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如梦令 第31节
    吉叔一听:“不巧啊,他们刚走!”

    吉叔告诉周子苑,安保公司的负责人今早凌晨四点就上山来了,老爷子一起床就跟他们见了一面。吉叔当时也在场。“说了那个音乐节邮轮出事的事情,”吉叔说,“解释了一下,他们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把子轲送到护航船上,是因为——”

    “子轲带他们帮亚星修了船?”周子苑问。

    “——因为子轲要找一个人啊。”吉叔轻声慢语道。

    安保公司的人还称,修船的事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子轲一直留在那条船上不走,太不安全。

    怪不得,周子苑这下明白了。她前两天还觉得网上的报道不可思议,像她弟弟这样的人,平时对身边人不管不问,从不c-h-a手人家的闲事。对于家里指派的保镖、护航船等的都深恶痛绝,从没正视过。好端端的,子轲怎么会突然心血来潮去“拯救亚星”,做什么大好人。

    周子苑试探着问:“子轲让他们找的人是谁?”

    吉叔犹豫了一下:“说是……同公司的一个前辈。”

    周子苑脱口而出:“真的?”

    吉叔看周子苑这反应,他顿了顿:“他们也没有细讲,只说子轲当时心情不好,所以他们只管找,没有细问,找到人他们就撤了。”

    “那昨天在海滩上又是怎么回事?”周子苑追问道。

    吉叔说,昨天的事情安保公司一样不太清楚:“说是,子轲昨天一早就联系了他们,叫他们全天待命。他们当时猜测子轲可能有回国的打算,但白天过去了也没什么动静,是到了傍晚的时候,子轲才突然叫直升机过去的。”

    年轻男人从楼上下来。周子苑问吉叔:“然后呢,直升机过去的时候,子轲和——”她一顿,“子轲当时情况怎么样?”

    吉叔道:“哎哟,这个他们没说。”

    周子苑说:“这怎么能没说呢?”

    年轻男人在身后搭腔了:“你就别难为人家安保公司的了。”

    周子苑往餐厅走,小声问吉叔:“那爸听了以后说什么没有?”

    “倒是没说什么,”吉叔细想了想,“哦,老爷子跟他们确认了一下,是不是子轲主动跟护航舰队联系上的。”

    周世友一顿早饭快吃完了,周子苑两个年轻人才过来。周子苑坐下,周围人给她上早点的功夫,她握住周世友搁在桌边的手,语气放得轻:“今天起这么早啊,爸爸。”

    周世友年迈的眼皮抬起来,先看了那边的年轻男人,又看了眼前的周子苑。

    “汤贞是谁。”他问。

    周子苑抱着家里座机,在沙发上打电话。康复中心的金护士长在电话里说:“你弟弟是有点奇怪,我已经和他说完一遍了。他又问我,病人得这种病,和以前受过的‘一些伤害’,有没有关系。”

    “我问他具体是什么伤害,他不说。然后我告诉他,当然有。”

    年轻男人吃过了早点,正换鞋,窗外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他准备去上班了。周子苑这时风风火火跑过来,年轻男人拦住她。

    周子苑和他说:“我搭你的车去康复中心。”

    年轻男人无奈道:“吉叔昨天刚偷偷去了,让你弟撵回来。你就别凑这个热闹了。”

    周子苑坚持道:“我感觉子轲情况不太好,真的。我怕他……”

    年轻男人说:“他连你爸的护航船都能拉下脸来找,你以为他关键时候分不清轻重。”

    周子苑下意识道:“可是以前妈刚走的那段时间——”

    她说了一半,停顿了,欲言又止。

    年轻男人看她。

    年轻男人拉开家门,让周子苑先走。

    他们一同下了门外楼梯。司机在前面打开车门。

    “虽然拿蕙兰阿姨和汤贞来比不大合适,”年轻男人站在车外,手撑着打开的车门,“但你没必要这么担心。”

    周子苑半坐进车里,眯着眼睛抬头看他。

    “那个时候蕙兰阿姨去世了,现在,”年轻男人对她道,“汤贞还没死呢。”

    “不仅人没死,以他,以他们公司目前的处境……”年轻男人一皱眉,说,“就看你弟弟怎么想了。”

    周子苑问:“什么意思?”

    *

    温心坐在康复中心的一楼餐厅里,低着头一动不动。

    她两只眼睛还是肿的,到这会儿,时不时还会流出眼泪来。昨天傍晚,她把汤贞老师弄丢了。她站在空荡荡的沙滩上四处看,她嘴里喊,汤贞老师,你去哪里了。

    越来越多的歌迷和工作人员被吸引过来了,并没有汤贞的身影出现。这时还有媒体人抓到了温心,他认出温心就是那个在汤贞自杀送院时,追在救护车后面痛哭失声的小助理。

    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温心说,你们帮我找找汤贞老师,可所有人都盯着她,包围着她,用手机拍她慌张失措的模样,他们在镜头背后问她怎么了。这时肖扬出现了,他把温心扶住。温心已经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后来很多人的脚步离开了她。子轲把汤贞老师从大海里找回来了。

    子轲很快带走了汤贞老师,跟随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医生。温心在沙滩上抬头看,她置身在直升机螺旋桨下带起的这一阵旋风中,什么也听不见了。

    沙滩上人群迟迟不散,议论声热络,许许多多的人在打电话,他们口中全是“汤贞”两个字。温心的腿直打软,是祁禄把她扶了起来。温心一见祁禄,她那眼泪便又下来了。祁禄蹲下,祁禄脚下也不太安稳,他把温心从沙滩背起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温心本就高烧未退,这一下烧得更加严重。她在祁禄身边坐着,在已经没有了汤贞老师的酒店套房里等。是夜,郭小莉的船抵达海岛。温心跟着祁禄,同郭小莉一起上了安保公司指派的另一架直升机。

    温心本以为郭小莉会痛骂她一顿,会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再把她这个丧门星从汤贞老师身边彻彻底底开除,撵走。

    但郭小莉没有。郭小莉坐在直升机舱的y-in影里,身上穿的还是多年不变那一身职业套装。从起飞到落地,郭小莉始终安安静静,不发一语。

    直升机停在一家医院楼顶,温心跟在祁禄身后下了直升机。她很快和其他人走散了,有人把她带去输液室,说要给她输液。温心不肯。

    温心站在病房外,看到汤贞老师躺在里面,还在昏迷。她看到子轲、郭姐、周围的大夫。她看到从走廊尽头赶来的曹医生。

    曹医生进去病房,先看到床上的汤贞老师,又看郭小莉,这时他注意到周子轲在旁边。他一愣,小声脱口而出“子轲”两个字。周子轲抬头,也看见了他。

    温心坐在车里,她问郭小莉,是因为她没看住汤贞老师,所以汤贞老师才要被送进康复中心去吗。

    郭小莉沉默了很久。温心听到她说,不是。“阿贞的问题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很多很多,”郭小莉说话一向中气十足,这会儿像是被抽空了的气球,只勉强挤出些微弱的话音,“没有别的办法了。”

    温心坐在康复中心的一楼餐厅里,低着头。从昨晚过来到现在,她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想去看汤贞老师,又觉得没有脸见他,最后只好在这里坐着等。今早太阳升起的时候,不断有公司同事给她打电话,打不通就发短信过来,问她公司音乐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目前是什么情况,问你家汤贞老师在哪儿,送到哪里去了,问温心是不是回京了。还有公司李经理的秘书联系她,称林经理一大早要开视频会议,公司几个董事都在,点名要温心本人到场。

    郭小莉在康复中心也待了一整夜,早晨她要去公司,便下楼让温心回家去休息。温心嗓子哑的,说她一会儿去公司开会。郭小莉说:“祁禄已经替你去了。”

    温心吸着鼻子,嘴唇直哆嗦。郭小莉说:“林经理他们开的会,祁禄比你有经验。”

    温心捂着嘴直哭。

    郭小莉离开康复中心之前,和汤贞的主治医生曹医生见了一面。

    曹年,国内知名的临床心理专家,早在很多年前郭小莉就听过他的名头。他早年在海外做研究,人到中年回了国,在城里最有名的三甲医院j-i,ng神科任职了几年。后来是他背后一位朋友出资帮他开了间诊所,便自立了门户。他的诊所门槛颇高,出诊时间屈指可数,出诊费也十分高昂,传说手里的病人非富即贵。今年上半年,在汤贞的病情持续恶化,接连更换了数位医师也得不到有效治疗的情况下,郭小莉通过多年积攒的人脉寻找门路,终于敲开了曹医生的大门。

    但郭小莉对曹医生本人并无太多好感,只因从没有一位专家在见到郭小莉本人时,上来就把她当成病人的。更没有一个大夫在得知汤贞的身份后,还执意劝说郭小莉将汤贞送进j-i,ng神病人康复中心进行系统治疗。

    这会儿曹医生坐在郭小莉跟前,他头发花白,戴一副玳瑁眼镜,穿一件领口扣子解开的浅蓝色衬衫,袖管lū 起来,露出微黑的皮肤。他和郭小莉分析,说汤贞这个病人,之所以会在你们的音乐节上出事,是因为从上一次失败之后,他就一直在寻找第二第三次的机会:“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难,你们越是知道怎么提防,他越是别无选择。”

    郭小莉眼睛通红,看着他。

    “你们千万不要自责,要学会给自己卸下压力。病人一天没有放弃寻死的念头,你们的j-i,ng神就紧绷一天,这样谁都受不了,最终都会崩溃的。人再努力,也不能保证每天都是铜墙铁壁,都能万无一失。”

    曹医生说,把汤贞暂时放在他们这里,对郭小莉这些在身边照顾的人也是一个保护:“你们也要注意自己的心理健康,特别是外面餐厅坐着的那个小姑娘,我看她坐了一夜了,她这样下去不行。”

    曹医生又说,之前汤贞养在家里,考验的是身边的普通人,但在康复中心不一样:“他周围都是专业医生,专业护士,你就松口气吧。”

    郭小莉已经无路可走。她临走前感谢了曹医生的帮助,再三拜托曹医生的团队好好照顾阿贞。

    李经理一见郭小莉就斥问她,联系到梁丘云了没有。

    郭小莉在众多同事、下属的注视中进了会议室。祁禄就站在会议室一头,林经理在远程连线的屏幕里正大动肝火。

    “彻彻底底毁掉了公司的心血,”林经理说,“全公司上下多少员工,熬夜,加班加点,辛辛苦苦大半年,为了这么一年一度的音乐节活动。就这么短短一星期。他一个星期都忍不了?这样的艺人还怎么用,他有良心吗?如果不是他之前突然闹出事情,公司现在会这么难吗?他但凡还有一点敬业j-i,ng神,还有一点感恩之心,自己找个地方去自杀行不行啊,跑到公司的音乐节上去自杀,他要我们所有人集体给他陪葬啊?”

    “他是不是和公司有仇,”林经理在屏幕里大敲桌面,“他是不是跟我们全体亚星娱乐人有仇?到底谁叫他上船来的??”

    郭小莉不说话。

    李经理在一旁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和梁丘云联系上,看看到底该怎么办。”

    “无论是这次音乐节的事故,还是往后 mattias 十周年的活动。汤贞现在闹出这种事情,梁丘云不出面,解决不了。当务之急是请他来拿个主意!”

    毛成瑞坐在他办公室的屏风后头,郭小莉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毛成瑞捂着胸口正吃药。

    郭小莉头抬不起来,站在玄关:“对不起,毛总。”

    毛成瑞看见她,招手让她进去。

    郭小莉脱了鞋,到毛成瑞身边。毛成瑞在私底下的场合不戴他那副标志性的墨镜,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老人面孔来。郭小莉扶着他,把毛成瑞扶到了躺椅上休息。

    郭小莉声音难掩哽咽,说:“我没能保证工作万无一失。”

    毛成瑞摆手,叫她不要说了。

    “阿贞送去哪里了。”他轻声问。

    郭小莉讲,城郊一家疗养院里。

    “哦……”毛成瑞说,“子轲是不是也从岛上回来了。”

    郭小莉点头,道:“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都还在继续推进音乐节的活动。”

    毛成瑞静躺了会儿:“音乐节,还是要继续的。”

    郭小莉倒茶给他。

    “哪家疗养院,隐蔽性好不好啊?”毛成瑞问。

    他还挂心着这种细节。郭小莉忙说,这次回来全程都很小心,没有被记者发现踪迹,疗养院那边也十分配合,特别加强了保密工作。

    毛成瑞点点头,叹息一声。

    “就这么一个汤贞。”他说。

    “来我们这里,别最后又毁在我们手里头了……万事慎重小心啊,小莉。”

    值班护士推着小车,打开了特护病房的门。

    病房里阳光通透,病人穿着病号服,在床边呆坐着。护士走过去,拿起病人的手检查了腕带编码。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医院程序,例行公事。病人抬起头,提心吊胆看了护士,他发白的嘴唇动了动:“我叫汤贞。”

    护士把标有“汤贞”姓名编码的药拿过来,监视这名病人把药吃下去。

    特护病房门外,几个小护士正透过病房墙上的单向透视窗,偷看里面的病人。

    “他抬头喝水了。”

    “是他,是汤贞……”

    她们难以置信,交头接耳道。

    “真的是汤贞啊!”

    从她们背后,远处的楼下,传来一阵阵嚣闹的吵嚷,几位小护士注意到值班护士出来了,她们忙偷溜走。

    金护士长在办公室接到安保中心的急电,称刚刚有大批媒体车辆拥堵在康复中心东门和北门外,不肯离去:“一大群记者,说接到了什么爆料——”

    小孟开着车,听副驾驶上那位女秘书边补妆边抱怨道:“哪儿找的j-i,ng神病院,这么远。”

    后座坐着另两位秘书,还有一名宣传人员。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没想到汤贞是真得了j-i,ng神病了:“网上爆的是重度j-i,ng神疾病,这得瞒了多少年?之前不是说误服药导致的‘自杀’吗,那网传他这次跳海的事也是真的了?”

    “我前公司同事昨天在场,亲眼所见,小视频都发出来了愣是又给删了。”

    “就亚星娱乐这个花钱公关法,根本撑不了几天——”

    小孟看了一眼后视镜。

    “行了都别说话了,”他压低声音道,“云哥正休息呢。”

    保姆车最后一排,拉开的座椅上,梁丘云正闭目养神。

    几个新员工经小孟这一提醒,压力颇大,你看我,我看你,赶紧都噤声了。

    第76章 泡沫 18

    肖扬给郭小莉发送了一则留言:“郭姐你好好照顾汤贞老师,岛上的事就交给我们了。”

    郭小莉匆匆扫过一眼,也顾不上去回复他。财务派人拿过来一单报表,上面记录了郭小莉部门今天走过的账目,郭小莉飞快签了字,她对电话里的人说:“彭副主编,请你这次一定帮我们这个忙。有什么合作条件你可以提。”

    电话里的人是知名时尚生活杂志《大都会》的副主编彭斯。

    “我真的很为难,小莉,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彭斯在电话里讲,“我们已经在我们的官网上为你们刊登了头条新闻来辟谣,用户发在评论里的爆料照片我们也有专人在实时删帖,但这些全是表面工作,你们亚星娱乐到现在也拿不出一个具体的方案来,就是删帖否认辟谣这一套。而外面的舆论已经开始发酵了,几千人亲眼目睹的事实。‘汤贞被周子轲从海里捞出来,不省人事。’这一句话里有多少爆点,不用我提醒你吧。那么多现场的照片和录像——我不知道你们亚星娱乐现在处理了多少,我也不想知道,但是只要还有一张流传出来,你们就解释不了,对不对。”

    郭小莉说:“公司还没敲定方案,暂时只能先——”

    “我们也很为难啊,小莉,”彭斯说,“我也甭叫你小莉了,郭姐,我叫你一声郭姐!现在我们十好几家媒体联合给你们把这事勉强兜着,是看在跟你们合作多年的情面上,这里面但凡有一家不干了,把这事捅破了,或者你们哪个歌迷粉丝的把这事戳穿了,你们是不好过啊,我们这些做媒体的更是没法立足,怎么对读者解释,我也没法给我们樊主编交代,你知道她昨天是强硬要求曝光你们的,我们现在是放着明摆着的点击率和销量不要,在帮你们。”

    郭小莉坐在办公椅里,她经历了数天的j-i,ng神高压,到这一刻,早已是筋疲力竭,六神无主了:“彭副主编……你说我该怎么办……”

    彭斯一听她这话,愣了。“你问我?”

    彭斯说,这事是汤贞闹出来的,他上一回出事的时候你们不是挺明白的吗?“我要是你们,我一早就去找云老板了。手里揣着 mattias 国民度这么高的老牌组合,你们用得着什么招啊?赶紧和上回一样,先把梁丘云本人请来,请他出面来辟这个谣。无论你们想解释成什么,汤贞是游泳落水也好,还是海边涨潮差点发生意外也好,随便你们胡编乱造,这话只要是从梁丘云本人嘴里说出来,我告诉你,这些网民观众什么的就相信!比多少媒体公关都有用。到那时候就算有照片流出来也无所谓——”

    彭副主编。彭副主编。郭小莉几次试图打断他,最后郭小莉忍无可忍,她对电话里歇斯底里道:“我是想联系他,我也在联系他,可我们现在根本联系不到他!”

    彭斯一顿,有那么片刻,通话陷入一阵奇异的沉默。“真的?”彭斯悄声问。

    郭小莉抹了眼角的泪,她伸手挡开拦在面前的李经理秘书,直接推开李经理办公室的门。郭小莉不能等了,她必须找这几位先定个办法出来。

    李经理坐在办公桌后面,正打电话。

    “老林,我这心里越来越没底,梁丘云到现在还没信儿,他不会打算讹诈咱们吧。我们手里的股权现在能值几个钱,他肯定不会依照原本谈好的——”

    郭小莉伫立在他办公室门口,和回过头呆住的李经理四目相望。

    就在这关口,郭小莉的秘书从背后匆匆跑过来,说:“郭姐,郭姐,找到梁丘云了,梁丘云他……他上了电视直播!”

    打开电视,无论哪家卫视频道,下午时段的电视剧、电影、综艺节目,统统不播出了,在c-h-a播的临时新闻现场里,电视台主持人们摩肩接踵,正语速飞快对各自的直播镜头介绍着新闻现场的情况。

    “梁丘云本人已经进入了这家j-i,ng神病康复中心,我们正在等待他的再次出现——”

    郭小莉的秘书颤声道:“郭姐……”

    电视画面里出现了康复中心那熟悉的高墙,还有将媒体阻挡在大门外的安保人员。郭小莉已是浑身冰冷,她叫秘书来,把手机拿过来。

    直播画面里突然一阵s_ao乱。康复中心大门打开,梁丘云身边跟随着数名安保人员,从大门里走出来。记者们蜂拥而上,镜头和话筒将他团团围住。

    秘书把手机拿来了,郭小莉手发颤,给金护士长拨电话。

    梁丘云在镜头里低垂着头,神情黯然。他试图避开这些摄像头和记者,径自往保姆车走。但记者们拼命把他堵着,让他寸步难行。记者们叫嚷着问,云哥,云先生,请问你见到汤贞本人了吗,汤贞确实被送到这家j-i,ng神病院了吗?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梁丘云无可奈何,不得不回答,他称,刚刚他已经看过了阿贞。

    “我现在需要一些时间来冷静考虑下一步的决定,暂时无法回答你们的问题,抱歉。”

    金护士长在电话中着急辩解道,梁丘云根本没有进入病房楼:“我在接待室见到了他,我们院的规章制度很严格,探视必须经过患者或监护人的同意,我亲自对他说明了这个情况,他也表示理解,因为患者本人已经休息了,他便说他会找时间再来!”

    电话挂了。郭小莉的秘书在旁边胆战心惊道:“郭姐,梁丘云刚才发微博,说他七点要开新闻发布会……”

    *

    梁丘云要开新闻发布会的微博一发出去,媒体就炸了锅了,连社交平台也跟着瘫痪,大量用户在第一时间疯狂涌入梁丘云的个人主页,评论和转发这条微博,导致网站抽风了好几分钟都没走出字来。与此同时,几大门户网站、手机新闻平台也开始推送这条最新的劲爆消息,艾文涛坐在车里,低头翻新闻,旁边司机小邹说:“那汤贞进j-i,ng神病院的事,难道是真的?”

    艾文涛边给周子轲发短信,边说:“你还关心这个。”

    然后艾文涛想起来,小邹有个闺女,是个追星族。

    小邹讲,他女儿昨晚从补习班回来就告诉他们,全补习班的同学都在传,说汤贞昨晚上又自杀去了,跳海,没死成。“幸好孩儿他妈这回冷静了,听完以后该干嘛干嘛,该做饭做饭,”小邹对艾文涛讲,“不跟前段时间汤贞刚自杀送医院那会儿那么崩溃了。”

    “嫂子也追星啊?”小艾总说。

    “上学的时候迷啊,”司机无奈道,“前一阵汤贞出事,她成宿的睡不着觉,电视上提到‘汤贞’俩字她就哭,光追忆少女时代了。还跟我说什么,要是汤贞当年向她求婚,就肯定没我后来的事了。”

    “嫂子喜欢汤贞那种类型的,怎么又看上你了。”

    “她也不是真就那么喜欢,说喜欢汤贞的时候汤贞还没变坏,后来变坏了她就不喜欢了。再说了,嫁给我不比嫁给个后来吸毒的强。”

    艾文涛看着手机,对方还是不回短信。

    “你说这人也是吧,”小邹开着车,对前车按喇叭,“自杀一次得了,还没完没了,又来一次,谁还给你哭啊。”

    艾文涛这时候抬起头来:“汤贞吸毒那事好像不是真的吧!”

    小邹说:“艾总你下午没听交通路况。”

    “就往东郊那几条路,全堵了!连出口都下不去。你知道为甚么,就因为有人曝光汤贞给送到那边一j-i,ng神病院去了,”小邹面色无奈,对艾文涛讲,“我当时一听,就想起我刚上班那会儿都报他吸毒的事,好多吸毒的人最后就去住j-i,ng神病院了。刚刚交通广播不也说梁丘云要紧急开什么记者会,梁丘云下午去那j-i,ng神病院看他来着,看完出来就要开记者会,不定还有什么事呢!”

    “小云哥那个记者会几点开啊?”

    “七点吧。这都七点半了,辛姐,辛姐?你家的钟准不准啊?”

    傅宅,望珍园里,还未入夜已是宾朋满座,衣香鬓影,热闹非凡。辛明珠在她的派对上来来去去,听见有人说:“不可能七点,电视上新闻联播刚放完。”

    辛明珠走到那台围满了人的电视机前头瞧,这时有人说,电视台都滚动字幕了:“梁丘云新闻发布会延迟至八点举行,今日新闻联播结束后将有专题节目继续连线发布会现场,敬请收看。”

    “这谁想的招儿?紧着新闻联播后面打广告,林大手底下能人不少啊。”

    “甭管谁想出来的,人电视台也得肯卖你这个面子。”

    “今天薛太太怎么没来?”

    辛明珠朗声道:“薛太太今天下午突然有急事,所以先不过来了。”

    周围是阵子哄笑。“我的薛太太,怎么这么惨。”

    “早劝她不听,非想占便宜蹭梁丘云的代言。你看现在怎么办。亚星娱乐要是明天倒闭了,一个铜子都要不回来!”

    派对请了支乐队,正演奏轻快的爵士乐。辛明珠端着酒杯,有高鼻梁蓝眼睛的男宾客向她搭讪。辛明珠听着他在耳边大献殷勤,凤心大悦,随他进去跳舞。

    有人在舞池外头拍掌。

    辛明珠回过头,见那人是甘霖。

    “小甘回国这么久,这是第一次来看我,”辛明珠拿了乐池的话筒,清了清嗓子,对满座的宾客们介绍,“在座的女士们,他这个黄金单身汉,现在是真单着呢!”

    甘霖说,为表歉意,今晚辛姐这里的酒水他全部买单。

    在座有些早认识甘霖的,早都七七八八围上来。已经有女宾客责怪他了,对甘霖说,前几年还听说林大光头在国内封杀你,十年不许你回国:“我还当你小子在国外待得爽,这辈子不打算回来了。”

    甘霖拥抱了女士们,说:“思念故土,回来报效祖国,人不能忘本啊。”

    陈小娴看着墙上的时钟,已近夜晚八点钟,可电视机里新闻发布会现场还是只有记者和工作人员,看不到梁丘云的身影。

    一只手放在她肩头。陈小娴回头看见了华子。

    “去吃点饭。”华子站在她面前,不容拒绝道。

    陈小娴摇头,她脸色苍白:“我闻到就想吐……”

    华子蹲下身,他脖子上挂着一条链子,链子上缀着一颗狼牙齿。他抬头看陈小娴:“爸今天已经问起你好几次了。”

    陈小娴哀求道:“哥,你再帮帮我……”

    华子一双眼睛望陈小娴的脸。半晌他垂下脖子,又去看电视里那空荡荡的发布会现场。

    陈小娴说:“我想看看他再去睡觉。”

    华子不说话。陈小娴说:“哥,你是不是还是不喜欢他?”

    保姆告诉陈乐山,小娴胃口不好,吃不下饭。

    陈乐山一听这个,皱眉道:“华子不是找医生来看过了吗?医生怎么说?”

    傅春生手握着毛笔,挥动腕肘,在陈乐山的书桌上挥毫泼墨。保姆说,医生来了也没看出什么,说可能是天热,暑气蒸人,影响了食欲,开了点开胃的药。

    傅春生一幅字写完了。

    “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林大在旁边对字念道,笑了:“寓意深刻啊老傅!”

    傅春生放下笔:“生死相随,这是我给陈总的承诺。”

    陈乐山笑哼一声,这只手心摸了那只手背:“钟坚,把春生这幅字收起来。春生,你是不是还懂点中医的门道,陪我去给小娴把把脉。”

    直到夜晚八点半,梁丘云才在新闻发布会现场迟迟出现了。从业十年,梁丘云从不迟到,他是有这样好口碑的人,敬业、勤勉。越是如此,这一个多小时的等待,越是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梁丘云出现在门外时,不少演艺界的友人陪伴在他身边。他看上去是如此憔悴,被温柔的关心和爱护安慰所包围。闪光灯的啪啪声在会场内接连不断响起,梁丘云的助理及亲朋好友们留在台下,望着他一个人上台。

    现场工作人员帮忙上前调试话筒,接着便下台去了。梁丘云神情严肃,他站在演讲台上,手扶着那根麦。闪光灯在他脸上,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不住地闪,梁丘云望着台下成群的记者,通过镜头,望向电视机前所有正焦急等待的观众。

    “我,梁丘云,”他说,“今天在此声明,退出 mattias 组合,并向我的经纪公司中国亚星娱乐正式提出解约。”

    闫小光坐在沙滩音乐节的观众席里,看着手机上弹出的即时新闻,震惊道:“圆圆姐……mattias 解散了……”

    钟圆圆正用相机专注拍摄台上的肖扬,她这时转过头来,看闫小光。

    周围观众席里突然好几个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朝身旁人大喊大叫。她们口中的内容与闫小光类似,也是什么梁丘云,mattias,退团,解约。她们发出一种不安的声音,夹杂在台下歌迷的欢呼声里。台上的 kaiser 还在挥汗演出,音响设备震耳欲聋。

    “梁丘云退团了啊!”闫小光对钟圆圆吼道。

    钟圆圆愣了一会儿,冷静道:“汤贞刚刚出事,他退团,不怕别人说他落井下石?”

    “不是啊,没有人骂他,都在夸他啊,”闫小光激动道,“这标题写的,他揭露了娱乐圈大黑幕,是所有哥哥们的大救星啊!”

    肖扬一下台,看到后场工作人员已经乱作一团,许多人在打电话,发信息。“发生什么事了?”他唱得口干舌燥,问。

    有人告诉他,梁丘云正开新闻发布会,单方面宣布解约:“mattias 解散了。”

    肖扬愣了片刻:“郭姐知道了吗?”

    在场几千观众一片混乱,已经开始有人离场,显得舞台上格外平静。接着 kaiser 下一个上场的是木卫二。主唱骆天天双手揣在夹克口袋里,低头看台下慌乱无措的观众。他又抬起头,瞧远方那面飘在广场上的旗帜。主持人着急道:“木卫二的歌迷们是不是已经等了很久了?”

    有死忠歌迷在台下挥舞灯牌,坚持着欢呼,朝骆天天招手。前奏响起,骆天天掏出手从话筒架上摘下话筒,他朝台下笑了笑:“我也等了很久了。”

    “我在亚星娱乐度过了十五年的时光,”梁丘云的声音通过电视、电台,通过网络直播,传播到大街小巷,传遍了城市每个角落,“回首过去,这是令我百感交集的十五年……一方面,我们不被当作是人,只是公司的商品,我们年复一年被利用,被榨取所有价值,但合同是自己签下的,路是我们自己选的,再苦再难也应该咬牙走完。”

    “而另一方面,我的搭档,我十几年的兄弟、至亲,汤贞,因为公司经年累月的压榨、变相虐待,他患上重度j-i,ng神疾病已经长达五年。”

    梁丘云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哑了,听出还竭力保持着冷静。

    “他本是一名杰出的,有天赋的歌手、演员,一位艺术家。我无法对公司提出解约,因为我走了,汤贞在公司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我的坚持与配合,我对阿贞的保护,令我成为了公司的帮凶。在阿贞已经选择以死相抗的情况下,亚星娱乐方面仍不顾他的身体状况、j-i,ng神状况,继续强迫他出院参加各类公开的商业活动——”

    梁丘云说到这里,眼眶s-hi润了。英雄人物,很少真情流露。

    “今天下午,我去康复中心探望了阿贞。我想这一切必须停止了,”梁丘云道,“我可以选择再等半年,待合约期满,不需要赔付高额的违约金,我可以与亚星娱乐公司好聚好散。可阿贞的病拖不起这半年。”

    “离开公司,主动解约,必然被人称为忘恩负义,是背叛之举,”梁丘云说,“今天我看到阿贞,我甘愿背负这样的骂名。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更多无辜的孩子、少年、青年,那些追随我们的脚步,心怀梦想走进亚星娱乐的年轻人,我希望他们不要拥有像我和阿贞这样的十五年。”

    离开新闻发布会现场的时候,梁丘云已经被群情激愤的记者们围困得寸步难行。他低着头,有记者追问他,云哥,你就这么离开了 mattias ,mattias 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有十周年了?汤贞会和你一同解约吗?

    周围那么多问题,梁丘云只回答了这一个,他在麦克风的海洋里说:“这个十年将永远在我心里,我期待着与阿贞重逢的那一天。”

    康复中心各级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响彻不绝,院长已经下达命令,所有人禁止接受任何采访。几个小护士在静谧的病房走廊里值班,她们手机里所有新闻推送、朋友圈、社交平台、通讯软件……全世界都是关于梁丘云、汤贞、mattias、亚星娱乐的消息。

    深夜了,郭小莉在康复中心大门外被围堵的重重记者和歌迷影迷拉扯住,他们朝她吐口水,骂她不是人,郭小莉躲避着周围镜头,安保人员为她解了围。郭小莉头发散乱,脚步踉跄地上楼,她推开汤贞的病房门,哑声道:“阿贞……”

    汤贞在病房里无知无觉地抬起头,看着她。

    *

    镜子里映出一个男人的影子,他赤裸着上身肌r_ou_,在浴室刮脸,口中慢悠悠吹了一段口哨。

    外面电视上正放映一段六年前的影像。

    偷拍的画面有些模糊,但从昔日节目组打出的字幕来看,正说话这个人确实是 mattias 组合的队长梁丘云没错。

    “家里人找我商量过了,他们还是希望我回去,”梁丘云是个大高个子,穿着一件松垮垮的格纹衬衫,脖子垂着,听语气很难过,“我也想在公司继续坚持,但是已经四年了,发展得也一直不好,可能就像父母说的,我还是不太适合这个行业。”

    偷拍镜头的角度刚好对准了梁丘云身前那个年轻人的脸。

    汤贞,时年20岁。他抬头看着梁丘云:“你已经决定了吗?”

    梁丘云点头,仿佛无颜以对。

    汤贞闭上嘴。

    “你想清楚了吗?”汤贞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他们说话的地方是亚星娱乐公司一间小型会议室,这时候在工作人员安排下,经纪人郭小莉进来了。她进门前刚滴过眼药水,这会儿拧着鼻子,抽噎着去抱汤贞。

    汤贞还懵了似的在原地站着,他刚刚还固执地看梁丘云,这会儿经纪人抱住他,柔声安慰他。

    “是我做的不好。”汤贞低下头,喃喃道。

    郭小莉说:“阿云已经同我谈好了,现在阿贞你也已经知道了,我们这就一起去见毛总,正式把 mattias 的解散声明谈妥。”

    汤贞惊讶道:“这么快吗?”

    梁丘云站在房间角落,挡住门缝外的工作人员。郭小莉开不了口似的,对汤贞说:“阿云父母催得很急,他只好坐今晚的车回家。”

    汤贞睁着眼睛,在节目组偷拍的镜头里,他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

    梁丘云忍不住迈了一步,后面的工作人员一把拽住他。

    这个细微的变化被睁着一双泪眼的汤贞发觉了。

    汤贞先是愣了愣,他瞧着梁丘云的脸,接着他看了四周,下意识又看墙壁角落。

    郭小莉还在啜泣,道:“阿贞,我们走吧。”

    “你们是不是在录节目?”汤贞回头问她和梁丘云。

    小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汤贞在房间里来回走,长期的工作经验让他发现了越来越多的隐藏摄像头,汤贞逐渐破涕为笑了,他弯腰对着其中一只摄像头讲:“我是很想配合你们,把节目录完,”他又直起腰来,看身后另两个人,“但这个事情,不能开玩笑吧。”

    “失败!”两个大字被节目后期扣在了屏幕上。

    整蛊节目主持人们涌入了会议室,嘻嘻哈哈在镜头前总结经验教训:“像 mattias 这样的高人气组合如果真的解散,应该不会这么仓促。”经纪人郭小莉在一旁笑道:“对,肯定需要事前和毛总,和我们公司的领导们、艺人前辈们一一谈过,再慎重决定。也肯定要面对社会,面对广大的粉丝开一个发布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不会随随便便就这么放阿云回家的。”

    而在他们身后,梁丘云和汤贞两个人正叽叽咕咕在角落里说话。汤贞还在假装不开心。镜头追过去,听到梁丘云笑问,还能不能做兄弟了。汤贞摇头。梁丘云忍俊不禁:“再给我一次机会。”汤贞拧着眉头,固执道:“太过分。”

    梁丘云面对镜头,怅然若失:“我为了工作,失去了一个珍贵的搭档。”

    镜头后面的工作人员则说,阿贞刚刚真情流露,都哭了,难以想象。他问梁丘云,想得到一贯阳光开朗的阿贞会因为“mattias 解散”就哭吗?

    梁丘云抿着嘴,只是笑。

    汤贞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他否认道,没有,没哭啊。梁丘云还笑。汤贞走近镜头,和工作人员小声商量:“把刚才那个处理一下好不好。”

    经纪人郭小莉小姐还在陪主持人说话,她这时说:“你看他们俩就知道了,没有人想让他们解散,从练习生时期我就一路看着他们两个,感情这么好,拆不散的——”

    电视被人按下了静音。

    柯薇醒来不久,靠在床头,抬眼瞧着梁丘云过来。

    “我不知道你还会吹口哨。”柯薇把手里遥控器丢开。

    梁丘云背对她在床边坐下,从她衣柜里拿了件崭新的男士衬衫来穿。

    他转过头,瞧了一眼电视里正播放的画面。

    “哎,汤贞那时候是真哭还是假哭啊。”柯薇轻拍他的后背。

    真的。梁丘云系了领带,说。

    柯薇噗嗤一声:“真的啊?” 梁丘云整装待发,要走了,临走前他上床来,把女人压住。

    女人说:“不行,一想到还有人这么真情实感的,我就想笑。”

    汽车驶过街道,路边的报刊亭里摆满了今早送来的各类晨报、早报、日报、都市报,透黑鲜亮的一个个大标题列在上头,走进地铁车厢,电视屏幕上主持人也在播报早间新闻。

    “昨晚,在著名演员梁丘云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向经纪公司中国亚星娱乐提出解约后,共计一百零二位亚星娱乐旗下艺人及练习生陆续发表声明,希望与中国亚星娱乐公司解除经纪合约——”

    地铁乘客们站的坐的,多多少少都被这新闻吸去了注意力。主持人连线了梁丘云工作室的代理发言人,对方称,梁丘云先生暂时不清楚有多少前辈后辈与亚星娱乐有着同样的矛盾:“不过他表示,他愿意为所有人的未来承担起自己必要的责任。”

    钟圆圆随着队伍,登上了亚星音乐节提前回程的邮轮。她站到甲板上,在冷风中望那海天之间逐渐隐没的岛屿。她忽然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亚星音乐节最后一回的风光了。

    闫小光念念叨叨,她一夜未眠,还在担心自己的偶像要不要解约。

    亚星娱乐粉丝圈昨天这一天一夜,实是高潮迭起,好戏连台。

    先是有人爆出公司的大前辈汤贞被送进了j-i,ng神病院。接着是更大的社会级新闻,梁丘云在亲赴病院探望了汤贞之后,冲冠一怒,单方面召开新闻发布会,与经纪公司亚星娱乐彻彻底底撕破了脸。

    如果说亚星娱乐众多歌迷、影迷之前对于汤贞的遭遇还多少怀抱着一种看戏的猎奇心态,那么到这时候,波及自己偶像,每个人都难免开始恐慌。记者会结束的第一时间,亚星娱乐第一代偶像组合 lalta 集体在微博发表公开声明,声援后辈梁丘云的解约诉求。lalta 成员、著名主持人邵鸣表示,这么多年,成员每个人都受着公司的管制和压迫,个中甘苦无处诉说,身边的好友、亲朋更是难以体会:“今天终于有人站了出来。至少为了他这份勇气我也愿表达自己的支持。我们 lalta 全体成员,对亚星娱乐公司提出解约!”

    有已经在亚星娱乐耗尽了青春的老前辈,也有还没有踏入这龙潭虎x,ue的年轻艺人。已经拥有自己官方微博的亚星娱乐练习生宋尧晒出一张照片,称自己在本届海岛音乐节的邮轮事故中身受重伤,因始终得不到妥善治疗,伤口已然肿胀流脓:“进入公司的时候让我们把公司当成家,是家又怎么会这样对待我们?”

    媒体在微博首页实时更新着“亚星解约门”艺人名单列表,每一分钟刷新,都有新的偶像艺人站出来发表声明,每个人都在用他们自己的亲身经历反复印证着梁丘云对亚星娱乐血淋淋的控诉。网络江湖已是一片哗然。

    当晚最迟一个宣布解约的是骆天天。他与梁丘云、汤贞二人情同手足,自然也吸引了极大关注,许许多多人在等着听他会说点什么,可骆天天只是发了一张照片,在那张照片里,还未出道的木卫二,六个年轻男孩儿,肩并肩对镜头手捧着西瓜,吃吃傻笑。

    媒体由这张照片揭开了一桩尘封往事,即木卫二本该有六名成员:“临出道被筛下的那个男孩子叫做祁禄,舞蹈能力非常突出,从练习生时代就和骆天天是亲密的朋友。但因为亚星娱乐方面管理失误,司机疲劳驾驶,导致木卫二全体成员在一场夜间车祸中受伤,数祁禄伤得最重,声带严重受损,落下残疾,他那年刚满十八岁,这场意外可以说是改变了他一生命运。”

    “木卫二成员们曾多次对公司要求与祁禄一同上台演出,均遭到公司高层的拒绝。此后木卫二在各类宣传物料中也由六人变为五人,公司方面没有一句解释就彻底抹去了祁禄在木卫二出现过的所有痕迹。对于祁禄当年有没有拿到公司的赔偿金,拿到了多少,更没有人敢打包票。”

    越来越多与亚星娱乐有关的旧账被翻了出来。各家媒体也争分夺秒,连夜抛出专题特稿,用形形色色的笔去揭开亚星娱乐这造梦的美好画皮,拆穿这血汗工厂藏污纳垢的真实面目。

    《少年汤贞之烦恼:凡是让人幸福的东西,往往又会成为他不幸的源泉》

    也有八卦媒体、街边小报趁机爆料,称早在数年前他们就拍到过亚星娱乐“某知名偶像”在其经纪人的胁迫下被富家子包养的照片:“传闻亚星娱乐早有此传统,为了公司利益,不惜让旗下每一代艺人睡遍京圈。”

    这类无凭无据的小道消息本来也引不起多大风浪,可偏偏有圈内人,还是知名时尚生活杂志《大都会》的主编樊笑,给这条爆料点了个赞,吸引来网友一片议论猜测,就这么又生生造出一个头条。

    纸媒网媒一片腾腾的热闹,各大电视台也不甘落后,早间时段就开始推出专题节目,从专业角度详解此次事件。众多演艺界知名人士被请到直播间,向普罗大众解释为什么这家培养出众多红遍两岸三地偶像巨星的亚星娱乐公司一夜间成为了众矢之的。也有请来的专家,从亚星娱乐严格执行的考勤制度,一路分析到亚星娱乐十几年来堪称变态的抽成项目。

    “在这里,很多梁丘云的影迷观众可以放心了,”法律顾问对镜头道,“根据我们目前对亚星娱乐合约情况的掌握,梁丘云的十年合约还有半年就会到期,在这种情况下解约,他其实不需要赔太多钱。”

    主持人问:“那亚星娱乐方面呢?”

    “亚星娱乐方面,对这个 mattias 十周年纪念活动的前期投入可以说是全部化为泡影。梁丘云出走,mattias 的解散已是既成事实,无可转圜,亚星娱乐作为代表艺人签约的经纪公司,需要对合作电视台、音乐公司、演唱会制作公司以及艺人的品牌代言商等支付数额庞大的赔偿金。而现在我们也看到了,不仅仅是 mattias ,有近一百零二位艺人及练习生提出解约,这对亚星娱乐造成的压力可以说已经非常非常大了。”

    更有电视台直接将亚星娱乐艺人家属请到了节目录制现场。

    《失踪的偶像:直击亚星帝国金字塔底的一段过去》。嘉宾是亚星娱乐旗下南北桥组合前任主唱栾小凡的母亲和堂姐。

    “十四岁起,栾小凡进入亚星娱乐,开始了漫长而辛苦的偶像职业训练。同龄人共有的五彩斑斓的快乐童年对他来说就像故事书里的名词,陌生而遥远。亚星娱乐的练习生竞争体系更是激烈到让每个人喘不过气来——”

    警察破门而入,烟雾缭绕的闭塞隔间里,领头的年轻人甩手丢掉手里的针管,他抓住窗框就想逃。

    当年记者的镜头尾随而至。

    “你还想跳窗,”警察喝问道,“你为什么吸毒!”

    “我没犯错,你们凭什么抓我!”

    记者后退一步,警察铐住那情绪激动的年轻人,年轻人又扭转了方向,试图挤开记者,冲出门外。他有一张清秀的面庞,扭曲着,嘴里喃喃自语,对镜头恶狠狠啐出白色的唾沫。

    “他当时对我说,妈妈,我没有办法了。我自己都快乐不起来,我怎么让别人快乐。”

    第77章 泡沫 19

    林经理捏着一份晨报走进亚星娱乐大楼,他再三喊保安,把外面那些记者都轰出去。

    报纸头版登着功夫巨星梁丘云的一张照片。

    “……出道以后,有那么三四年,亚星没有给我安排什么工作,我也没有钱,每天不得不去别人的剧组帮工,打工。很辛苦,但也有所收获。在片场我结交了日后的许多朋友,他们如今也各自成长为优秀的武打替身、武术指导。亚星娱乐对我的忽视,磨练了我的体能和意志。我想这也是我能走到今天的一个原因。去年,我们的云升慈善基金会拿出了六千万的款项,专门为暂时找不到工作的青年武打演员寻找上升渠道,保证他们的日常食宿。我能体会他们的辛苦,我也愿意帮助他们。在昨天的发布会结束后,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也站出来表态支持我,我非常感动,其实他们没有必要这么做,为了我去得罪亚星娱乐。武打演员都是有血性的人。他们明白我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不会与自己的经纪公司闹到这一步。阿贞的悲惨遭遇,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如果我对阿贞都能坐视不管,谈不上去保护更多人。”

    温心一大早赶到公司,她是通过地下停车场钻进来的,避开了媒体,却没有避开林经理忍了一宿的火气。林经理一见她:“温心!” 吓得温心一咯噔。

    “林经理你……你从音乐节回来了啊?”

    林经理瞪着两只驴眼,气势汹汹过来了。温心以为要因为汤贞老师的事遭他一顿斥骂,却被林经理把报纸推到她脸上:“你看这个新闻!”

    “这个梁丘云,忘恩负义!背信弃义!”林经理站在公司大厅,旁若无人,骂得口水四ji-an,指天指地,“他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搞得出这么大的风浪!带走了这么多人啊,你看看,他带走了这么多人啊!一早就全是串通好的!”

    温心颤巍巍接过报纸来,她偷瞧林经理,又看四周,这时候她发现,明明是上班时间,公司却远不如往日里喧嚣热闹,许多办公室关着门,不知是不是全都迟到了。

    林经理在温心面前来来回回踱步,骂到情绪激动处,他一把嗓子都成了哭腔:“串通好了媒体,啊?还串通好了电视台,串通好了万邦那群狗 r-i的,买了那么多通稿、网络水军,这是合起伙来坑我们啊……狼心狗肺,我日他妈的梁丘云,狼子野心!又毒又狠!那姓陈的,谁不知道当年就是他对方曦和下的手,现在又盯上我们了……他早就盯上我们了!我早该想到他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啊……他是要把亚星一把搞死!一分钱都不会多给我们!”

    “林经理,你、你冷静一点……”温心被他的大喊大叫吓坏了。

    “我为什么要冷静?”林经理双目赤红,反过来问她,林经理又从温心手里抽过那张破报纸,反手甩到温心脸上,“你看看,你看看,你难道不想骂他吗??你这个小姑娘,你家老师都送j-i,ng神病院了,你还没看穿这个梁丘云他妈的从头到尾就不是,就不是东西啊???”

    郭小莉的秘书被媒体记者堵在外面,费了好半天工夫才被保安救了出来。她一到自己桌面上,先接到广告公司打来的好几个电话,对方劈头盖脸骂着,她唯唯诺诺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