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贞被周子轲紧抱着,不知怎么拒绝——这个本能反应在他脑中出现了一瞬,又烟消云散。周子轲额头紧贴进汤贞外套里面,看来是真的很不舒服。
汤贞有好一会儿不敢动作,他右手抬起来,像安慰一个小孩子,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手心轻轻抚摸周子轲睡得乱翘的头发。
“你睡了多久了,”汤贞小声道,周子轲的手就搂在他腰上,汤贞连背都是紧绷的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他下午刚做了胃镜,又饿了这么久,胃当然难受。
“我想吃……”周子轲头还埋在汤贞胸前,闷声道,“上次你做的那个豆腐汤……”
汤贞一愣,他原以为周子轲嘴巴这么挑,不会有什么东西主动想要吃。
汤贞摸周子轲的头发,他感觉周子轲格外脆弱,可能生病的人就是特别缺爱。做胃镜果然可怕,汤贞心有余悸地想。
“豆腐汤,是云丝羹吗?”汤贞问他。
汤贞去厨房做饭前,先拖了几只纸袋进卧室。周子轲赤脚下了床,见汤贞蹲在地板上拆纸袋。汤贞抬头看他:“这都是新买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周子轲一脸意外,看着汤贞。
汤贞到厨房里阅读周子轲从诊所带回来的胃镜报告,他看不太懂,趁锅子没烧开时给诊所打去个电话,正好是那位大夫接。
“没什么太大毛病,”大夫笑着,让汤贞放心,“这位弟弟毕竟年纪还小,主要是平时生活习惯不好,不按时吃药,饮食也不注意。他现在还是炎症,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汤贞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下来一半。“谢谢大夫。”他笑道。
锅里的水开了。
大夫嘱咐了汤贞一些事项,平日怎么给这位小弟弟调整饮食,均衡营养,建立良好的生活习惯。汤贞听着,都一一记下。“汤贞老师,可能我有些多管闲事。”大夫忽然道。
汤贞一愣。
“祖静老师告诉我……”大夫在电话里问,“您自己的胃也不怎么好啊?”
“啊?”汤贞犹豫道。
“您要不要也来做一个检查?”大夫说。
“我、我早就好了。”汤贞说。
大夫说:“您是不是有一点害怕医院啊。哎哟,千万别讳疾忌医,小心耽误了病情。”
“没有的,没有的,”汤贞忙说,“谢谢您的关心了。”
周子轲选了一套深蓝色的睡衣穿上,他扣子没怎么扣齐全,衣领微微敞开了,露出脖颈修长的硬线条。袖口刚好搭在手腕上,裤脚刚好垂在脚面上,长短都合适。他脚上蹬着双羊皮拖鞋,也合脚,也非常舒服。
周子轲在餐桌边坐下了,他眼瞧着窗外,他好像是在自己的家里了。
汤贞用布巾包了那小瓷碗,端到周子轲的面前。
“穿着合适吗。”汤贞在对面坐下,问周子轲。
冬天北半球上空的星星是最亮的。周子轲忘记小时候是谁告诉他这句话了。
可外面的天是一片晦暗。反倒是汤贞——汤贞瞧着周子轲这一身打扮,笑道:“挺合身的。”汤贞的眼睛是那么亮,亮得周子轲忍不住一直看他。
月白色的瓷碗里漂浮着絮状的云丝。周子轲不知道他是单纯想吃这道羹,还是只想看汤贞半夜三更的,愿意为了他随口一句话而这样不计较地忙碌——他想看到汤贞对他好。“你怎么买那么多睡衣。”周子轲冷不丁问。
汤贞说:“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周子轲抬眼看他。汤贞想了想,又说:“你现在也生病,出汗也有的换吧。”
汤贞坐在沙发上回复座机留言。他几乎一整天不在家,可还是有那么多人打到家里来找他。忙完了这些,汤贞就跑去洗澡。周子轲也坐在沙发上,他只要闭上了眼睛,侧耳很仔细地听,就能听见浴室里隔着重重帷幕,隐约传出来的新鲜的水流声。
汤贞在洗澡。
周子轲觉得手里一阵痒,他手肘撑在膝盖上,捂了捂眼睛。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也是痒得难受。
周子轲穿着完全合身的睡衣,踩着完全合脚的拖鞋。汤贞家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客人能穿汤贞专门给他买的这些东西了。哪怕留在汤贞家里,这也是属于他的。
汤贞从浴室出来,裹着浴袍,一条毛巾搭在脖子上。汤贞短发是s-hi的,睫毛是s-hi的,眼睛更是s-hi透了。发现周子轲坐在主人的床边正吃药,汤贞走过去。
“还发烧吗?”汤贞问。
周子轲耳清目明的,二话不说把两片扑热息痛往嘴里塞。
汤贞的手带着沐浴后潮s-hi的水汽,摸了一下周子轲的额头。
“摸着好像退烧了,”汤贞低头在床头找体温计,“你量过体温了吗?”
周子轲抬起头来,也不说话,就看汤贞。
郭小莉半夜给汤贞打来电话,气急败坏,上来便说公司又有不安分的练习生出去胡闹,被狗仔拍了:“马上就要新春晚会了,这么难得的机会,临到头又给我来这一出!”
汤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从枕头上爬起来,边揉眼睛边对手机里道:“郭姐,郭姐……发生什么了?”
郭小莉似乎这时候还在亚星娱乐加班,汤贞能听到时不时有电话铃声从听筒里传出来。郭小莉感慨道:“阿贞,咱们的节目又要变动了……我告诉你,你郭姐我算是见得多了,男人长到了十七八岁脑子里成天想的全是那些东西!没有例外!”
汤贞一时没听明白,只听见他的节目又要变动。也许他的工作又要增多了。这时一只手从被窝里面伸过来。
汤贞一愣。
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线照亮了床头,汤贞看见周子轲正沉睡着,就睡在汤贞身边。周子轲眼睛闭了,他的脸离汤贞的手那么近,呼吸均匀,睡得正香。汤贞和周子轲正在同一张床上过夜。汤贞嘴巴张了张,手一抖,手机连带着里面郭小莉的声音一同滚落在枕头上。
*
汤贞凌晨四点多钟裹了一件厚羽绒服,推开客厅通往阳台的门,坐到公寓外面去。
他把头从羽绒服帽子里探出来了,呆呆盯着眼前的地板,就这么坐着。一呼吸,白霜便渗进了冷空气里。
周子轲不肯量体温,他看汤贞的眼神像在说,不要让我走。
汤贞只在公司招来的那些十一二岁的练习生中见过这样的眼神。那还都是些孩子,他们一有机会就想黏在汤贞身边,开心了就笑,难过了就哭,一受委屈,就用可怜兮兮的眼睛巴巴望着他们口中的阿贞老师。
这些小孩至多也就到汤贞胸口那么高,他们是真的有许多事情不能做,才那么依赖汤贞的。不像周子轲,汤贞坐在他身边,人都要比他小一截。
周子轲有一个显赫的家庭,有一个谁提起来都不太敢相信的姓名,他开的车子比汤贞的保姆车几辆加起来还要贵,那是汤贞不太了解的领域。他到底需要汤贞做什么呢。当他用这种眼神看过来,他是在撒娇吗?他真的不舒服,真的无处可去,真的有委屈,汤贞也全都尽力了。
他还想要什么呢。
汤贞尝试说服他:体温计一直放在消毒盒里,很干净;看看有没有退烧,如果退烧就不用再吃退烧药了;你退了烧,明天也不用再去医院。
“我不赶你走,就量量体温。”汤贞只好说。
周子轲已经退烧了。汤贞给夜间值班的大夫又打了个电话,对方提醒说,这几天注意保暖,别再受寒。
“汤贞老师,您对您弟弟这么好,这样的关心,您也该多关心关心自己。”
那位大夫还试图劝汤贞去做胃镜检查,汤贞实在害怕,仍然没有答应。
汤贞问周子轲,做胃镜检查可怕吗。周子轲看他,说:“可怕。”
汤贞忽然非常同情这个年轻人。他后悔道:“我应该找个人陪你去。”
“找谁。”周子轲问。
汤贞这时意识到,在他和周子轲之间——无论他们两个是什么样的关系,都没有第三个人能够给他们帮忙。
“你家里人这几天有找你吗。”汤贞问。
周子轲低头喝汤贞为他煮的热牛奶。摇头。
他喜欢说这样的“谎话”,就好像把汤贞当作傻瓜。他叫周子轲,是个独生子,他父亲是嘉兰天地的掌舵人。任何人听了都知道是假的事情,他却咬死了不肯改口。
汤贞低下头。
“你这样总不回家,你家里人也不想你吗?”
“不想。”周子轲毫不犹豫道。
“我妈死了很久了,”周子轲坐在床上,当夜灯的光照过来,y-in影覆盖了他半边脸,他对汤贞道,“我爸,他不怎么回家。”
汤贞愣愣的,他一点准备也没有,周子轲突然开始对他说心里话了。
汤贞坐到床上去,坐到周子轲身边。中央空调再怎么开,室温也还是不如被窝里温暖,汤贞抱住了膝盖,把脚放进周子轲身上的被子里。
“我家里没几个人,没人管我,也没人做饭,”周子轲低着头,自言自语似的,“外面的饭也特别难吃。”
汤贞慢慢点头了。
他并不了解周子轲的家庭生活,事实上对于周子轲父亲“周世友”这个名字,汤贞也只是听说过而已。那距离他太遥远。不过像很多故事里写的,像很多戏本里演的,每个家庭都有独属于自己的难处。汤贞看着眼前的男孩,不知怎么,他脑海中突然勾勒出很多戏剧史上经典的悲剧人物,又想起了方老板和他那个关系不好的长子,方遒。
周子轲垂着头,突然揉了揉鼻子。就在汤贞猜测,这番话是不是勾起了他什么不好的回忆的时候,周子轲突然抬起头看了汤贞。他靠近过来,汤贞被他翻了个身,从背后紧紧抱住。
也许是那时候太晚了,有些事情发生就像做梦一样。人醒了回忆起来,也很难相信那是真的。
汤贞后背一开始绷紧了。“你……”莫名其妙的,汤贞说不出“周子轲”这三个字。在他潜意识里,仍有数不清的眼睛、耳朵在他周身,三个具体的字眼说出来,会被人听见了,那就是他犯错的证据。
“你怎么了,小周。”汤贞小声,急切问他。
周子轲不说话。
汤贞跪卧在床上,足足被周子轲这么抱了十多分钟。他不是没想过挣脱,可那男孩子的体格比他大那么多,圈着他的手脚,让汤贞根本动不了。不知是不是汤贞想太多,他总觉得周子轲手臂抱他紧紧的,好像特别特别的难过。
“你早点休息吧。”汤贞劝他。
又轻声道:“我陪着你,等你睡着我再走。”
汤贞有时会想起小时候,他在香城。夜晚躺在被子里,爸爸会帮他掖被角。爸爸说话时声音沉稳,平静,用林爷的话说,是适合讲故事的声音:“乖乖,睡吧。”汤贞说,爸爸,我想听故事。爸爸轻声道:“最好的故事都在梦里呢。”
周子轲在浴室坐了好一阵子都没动静,倒是有水流一直响。汤贞披着睡袍,跪在床上愣愣看那扇通往浴室的门。他意识到周子轲是个不那么爱说话的小男孩,也不怎么表露情绪——烧到那么高的度数,如果不是汤贞遇到了他,他也许会真的一直在车里过夜。到底是什么样的遭遇,会让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选择过这样的生活。
他在里面哭吗?汤贞想。
周子轲出来了,他洗过了脸,看得出额头上的头发s-hi透了。他站在床边,俯视坐在被窝里担心他的汤贞。
周子轲问汤贞:“你每天都工作这么晚吗。”
汤贞学着爸爸的样子,给他掖被角。
他点头,周子轲看他:“平时也不放假?”
汤贞有点发困了,他揉揉自己的眼睛,他笑了:“如果哪天观众不想看到我,我就放假了。”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
汤贞呆呆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冷风吹拂他的脸,也没有把他彻底吹清醒。他只隐约记得周子轲问他,会不会讲睡前故事。汤贞困极了,便告诉他,最好的故事都在梦里。
周子轲掀开被子,后知后觉发现汤贞走了,身边没有人了。
怪不得睡觉时候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周子轲下了床,踩着属于他的拖鞋,推开卧室的门走出去,才过了走廊,他就在阳台门后面看见了汤贞睡袍外面包裹着羽绒服的背影。
周子轲会良心不安吗。
不会。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汤贞用一双满溢着同情的眼睛注视他,关怀他;汤贞不辞辛劳地为他做饭,煮牛奶,忙前忙后;汤贞身体瘦的,裹着柔软的睡袍,被周子轲用力抱在怀里,一动不动。汤贞问,你怎么了,小周。
汤贞还说:“我会陪着你的。”
为什么有汤贞这样的人。
周子轲朝汤贞走过去。他把阳台门推开了。
他睡前问汤贞,你会唱催眠曲吗。
汤贞在他身旁坐着,睡袍下摆搭在膝盖上,露出那白藕似的两条小腿。汤贞困极了,强打着j-i,ng神:“我爸爸说,最好的故事都在梦里。”
周子轲看汤贞的脸,他说他不要故事,他要催眠曲。
“催眠曲?”汤贞迷迷糊糊问。他的头搭到了床头上。
然后周子轲听到了一阵咿咿呀呀的歌声,从汤贞嘴里唱出来,像是儿歌,歌词也听不清楚,周子轲只听见了“月亮”“大河”“爸爸”“妈妈”“回家”几个词。
汤贞唱着唱着,没声音了。他给周子轲唱催眠曲,自己先睡着了。
*
汤贞听见身后有动静。
周子轲走进阳台,他穿着汤贞给他买的一身衣服,踩着汤贞给他挑的那双拖鞋,他看上去就像汤贞豢养的一只大动物。汤贞有时甚至觉得,他可能真的是属于自己的。
“你怎么这么早就醒。”周子轲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问汤贞。
与汤贞在一起的时候,这男孩子连“社会身份”都十分淡薄。
“我……”汤贞不知为什么,结巴了一下,“我公司发生了点事情,郭姐打电话叫我过去。”
周子轲皱了皱眉,在他看来,可能只有神经病才会半夜打工作电话把人叫醒。
阳台风冷,周子轲只穿单薄的睡衣,他高烧初愈,不能再受寒,汤贞半劝半推,带他回家。阳台门关上,帘子遮住了外面的星空。汤贞刚刚脱下羽绒服,就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汤贞身体又是一僵。
又是这种大动物式的拥抱了。周子轲的头贴在汤贞脖子里。汤贞要去工作了,汤贞有那么多工作,而周子轲看起来只有汤贞。
“你怎么了?”汤贞不无心慌地问他。
周子轲也不说话。
他总是生病,总是肚子饿,他喜欢趴在汤贞的床上呼呼大睡,喜欢和汤贞亲近。其实他不怎么听话,只有待在汤贞家里的时候,只有汤贞陪着他的时候,他才会难得变得温驯。难过的时候,他也像大动物似的不讲话,只像这样抱着汤贞寻求安慰。
他总是自称没有家人,也无家可归,他年纪轻轻驾着一辆车四处游荡,外面城市那么大,他似乎只想藏身在汤贞这小小的屋檐下。汤贞有时候觉得,这一切都是他与这个“小周”的瓜葛,不是“周子轲”。
而汤贞心里又从未像此刻一样的清醒:没有什么“小周”,从头到尾都是周子轲。
汤贞不能再和他,和他们,继续这样的瓜葛——虽然汤贞尚不清楚这是怎么一步步变成现在这样的——他只是感觉到了危险。
“我给你做点早饭吃,”汤贞说,他从周子轲的拥抱里脱身出来,“你再回去睡一会儿。”
周子轲不睡,他就看着汤贞在厨房忙碌,看着汤贞给尤师傅电话留言,为周子轲安排午餐和晚餐——就像把宠物寄养给宠物医院——汤贞对照着大夫写的用药说明,把周子轲一天下来要吃的药分放进小药盒里:“你要按时吃,饭也按时吃,知道吗?”
周子轲听着他唠叨,眼睛盯他的脸。周子轲发现汤贞的睫毛时不时抬一下,接触到他,就落下去。
汤贞把两个人昨天睡过的床单和被罩拆下来了,不怎么敢碰似的,塞进洗衣店的盒子里,贴上“消毒”的标签。汤贞对周子轲说:“你这几天生病,有什么想换洗的衣服就自己放到一边。”
“你今天几点回来。”周子轲问。
汤贞抬起头。
“公司突然出了点事,我不知道今天要到几点。”汤贞老实说。
“你公司不知道你昨天几点回家?”周子轲不开心道。
他到底在不开心什么呢。
汤贞犹豫着,在周子轲身边坐下了。
“你胃不好,年纪这么小,不要再吸烟了。”汤贞第一句话说。
说的是床头放的周子轲的打火机和烟盒。
“公司就是我的家,”汤贞第二句话说,“其实,我平时很少回这个家来。”
汤贞的助理按了门铃,把换好衣服的汤贞接走了。
周子轲推开阳台门,他坐在今早汤贞坐过的那个地方,看外面的天与地。他翻开打火机,点手里的烟。
汤贞说,公司是他的家,是很多人的家,有许许多多像汤贞一样“无家可归”的孩子,都在公司找到了归宿。公司出了事就是汤贞的事,忙到多晚他都要负责到底的,就好比周子轲这个后辈有事情,汤贞也不会放下他不管,因为对汤贞来说,周子轲是“亚星娱乐”的孩子。
汤贞还说,他平时经常去外地商演、拍戏,有时候一年半载也回不了家,最近这几个月他只是碰巧在北京:“再过两个月,我要去法国拍戏。可能要明年这个时候才能回来了。”
“所以……你听听话,好好养病,趁早把身体养好。”
周子轲摘下嘴里的纸卷,呼出烟雾,他朝远处太阳还未升起的晦暗不明的地平线看。
汤贞在向他预告什么?
汤贞到亚星娱乐的时候,不少练习生孩子已经到地下练习室集合了。经纪人郭小莉和几个带队老师正在走廊上对着一张名单勾画,显然,这一整晚,亚星娱乐几乎所有人都在通宵加班。
郭小莉一见汤贞,如同见了救星:“阿贞!”
“没关系,别担心。”汤贞和郭小莉抱了抱,对其他几位老师露出微笑,今年的新春之夜,亚星娱乐几十位练习生都将跟随汤贞共同登上十几亿观众瞩目的晚会舞台,这对于亚星来说是太过宝贵的机会。“我们现在调整,一切还来得及。”汤贞对他们道。
汤贞平日里为人处事,总像是被人照顾的那个,只有和他共事过的人才会知道,多半是他照顾别人。
“我们的节目从第一天排练,到今天已经三个多月了。”汤贞走进练习室里,面对那几十位练习生——孩子们还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眉眼尽是不安。汤贞走过去搂了一个眼圈发红的小男孩,对所有人道,“还有四天,咱们就要登台演出了,大家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这些每天都在练习室里挥汗如雨,想要搏一个未来的孩子们大声喊道,“我们准备好了!!”
“好,”汤贞对他们笑了,“餐厅现在开饭了吧,去吃早饭吧。”
带队老师对孩子们宣布,汤贞老师结束了今晚在嘉兰剧院的《梁祝》演出,就会回公司再次与大家一同练习。
汤贞走出地下室,郭小莉从旁告诉他,新春晚会节目组到现在还没把新送上去的《如梦》敲定,不知是歌的问题还是费梦的问题,还是有其他人从中作梗。
汤贞想起前一日费梦半夜给他打的那通电话:“我待会儿往方老板那里去一趟。”
郭小莉问:“上午就去?”
“下午林爷要开会,”汤贞看了郭小莉,说,“有电视台给林爷拍片子。”
“对了,”郭小莉突然想起来,对汤贞道,“阿云最近受伤了。”
“什么?”汤贞看她。
郭小莉似乎考虑了好一阵子,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知汤贞。
“不知道阿云是怎么回事,我问他他也不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破相一样。《狼烟》剧组本来就拮据,现在又因为阿云上不了镜,把仅剩的钱都耗在里面了。”
汤贞望着郭小莉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郭小莉斩钉截铁道。
亚星娱乐大楼楼梯上方,密密麻麻的亚星历史照片墙上,还有 mattias 刚出道时,两个年轻人搂着彼此肩膀举着奖杯大笑的合照。
“云哥现在在哪儿?”汤贞问。
“在家养病,”郭小莉道,“他现在这个模样,可不能让媒体拍到了。”
“我今天过不去,”汤贞皱眉道,他回头看了小顾和小齐,“你们两个不用跟着我了,去云哥家看看他需要什么照顾吗。”
小齐说,温心和祁禄已经去了。
汤贞又想了想。
“让云哥不用c,ao心《狼烟》,”汤贞对郭小莉道,“方老板如果实在不看好这部片子,我拿钱给丁导……”
“这会不会影响到你和方老板你们……”郭小莉眉毛垂下来了。
汤贞看了郭小莉一眼。
方曦和与汤贞谈了一个上午,又留汤贞在望仙楼吃中饭。方老板直言,小汤你辛辛苦苦大半年拍部片子才赚多少钱,自己留着积蓄吧:“丁望中这个人,对自己的作品没有把控力,他就是个吃钱的机器。”
“受伤?”方曦和眉头又是一挑,“武打演员,以后要在这条路上走,免不了磕磕碰碰,”方曦和对汤贞道,“你自己不也是吗,都要一路历练过来。”
方遒一直在门外守着,方曦和与汤贞二人单独吃饭到一半,方遒在傅春生的暗示下进去了。汤贞意外发现方遒最近新剪了头发,神态平和,对方曦和一点顶撞的意思也没有。
门外有人端来了新茶,傅春生拿一盒雪茄偷偷塞给方遒。方遒会意,便上前给父亲递雪茄,谁知方曦和不要。
方曦和说:“小汤给你们两个求情,你站在这里,好好听着。”
方遒抬起眼,与远远坐在座位里的汤贞四目相对。
方曦和又冷声道:“以后你汤贞老师在的时候,把烟都收起来。”
方遒扣上雪茄盒,明白,低头:“知道了。”
林汉臣给汤贞打电话的时候,汤贞还在喝方曦和的茶。方老板说,协成发展蔡景行蔡老板,今日携家眷来京:“他太太是你的戏迷,专程挑了今天来,就为了约我和明珠看一趟你的戏。”
林汉臣挂了电话,对身边的电视台编导说:“小汤可能正在路上赶,再等等。”
电视台编导好奇问:“坐在朱经理身边观看排练的那是哪位演员?”
林导抬头一看,什么演员啊。他压低了声音:“是嘉兰剧院的少东家。”说着林导朝后台叫道:“乔贺!”
乔贺已经换好了戏服,和“四九”的扮演者小褚正对台本。林导朝他伸伸手:“去和东家打个招呼。”
那位电视台编导大吃一惊:“嘉兰的少东家?”
林导携了乔贺、小褚、小江等一众演员,走到朱塞经理和那个年轻人面前。
朱塞正说:“子轲,家里现在亲戚都问我,你是不是真报名了那个什么偶像公司——”
林导:“朱经理。”
朱塞回头,一眼看见后面的电视台摄制组。他站起来:“林导,你们刚才不是在拍摄吗?”
周子轲坐第一排,听朱塞与《梁祝》剧组寒暄。
林导说:“早知道少东家今天来看排练,我们就请电视台改天再来。”
朱塞笑道:“没事。”又说:“子轲看过一次《梁祝》了,今天听我说又要排,他就来看看,是对大家上一次的演出印象深刻。”
乔贺在后头站着,他很少看到林导与谁主动交际,说这些客套的奉承话:嘉兰剧院在国内的地位和背景,确实是值得人去低头,去维系这样的关系。哪怕林导也不例外。
林导让开,让乔贺过去和朱经理握手。
乔贺也朝那位少东家伸了手,可周子轲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那意思便是见过了。
莫名的,乔贺突然想起上回见到这位时,小褚说的那句:这位少东家看咱们都不大顺眼。
乔贺觉得,不是看着不顺眼,是人家眼里根本就看不见他们。
现代社会,人与人交际的方法还是那么老一套:你喜欢什么样的戏,你到哪里去度假,你孩子在哪所学校读书,你老丈人退休了吗。科技发达了,人的观念还陈旧呢。人与人彼此划分成不同阶级,像是个攀岩的阶梯。当所有人都向上爬的时候,周世友和穆蕙兰的这个儿子——周子轲,他从一生下来就站在所有的顶端。像乔贺一类人,倾其一生向上攀爬,恐怕也爬不到周子轲出生时站过的那个位置。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硬着头皮交际,无非是做给嘉兰的人看看,做给朱经理看。
电视台编导从旁问:“汤贞老师什么时候过来?”
朱塞一听,意外道:“汤贞还没来啊。”
林导对电视台的人和朱经理解释:“小汤很少迟到,遇到事了。”
电视台编导点头,看着手里的笔记,他突然笑问:“乔贺老师,一会儿,咱们节目可能要问问您和汤贞老师当年那段绯闻的事,您别介意。”
周围人一听这个,忍不忍的都笑。乔贺神情尴尬,颇没办法:“都是假的,有什么好问。”
林导对电视台的人道:“你们不要坑乔贺啊。”
那位编导解释:“不是最近有个东南亚那边的杂志在网上爆火,说介绍咱们汤贞老师的时候列出一个‘四大绯闻男友’,话题轰动,把乔贺老师也给添进去了。我们才想着要不要问问您本人,您可以借机澄清一下!”
小褚在后头窃窃私语问小江:“四大绯闻男友?谁啊?”
小江掰着手指头跟小褚数:“乔贺老师,那位姓梁的大哥……”
“这才两个啊。”小褚说。
“不知道,”小江绞尽脑汁想了想,“难道还有祁禄?骆天天?林导?”
“有没有我啊?”小褚突然问。
小江笑道:“要不要脸啊!”
“汤贞老师搂着我照过照片呢!”小褚正和小江开玩笑,余光瞥见身后,坐在第一排那位刚刚还目中无人的嘉兰剧院少东家,正冷眼瞧着他们俩,小褚脸上那笑一下子收敛起来。
汤贞从后门进了嘉兰剧院,让小顾去通知林爷他到了,让小齐去下面买送给剧组成员和电视台工作人员的饮料。汤贞一个人急匆匆上楼,进了自己的休息室。他放下手里的水杯和剧本,脱下鞋子就往更衣室走。
祝英台这身行头本来就麻烦,汤贞赶时间,光着脚在更衣室里走来走去,衣服脱下来丢到地上也不管。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的时候,汤贞才刚刚把英台的束胸缠在身上。他用力把那条白布在胸口勒紧了。
“谁?”汤贞问,他踩着拖鞋,随手拿过一件大衣披上,出去开门。
门刚启了一条缝,一股强硬的外力推开门,进来了。
汤贞甚至来不及躲,他眼看着周子轲凭空出现。很奇怪,明明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一同吃饭、聊天,甚至在同一个被窝里过夜。这会儿在嘉兰剧院乍一见到周子轲,汤贞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周子轲走进来,注意到了汤贞从头到脚这身打扮,他一双眼睛从未有这样的黑,墨似的,他把汤贞抱住了。
汤贞用气声问:“你干什么?”
周子轲还没干什么呢,休息室外又有人敲门:“汤贞老师,我把饮料买来了!”是小齐,“云哥刚刚回电话了,说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睡觉,没听见。”
汤贞脸贴在周子轲肩头上,张着嘴,一声儿不敢出。
第99章 小周 13
小齐对走廊尽头的剧院员工喊道:“您好!我是汤贞老师的助理,麻烦您给开个门!”
那工作人员过来,显然认识小齐:“我刚刚看你们汤贞老师跑过来了,人不在?”
门开了,小齐提着手里满满当当的饮料。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
汤贞来时拿的剧本就放在桌子上。
“汤贞老师?”小齐把手里饮料搁下了,他四处看看,走进休息室里的走廊,挨个房间敲门,推门,“汤贞老师?”
没有人。
更衣室地面铺了浅棕色的拼接地毯,人在上面走也发不出声音,四周尽是挂满了戏服与配饰的衣架,稍微一碰,就带动一片丁零当啷地响。
汤贞刚刚膝行到门边落锁,接着就被周子轲搂回去了,周子轲看上去是丝毫不怕小齐发现他们的,或者说,他干脆就很希望被发现,巴不得现在就叫嘉兰剧院的人全都知道,他正和汤贞在一起——就是那个谁想约他都约不到的汤贞,就是那个照顾了周子轲这么多天,又想把他推开的汤贞。
你干什么。这是汤贞说的最后一句话。
周子轲低下头,他长这么大,从未有过这种经历。像做贼一样,像是个强盗。
这感觉并不坏。
他用鼻尖蹭了蹭汤贞的脸蛋,不是沉睡时安安静静贴在枕头上的脸蛋,是因为慌,因为怕,因为周子轲的肆无忌惮而透红了的汤贞的脸。
小齐找了工作人员打开休息室的门的时候,汤贞的身体好像瞬间变得僵硬。
只有亲手触摸过了,搂过了,抱过了,周子轲才确定汤贞真的不是那些云雾、那些尘烟化作的幌子,汤贞是活生生的人,生活在与周子轲同样的时空,与他脚踩着同样的大地、河流。周子轲垂下脖子,他趁汤贞不在意,忽然低头含住汤贞的嘴唇。
汤贞身体颤了颤,不动了。他被周子轲吻住嘴,眼睛睁得更大,s-hi润的眼珠里映的全是周子轲的影子。
小齐在休息室里一扇扇推开门,问话声越来越大:“汤贞老师?汤贞老师?”
周子轲把他们的汤贞老师搂在怀里。第一次的吻结束了,周子轲的鼻尖还在汤贞眼前,周子轲气喘吁吁,一双眼睛紧盯汤贞的脸——连吻起来也和他想象里的并无差别。
甚至更好,更像是“汤贞”。
对周子轲来说,“汤贞”代表了什么?
被严重挑起的好奇心?无法填补的乏味空虚?还是单纯的,因为他看了汤贞的一部电影,他便和艾文涛那些成日拿明星取乐的朋友一样,也想和这个传说中的“汤贞”发生一些关系,一些肌肤之亲。
可汤贞总是避开他。每当周子轲自觉离汤贞更近了,汤贞便要找各种借口闪躲和回避。
可能汤贞也知道周子轲不是个好人。周子轲是个混帐的,冷心肠的,被父母唾弃的,被前女友们诅咒的,令长辈们失望的不肖子。因为周子轲从来不是个善茬,所以汤贞也想离他远点。
那汤贞为什么还要对他这么好呢?
汤贞脸红透了,耳朵也像滴血。他微张开嘴巴喘气,s-hi透了的眼睛抬起来,望周子轲近在咫尺的年轻的面孔。
他们刚刚接了吻,是那种只有在情人间才会有的吻。周子轲把他紧紧抱着。这个前几天还病怏怏的需要汤贞彻夜照顾的男孩,他到底想要什么。
小齐走到了汤贞的更衣室门口,大概念着汤贞从不在人前换衣服,害怕暴露皮肤,也不肯让任何人进他的更衣室——小齐没有直接转动门把手,反而是轻推了推门:“汤贞老师,您在里面吗?”
周子轲吻汤贞的脸,像吃一颗荔枝一样,继续含吻汤贞的嘴唇。也许是幻觉吧,周子轲居然在那柔软的嘴唇里尝到了一股甜味,像是汤贞为他榨的果蔬汁的甜味,又像汤贞衣服里惯有的那股香味。
从门外忽然响起更大的动静。
“小汤在哪里,”是那个导演林汉臣,急步走进来,“小汤来了没有!几点了,让电视台一直等。”
汤贞的助理小顾跟进来道:“来了来了,汤贞老师和我们一起来的,自己先来换衣服的!”
*
周子轲今天过来,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汤贞汲取了一点氧气,手撑着地毯,想要起来。
周子轲还半跪在原处,不动,堵着汤贞的路。
更衣室外更吵了,脚步声杂乱,不知进来了多少人。
周子轲甚至听见朱塞的声音,隔着身旁这扇单薄的木门,朱塞一边安抚林导,一边在电话里说:“子轲还没有走,他的车还在楼下,你们去三楼包厢找一找。”
“我现在在汤贞的休息室,如果你们见到汤贞老师,就把他请过来。”
汤贞低着头眨眼睛,眼里那点s-hi润的因子扩散了,覆盖住整面会蒸发,或是被汤贞自我消化。周子轲还有点懵,表情很僵硬。汤贞抬起头,刚刚被周子轲亲得通红的嘴唇抿了抿,汤贞用口型对周子轲道:“你先让一下。”
周子轲半跪在他眼前,不动。
汤贞眉头一蹙:“我已经迟到了……”
汤贞没有指责周子轲,没有骂他,汤贞仍在和周子轲商量。
周子轲直起身,站起来,让出了半条路,他看着汤贞从他面前走过去。
汤贞感觉不到疼吗?周子轲下意识想。
门外忽的有人敲门,伴随着林汉臣那老头子的声音:“小汤,小汤!”林导又对外面道:“小汤应该不会乱跑,工作时间,他很听话——小汤!听见我说话了吗,你在不在里面?”
周子轲看着汤贞转头望向门,汤贞安静了一会儿,怯怯地出声音:“林爷?”
他声音里没有哭腔了,倒迷迷糊糊的,仿佛安静了这么久是睡着了,才醒。
林汉臣与朱经理既气愤又感慨:“白天夜里的,排的满满当当全是工作!孩子晚上就睡两三个小时,怎么休息,上了台状态能不被影响吗?”
朱塞在旁边道:“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祝英台”一身行头被匆忙穿戴到了汤贞身上,也不怕再弄出动静了。小齐说:“汤贞老师,小顾在这里等着您,我先下去把饮料分发了!”
汤贞双手绕到背后系兜肚的结扣,他匆忙应道:“好!”
结扣垂在了腰窝上,周子轲睁眼瞧着,一声不吭。汤贞弯腰把手套进繁复的一层又一层薄衫里,把周子轲刚刚亲过搂过,那片仿佛还在发烫的后背和肩头全包裹住。汤贞始终低着头,他好像知道背后有人正看他,他眼睛也低着,连透过镜子的一个对视也不敢有。
汤贞又弯腰穿罩在外面的第二件裤子了,然后是英台的鞋子。他拿过那件被j-i,ng心收纳在衣罩里的绣了鸟羽的戏服,拆开罩子,敞开了,披挂在身上,低头一粒粒扣扣子。
汤贞关上了衣橱门,这整个过程里,汤贞始终当他身后的周子轲不存在,他低着头就打算走。
朱经理在外面打电话:“吉叔……还在找,一眨眼就看不到子轲了。”
汤贞手扶在更衣室的门上,手指握住了门把手。
“他是好好吃饭了,”朱塞在外面讲着,突然笑道,“我问他了,今天,早饭也吃了,午饭是也吃了,”朱塞越讲越喜不自胜,“还知道主动过来,来蕙兰的剧院看戏,说想看《梁祝》。”
“十八岁了,子轲也要慢慢懂事了。”
汤贞眼睛垂着,他回过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似的朝背后看去。
朱经理正和吉叔讲着电话,忽然瞧见身边更衣室的门一震,连带着“砰”得一声响,又归于平静。
吉叔在电话里兴奋道:“那我现在就过去吧!小朱你问问子轲,晚饭他想吃什么啊?”
朱经理回神:“您就别忙了。再有几天就过年了,子轲该回家吃年夜饭了——”
汤贞后背紧贴了更衣室的门,周子轲吻他,把他紧抱着。把英台的外在与内在,把汤贞的整个人,全抱在他的怀抱里。
周子轲一句话也不说,汤贞只不过回头看了他一眼,周子轲就好像无形中被什么牵引了,牵制了。周子轲气喘吁吁,把头垂在汤贞脖子里,吻才刚结束,他又去含汤贞微张开了喘气的嘴唇。
他似乎是有些话想对汤贞说的,可他说不出来,周子轲天生就不会,不会低头。他只是像这样把汤贞抱着——汤贞会明白的,他想他会明白的。
周子轲一度以为自己彻底搞砸了,汤贞出了这扇门,也许就再不会理会他。不会看他,不会关心他,不会再那样为他彻夜忙碌了——周子轲十分需要这些吗,好像也不是吧,能照顾他的人明明满世界全是。
他只是想要汤贞。
汤贞被周子轲居高临下地吻,不得不仰起头。
这感觉很奇怪,挥之不去。从刚才到现在,汤贞脑子里一直是这些印象,蛊惑着他,令他恐惧。他垂下脖子,周子轲忽然亲吻了他的耳后,汤贞便觉得连耳后也是滚烫的了。
他是不受控制的,汤贞不知道周子轲对他做了什么。周子轲抱着他一直吻他,吻得汤贞脑中是雪落一般,所有的念头、想法支离破碎。
周子轲看上去总是冷冷淡淡的,他五官锋利,眉宇间天然有股傲气。生病时再怎么面色苍白,明明已经病怏怏的了,也不肯让汤贞靠近。汤贞吃力地把他从走廊捡进休息室里,用自己的羽绒服小心翼翼包住他,铺开小梅花棉被为他保暖,他也丝毫不领情,不感谢汤贞的一丁点好意。
他叫什么名字,他是什么人,来自哪里?汤贞找不到他的名字,工作忙碌时偶尔想起来,也怀疑自己记得的是不是那样一张面孔,一直找不到,也许是因为从一开始就记错了,那只是汤贞的梦。
周子轲额头紧贴在汤贞的额头上,周子轲流了些汗,眉头根根s-hi润。汤贞眼睛睁开了,视线在周子轲面容上流连,观察周子轲眉眼的形状,鼻梁的弧度,嘴唇的深浅。汤贞没有记错。
这就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