子是汤贞老师专程给你拿来的,你那天没去,他说是背着公司偷偷拷出来的,您收好吧。”
乔贺接过来。握在手里,刚从机器里取出来,还温热的。
“女朋友家里真有事?”副导演问他。
乔贺没说话。
朱塞经理一大清早也过来了,西装收着腰线,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辫子,很j-i,ng神。朱经理心情颇好,一边称赞汤贞的演唱会办得实在成功:“这几天到哪儿都听到老师们在说你,舞台请的哪里的团队?”一边祝贺林汉臣导演,说《梁山伯与祝英台》昨天开票即空,就是在嘉兰这盛况也很罕见了,现在到处是朋友托人找他要票的。
汤贞刚挨了林汉臣一顿骂,这会儿还有点虚:“谢谢朱经理给我捧场。”
“给你的花篮送小了,”朱经理和汤贞讲,边讲边笑,“陈赞老师这几天到处说我坏话,说他在后台见到我送的花篮,连他送的一半大小都不到,逢人就说我抠门。我等见到他一定要问问他,陈赞老师你送的是花篮还是花车啊?”
林汉臣跟乔贺生气,说好不容易排出个样子来,这过两天就要去戏剧学院试演了,放了个假回来,全倒退回去了。
“我真是后悔,”他和乔贺低声讲,回头看在台下和小朱经理有说有笑的汤贞,“早知道当初就不能让他妈带走他,香城剧团那么多人又不是养不起他一个屁大点的小孩。”
“怎么了。”乔贺问。
“一点童年生活没有,”林老爷子讲,挥着手里的剧本,“我问他,有喜欢的小女孩大姐姐吗。他说没有。在小画书上画过喜欢的女孩子吗。没有。武侠小说里有喜欢的女主角吗。没有。动画片里呢。不大看。电影里呢。想半天,还是想不出来。这算怎么回事,青春期都干嘛去了。”
乔贺又回到他的位置上,看着林汉臣站在汤贞背后,再一次洗脑似的教训汤贞。
“爱是什么样的感觉,就是你唱歌时候的感觉,你把对歌迷的感觉拿出来,提出来。”
汤贞沮丧道:“林爷,我提出来了,你说不对。”
林汉臣忍耐着脾气。
“来,小汤,你看乔贺,”他扶着汤贞的后脑,让汤贞去看乔贺,“什么爱啊情啊,怎么回事,我们早就说过了,是不是,但你还是缺少那种感觉。今天有了,过几天又没了。时间不够,没法慢慢引导你,过几天就要试演了,你自己也紧张点,好不好。现在,来,你看着乔贺,我说什么,你想什么。你看着他,你现在想,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你体会那个感觉,时间变慢了,身边的景象,越发模糊,除他以外,所有人都进不了你的眼。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你一看他,再看他,三看他,他吸引着你,你是不由自主的。”
“你有没有这种感觉,你曾经梦到过这样一个人,或者你曾经在画纸上画过这样一个人,或者你在看影视作品、文学作品的时候,遇见过似曾相识的人。你心里早就暗暗勾勒出这样一个人的影子。他进入过你的梦里,你的脑海里,你的意识里。当你真的遇见他的时候,你心里想,就是他。你好像见过他。这就是爱的感觉。”
“我要这么演吗?”
“书院里你不能这么演。书院里祝英台是藏起来的,面对山伯那三年,她要把自己的情感藏起来。你有了,你就能藏。你没有,你藏什么东西啊。”
戏剧学院的试演一共三场,在学院礼堂连演三天。没有光影,不加音响特效,演员头顶大白光,也没有麦,就这么上去演,拼的是基本功,硬底子。
虽说舞台简陋,有一处装置却是不得不加的。毕竟是梁祝,最后祝英台总是要跳坟的。演出前副导演带了几个道具组的人拉起幕布,在舞台底下现搭了一个有盖的台子。
汤贞走过去看,盖子打开,下面就是一个空荡荡的方盒子,把两个汤贞塞进去不成问题。
“这里面空的?”他问。
副导演累得直喘,擦手,说:“怎么,你还指望梁山伯在坟里躺着等你?”
汤贞笑了。林导过来看了一眼,说不行:“你们去附近学生宿舍,借几床棉被来,或者问问他们体育教室有没有那种垫子。在下面垫上,万一崴了脚怎么办。找乔贺,他做学长的,在母校比较熟,让他去借。”
乔贺一回母校,难免的先被以前的老师叫到办公室嘘寒问暖了一番。有几个留校任教的同学也来找他,他们都早早听说了乔贺这出戏,用他们的话说,从几个月前定了试演,他们就开始等今天了。“又是林汉臣,又是汤贞。乔贺,咱们学校的颜面可都挂在你身上了,别给学校丢人。”
一位老师说,他对乔贺一点也不担心:“毕业的时候就自己在礼堂演独角戏,全场从头到尾他一个人,这么多年除了乔贺,还有谁干得出来这事。乔贺,没退步吧?”
乔贺笑了:“还是等您亲自来看吧。”
副导演跟乔贺打电话,说了借棉被的事儿。正好乔贺被一群学弟学妹堵在办公室门口出不去,又是答应接受校广播站采访,又是答应老师去给带的学生们上课。事实上每年到了初秋时节,天气转凉,乔贺都会提了月饼回学校给老师们问好,只是从没有遇到这样的排场。
两个大一男学生抱了被子,兴高采烈跟着乔贺去礼堂。正门又被狂热的追星族堵满了,乔贺带他们从旁边一栋小楼上去,绕过三楼一个斜梯,隔着窗户跳到礼堂二楼的阳台上。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啊!离我远点……我、我叫我大姨开除你们……”
那两个年轻学生正跟乔贺一顿打听学院里还有什么隐藏的小路可走,乔贺一下楼梯,听见一个年轻的哭声。
骆天天被三四个男孩子堵在礼堂外楼梯的拐角口,他们都比骆天天长得高些,骆天天哭得一张脸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坐在地上往拐角里躲,两只脚用力踹他们。
乔贺走过去。
骆天天仰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看了乔贺,乔贺把骆天天从地上拉起来。骆天天哭着,两条面条似的细胳膊紧紧抱住乔贺的腰,倒把乔贺吓了一跳。
回头再看,哪还有什么男孩,早全跑得没影了。
“谢谢你啊叔叔。”骆天天还一抽一抽的,对乔贺说。
乔贺说:“我还没这么老吧。”
乔贺带着两个男学生去铺棉被。骆天天跑进后台,一眼看到正坐在道具组箱子上抽烟的梁丘云。
他气呼呼地跑过去,眼泡哭肿了,泪水淌了一脸。旁边几个道具组的哥们一见骆天天这架势,再一看,冲着梁丘云来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
梁丘云见他过来,脸上没什么动静,嘴里含了一口烟,慢条斯理地吐出来。
“你……”骆天天声音都哭哑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梁丘云,后台都是人,饶是骆天天也不敢大声吵,“你神经病啊,你和他们乱说什么啊?”
梁丘云低头敲烟灰,看着骆天天一张委屈的小脸:“我说什么了?”
骆天天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你不是就喜欢和人这么‘闹着玩’吗,”梁丘云把烧得就剩一点的烟塞进嘴里,用牙咬着,瞧骆天天,“你既然喜欢,我让他们去陪着你‘闹着玩’,省得你成天到处打扰别人,还到处告他妈闲状。”
骆天天瞪着他,像是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梁丘云在说什么。他一双眼睛哭红了,眼泪夺眶而出,他胸膛一阵阵起伏,还硬撑着。
祁禄在礼堂天台找到了蹲在那儿哭的骆天天。
“我去买汽水,你喝不喝。”祁禄在旁边蹲下。
“你带钱了吗。”骆天天一抽一抽的,看他。
祁禄从一只口袋翻出十块钱来,另一只口袋翻出五块。“够不够?”他说。
我再也不想看见梁丘云了。骆天天说。他坐在礼堂门口,抬头看那些来追逐汤贞的追星族,闷头喝自己的橘子汽水。
试演晚上七点半开场。汤贞在化妆间里紧张地背台词,化妆师一走,祁禄进来了,他提着副导演给他的盒饭,半拉半拽着骆天天进门。饭菜依次摆在梁丘云面前的桌上。祁禄给骆天天找了个凳子坐,抬头见汤贞还坐在化妆镜前背词呢。
“阿贞,别背了,过来把饭吃了。”梁丘云说。
汤贞看见骆天天,问他,天天,你刚才去哪了。祁禄摇了摇头,汤贞一愣。
梁丘云闷头吃饭,把r_ou_往祁禄碗里扔。
“一会儿上台,”梁丘云看着祁禄,“好好演,台下不少老师看着。”
汤贞见骆天天坐在桌边,努着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子,也不肯吃饭。
“你不想吃盒饭吗。”汤贞问他。
梁丘云三两口把饭扒完了,问汤贞要不要喝水。化妆间里没热水,只有冰凉的矿泉水。拿了汤贞的保温杯,梁丘云一出去,骆天天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
乔贺和副导演在后台窃窃私语,偷偷说什么汤贞也不知道。演出到最后一幕,其实这一幕他还没怎么和林爷仔细排过,试演前林爷告诉他,凭你自己的感觉来就可以了。
汤贞流了一脸的泪,他跪在台上,哑着声音问上苍,哭上苍,求上苍,问梁兄,哭梁兄,求梁兄。
台下师生们神情或严肃,或悲戚,有的伸长了脖子,直勾勾看着台上,屏息以待,有的一个劲儿抽鼻子,忍不住阵阵啜泣。
坟墓盖一打开,汤贞泪流满面站在墓边,往下一看,愣了。
他头一倒,整个人跳进去。
副导演在台下一个劲儿拍手,梁丘云也随观众站起来,开始鼓掌。书院一幕他也上了台,一两句台词说完了,他就只能回到观众席里,仰头看汤贞和他的梁兄在台上亮相。
本该是终曲尾声,观众在台下起立鼓掌,幕布愣是没放下来。汤贞等了一会儿,幕布还没落,他手撑着舞台,从“坟墓”里一下子跳了出来。
观众更激动了,汤贞一身缟素,望着台下,咬了嘴唇笑了。然后他弯下腰蹲下身,朝“墓”里伸出手。
观众眼睁睁看着“梁山伯”也被“祝英台”使劲儿拽回了台上。
乔贺一身书生打扮,搂了汤贞,一对“有情人”紧抱着,朝台下招手,又一齐鞠躬。其余演员也跑出来,很快小小的舞台挤满了人。台下的学生们疯了一样欢呼,尖叫,口哨连天。
林汉臣导演也疯了,跳脚在副导演身边喊:“搞什么东西啊!幕怎么不放,人呢?乔贺什么时候进去的,我什么时候让他进去了?”
副导演在一旁哄他:“试演嘛,导演,完全一样有什么意思。”
“你们故意的是不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都辛苦这么久了,让大家开心一下嘛。”
头顶大白光照得乔贺一头是汗。明明是一出悲剧,活生生叫他们搞成了喜剧,玩笑开大了。乔贺看见台下他的老师们一脸惊诧,仿佛不认识一样看着他,还有远处林导,气得脸色涨红,伸手一个劲儿地指他。乔贺忍着笑,压抑着心里一阵奇怪的快意,回过头。
汤贞还在不停朝台下鞠躬。
累不累。乔贺低头问他。
不累。汤贞看了他,笑着说。
咱们把林导气疯了。乔贺说,还握着汤贞的手。
汤贞憋着一脸幸灾乐祸:“回去要完蛋了……”
晚餐定在戏剧学院对街的高级餐厅。林导气得不肯去吃饭,汤贞左道歉右认错,百般哄他,哀求他,他才怒气冲天地在餐桌旁边坐下了。
乔贺一个人靠在餐厅一楼的小酒吧吧台边,点了一杯黑啤酒。
学生时代他也常一个人坐在这里,边喝啤酒,边改自己偷偷写的剧本。那时候的乔贺还不知道未来长什么模样,总有女生找他搭讪,他和她们没太多话讲,只有校广播站的一个学妹,看了他发表在业内报刊上的剧本,契而不舍地追着他说,乔贺学长,我觉得我能看懂你,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乔贺在吧台边坐了一会儿,听见背后角落传来一阵抽泣。
他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