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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 第25节
    谁曾想甘霖对这个话题本身还挺感兴趣的。

    “我前几天听几个朋友聊了聊,在这个问题上,他们自己还有不少争议,”甘霖回忆道,“有的是觉得,汤贞现在已经过气了,再加上刚又自杀,这几年名声也不好,据说一直在亚星娱乐坐吃山空,亚星娱乐的毛总给他养老啊。那等他到了万邦娱乐,那边的陈老板是不会这么特殊对待了,估计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压根也不会续约。”

    艾文涛说:“那什么,甘总,咱们上前边——”

    “但另一些朋友,有一些懂得他们娱乐圈门道的,告诉我,”甘霖沉浸在自己的话题里,“反而就是汤贞目前这种情况——在全国各地都有些知名度,特别是二三线城市那些地方,难得的观众还全记得他。平时看不出来什么,他一自杀,立刻就是震惊全国的重磅新闻。这说明‘汤贞’这个名字在民间仍有一席之地,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

    艾文涛说:“甘总,你看你那马,马鞍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掉皮了我看看——”

    甘霖不被他瞎打乱:“所以像他这种情况,再加上,我听说,汤贞在亚星娱乐的合同只剩下半年了——一旦陈老板看中他的剩余价值,不想放他走,万邦再签他个十年二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艾文涛下意识反驳:“哪有这么随便,合同还是乱签的吗,人汤贞又不傻!”

    甘霖话藏一半:“我也只是听说啊。”

    “听说,在亚星娱乐内部,这几年一直安排专人把汤贞藏着掖着地养着……”甘霖说着,又悄声道,“他本人好像早就没什么民事行为能力了吧?”

    小艾总看他。

    “不然这天天电视广告上放的,吃中饭时餐厅还播呢,要开什么演唱会,”就听甘霖说,“刚自杀完出院,人就去开演唱会。十有八九是公司控制着,让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不然亚星娱乐白给他养老吗。”

    甘霖后来又说了些杂七杂八的,说现代社会,时间就是金钱,万邦赶上了汤贞自杀这一波大新闻,确实是不会放过他。又说,只要“汤贞”这名字还有价值,在万邦,他们有一千种方式可以把这两个字变现:“特别汤贞现在,坊间传言,就是个药罐子,很容易听话的。”

    小艾总原本还成心要转移话题,这会儿他到了周子轲跟前,低声问他,这真的假的?

    周子轲坐在马上,迟迟回头看了艾文涛一眼:“什么真的假的。”

    “他刚才说的那些个,”小艾总瞠目结舌,“你没听见?”

    连艾文涛这等对汤贞其人没有一丝好感的外人,都觉得有点惊悚了。

    谁知道周子轲只是说:“他想太多。”

    艾文涛被这么噎了一下。

    周子轲平白深吸了口气,脸色其实也不大好看。

    他腿一动,胯下的白马快步就要往前走,艾文涛忙躲开。就在这关头,好巧不巧,前方岔路口一列马队突然从树丛后面冒出来。

    “等会儿——”艾文涛一句话只叫出了一半。

    先是女孩子们的尖叫,接着是马的嘶鸣。周子轲紧拽住马缰,把朝着那女孩儿高扬起蹄子的白马猛拽了回来。

    受惊的马后蹄在地面摩擦,两条前蹄落下,向后绕了几圈。周子轲骑着马回到原处,掉转马头,低头瞧那几个吓得跌倒在地的女学员。

    艾文涛早已经下了马来,和几位驯马师一起,一一把学员们亲自搀扶起来。

    搀扶到那位差点被周子轲的马蹄碰到的年轻女孩时,对方栗色的高马尾甩开了,不涛碰,艾文涛手抬起来又放下,赔着笑,也没辙,好歹看着众人把她伺候上马了。

    旁人急道:“你傻啊翁兰,看见马蹄不知道躲啊!”

    甘霖瞧着周子轲骑着马在前头走了。

    “你刚才跟他说什么。”甘霖轻声问小艾总。

    小艾总说,没说什么啊。

    “哦,我问他汤贞那些事都真的假的,听着怪吓人的,”艾文涛讲,皱了眉,“结果他说你想太多。”

    甘霖甘老板一听,反而愣了。

    周子轲下了马,那缰绳还在他手里。四下没什么人,周子轲把手里缰绳找了棵树干一拴,又走了两步,在树底下草丛里寻个地方坐下了。

    他索性朝后躺下。

    可能他觉得很累了,他有点想睡。可不知道怎么,从刚才开始他脑子里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句。

    “梁丘云现在对你好吗。”

    “挺好的。”那个人说。

    周子轲平平静静躺在草地里,他睁着一双眼睛,隔着头顶层层叠叠茂密的树冠,望这片大山,以及更遥远的天际。周子轲两个眼珠在因缺乏休息而变得干涩的眼眶里来回动,他几次深呼吸。

    他嘴里突然无声地骂出一句脏话来。

    谁也不知道他这蹦出来一句是在骂什么。骂人,骂天骂地,还是骂这片山这片景。他走得这么偏僻,也没谁能听见他说话,到头来,倒像是他找个地方自个儿骂自个儿,在家里骂不痛快,出门更受不了了,非要再骂几句,就骂给自己一个人听。

    艾文涛找了半天才在树底下找到周子轲的人影。他接了通意想不到的电话,这一时间转交也不是,不转交也不是。

    “说和汤贞有关,找你的,你接不接?”

    周子轲坐在草丛里,抬起头,看了艾文涛两眼。

    肖扬在电话里上来就说:“是周子轲听电话吗?你知不知道汤贞老师要去这周末的海岛音乐节啊。”

    周子轲听着。

    “和我有什么关系。”

    “哦,没关系啊,”肖扬在电话里直接笑了,“没关系就没关系呗。那什么,那天去你家,看你客厅窗帘挺好看的,就想着顺口——”

    艾文涛看着他哥们儿直接把手机给他扔回来了。

    艾文涛瞧出周子轲心情不好,正好朋友又来电话催。艾文涛问周子轲,晚上有个局,在谁谁谁家的夜店,去不去,大家伙毕业以后也好久没见了。

    周子轲坐在艾文涛董事长办公室外的走廊长椅上,低头又拿火点烟。

    好巧不巧,有其他贵客也进了这楼层来,专程来跟小艾总道别。丹霞实业向总的独生女,向虹,隔着走廊老远听见艾文涛说晚上夜店有局,她飞一般过来了,说什么也要一起去。

    艾文涛乐了。

    “正好,多叫几个你闺蜜,长好看的,气质好的,高贵点的,全叫来。”艾文涛和她说。

    向虹点艾文涛的额头骂他:“直男癌!”

    艾文涛一脸冤枉,压低了声音:“我又不给我自己癌!”

    向虹脸上带笑,眼神不经意一瞥,瞥见坐人群外面的周子轲了。

    董事长办公室里电视机开着。

    一则广告正在播放。

    广告的主人公站在海边,穿着件白衬衫,还有椰子树印花的沙滩短裤。他看上去很年轻,十七八岁的样子,已经浑身s-hi透了,可还有人朝他身上玩闹似的泼水。主人公躲着水,手心朝镜头摊开了,五颜六色的小贝壳掺在沙里,捧在他的手心。

    话筒收音是阵阵海浪和风声,主人公半眯起的眼睛叫凶猛的阳光照成仿佛透明的颜色。接着镜头一摇,就在他左手边的不远处,沙滩上已经堆起了一座沙堡。沙堡的建造者,另一位主人公,还在给沙堡垒新的城墙。

    刚刚那位穿白衬衫的年轻人到沙堡前面弯下腰,他把手里捧的贝壳一个个安在沙滩上。

    他拼出一个单词,“mattias”。最后一个“s”拼了一半,他手里没有贝壳了。倒是另一位主人公,从自己沙滩裤的口袋里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着,最后干脆摘下自己胸前的名牌。他把写有“梁丘云”三个字的名牌随手一掰,掰成数块,低头把“s”的最后一部分补足了。

    海浪声逐渐远去,海滩上只剩一座城堡和拼得歪歪扭扭的单词。一行字从画面中间浮现,如同潮水漫溢上来。

    mattias,点滴十年。

    艾文涛推开办公室的门,正想拉周子轲进来喝口水再走,结果迎面看见电视上放的广告。十七岁的汤贞在电视屏幕里正朝外看。艾文涛二话没说把门关上了。

    “走走走,走走走,哥们儿,咱走了,走走走。”

    是艾文涛在门外起哄。

    人潮离场了。

    第66章 泡沫 8

    夜里十点多的时候,马场董事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一台电视机在里头彻夜不眠地开,新闻节目正滚动播放一则时事快讯。

    “……远腾物流的搜货船在护城河东段河底打捞出一具无名男尸,经检方初步调查判断,确认为去年年底在东护城河车祸一案中失踪的二十九岁男子方遒。”

    甘霖深夜迈出汽车,举目四望,尽是参差的黑色竹影。

    他手提着锦盒,在值班人员的带领下出了停车的竹林。据引路的人讲,家主今日特地在家设宴待客:“请了几位南来的厨子,从昨儿起就开始准备了,说甘先生您要来,怎么也得做点可口的家乡菜。”

    宴客厅的窗缝里透出些男男女女的欢笑声。

    “……有些人是什么,是和魔鬼交换了条件,用有限的生命,换取了他命里本不该有的才华。”

    “傅先生这个说法霸道了,什么叫命中该有,什么叫命不该有。”

    “他命硬,他就该有,命不够硬,还偏要那么多才华的,到头来十有九个要折到自己手里边。这就叫‘慧极必伤’。”

    后厨里头还一团乱,男主人请来的南方厨子,女主人请来的西洋厨子,把大厨房一切为二,各占一半。十几个帮工在里头转着圈忙碌,倒是几个临时拉来的小工忙里偷闲,聚在墙角偷摸看起电视新闻直播了。

    “感谢人民警察。”电视机音响发出一把苍老的、饱含沙砾的声音。

    新闻直播的镜头在摇晃中磕磕碰碰,又稳定下来,镜头中央,一位身着旧西装的臃肿老人深陷在轮椅里。

    他眼角嘴角道道深纹沟壑,切割他饱经风霜的面容。头发花白,嘴唇深抿,眼睛浑浊,眼袋下垂。狭小的轮椅支撑着他垮塌下来的巨大身躯。

    屏幕一侧打出一行文字:前新城发展集团董事长方曦和(51)

    太多人拥挤,镜头捕捉不到画面焦点。只听得一群记者在画面外高呼,方先生,方老板——

    “感谢……远腾物流……”

    “老桂来了,老桂来查班了!都别看啦!”有人端着餐盘,从厨房走廊另一侧一溜小跑过来,刚口头提醒了这群年轻小帮工,再仔细一看那电视上演的,来人脸色一变,上手就把电视线给拔了:“回家再看去吧,在这儿不许再打开了!”

    帮工小卢瞧着朋友们作鸟兽散,自己赶紧也去寻了个空位坐。旁边朋友分给他几只滴水的血红色大石榴,他带好手套帽子,小心翼翼专心致志跟着一块剥了起来。等再回头的时候,傅宅的管家老桂已经从身后踱步过去了,正站在厨房门口,和一个背书包的小男孩拉拉扯扯。

    “你第一天来吧。”旁边的朋友和小卢耳语道。

    小卢点头。

    “外边那小男孩,是这家人的独苗,叫傅麟,”那朋友和小卢说,“你瞧他那模样耳朵,和他正牌老子傅春生哪儿像啊,哪儿都不像。就和老桂站一块,他奶奶的跟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他这句话出口,周围七七八八个帮工都各自埋头笑了。

    小卢虽然年纪不大,可也能听出话外之音。

    老桂再进来检查的时候,人人又很严肃,低头认真工作。

    中途小卢离开厨房阵地,去送了几次餐点。他是跟着领班一块进出的,听领班讲,傅家大宅是按照江浙一带老园林的范式修的:“走路脚下都留心着点,上桥下坡的时候别磕着绊着,天黑小心别掉池子里头去。”

    他们趁着夜色,一队人在这亭台楼榭,轩阁廊坊里疾步。小卢端着手里的鱼翅盅,隔着屋檐,几次伸脖子朝西边橘红色的天上看。据领班讲,傅宅西边叫做“望珍园”,是女主人辛明珠的场子,夜夜笙歌,聚会一场接着一场,出入都是名流显贵。

    相比之下,傅家东边就安静不少。一水之隔,这边是家主傅春生的地界。

    傅春生是轻易不在家待客的。所以领班讲,来者必定都是生意场上的贵客:“今天万邦集团的林副总也来了,一会儿一个也别说话。”

    小卢紧闭着嘴。

    “甘霖你小子,现在可太见外了,这在座的个个都是老朋友,都是你的老哥哥老姐姐,你还带礼来。”

    “林大说得对,见外得都不认识了!”

    “林哥,傅叔,珍姐,我错了好不好,我先自罚三杯!”

    “你要是再这么客气,傅叔心都要凉了。我跟你们讲过没有,哦对了,云先生是第一次来,估计没听我讲过,我老傅跟你讲讲,这个小甘,年轻的时候到我门上找我借钱的事。”

    满桌尽是哄笑。

    “老傅,小甘这茶叶都提来了,你先别忙说话,叫老桂先找人泡上。”

    “老桂知道,他忙活去了。云先生,我和你说这个小甘,他跟我,打他小的时候就很熟——”

    帮工小卢站在屋外头,听身边的朋友和他说,里面坐着的人里有梁丘云。

    “哪个梁丘云?”

    “还能有哪个梁丘云,拍武打片那个大明星,梁丘云!”

    宴客厅里欢笑声不绝。

    “……他说人民币不要,要刀乐儿!我一问,哦,怎么着,在国外交了个女朋友,还是个什么超模,把钱都花光了。我心想,你这是无底洞啊,但是既然开口问傅叔要钱了,那傅叔不能不给吧。”

    “然后呢。”

    “给他的时候,说实话,我是真没指望他小子能还上,当给他一点零花,可谁想到,没出几天,这小子回来了,啪,一张支票,给我放眼前。”

    “哪弄的钱?”

    甘霖喝了一杯酒,笑容有点傻,他已经是个微醺的状态了。傅春生从旁边道:“拉斯维加斯啊!”

    “这个小子,从小调皮顽劣,狂妄自大。但他好在什么呢,胆大心细。小时候我就看出,甘霖这小子,能闯祸不假,能办事也是真。”

    “老傅,你就别拐弯抹角再夸他了。”

    “我是跟云先生介绍。云先生也是头一回见小甘。说起来,云先生,你跟小甘还有段渊源。小甘他侄子,估计你不知道是谁,一个小毛孩子,当年拿着小甘的钱,非说要学习投资电影。好巧不巧,他当时参投的项目就是你的《狼烟》!”

    “当年啊,我还真不知道投的是部什么电影。我常年待在海外,对这方面也不甚了了,我那个没用侄子在国内花着我的钱说要学投资,也就让他学了。如今看来,他也算是歪打正着,做过一件对事。”

    “不不,没有甘老板的援助,当年《狼烟》也不可能顺顺利利完成得了。我梁丘云也不会有今天,您对我,算是恩同再造了。”

    一阵笑声。

    “这就是缘分,因缘际会,要我老傅看来,你们两位迟早要结交上。如今小甘也回国发展事业了,把这杯酒喝了,以后大家就是兄弟同行!”

    *

    管家老桂在后厨房里抓人出去打扫卫生,帮工小卢刚跟着领班回来,被老桂抓了个正着。小卢一开始没听明白是要去干什么,一片忙乱中听同来的朋友讲,望珍园那边突然早早散场了。

    女主人辛明珠在宴会中接了个不知哪儿打来的电话,急得连送客都顾不上,坐上小汽车就跑了,把一屋子的客人都撇在院子里。

    “不知是不是去看她老相好儿去了。”朋友说。

    小卢看了眼管家老桂,就在不远处。他问:“老相好儿?”

    “你不知道吧,”朋友高深莫测道,“刚刚电视上儿子捞着的那老头儿方曦和,以前就是她老相好儿。”

    小卢问朋友,你怎么什么秘密都知道。

    朋友说,他在傅家帮工都快一年了:“你来帮工一年,你也什么秘密都知道。”

    小卢又问,这家人怎么这么多秘密。

    朋友说,你去哪家待一年,哪家都这么多秘密。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傅春生,有个远房舅爷,得了绝症了,他把人接来照顾,就藏在后面温泉屋里,其实是想要人家的钱——”

    女主人辛明珠上了小汽车。司机小魏问,辛姐,您去哪儿。

    “酒店,快点儿快点儿开。”辛明珠一顿催他。

    小魏一头雾水,他手机还接通着,匆匆忙忙挂了,系了安全带,踩了油门就走。

    向虹就等在辛明珠的私家酒店门口。这小酒店在城里开了八九年了,外面浪头再大的时候,这小酒店还屹立不倒,偏安一隅。女老板辛明珠有些手腕,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她的酒店仍是不少演艺界同行来京秘密聚会的首选之地。

    辛明珠一下车,向虹拉着她就往楼上走。

    小魏只听见辛明珠气急说向虹:“你应该一早告诉我……”接着门卫就把小魏拦住了,连他都不许进去。

    艾文涛原本在二楼包厢跟几个同来的姐妹弟兄一块喝酒,他们今天无牵无挂的,每个人都喝多了点,特别是艾文涛,他本来还有些顾虑,刚开始的时候,连女伴都问他怎么今天都不讲笑话:“向虹跟我们说你很会讲的!”

    周子轲坐在人堆里,喝酒喝得挺来劲,也抬着眼睛看他们玩闹,看艾文涛讲笑话。向虹带了她几个女校毕业的同学过来一起玩,其中有几个很爱玩,有几个文文静静,不爱讲话。艾文涛撺掇她们:“那是我哥们儿,周子轲,你们知道他吧,周子轲。”

    又给她们加油打气:“你们谁对他有兴趣的,去啊,跟他说句话。别啊,别不敢去啊。看他自己坐那儿,孤零零一个人,多可怜啊,你们都不想跟他说话吗,对他没兴趣?”

    然后女孩儿们陆陆续续都去了,到周子轲身边。艾文涛本以为这中间的过程还会花费些功夫,可没过一会儿,他在人堆里就看不见周子轲的人影了。他到处找,找到向虹的时候向虹在吧台上高高坐着,得意地告诉他,说她一位小姐妹:“直接把他拎上楼俩人睡觉去了!”

    “周子轲哪有那么难把啊?”向虹居高临下捏艾文涛的圆脸,质问他。

    艾文涛把差点歪倒的向虹女士从吧台上扶下来,听见喝醉了的向虹懊恼道:“我也想把他!”

    艾文涛说:“刚刚你怎么不去啊?”

    “我不是怕他当众不理我,没面子嘛!”向虹气得踢腿,踢了艾文涛好几下。

    没想到没过多久,向虹就不生气了。艾文涛上楼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套房客厅里抱住那披着浴巾的女孩子安慰。艾文涛从她们身边经过,向虹对他使进去。

    女孩子长发垂着,看不见面孔,只听她断断续续用英文对向虹哭诉。

    他摸了我的长发,我想他喜欢我。可是等他快要吻我的时候,他看着我,突然让我回家?

    我做错什么了吗?女孩儿哭得抽噎,问向虹,我说错话了吗,是我的内衣让他很扫兴吗?

    艾文涛一进卧室,瞧见他那位兄弟,已经趴床上睡着了。

    辛明珠在二楼打了几通电话,带了个秘来。每当酒店闹出什么男男女女的小道消息,为了让秘密留在这栋小楼里,辛明珠都少不了费事。她走过向虹的时候,用口型说向虹:“叫她现在别哭了。”

    卧室里传出艾文涛无奈的声音:“不是,哥们儿。人家那么好看的姑娘你不抱,你抱什么毛毯啊?”

    辛明珠敲了敲卧室的门,秘书拿了醒酒药和水,给艾文涛拿进去。

    向虹好说歹说,她这位女同学才算安静下来。向虹和她窃窃私语,说让自己司机先送她回家。

    “你先冷静一点,你吓坏我了,真没想到你会突然哭成这样,”向虹都被她吓了一跳,又揉她的肩膀,“只是一次失败的约会,没什么大不了的。”

    女孩儿捂着胸口,半天像是也觉得羞赧,觉得有点荒唐。辛明珠给她从卧室里把衣服拿出来,她一件件穿上,最后扣外衣扣子的时候她突然说:“我有点喜欢他。”

    向虹一愣。

    她的女同学又哽咽了,回头望了一眼卧室的门。

    “我从来没这么着急过,”她说,“可能我刚刚觉得,如果再不快一点,我就要失去他了。”

    艾文涛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客厅就剩了向虹一个人。向虹没好气地看他,说:“艾文涛,我最聪明美丽善良的女同学他都瞧不上,我看你往后只能给他找陈圆圆、李师师、埃及艳后那样的了!”

    艾文涛正着急呢,想也不想:“行,行,什么西施貂蝉的,全都成,您认识人多,您再给张罗张罗!”

    “还西施貂蝉呢!”向虹拿下脚边的拖鞋就朝艾文涛砸过去。

    *

    最近城里最热闹的事无非就是护城河上捞出了死人。尸体打捞上来的隔天,一段关于一年前护城河上车祸案的秘闻历史也被本地媒体再次揭开。

    关于这件案子,因为真相尚未水落石出,肇事司机身份成谜,真真假假,各种爆料,至今众说纷纭。一年前案发时,网上就曾有人爆料,说这是一起有预谋的作案。爆料人称自己有警局内部的渠道,查验过当晚的道路监控,称当晚把被害人撞了的那辆挂了假牌照的深灰色沃尔沃,原是一辆报废车辆。案发前,这辆车先是从后面跟踪尾随被害人,被害人的车几次甩它不掉,被迫至河边,这才发生了惨剧。爆料人又称,那深灰色沃尔沃司机“一看就是老手”,把被害人的车撞下去,自己前轮稳稳卡在河边,还没等监控拍清楚,他倒车掉头,车子如同鬼影一般,越过河边道路上拥堵的车辆扬长而去,摄像头拍着,愣是还能叫他在几条马路之后失踪,简直就是好莱坞大片级别的凶杀现场。

    此外还有相关人士爆料,称被撞下河去的那辆车,当晚就是从他们工作的酒店厨房后门开走的。当时爆料人就在后厨工作,听见外头有人打架。车上不只车主一个人,还带了个人,车外面还有个人。共有三人在场。因天色暗,爆料人也没看清楚是谁把谁打了,反正几人之间发生了冲突,然后车主身边的那个人就被带走了。爆料人还说,事后警察来酒店反复查了几次,被害人方遒当晚在他们酒店有开房记录,用的是银行卡,没退房就离开了。警察去调酒店监控,发现监控录像也被人抹掉了。他们酒店的安保部门好几个人被叫去喝茶,回来工作都丢了。

    祁禄坐在沙发边,把这页报纸看完了。晨报新闻版除了这段车祸案的新闻,就是关于方遒的个人介绍。报纸上说,方遒生前是国内知名的三十岁以下青年慈善家,曾援助过无数的失学儿童,他以他和他父亲二人名义援建的众多小学、乡村医院、公路,在他故后一年仍依靠大量好心人的捐款维持着正常运转。

    下面刊登出一些简短的采访,都是来自那些被方遒救助过的大学生。还有些当年学生们寄给方遒的感谢信件。旁边附了一张方遒二十五岁时的免冠照片,青年才俊,雄姿英发,他头发短利,笑容自信,穿一件笔挺的商务衬衫。下署一行字:前新城发展集团董事 方遒(25)。

    祁禄把报纸翻过了一页。

    在文娱版,他再次看到了方遒的名字。

    还有汤贞。

    一张版面,一半被一张巨幅黑白照片给占据了。照片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摄于第一届新城国际电影节开幕红毯,从左至右,费梦,方遒,傅春生,方曦和,辛明珠,汤贞,甘清。

    下面还有张小照片,旁边注解上写着:第一届新城国际电影节评委会成员合影,从左至右,甄雁,斯坦利·怀尔德,纪秋元,陈赞,山口裕子,汤贞,让-皮埃尔·迪皮伊。

    《影海钩沉:第一届新城国际电影节的生与死》

    还是篇专题文章。

    祁禄盯着那张合影照片,照片里的汤贞还没留过长发。

    那几年,因为在日本发展过一段时间,汤贞懂一些日语,又因为刚在法国结束了中法合拍片《rolland》的拍摄,汤贞也攒了些法文的底子。祁禄记得开幕式那天,汤贞右手边站着日本女演员山口裕子小姐,左手边是法国导演让-皮埃尔·迪皮伊,他们二位都是第一次来中国,乍一面对如此陌生语言的场合,都有些紧张。汤贞那天一直喝水,除了面对众多海内外记者的采访,他其他时间就是陪他们二位说话,欣赏演出。直到那天出事之前一直如此。

    专题文章的最后,提到了近日欧洲电影节一部场刊评分高达3.4的高分电影:“名导让-皮埃尔·迪皮伊在媒体记者会上提及,正是多年前在中国的一次邂逅,让他对东方文化充满了憧憬,女主角山口裕子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温心来到汤贞家的时候,祁禄已经把当日的报纸收起来了。据温心讲,她折腾了一个早晨,终于把郭姐想找的那位 mattias 官方后援会新任负责人哄骗到手:“就靠几张海岛音乐节的门票,还以为她不会理我。”

    然后温心就放下包,进到汤贞的卧室里去了。

    祁禄继续收拾汤贞家中收藏的旧书报。

    郭小莉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眼前桌上这几本数年前发行的旧八卦周刊杂志。

    《周刊独家:四千七百万豪车私会,周子轲不惧公司压力,当街热吻神秘红衣女,疑似公开恋情》

    《红衣女子身份成谜,两岸三地网友群策群力,竟惹出惊天闹剧:五家经纪公司要认子轲作女婿》

    《亚星娱乐发表声明,称照片系伪造,将走法律途径。侯书瑶:感谢网友关注,与周子轲是好朋友。翁兰:希望得到歌迷的理解和祝福》

    《常代玉离婚终判,晋升亿万富婆。汤贞半年无工作,私照泄露,暴瘦见骨。翁兰密入嘉兰塔,疑已见过双方父母》

    ……

    郭小莉目光在几本杂志封面上流连,几乎每本都印着大幅照片,高清特写,周子轲挽着一名穿红色大衣的神秘女子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在嘉兰天地夜色的步行街上走。中间几张照片,周子轲抬头明显留意到了狗仔的镜头,但他仍旧不肯松手,反倒是被他牵着的那“神秘红衣女”墨镜遮脸,低着头,让狗仔拍不清楚。后来到了停车场里,周子轲当着镜头的面搂过这女人吻她,“神秘红衣女”坐在周子轲的副驾驶里,脸侧着藏进y-in影里,躲躲闪闪,只让记者拍到一片汪洋恣肆的红。

    郭小莉问祁禄,这是从阿贞书柜里翻出来的?

    祁禄点头。

    郭小莉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把几本旧杂志慢慢收起来了。她拉开办公桌抽屉,丢了进去。

    “行了,祁禄,不用再找了。”她说。

    祁禄看她。

    来之前,祁禄就听温心说,郭姐这两天像变了个人:“全公司都知道了,法院传票都送到郭姐办公室去了。她现在心力交瘁,应该不会再因为汤贞老师门锁的事刁难你。”

    “你回去吧。”郭小莉说。

    祁禄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手机,打出一行字。

    “汤贞不能去海岛音乐节。”

    郭小莉看了他的手机,又看他。

    第67章 泡沫 9

    温心在床边陪汤贞小声说话,她低头编手里一条手链,告诉汤贞,这是她最近在美妆杂志上学的,现在在年轻女性中间特别流行:“这种蓝色白色的小石头就是南美一个国家的幸运石,一条幸运手链上的幸运石越多,戴上它的人就会越幸运了!”

    汤贞刚泡过了澡,手热脚热地穿着浴衣,靠坐在被窝里,垂着眼睛看温心忙碌。

    温心小声说,现在公司里很多女同事都在编呢,送给男朋友啊,送给公司的艺人。

    她把手里还没编好的手链在汤贞左手腕上环了一圈,结果手链编得太长,汤贞手腕太细,环了一圈,又环一圈,再环一圈。

    温心皱眉道,汤贞老师你的手腕怎么长得这么不合适。

    汤贞在被窝里笑了。

    温心告诉他,她今早过来之前,去了一趟医院:“我去看了方老板。”

    汤贞看她。

    “他让我谢谢你啊,”温心和汤贞讲,声音放轻了,语气循循善诱的,“他说,要不是汤贞老师你这么多年还一直记着他,年年资助他的生活,怕是这次他儿子的后事他也办不了了,”温心边说,边观察汤贞的表情,“对了,汤贞老师,方遒昨天在护城河被人找到了。”

    汤贞眼睛盯着温心的脸。

    “你以前老是问我这个事。现在终于有人找着他了。”温心说。

    “方老板还和我提起以前的事情来,说让我今天一定跟你转达他的歉意……”温心瞧着汤贞的反应,“他说他方曦和当年不识好歹,不要你的钱,还赶你出去,无非是为了几分江湖上的脸面。‘小汤深明大义,你告诉他,我连累了他。我出了事情,他还关照着我。他出了事,我这一身晦气帮不了他,他自己多保重。’”

    温心发现汤贞的眉头皱起来了。

    温心回头,想叫门外的祁禄,才发现祁禄出去了,不在家。

    “汤贞老师,你还好吗?”温心问,汤贞被子里的手都攥起来了,汤贞额头汗粒斗大,听见温心这么问,汤贞点头。

    温心说:“我知道不该和你说,郭姐也说不要提……可是方老板和他儿子的事,你以前总是问,大家都不告诉你,我觉得——”

    没事。汤贞说。

    温心又说:“方老板现在过得很好的。他现在也想开了,生病也去医院,他可会用轮椅了。前几天我们给他的钱,他雇了个人,他现在也很体面的,衣服干干净净的。”

    汤贞点头。

    温心瞧着祁禄不在家,也不知道祁禄什么时候回来。她溜到卧室窗边,解开几道锁,打开链子,把窗户偷偷向外打开了一点。

    风吹进来了。

    “汤贞老师,你觉得舒服一点吗?”她扑回汤贞身边,问他。

    汤贞慢慢深呼吸,像抓一根救命稻草,把温心的手指牢牢攥住了。

    温心是见不得汤贞老师这样的,这样信任她,依赖她,就仿佛全世界就只有她温心可以让他依靠了。汤贞老师越是这样,温心越是打心窝里不知道该怎么对汤贞老师好才行了。温心对他说:“等你再好上一点,等我们能出门了,汤贞老师你要是想去,我们就一起去看方老板。”

    温心凑近过去,帮汤贞把耳边的头发理理顺了,她感觉汤贞老师对她点头。

    温心靠在汤贞身边,像是怕汤贞老师在无风的封闭环境里呆久了,乍一吹风会不舒服,她坐在风头的一侧。

    汤贞闭着眼睛在她身边,睡着一般。

    “我昨天啊,还陪郭姐去接囡囡放学了,”温心又小声告诉汤贞,“郭姐自从收到她前夫送的法院传票,整个人都像是变了。囡囡现在长高了不少,还跟我问起你。”

    汤贞没出声。

    “囡囡的班主任姓徐,可漂亮了,还特别厉害,见到郭姐就把郭姐说了一顿,说郭姐不关心孩子,从来不接孩子放学什么的。又说过几天,囡囡就要放暑假了,学校要办一个什么马术表演会。原来现在的小学都要学马术课的。”

    “那个老师说,别的家长都去看自己的孩子表演马术,工作再忙都请假去,就郭姐,每年都不去,让囡囡自己和小马表演。”

    “其实郭姐也有苦衷。公司现在这么忙,明明我们去接囡囡的时候都下班时间了,还是有没完没了的人打电话找郭姐,”温心皱眉道,“但这次,我看郭姐也动摇了……她说她一定安排时间,到时会亲自去学校看囡囡和小马表演。”

    “囡囡也挺可怜的,在一边听见就开始揉眼睛,我觉得她可高兴了,”温心和汤贞说着,自己反而难过起来,“可结果呢,那班主任一说时间地点,就是这么巧!囡囡马术表演会就在这周末,和咱们公司去海岛的日子正正好好是同一天。”

    郭小莉从公司楼里出来,还没走进停车场,忽然胃里一阵抽搐。

    她脚底的高跟鞋险些没站稳,郭小莉不敢再走了,原地弓下腰来。

    她手机在口袋里震。

    “郭姐,气象小组那边刚发过来一个海上的气象传真,有些突发状况,麻烦你赶紧回一趟公司。”

    亚星娱乐这几日不停地开各层级会议,连近来一直消极怠工的各位经理也不得不开始硬性地加班加点。这一切不为别的,只因为亚星娱乐一年一度的盛事——亚星娱乐海岛音乐节,正式迈入了最后的倒计时关口。

    连各大电视台、广告赞助商、门户网站的负责团队都在亚星娱乐的办公楼里支着帐篷加班,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报纸、杂志社、纸媒与网媒频道的记者们,也齐聚在亚星娱乐周遭的宾馆里伺机而动,打探消息。公司接待处那更是人满为患了,各行各业各界人士,把亚星娱乐办公楼大厅挤得水泄不通,连个迈步的地方都没有。

    郭小莉一身是汗地挤回了会议室,负责音乐节的团队才告诉她,刚才的气象传真只是虚惊一场。

    “到底怎么回事。”郭小莉声音还有些虚弱,她找了个位子坐下,一边拨内线叫秘书给她拿胃药来,一边问在座的其它人。

    有人把几张气象传真递给她。

    “这个,郭姐,刚才气象小组发来的,说咱们邮轮启航的第一天海上可能有雨。”

    “不过之后就放晴了,”另个人说,“之后六天都是晴天,不会影响后续活动的拍摄。”

    郭小莉听了,拿过那几张气象传真来看。发现上面圈圈绕绕,标着很多箭头,过于深奥,她实在看不太懂。“海上有雨?会不会有风险。”她问其他人。

    “不会的郭姐,林经理刚刚也和邮轮公司那边联系过了,他们说到时候会调整航线,最大程度保证我们的船不受天气影响。”

    郭小莉说:“保证安全最重要。”

    “放心吧郭姐,邮轮公司说这种天气在海上很常见,没什么大事,是我们没经验,大惊小怪了,不好意思还把你叫回来。”

    “谨慎点也没错,”郭小莉一摆手,“你们继续忙,有事再找我。”

    郭小莉出了会议室的门,听见有人叫她。

    “郭姐,郭姐!”

    郭小莉一时没听出是谁,只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等回头在人堆里瞧见来人的时候,郭小莉发现这竟是个熟面孔。

    对方大步过来,伸出双手和郭小莉握手问好。

    “郭姐,好久不见,我正想去找你。”他上来就说。

    郭小莉注意到他脖子上挂的一张名牌,上面写着“第十届亚星娱乐海岛音乐节现场活动总指挥”的字样。

    “你是今年的现场领队?”郭小莉更意外了,问他,“我没认错你吧,小田?”

    来人一笑:“对啊,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这个人姓田,年纪不大,郭小莉习惯称呼他小田。十多年前,小田和汤贞同一届进入亚星娱乐,参与了出道选拔。后来汤贞出道,火速蹿红,一夜之间成为家喻户晓的偶像巨星,小田则经过了郭小莉的推荐,进入公司内部系统,正式成为一名职员。

    郭小莉说:“我是不是好久没见过你了。”

    田领队还傻笑着,他被身边人一挤,和郭小莉讲:“郭姐,这里人太多,咱们找个别的地方说话。”

    郭小莉秘书一见郭小莉回来了,忙切进来一个电话,是肖扬找郭小莉,问郭小莉现在人在哪。郭小莉放下电话,转头让秘书给田领队倒杯茶。

    田领队走进郭小莉的办公室,倒也不跟她客套,四处好奇看看,说:“郭姐,听公司同事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是不是太忙,积劳成疾了。”

    郭小莉笑着看他:“我带你们那届的时候不就这样吗,习惯了。倒是你,小田。我也不知道林经理那边怎么安排的,但是音乐节现场领队这种工作,公司一般只安排给有意栽培的年轻人,你这是要走上来了。”

    田领队听着,光笑,秘书把茶给他,他道了谢,和郭小莉讲,他也不知道这工作是怎么落到他头上来了:“我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一直在下面,从没交过什么好运。这次可能是别人太忙了,都没空,就我有空,就把我找上来了。”

    郭小莉说,你可算了吧:“既然机会来了,就好好抓住。”

    肖扬敲门进来,他穿着件卡通帽衫,戴着顶鸭舌帽,一摘帽子,发现田领队也在。

    郭小莉说:“扬扬,这是这次海岛音乐节的现场领队,我以前带过的练习生小田。”

    肖扬和田领队彼此见过。田领队告诉郭小莉,他和肖扬、罗丞几个昨天刚就现场活动流程开过一轮的会。

    “你找我什么事?”郭小莉问肖扬。

    肖扬嘴里咕哝了两下,他手里拿着自己帽子,头顶上的金发翘起两撮毛。

    肖扬对郭小莉使眼色。

    郭小莉说:“小田不是外人。”

    肖扬眉毛一耷拉,只好说了:“郭姐,你家宝贝闺女,今天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

    秘书在外头悄悄把头低进办公桌里,郭小莉看了肖扬,难以置信道:“什么?”

    肖扬大约也是刚刚才搞清楚来龙去脉,立刻就来找郭小莉商量:“我和易哥老罗他们在餐厅吃饭,没听清她开始说什么。我说你是谁啊,你找谁啊,她说她叫郭蕴婷,她要找小兔安迪。”

    肖扬说到这,两只眼睛睁大了,两手一摊,看着郭小莉。

    “小兔安迪”是由肖扬参与配音的一部系列木偶动画片《小兔安迪》的主人公,它的招牌动作就是穿着警服,睁着两只圆圆的兔眼,翘着一双大大的兔耳,两手一摊:“这实在不干我的事啊。”

    郭小莉也看他。

    “我说你找小兔安迪有什么事啊,”肖扬手还摊开着,“她说,安迪警官,你能不能帮帮我,要妈妈不要去坐船。”

    “囡囡怎么有你的电话。”郭小莉皱眉道。

    肖扬手里玩着帽子,说:“大概是,囡囡在学校哭,她班主任给她的保姆打了个电话,她的保姆又给你的秘书打了个电话,你的秘书去找了小朱。”他又说:“郭姐,你先别着急,你听我说,我刚才跟老罗他们合计了一下。”

    肖扬叽里咕噜,把他们几个合计的内容跟郭小莉说了。

    郭小莉听了,下意识说:“这怎么行。”

    “这怎么不行啊,”肖扬劝她,“囡囡跟我说,你昨天晚上愁得一宿没睡,在家里作囡囡的思想工作,还掉眼泪。”肖扬说到这,郭小莉瞪他了,肖扬又摊手,作小兔安迪状,“你就放心去参加那个什么小马家长会吧郭姐,音乐节的前期工作你看现在也都筹备得差不多了,今天开会来来回回就是确认,也没什么新事情。到了船上能有什么事,邮轮公司的人都在,公司所有团队的人都在,高层领导像林经理他们也在,安保部门的也都在,流程我们都对了这么多遍,现场还有田领队——不正好是你带出来的练习生吗。船上好几千人度假,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都不是这次活动的负责人,你不在难道邮轮还跑不动了吗,但是囡囡那个家长会那边,你不去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有你一个妈妈。”

    郭小莉叫他说得越发心烦意乱:“你什么时候这么妙语连珠了。”

    肖扬难以置信道:“你不是一直夸我妙语连珠的吗。原来你之前都骗我啊?”

    郭小莉说:“你这么妙语连珠,让你们几个去找子轲,你找来了吗。”

    肖扬一听这个,捏着帽子道:“哦对,郭姐你说这个,我前几天给他打电话来着,但是吧他那人——”

    “他接了?”郭小莉眼睛一亮。

    肖扬话到嘴边,哏了一下。

    “接是接了,倒也没说什么。”

    郭小莉一听这个:“到底说什么了。”

    肖扬苦着张脸:“确实没说什么有用的。”

    郭小莉冷笑道:“扬扬,你和子轲还有什么悄悄话不能告诉我。”

    肖扬一听这个,脸都变色了:“别别别,郭姐,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啊。谁能跟他有悄悄话,哎哟,你看你,说得我胃都开始疼了。”

    田领队一直坐在沙发边听他们两人说话,他c-h-a进一句嘴去:“郭姐,如果你家里有事情,你可以跟第二天拍摄团队的船走。”

    郭小莉和肖扬同时转了身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