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心不解地看着祁禄。
“祁禄,你不会打算让汤贞老师这几天在船上还一直这么吃药一直这么睡吧?”
温心说:“我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你刚刚让他吃了什么药?”温心又问。
祁禄迎上温心瞪视他的目光。祁禄自己是八风不动,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温心眼睛眨着眨着,眼眶又开始泛红,祁禄毫不动摇,她生气了。
“我们好不容易从家里出来,到了邮轮上,这么珍贵的机会,你还是想把汤贞老师关进监狱里!”
温心气喘吁吁,这个时候,祁禄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了。
田领队在电话里讲,祁禄啊,郭姐刚刚联系我,你是汤贞老师的生活助理是不是。汤贞老师今早来得突然,有几个特别的行程还需要定一下,你对他身体状况比较了解是不是,麻烦你来一趟吧。还有岛上的酒店,其他人都定好了,只差汤贞老师和你们两个助理,我在办公室等你。
一通电话结束,祁禄回了条短信,说他现在过去。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把汤贞的药盒也放进口袋。他又看了眼还气得直瞪她的温心。祁禄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祁禄临走前,又走进汤贞的卧室。汤贞上午刚吃了药睡下,药效强烈,药量足够,如果祁禄估计得没错,他这一觉要到深夜才有可能醒。汤贞这会儿已经睡沉了,头偏在枕头上,人蜷在被子里,没知觉,没动静。
祁禄不是有意出此下策,他别无办法。
他出去了。
温心独自坐在客厅里,对着自己做好的日程表,忍不住又是一阵委屈。过会儿她擦眼睛。她不知道汤贞老师什么时候才能醒,实在不行,明天再玩吧!
汤贞果然已经睡熟了。温心蹲在床边,近距离地望汤贞老师的脸。她心情郁闷,握住汤贞滑到被子边缘的手,想给汤贞掖掖被角。
忽然,汤贞的手指尖一颤。
温心一愣。
温心小声,试探着问:“汤贞老师?”
汤贞还躲在被窝里。温心眼睁睁瞧着汤贞睫毛动了动,汤贞脸颊蹭着枕头,他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汤贞大概用去几秒钟的时间,来看清他眼前的人确实只有温心。
温心感觉汤贞的手指有了些力量,汤贞想攥她的手。
温心握住他的手:“汤贞老师?”
“祁禄在吗。”她听见汤贞老师在耳边虚弱地问她。
温心愣了愣,急忙回头看。她放开汤贞,跑出卧室,温心四下里看看,到了玄关,把门从里面锁死。
汤贞看见温心跑回来。
“祁禄出去了,只有我在啊,”温心像是不敢相信,眼睛里是笑,嘴角也是笑,她双手攥住汤贞的手,“汤贞老师,你怎么没睡?”
汤贞眼睛睁大了一点,看温心开心的样子,汤贞也笑。他努力翻过身来,一只手撑住床单,他掀开枕头。
三粒小小的药片躺在枕头下面,床单凹陷的缝隙里。
“你没吃?你都藏起来了?”温心说。
汤贞笑着点头,像是恶作剧成功了。
“温心,”汤贞小声说,“我想出去玩啊……”
温心看着汤贞老师两只眼睛都是亮的。这样的汤贞老师,根本不像再需要什么卧床休息的病人。
“好啊好啊,你现在就想出去玩吗?我带你去!”
温心翻带来的行李,给汤贞找衣服换。她看到汤贞坐在床边,低头用力解手上的腕带。温心说:“汤贞老师?”
汤贞皱着眉:“不舒服……”
温心又想,也对,这个东西带着定位,如果祁禄那死心眼的小子回来发现她带汤贞老师出去玩了,肯定又要追来捣乱,说不定又要把汤贞老师带回来哄他吃药睡觉了。温心到汤贞身前,帮汤贞把腕带解开,丢到一边。
“我的也解下来!”温心说。
汤贞换上了衬衣、长裤,穿上鞋子。温心想了想,跑到玄关,把给祁禄买的那件冲锋衣拆开,拿来给汤贞穿上。
“穿件新的,省得被祁禄发现!”温心说。
汤贞好像真的很高兴,他望着门外,已经迫不及待要走了。温心给他戴上墨镜,帮汤贞把散在肩上的长发梳成一把,扎起来藏进冲锋衣外套的领口里。她又拿了顶帽子,给汤贞戴上。
“出发!我们出发了!”
汤贞手扶着甲板栏杆,目光怔怔的,朝远处海面上望。
温心在旁边查着地图,惊喜道,她找到那家糖果店在哪里了!
汤贞老师,走了!我们走了!
第70章 泡沫 12
下午三点四十分,六层甲板室内篮球馆。两场球赛结束,到了半程,肖扬摘下手臂上的队长袖标,在球馆中跳着高扬起手,把徽标抛入观众席中。
“红队队长肖扬比赛结束,蓝队队长周子轲比赛结束,”场内广播这样宣布,“让我们掌声感谢两位的出场,下面有请——”
肖扬站在场中,仰头对四方观众挥手道别,又是连抛飞吻,又是眨眼放电,表达他对歌迷们的爱意。观众们也对他依依不舍,齐声哭叫着,别走别走,再打一场。肖扬头发汗s-hi了,垂在眼前,肖扬伸手在胸口比划出一个心形形状,作为对歌迷热情的回馈。相比之下,站在赛场另一端的周子轲就显得沉默得多,有人给他递毛巾,他在一片呼声中喝矿泉水,把袖标摘下来,丢给正在一边努力热身准备上场的陶锐。
“我、我会加油的,三哥!”陶锐双手接过那块袖标,受宠若惊般对周子轲说。
“我的妈,这群粉丝再叫,房顶快掀飞了。”电视台的直播团队在一旁讲。
球赛结束,工作还在继续。一家电视台的摄制组跟在肖扬后面,就这么拍摄他的背影,一路出了球馆。
镜头里的肖扬看上去与舞台上一样耀眼。他有双漂亮的桃花眼,一头标志性的金色短发。哪怕再累,出汗出得虚脱,肖扬面对镜头也一样是满面春风。他是随地随地都能提起斗志的,就没有什么能干扰他的最佳状态。
他们到了摄制组事先安排好的一家咖啡馆。肖扬在罗马伞下找了个y-in影位置坐下,他点了杯咖啡,看旁人递过来的行程表。采访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半小时后,肖扬要去顶层甲板准备晚餐后开场的亚星娱乐邮轮慈善拍卖活动。
周子轲姗姗来迟,摄制组专人在肖扬身边拉开一把椅子,殷勤问:“子轲,要不要喝点什么?”
肖扬转头看了在旁边坐下的周子轲,忍俊不禁。
采访的提纲肖扬球赛前就看过了,有什么问题他心中有数。采访人先从眼下这次亚星娱乐海岛盛会的筹备谈起。她说,身边有朋友为了抽一张你们亚星娱乐的音乐节门票,买了一百多张《hunger(饥饿)》,肖扬一听就笑。采访人又翻出一则不久前的社会新闻给肖扬和周子轲看。这新闻说,就在本月月初,亚星娱乐海岛音乐节报名截止之前,有人网购了总计四千张《hunger》,还在网上展示了专辑照片,照片里,电商网站光送货上门就用去了好几辆车,阵仗堪比搬家公司。有网友计算,四千张 kaiser 春专,花销至少五十余万。
“希望这位朋友抽到门票了。”肖扬诚恳送上了迟来的祝福。
“子轲呢,子轲怎么看这则新闻?”采访人难得抓住一次直面周子轲本人的机会,虽然早就听说 kaiser 群访周子轲向来是不发言的那个,她也不愿放弃。
周子轲抬起眼,直接看采访者身后的导演组。
肖扬还没说话,导演组先把采访人拦回去了。
温心坐在糖果店角落的卡座里,把身后的帘子小心翼翼拉上。
“汤贞老师,我们可以吃啦!”
汤贞坐在她对面,哭笑不得看温心点的这一桌子花花绿绿的点心。
温心兴致勃勃,分着刀叉:“汤贞老师,你好久好久没吃过点心了,我每样都点了一个,你看你想吃哪种口味。”她把勺子塞进汤贞手里,期待地望着汤贞。
十几分钟后,温心揉着肚子,苦恼道:“你就吃这么一点点,点了这么多,结果都被我吃了。”
汤贞看温心狼吞虎咽,好像只是这样看着他也很高兴了。温心在画着肖扬小太阳笑脸的 kaiser 主题甜点上叉起一块草莓,拿给汤贞。
汤贞摇头。
温心喜欢吃草莓蛋糕。她说:“这个腌渍草莓很好吃的,你尝尝嘛汤贞老师!”
温心说,她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和汤贞老师坐在一起,一起吃点心了。
“还是想吃汤贞老师你做的点心,”温心说,她靠在汤贞身边,“有一年我放假回家,路上要坐六个小时的火车,你做了一些饼干给我吃,你还记得吗。我回家以后我妈妈还说,汤贞这样的大明星还会烤饼干给你吃啊?”
汤贞笑着皱眉,说,不记得了。
温心抓着汤贞的手,说:“我记得啊!后来我妈逢人就说,说汤贞烤的饼干还不错哦,她吃过!”
汤贞看温心自己傻笑起来。汤贞说:“多久没放过假了,温心。”
温心一愣。
“我不知道,”温心想了想,“过年的时候?”
她想起来,那几个月汤贞老师身体状况正差,她和祁禄日日夜夜守着他,压根就没回家过年。
“不想家吗。”汤贞说,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你从小背井离乡,带着弟弟妹妹,可以说生活很艰苦了,”采访人说,“在这种情况下,又是怎么坚持梦想,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呢。”
肖扬想了想,说:“也没什么特别艰苦的。”
“最早的时候我和几个同学组了支乐队,在酒吧打工,客人点歌我们唱歌,那时候我还没到公司来。”肖扬说。
“那时候在酒吧都唱什么歌?“
“流行歌曲嘛,最红的那些,闭着眼也要会唱的,”肖扬说,“一些当时的大明星,像我们公司的前辈,汤贞老师他们,当时 mattias 的所有歌我们都要会唱的。《如梦》《洛神》《夜航船》《同步卫星》,还有些快歌,《天方大赦》《两小有猜》……”
“扬扬还都记得很清楚啊!”
“那是记得很清楚,”肖扬笑道,看了身边的周子轲,“当时 mattias 发新单曲、新专辑,对我们来说绝绝对对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当天发了专辑我们几个乐队的同学就要去买,在音像店排队,等买到手天都黑了。大家一起找个地方吃饭,一块熬夜练歌,对着cd扒谱,歌词背过。第二天到酒吧上了台一看,我们是全城里第一个能唱新歌的乐团。”
采访人也像是被肖扬的热情感染了,笑道:“那时候畅想过自己也出道,做歌手,发专辑吗?”
“当然想过啊,”肖扬毫不掩饰地说,“上学的时候经常想啊,如果我们自己有一天也发专辑,会有多少歌迷来买,会比酒吧的听众还多吗。”
他边说,边捏着自己下巴:“几十万?几百万?有没有可能超过曲少川,超过汤贞?再顺便拿点什么大奖,去美国最顶级的酒吧演出,拿最贵的演出工资,那时候我们乐队几个人经常练累了躺在地板上做白日梦。”
采访人笑道:“这是学生时代的梦想。”
肖扬说:“那个时候按照现在的说法,叫……华语流行音乐的……”
“最后的黄金时代。”采访人说。
“对。”肖扬说。
温心从队伍里跑出来,手里举着两个棉花糖。汤贞就坐在不远处,温心凑到跟前,兴高采烈塞给汤贞一支:“汤贞老师,你看,这里居然还有这个糖模!”
汤贞不知道温心怎么这么高兴,低头一看手里棉花糖上,被糖艺师傅浇出了“汤汤美食厨房开播一周年特制焦糖布丁味”。
“那时候与现在不一样,”肖扬告诉采访人,“那会儿大家还习惯买唱片,音像店在大街小巷到处开,每次都要排长队才能买到喜欢的cd,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像是海报、贴纸。记得当时在我们学校周围同学铅笔盒一打开,就都贴着汤贞啊,费梦啊……”肖扬边说边笑,他有时候会回头看看身边的周子轲,好像这样就把周子轲带进采访的环境里了,“不像现在,街头已经看不到音像店了,大家也很少买唱片。”
“但亚星娱乐的实体唱片销量我们知道的,一直还是很高,业内领先。”采访人说。
“毕竟有个音乐节,”肖扬说得很直接,对镜头笑得坏坏的,“歌迷们都中了公司的j,i,an计了。”
采访人说,那对于《hunger》这张专辑的销量,你满意吗:“达到了你当初,心怀梦想的时候,那个理想销量了吗?”
肖扬捏了捏自己耳垂,他想了想。
“以前梦想的数字,说实话,不太可能实现。”肖扬说。
“毕竟时代不同了,”肖扬看了眼前的咖啡杯,又看采访人,“最早加入我们公司,亚星娱乐的时候,我是想要和一些……当时很厉害的人物,一些传说级别的人物,站到同一个平台上的。看我有没有可能接近传说的高度,甚至和他本人一较高下。”
肖扬说到了一些原定采访里没有的内容,采访人眼睛一眨不眨,连一边始终沉默的周子轲都抬起头来。就听肖扬说:“但那个旧的时代,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我来晚了,没有赶上。”
“扬扬之前在其他采访中提到过,你是看了汤贞的作品,才想要加入亚星娱乐的。”采访人说。
肖扬毫不犹豫:“没错。”
话题又自然而然转到了汤贞与肖扬的关系上。
“汤贞老师是包括我自己在内,亚星娱乐所有新一辈艺人的领路人。”
肖扬对着镜头,认真道:“在他出现之前,没有人想到过一个偶像艺人可以做这么多工作,可以达到那么高的成就。唱歌、写歌、演戏、做主持人……登上戏院、剧场,开专栏,做电影节评委,去学校开讲座……”肖扬掰手指头在镜头前挨个数着,“他做了很多以前的偶像没做过的工作,他把这些路走出来了,他证明一个偶像艺人,只要有实力,有天分,够努力,就不会比那些科班出身的专业歌手或演员,差多少。那等到后来的我们再去做的时候,等我们再接触到一些很高级别、高规格的东西的时候,没有人会因为你是一个偶像就歧视你,不会因为你不是专业歌手专业演员,就故意设置一些门槛来阻拦你。大家一同竞争,平起平坐,靠自己的实力说话。”
采访人问:“比起做先行者,你更愿意做后来人?”
肖扬说:“比起一个人在前头磕得头破血流,我更愿意走在前人,譬如说汤贞老师他走过的路上,我觉得很轻松,这没什么不好。”
“你也觉得自己在走汤贞的老路?”采访人突然问。
肖扬一听,歪了头,看周子轲:“是不是都这么说?”
周子轲原本难得认真听肖扬说了一大段话,他刚才那表情还若有所思的。听到这,他眉头一皱。
肖扬没忍住哈哈大笑。
话题又转回原本给肖扬看过的那份提纲上。
采访人谈起 kaiser 最近几项刚刚对外公布的新工作,其一是最近红出国门的系列木偶动画片《小兔安迪》,除了肖扬在新一季动画里依旧担任主人公安迪的配音之外,kaiser 另两位成员罗丞、陶锐也分别为剧中新角色献声。
采访人说:“子轲将来有没有可能参与?”
周子轲没反应,肖扬难以置信道:“他?你让他配音?”
新工作之二,日本之行。
采访人拿出一本杂志,这是上月在日本刚刚发行的一本女性周刊。镜头拍摄到杂志封面,是 kaiser 全队的一张合影。
“听说肖扬在日本人气很高。”采访人说。
肖扬看了周子轲,对镜头说:“他们喜欢按时工作的人。”
“日本观众对你灿烂的笑容印象很深。”采访人说。
肖扬对镜头笑了一下,露出八颗牙齿。
“他们叫你‘钻石男孩’。”杂志摊开,是一张肖扬单人大幅照片。
肖扬一听,接话道:“对,还有那什么——”
采访人翻开下一页,接着便是周子轲的单幅照片。旁边小标题,采访人念道:“叛逆的贵公子。”
周子轲也不吭声。肖扬大笑。
采访人说:“日本媒体以前有个说法很有名。”
“kaiser 初次进军日本市场的时候,有日本媒体称:‘如果说骆天天继承了汤贞的美丽、敏感与忧郁,那么这支新组合的主唱肖扬则继承了汤贞所有的纯真、快乐与光明。’”采访人问肖扬,“这段话流传甚广,当时是真有媒体这么说吗?”
看肖扬的表情就知道,这句话他已经在各种场合,听各种人,提起过无数次了。这会儿面对镜头,肖扬说:“我要为天天哥说一句话,他挺快乐的,真的。”
采访结束后,就有工作人员来接肖扬去顶楼准备接下来的亚星慈善拍卖了。肖扬停在周子轲身边,问他:“你接下来去干什么。”
按照日程安排,周子轲接下来就没什么别的工作要做了。
周子轲摘了麦。
肖扬总觉得周子轲今天不大对劲。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来工作啊,”肖扬压低了声音,“也没有什么前辈来监督你啊?”
周子轲打算走了。
肖扬说:“郭姐可给我和老罗打电话了。她反正把某位老师的事都托给你了。”
周子轲回过头。
肖扬四下里瞧了瞧,他跟到周子轲身边:“郭姐都这么说了,你也不去汤贞老师那看看?”
“郭小莉又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周子轲不客气道。
他仿佛在说,他不吃这一套。
肖扬小声问:“你刚刚是不是在心里骂人了。”
周子轲不看他。
肖扬乐了。“你反正都来了,”肖扬说,“一会儿没事,你就去汤贞老师那看看啊,汤贞老师又不会把你怎么着。”又补充道,“郭姐叫你去,你不去,她回头还得削你。”
汤贞问温心:“你说在哪里可以看电影的。”
温心扶着他,感觉在船上玩了这一下午,走走停停,还要躲避人流,汤贞老师是有点累了。到这会儿,甲板上风也开始变大,似乎是变天的先兆。温心四处看看,望头上的太阳,说:“要不然我们去室内电影院吧,汤贞老师,别去看露天电影了。”
汤贞攥着栏杆,摇头。
温心皱眉道:“露天电影在再上面的甲板层,开始还早呢……”她问,“汤贞老师,你能行吗?”
汤贞点头:“上去看看吧。”
天色像要变了。
万邦影业大总管傅春生先生望着窗外,忙里偷闲,看了会儿云彩。
万邦娱乐集团董事长陈乐山的秘书钟坚从后面走过来,道:“傅先生,陈总请你进去。”
傅春生当即紧张了骨头,理理衣服上的纽扣,跟在钟坚身后。
董事长办公室除了陈乐山,还有另个人坐在里面喝茶看报。报纸遮去他大半张脸,只在顶上露出一个发亮的秃头来。他一看见傅春生进去,挑眉打招呼:“老傅,谢大姐怎么样了?”
这是万邦娱乐集团的二把手,副总经理林大。
傅春生这趟过来,主要也是说这个情况。集团主管艺人经济部门的谢茗慧谢董事,前些日子突发心脏病,紧急住院了。傅春生今天刚代表董事会往医院去了一趟:“谢大姐说,多谢各位同僚的关怀,休养几天就回来工作。”
“茗慧这个身体素质不行啊。”陈乐山坐在办公桌后头,边说,边小声对秘书钟坚吩咐着其他事情。
林大说:“方遒这一捞上来,谢大姐是吓着喽。”
傅春生略一犹豫,说:“陈总,还有另一件事……”
“吕天正今天下午托人运来一头老虎,说是送给您的,”傅春生说,“现在还在公司底下放着呢。一个大活物,没人敢动,不知道他是……”
陈乐山正用钟坚拿给他的一块柔布,擦拭桌上女儿陈小娴的几张照片。听到这,他抬起头,问:“什么东西?”
“他送您一头老虎。”傅春生刚复述了一遍,话音未落,那边看报纸的林大突然发出一阵笑来。
陈总低头,又擦了擦女儿照片。他哼了一声,也笑了。
“这个吕天正。”他说。
傅春生一头雾水。
林大告诉傅春生,前几日他跟陈总,还有万邦集团另一位副总,黄健雄,三个人一同去打高尔夫。
黄健雄告诉陈总,小心养虎为患,以后骑虎难下。
“这吕天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正的那句,‘虎口拔牙,别有意趣。’”
傅春生听到这,顿悟了。林大笑道:“这吕天正就问我,说黄副总跟陈总在聊什么呀。”
“我告诉他,陈总喜欢养老虎,”林大说着,傅春生开始笑了,他两撇胡子好像鱼须一样带着水波颤动,林大说,“正考虑养肥了怎么拔牙呢。”
大主持人吕天正看着外面转y-in的天色,接了个电话。电话里傅春生告诉他,那头老虎陈总收下了:“这几个月,光云先生的事就辛苦你老吕不少,等云先生的事办妥,陈总少不得要推你一把。接下来就安心忙你的电影吧老吕,资金不用担心。”
吕天正挂了电话,离开阳台走回身后这间刚刚装修完成的总经理办公室。
梁丘云就坐在这办公室里,他翻阅着手里几份材料,看姿态,俨然已经是这里的主人了,只是身边没有几个秘书陪伴,显得周遭布置再豪奢,也空落落的。
吕天正想起昨夜里,他远房亲戚的侄女打过电话来,同他哭诉。电话里,侄女说,在梁丘云身边当了这阵子秘书,她是快受够了,梁丘云这个人何其善变,还特别多疑,朝令夕改,让人揣测不到他在想什么:“按大伯你说的,他也就是个乡下穷地方出来的人,怎么还伴君如伴虎的?”
吕天正在电话里骂她目光短浅,太娇气。侄女撒娇道:“你要让我做他女朋友我就干,做秘书太委屈,我什么时候伺候过人。”
吕天正这会儿走过去,到梁丘云身边,轻声道:“给你请了几位秘书,你也不用,这种文件交给他们去整理不就好了,还省得你劳心费力。”
梁丘云摘下眼镜,笑道:“多谢吕老师关心。”
“都叫你不要客气。”吕天正坐到他身边沙发上,低头拿过梁丘云手边的材料来看,他翻了几页:“这就是郭小莉做的企划案?”
梁丘云“嗯”了一声。
“云老弟打算新公司成立以后,还办这个周年活动?”吕天正拿过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梁丘云挽了袖口,亲自给吕天正倒茶,说:“还在考虑。”
吕天正继续看那叠名叫“mattias 十周年专题活动”的企划案,只粗略翻了翻,对于亚星娱乐和郭小莉在纸面上对梁丘云作出的让步之大,略感惊讶。
这个活动与其叫做 mattias 十周年专题活动,不如叫做梁丘云出道十周年个人纪念专场。
最后一页还写着郭小莉的亲笔签字:“因阿贞身体缘故,同意以上安排。”
“拿到新公司来办,你还打算带着汤贞?”吕天正问。
梁丘云把茶壶放下:“还在考虑。”
“别太累了,”吕天正说,“你这以后做了老板,还要事事亲力亲为,什么都自己考虑,怎么顾及婚姻和家庭啊?”
梁丘云虚心听着。
“尽管放给手底下的人去做,放心,”吕天正说着,喝了一口梁丘云给他倒的茶,“像方曦和那样的,总是少数。”
梁丘云一双眼睛鹰隼一样,向上一挑。
“吕老师说的是,”梁丘云说,“不过以前人的教训也要吸取。方曦和老板当年盛极一时,还不是说倒就倒。”
吕天正问:“云老弟打算在亚星娱乐留下哪些人?”
吕天正说他今天看报纸,报纸上刊登了亚星娱乐那个海岛音乐节的艺人合照,照片挺大,娱乐头条。“里面有个金头发的小子,”吕天正说,摸摸下巴上稀疏的几根胡子,“我看着很不错,像个可造之材。”
梁丘云瞥了一眼吕天正。
“肖扬,”梁丘云点了点头,“以后叫他多跟着吕老师学习。”
窗外天色变暗,日头快要落了。
吕天正还想说些什么,梁丘云手机响起的声音把他的思路打断。吕天正点头,意思是叫他接电话,谁知梁丘云把手机翻过来,转手扣桌面上。
一条信息传送到梁丘云的手机里。
新信息来自小田:
[云哥,快下雨了。]
新信息来自囡囡:
[温心姐姐,妈妈来看了我的小马。]
简单的文字信息下面,是一张照片。照片里,一个蘑菇头小女孩穿着护具、马靴,带着头盔,开开心心骑在小矮马上。她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牵着妈妈。郭小莉在一旁,也看了镜头。她笑容灿烂,怀抱着女儿肩膀,眼尾的皱纹一条一条,深深勾勒她的面容。
汤贞坐在露天影院的等候区里,低头看温心的手机屏幕。他手有些发颤。温心的手包在他的手背上,握着他,帮他把手机拿稳了。
温心有点担心地回头看了看:“汤贞老师,好像真的要变天了,要下雨了。”
甲板上的风越来越大,吹得伞全收了起来。温心抬头,瞧着头顶上愈加y-in沉的云层,她面上不露怯色,心里却着实开始怕了。
周遭的游客们也已经三两成群地离开了。在影院外面,更多女孩儿爬出了露天泳池,离开攀岩壁,她们穿着比基尼,披着外套,抓着自己的帽子、手包,携着伴着,一边朝天上看,一边匆匆往船舱的方向跑。
汤贞还眼神定定的,瞧手里郭小莉和女儿囡囡的合影。
温心说,汤贞老师,你看天,好像要下雨了。
温心总觉得,汤贞老师就像听不清楚她说的话了一样:“我们回去吧,汤贞老师。”
汤贞突然说:“囡囡已经长这么大了……”
海上的风变大了,裹着温心和汤贞身上的外套,吹着甲板上印着亚星娱乐标志的旗帜。那四个字高高横在天上,在风中闯荡。
温心压抑下内心的紧张,吞了口口水,对汤贞说:“是啊,汤贞老师。”怕汤贞听不见,她大声道:“你好久没见过囡囡了!”
汤贞终于听见了,他抬起眼来,看了温心。甲板上此时已是连个人影都没有了,仿佛瞬息之间,海面上空就被大雨前的乌云快速笼罩。
海上天色一向是来得快,变得快。温心望着头顶的黑云,感觉到脚下甲板明显开始倾斜。海面上起浪了。温心拉汤贞的手臂,颤声道:“汤贞老师,咱们回去吧……”
汤贞坐在原地不动,他瞧着周遭的天,瞧着这遮蔽住天空的浓云。他好像听不见温心的话,也听不见风中的警告,那预示着危险的声音。没过几分钟,天地又是勃然变色,一道白色的闪电从云中划过,蛛网一般,从天顶密密麻麻劈进海面,映在汤贞的瞳仁里。
温心的尖叫被海上巨大的浪涛声和雷声盖住了。汤贞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下来,落到他的脸上。
是雨,雨下起来了。汤贞抬起头,他感受不到怕,只觉得这雷声似曾相识。汤贞仰望着天,在雨中睁开了眼睛。
第71章 泡沫 13
祁禄站在田领队办公室里,同田领队协调汤贞的日程。田领队办公室墙上有张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面实时更新着所有亚星娱乐艺人及工作人员的gps定位信息。汤贞和温心的腕带编号祁禄看过一眼就记住了,这会儿这两个编号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原有的方位,定位信息在屏幕上更新了几次,坐标数据也没什么变化。
走出田领队的办公室,祁禄一面穿过走廊,一面低头用手机给郭小莉发短信。比起温心,更让祁禄头疼的是汤贞本人。温心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而祁禄,他知道汤贞在想什么。
郭小莉的前一条短信还是上午他们登船时候发的。早晨郭小莉突然改变了主意,凌晨五点就要带汤贞去码头。当时时间紧,祁禄来不及问她。直到下了车,祁禄才问郭小莉:“你后悔了?”
郭小莉在短信中说:“祁禄,你记住,一定照看好阿贞。”
祁禄当时看见了,没回复。
这会儿他回道:“除了让他睡上七天,我不知道该怎么照看他。”
郭小莉说:“就当放个假,祁禄,你也和阿贞一起出去走走。”
祁禄回道:“你确定你不是被汤贞的演技骗了吗。”
电梯数字向上跳的时候,祁禄看着周围鱼龙混杂的游客,心想这邮轮里人流密集,结构交通复杂,又在海上,可以说处处比家里危险。如果汤贞真有心想做什么,祁禄根本拦不了他。
郭小莉把汤贞当成个孩子,一个听话的,深受病痛折磨,以至于无法自控的孩子。但祁禄知道汤贞不是。
打开套房门的时候,祁禄没听见里面有声音。按说温心在,不该如此安静。
客厅里空荡荡的,没人。餐厅、阳台、浴室也没人。祁禄关上房门,直接走到汤贞睡觉的主卧门口。
他握住门把,先是轻轻地推开,继而大步冲了进去。祁禄到床边一把掀起被子。
哪还有人。
枕头下面的床单缝隙里躺着三粒药片,祁禄放下枕头,心里已经一清二楚。汤贞兴许从一上船就打定主意要骗过祁禄。汤贞知道祁禄不会让他出去,汤贞知道祁禄不会给他多少清醒的机会。
床上被褥里掉出两条细细的电子腕带,两个光点在上面一闪一闪,尽职尽责地标记着自己的方位。
祁禄走出汤贞的房门,拿出手机给温心打电话,没人接。他手有点抖了,紧接着又打了一个,还是通不了信号。
田领队不在办公室。据船员说,邮轮接收卫星信号的通信终端刚刚疑似出了点问题,时断时续的,田领队被叫去查看情况了:“你在这里等等他?”
祁禄有点懵,他谢过了对方。
舷窗外依旧是晴空万里,下午四五点钟,女孩子们看罢了偶像的球赛,从篮球馆出来,相约涌进早先订好了座位的各家餐厅里。整条邮轮上下,十八层甲板,遍布二十多家餐厅。祁禄四下里看,在人群中挤,他努力辨认着眼前每一张面孔,在身边每处角落里寻找哪怕一丁点熟悉的可能。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希望听到周围有人说,我刚才看见汤贞了,或者,我听说有人发现了汤贞。
眼前这家餐厅的门牌上写着,欢迎光临,今天是周六,西班牙风情主题夜。
祁禄没有订位子,他在女孩儿们坐着的香槟色皮质座椅间穿梭,时不时有服务生举着两手的托盘,从他身边挤过去。空气里有股海鲜烩饭的气味,祁禄午餐就没怎么吃,等到这会儿,已经有些头晕了。
有交响乐队在餐厅中央的乐池里摆好了乐器,开始演奏舒缓的亚星经典名曲。
“你们没看到她们发的攻略?一定要晚上去才行,”祁禄听到周遭正在用餐的歌迷们在嬉笑议论,“多拿一些给子轲加油的灯牌,不用带礼物,他们不收的,但他们会派司机亲自开车把歌迷送下山,一直送到地铁站。真的,就是他家自己的司机。还有运气特别好的,进去过周家的地库,不知是哪个地库,据说里面特别特别大——”
有西装革履的电视台工作人员拉住服务生问,今天这顿晚餐能不能吃:“听说海上有雨。”
服务生端给他一盘墨鱼奶油面,笑道:“没事,先生。时有通知,我们的航线根据海上的气象情况随时调整,没发现这一下午都是晴天吗。”
祁禄从三层甲板的船尾找到船头,又从四层的船头跑到船尾。每家餐厅、酒吧、商店、糖果店他都找过了,每家店长,只要是中国人,他都留了自己的电话。他时不时拜托路上遇到的船员帮他用附近的船载内线问一问邮轮各处的值班船员,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头发的男人。“长得……有点像汤贞,”他这样形容,“身边跟着一个短发女孩。”
船员用钥匙开锁,掀起墙上一个盖子。他一边拿内线电话,一边看祁禄在手机上打出的字。他对祁禄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说,如果有人碰见了汤贞,他肯定会知道的:“你们公司这船明星,说实话我只认识他。”
还有船员称:“走丢了啊,这个很正常。”他笑道,“出事儿不会,这么大的船,反正人就在船上,一时找不着而已,能丢哪儿去。你再好好找找,我们帮你一块找。放心,艺人的事,给你保密。”
见过的每个船员都如是安慰他。祁禄无计可施。他知道他们不可能保密。关于汤贞的每件事,只要发生了,一定会流传出去。等音乐节结束,也许网络上就会出现大量关于汤贞在邮轮上一度失踪的传闻。
祁禄有些失去方向了,他尝试用手机联系更多人,可不是信号失常,就是无人接听。他跟随着人流,走进邮轮里最大的一间剧场。两层观众席,近千个座位,祁禄在一排排观众之间张望,他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已经十分酸痛了。
“这里能有什么表演,无非就是歌舞表演,”坐在第二排的一个年轻人,身穿亚星娱乐练习生的制服,正与前后左右前呼后拥把他包围住的一群热情小歌迷侃侃而谈,“改日请你们去我爸的邮轮上玩,只要是后援会的大家都可以来,你们想看什么演出就请什么团队,好不好?”
歌迷们说,她们不要看别人的歌舞表演,只要看尧尧的表演:“亚星到底什么时候安排你出道啊!”
那个练习生泰然自若,讲:“别着急,我们还不一定在——”
整间剧场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祁禄在原地站稳了。他抬起头,朝四处看。剧场里那么多人,这么多已经落座的,正寻找座位的观众,各自抓扶着座位,一下子全都安静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亚星娱乐邮轮慈善拍卖活动还有半个小时就将开始了,肖扬已经换上了主持人的演出服,他手里拿着一本卷了边的台本。亚星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的现场布置,他们租借的这个场地原本是邮轮上一家酒廊,装潢十分华丽,很得歌迷的心。有几家杂志社的记者在一旁跟拍,对肖扬进行跟踪采访。
“我不吃了。”肖扬拧开水,喝了一口,拒绝了工作人员送来的盒饭。一旁记者问肖扬,计划在什么年纪恋爱结婚。
肖扬理所当然地讲:“我没有恋爱结婚的计划。”
杂志记者一愣,追问:“是近几年没有这个计划,还是——”
肖扬又喝水,喝到一半,脚底地板突然猛摇了一下。
肖扬脸色一变,他赶紧拿开水杯,水险些把演出服打s-hi。
几个工作人员小心翼翼扶住了拍品,往四处看。
“刚才怎么了?”肖扬问。
有工作人员从门外跑进来,越过几个杂志社记者,找到肖扬。他说邮轮轮机部那边传来信儿:“船临时发生了机械故障,短时间内可能平稳不下来,建议一切船上活动暂先推迟。”
肖扬一皱眉。
他知道已经有许许多多歌迷,为了买到自己偶像提供的拍品,在场地外排了很久很久的队了。
“什么机械故障?”他问。
那工作人员也描述不清楚,只说好像是轮船平衡器的问题:“轮机长说正在抢修,他们出发前才刚刚检修过,按说不应该出问题。幸好今天是个晴天,没什么风浪——”
他话正说着,一个杂志记者站在酒廊的窗边,问了一句:“外面天是不是y-in了?”
肖扬快步走过去,看窗外的天空。
酒廊老板这时候从门外跑进来了,他看了这一屋子装饰好的拍品,紧张道:“各位,你们这活动还办吗?门口都是粉丝,可我看窗外这云越来越厚——”他话音未落,忽然甲板一阵倾斜,肖扬正盯着窗外的天,他嘴里喃喃的,毫无准备,还是身旁的工作人员眼尖把他扶住了。更多工作人员去扶滑落的拍品。肖扬站起来,他惊魂未定,丢下台本,这就要走。
有亚星娱乐的工作人员在酒廊门口负责疏散歌迷。肖扬走工作人员通道下了电梯,直接往田领队办公室赶。中途罗丞和陶锐从走廊的另一侧过来了。罗丞语气急切,告诉肖扬,刚刚有歌迷在剧院里受伤流血了:“人太多,还搞不清楚状况,一惊慌都往外跑。”
他又说,整船的人都吃了晚餐,现在要是闹风浪,所有的人都要受大罪。
田领队办公室外的走廊里堵满了人。肖扬带着祁禄一行人挤进去。就听田领队在里面一遍遍对各种人解释:“搞错了,搞错了,开始以为是卫星信号拥堵,后来知道是服务器有环节出了问题,卫星信号现在接收不到!”
船还在摇,办公室墙壁上挂的各种文件摇摇欲坠。肖扬走上前去:“田领队,怎么回事,不是说改航线吗?”
田领队一愣:“航线?改了,改了啊?”
更多人挤进来找田领队,把肖扬挤开了。肖扬听见他们口中问的各式各样的问题:通讯信号中断,和外界完全失联;甲板不停摇晃,船失去平衡,大量乘客受伤了没有人管;航线说改不改,外面如今起了风浪,正是需要船医拿出措施的时候,可外面连个船医的人影都看不见——
就听田领队在人堆里哀声求饶,他兴许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局面,话说得嗓子都哑了。他讲,轮机部正在抢修,服务器那边也有人在检查,船医人数有限,短时间内不可能照顾到那么多人——
他说着,嘴里低喃,这办公室怎么这么暗,没人开灯啊。田领队说着,着急按灯的开关,连按了几次。
他愣了:“这灯怎么不亮?”
周子轲站在汤贞房门外,耐着性子敲门。
“汤贞,开门!”他说。
十层甲板上,陆陆续续有人从房间里出来了。这一层住的全是亚星娱乐的签约艺人,粉丝和歌迷禁止踏入半步。
木卫二的几个成员穿着背心短裤,在走廊上碰了头,他们拍走廊上的灯,发现那灯也不亮。
“都把我热醒了,你屋里中央空调也停了?”
走廊远处有人朝这个方向喊了一句:“你们几个,房间有电吗?”
木卫二几人回道:“邵鸣老师,没电!”
“他妈的,邮轮停电?”远处那人诧异道。
祁禄走进船长室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完全y-in沉了。带祁禄进来的那名船员告诉他,在海上,天气变化十分迅速,风速、风向,一贯是说变就变,云也一样,y-in晴莫测。
他们一同进了驾驶舱,祁禄站在角度向外倾斜的落地窗前,看到远方一条条闪电从黑压压的云层里打进海面。他虽感觉不到外面狂风阵阵,却能听到那惊雷隆隆作响,地板和舱壁摇晃得厉害,好在祁禄腹内空空,没怎么吃饭。刚才这一路过来,别说各种歌迷和亚星娱乐的工作人员了,就连经验最丰富的船员都脸色难看,许许多多人趴在地上,吐得厉害。铺着高级地毯的邮轮走廊里弥漫着一股秽物的酸臭气,令人闻之作呕。时不时的地上还染着些血迹,触目惊心。
“还找人?”祁禄迎面看见三副从驾驶舱另一侧大步走来,看见他们,说,“船长都跑没影了,赶紧回自己房间躲着去吧,快去!”
十层甲板走廊上渐渐围满了人。
因为停电,船舱里已经热得叫人呆不下去了。罗丞站在人堆里,对刚刚穿好衣服过来的邵鸣和更多前辈讲目前其它楼层的情况。他口干舌燥,说,他们艺人方面应该有人出面,先把媒体和记者安抚下来:“至于歌迷那边,肖扬他们已经过去了。”
“我们出面,能行吗……”有人质疑道,看周围人,“那帮媒体现在肯定正找地方撒火,公司活动组织不力,让大家有危险,媒体巴不得看见这一幕。”
“就是,还是让公司的人去应付吧,我们艺人出去抛头露面,一样是当众挨骂,这不上赶着找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