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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 第50节
    乐队主唱的假发没了,他下意识伸手一摸自己头顶,立刻摸到一头光滑柔软的短发。他立刻又摸自己的脸,下巴上一大片胡子原本没掉,被他这么不经意一“摸”,居然也从头至尾脱落下来,露出底下原本洁白的肤质。

    画外音里,两位主持人惊讶声不断,摄像头下,那位主唱终于摘掉了他脸上的墨镜,那是最后一件装饰品。

    地铁通道里一瞬间迸发出爆炸般的尖叫声,由远及近,海啸般朝镜头滚滚扑来。电视机前的观众一下子听不到任何音乐声和歌声了。屏幕上唯有那巨幅的地铁可乐广告,坐在车顶的汤贞正畅饮手中的冰镇饮料。

    是汤贞,是真的汤贞,他从可乐品牌的地面广告上,从亿万观众瞩目的新春晚会里走出来了,他身穿一件做旧的流苏牛仔夹克,和王宵行共同唱出《浪荡歌手的浪荡子》最后一个段落。当他的本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当汤贞不再试图模仿王宵行,周围的尖叫和欢呼顿时更加炽热。在这样疯狂的节目效果中,在王宵行毫不掩饰的笑声中,在围观歌迷不顾一切想要冲破安保防线的画面中,镜头切换到地铁通道出口外面,原来成队的警车早已停在那里,保证着所有人的安全。

    “来自东方的超级巨星!亚洲的超级巨星汤贞,对啊,只有可能是他,上周我还在家里看过了他的《丰年》——他可以模仿人的声音模仿得如此之像,他居然还是个歌手!”演播厅里两位主持人激动道,节目画面切换过来了,他们的语速正快到无以复加,“这里是《大音乐家麦柯特》,稍后我们就要连线远在中国北京的汤贞,你们知道吗,他在亚洲的影迷和歌迷据说有几千万,上亿之多——”

    汤贞晚上一回家,就感觉小周从背后抱住了他,小周抱着他走路,像一只黏人的大猫。

    “怎么了?”汤贞想回头看他,又转不了身,“饿了吗?”

    他去厨房为小周做夜宵,小火在锅底下跃动的时候,汤贞趴在流理台上,握着铅笔在乐谱上勾勾画画。周子轲问他在干什么,汤贞抬头,说要给一个女歌手写首歌:“费梦,你知道她吗?”

    “我写了好几天了,”汤贞关了火,对周子轲笑,笑也难掩疲惫,“写不出什么好的。”

    吃饭的时候,汤贞还在发呆。

    周子轲抬起眼看他,正好和汤贞呆呆望着周子轲的目光撞到一块儿。

    “你老看我干什么。”周子轲说。

    汤贞还看他呢。

    比起自己吃,汤贞似乎更喜欢看别人用餐。他擅做小厨师,满足食客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换个角度来讲,也许汤贞所有的工作都与此有些异曲同工的地方。

    周子轲再一次问:“你总是看我干什么。”

    他凌晨五六点钟就醒了,生物钟的变化令周子轲自己都不太能适应。

    汤贞趴在他身边被窝里,还拿一张乐谱垫在枕头上写写画画。汤贞抬起头,又是那种眼神,在周子轲脸上悄悄观察。

    周子轲用手心揉眼睛。他头低下去了,脸凑近了汤贞,鼻尖几乎要碰到汤贞手里的笔杆,让汤贞吓了一跳。

    冬天在被窝里面拥抱着,确实特别暖和。周子轲的手肘撑在汤贞两边,下巴从后面搭住了汤贞的肩膀。周子轲拿起那张被汤贞划掉好几行字的乐谱,眼皮抬起来,念道:

    “你的眼睛里有宇宙万象。”

    费静在录音室里不知第多少次唱这句歌词。制作人拿起对讲话筒,叫她和汤贞出来。

    “这是首什么样的歌,”制作人第无数次对费静强调,“不是恋爱,小静,你和阿贞不是在恋爱,当初主题定的是什么,是暗恋!”

    费静抬眼偷偷瞧了汤贞:“我还是唱得不对吗?”

    “你唱的是恋爱,那不是‘暗恋’!你现在看着阿贞,他就是你喜欢的那个男孩,就站在你面前,你总是忍不住看他,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想看看他眼睛里有什么。你每天都想他,但就是捉摸不到他!”

    费静嘟嘟囔囔:“……再怎么‘暗恋’,不都是恋吗?不都是我喜欢他。”

    制作人气急败坏:“你怎么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暗恋,为什么不敢表白,因为你心里明白不可能,你们两个彻底不可能,你能不能唱出这种感觉?”

    费静在休息间里问汤贞:“你有暗恋过谁吗?”

    汤贞吃手里的润喉片,摇头。

    这一上午,费静挨了制作人不少骂,到现在还心情低落。

    费静观察着汤贞的脸,可能还在琢磨制作人说的那些话。

    “常代玉结婚了,”费静突然道,“乔贺也结婚了,大家现在都同情你。”

    汤贞脸上没忍住笑:“同情我什么啊?”

    “你不看报纸啊!”费静坐在桌子上,摇晃着腿道。

    私底下的费梦一点不像电视机里那个温顺乖巧的玉女偶像了。

    “方遒他爸爸就是想气他,”费静又抬头,对汤贞道,“拿掉我跟他的新闻,把版面都换成我和你的绯闻。”

    汤贞一愣。瞧他的表情,过年这几天他是真的没怎么看过报纸。

    “我经纪人怕死了,”费静对汤贞道,“就怕你公司那位郭姐打电话臭骂他。”

    “方遒说,他欠他爸一个人情,也欠你一个人情。汤贞老师,这次是你帮我们的。”

    “我没帮什么,不用往心里去。”

    “我可以不往心里去,但方遒他爱往心里去,”费静嘟囔着,“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汤贞老师你以后有什么事情他能做点什么的,你就让他跑腿去吧。”

    “你真的没有暗恋过谁吗。”进了录音室,费静又看了几遍手里的歌词,问汤贞。

    汤贞理所当然摇头。

    制作人和录音师在外面笑了:“都是人家歌迷暗恋阿贞。阿贞还用得着暗恋谁啊。”

    “那你都不觉得寂寞吗?”费静问汤贞。

    汤贞抬起头看她,眼神很意外。

    汤贞心里有一个秘密。

    起初这个秘密很小,像空气,淡而稀薄。

    “小汤,”林导蹲在舞台上,用卷起的剧本敲地板定点,“你两句台词,走过来这里。”

    汤贞听话过去了。他听到乔贺大哥在身边讲台词,那些汤贞早已经烂熟于心。

    又像藏在云后面的一点星星,像一丛没有遮挡的火。

    一阵风吹来就会让它熄灭了。

    舞台上方,被y-in影遮罩的简陋走廊里,一个年轻人正站在上面,在朱经理的陪同下观看《梁祝》剧组的排练。

    这个秘密太过于小了,小到它仿佛存在,又仿佛不存在。

    只有当周子轲在场的时候,汤贞才感觉这个秘密悄悄从角落里溜了出来,又很快溜走。

    秘密逐渐变大,逐渐拥有了自己的重量。汤贞不经意间抬起头,在舞台上,他看到小周始终在望着他。小周望向他的眼神,仿佛小周也知晓他的秘密。

    “小汤是不是最近恋爱了?”排练完的总结会议上,林导喝了一口热茶,突然皱眉道。

    在场演员皆是一愣。小江大概不知道林导怎么看出来的,他探头好奇问汤贞:“还真是那位费梦小姐?”

    不是不是。汤贞急忙摇头,也吓了一大跳。他看向林爷。没有没有。

    *

    节后开学第一天,城市上空结满了雾气。周子轲开着车在路上百无聊赖地行进,车内电台突然开始播放一段十七秒的先行片段,歌手费梦用她甜美的嗓音在无线电台里痴痴唱道:你的眼睛里有宇宙万象。

    周子轲愣了愣,正逢红灯变绿,他左手转着方向盘,右手立刻去按暂停键,他很少听电台,不明白那音乐为什么不停下。

    “当初费梦的经纪公司找到我,说想合作一首,和少女暗恋心情有关的歌,”汤贞在电台采访中道,“费梦给我讲述了她学生时代的一段经历,一些心情,然后我就想象着,站在她一个女生的角度,写下了这首歌。”

    周子轲眉头皱了皱,女生的角度?

    费静在单曲发行的首日庆功宴上,带了一点醉意依偎在汤贞身边。

    “汤贞老师,”她喃喃道,“你说方遒以后会变成他爸爸那样子吗?”

    汤贞从年后到现在,每天工作都忙碌,是难得有一点放松的时候,还要耐心听费静的倾诉。“哪个样子?”

    “你知道吗,辛姐给方遒他爸生了个儿子,”费静说,“可他爸爸仍旧不打算娶她进门。”

    “从去年闹到现在,第二个孩子也闹没有了,被辛姐自己打掉了,昨夜辛姐又发病,方老板也不管不问,”费静面色僵硬,说得好像她自己就是那个辛姐本人,“方遒说,他小的时侯,他爸对他妈也是挺好的,是后来才……”

    汤贞听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遒告诉我,他不会变成第二个他爸爸,”费静低下头了,“方老板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人,辛姐独能留下,她的这些手段,我是很佩服她的……但是我决做不到她那样。如果方遒将来也变成方老板这做派,我不会选择靠他生活的,我要给自己留些退路,到时候我立刻就走!”

    报纸上的费梦小姐自新春晚会与国民偶像汤贞合作之后,火速翻红,声名大噪,一夜之间俘获无数男性歌迷粉丝。她在电视节目中说,她目前不打算恋爱:“我想唱更多的歌,想一直和歌迷朋友们在一起,想拥有自己的事业,实现自己的梦想!”

    “汤贞老师,你们公司毛总太有远见了,”费静一天半夜三更又给汤贞发来短信,天知道她这段时间一直在胡思乱想什么,“你这么多年坚持不恋爱实在是太伟大,太正确。你不愧是国民偶像,是大明星。”

    汤贞并不清楚费静和方遒之间正发生什么,他坐在亚星娱乐会议室里听董事会,匆匆看过这条短信的最后几行,他把手机放在一旁。

    另一边,贪玩了整个寒假的小周终于开学了。

    汤贞没有经历过什么多姿多彩的高中生活。从十五岁起,他的生活就在学校、公司宿舍和练习室之间三点一线。

    “你们没有社团活动吗。”

    “也没有补习和自习?”

    “你为什么不带书包回家?”

    周子轲头一次在放学后从课桌抽屉里找他的习题册,他拿出好几本来翻,表情颇无奈。艾文涛坐他前面,睁圆了两只眼睛看他。

    “哥们儿,”艾文涛试探问,“你想干嘛啊?”

    和周子轲隔一条过道坐着的另几个男同学也全伸着脖子朝这边看来。

    高三新开学,连周子轲都打算开始学习了。

    “你真自己写啊?”艾文涛吃惊道。

    周子轲卷了几本习题册,从艾文涛桌子上拿走了支笔。他把车钥匙揣进兜里,穿过教室后门放学回家。

    *

    年假一结束,距离汤贞赴法就只剩一个半月了,所有需要提前完成的工作都满满当当压上来。汤贞对公司一再坚持,他不想住酒店,哪怕半夜才能到家,他也要专程赶回家来。他也没什么时间继续给小周做饭了,平时一日三餐都请尤师傅做好,只有周末,周末汤贞和工作人员反复协调,多少能挤出一点空档,在家里亲手洗菜下厨,给小周做一顿“高三营养晚餐”。

    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小周表现得也相当听话。汤贞在家里找以前朋友送的手工背包给他装书,汤贞翻遍了书房,把林林总总各种文具凑齐全了,给他装进笔盒里带着。小周放学回家就坐在汤贞书桌上写作业,他握着一支钢笔,笔身上雕了一行小字,是东京某影展几年前送给汤贞的纪念款。

    汤贞切水果给他吃,煮了热牛奶端到床前,看着小周仰头喝下去。夜里睡觉的时候,汤贞也渐渐不再躲避那些了。好像他在外面这样日夜奔波,见不到小周,一直担心,回来看到小周每天都好好的,每天都乖乖听话,学习也很辛苦,他也愿意更多地满足他。

    汤贞耳朵通红,他一定明白周子轲想要什么。

    周子轲去浴室冲澡了,他年纪小,以至于他自己时常也不知所措。以往他有意识地回避,只要不令汤贞觉察到,汤贞就会安心倚着他的手臂依靠在他怀里,像一头小鹿,探头吃着猎人手里鲜嫩的树叶,意识不到危险。

    睡觉时,汤贞忽然说:“小周,我再过两个星期就要走了。”

    周子轲早已心中有数,他在被窝里攥汤贞柔软的手背,也不说话。

    他感觉汤贞从他怀里抬起头,小声问:“你以前住在哪里啊?”

    “干嘛,”周子轲不高兴道,“你想去吗。”

    *

    汤贞要去法国了。报纸上说,席卷全亚洲的“汤贞旋风”即将在遥远的欧洲落地。出道五年,汤贞不断拓展他的事业版图,下一步,他要踏出东亚文化的保护圈,去闯荡另一番天地。

    娱乐周刊b版刊登了一篇特稿,四男六女共计十位汤贞华人粉丝联盟的分会长,宣布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为汤贞在法国的事业。

    “美可以冲破一切文化隔阂,跨越所有语言障碍,”一位女会长对记者这样说,“阿贞会成功的,他拥有‘美’,又没有被‘美’所禁锢住。他拥有这样的灵魂,他能够驾驭这样的‘美’。我相信只要愿意去了解他,自然会明白我们为什么这样为他疯狂。”

    “一直……从去年开始筹备,直到现在,”一位号称参加过汤贞出道以来所有演唱会的狂热男粉丝说,“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从我留学以来,我身边所有英国朋友都认识阿贞,他们全都看过《丰年》。我已经迫不及待带他们去现场见阿贞本人了!”

    方曦和老板在自家为汤贞举办践行宴,邀请各方前来赴宴,一办就办了五天。汤贞接下来将近一年不在国内发展,无论下一步走得是好是坏,中国市场始终是他的大本营。

    赖一卓导演和方制片人从合作完《花神庙》,见面的次数便寥寥了,和汤贞倒是还常见面,每年各大影展,两个人总有碰头的机会。“那个时候你们公司也担心嘛,偶像明星,觉得影响不好。事实上有时候就是那么一步,”赖一卓在酒桌上对汤贞倾吐肺腑之言,“阿贞,和你现在去法国是一样的。”

    阎尚文导演和方制片人就更熟悉一些了,他导演生涯的巅峰之作《丰年》由汤贞担纲主演,方曦和身兼制片、出品两职。阎尚文将方曦和视为命中贵人。“我相信阿贞会成功的,”阎导举起酒杯,当众站起来给方曦和和汤贞敬酒,他醉意上来了,“别的演员二十岁的时候,演戏还像在迷宫里摸索着墙壁找路。阿贞呢,他是在海中遨游,哪里都是他的路。”

    相比之下,林汉臣导演与方曦和就很不熟了,是嘉兰剧院的朱经理要赴约,才把林老爷子一起请来的。林汉臣在席上握了汤贞的手,问汤贞,如果在法国发展顺利,回来以后不要再做“偶像”了好不好。

    汤贞面色尴尬,看桌上其他人。方老板倒是瞧着这边,笑眯眯的。

    “我们谁也给不了谁快乐,”林汉臣对他语重心长道,“神仙菩萨做的事,你一介凡人如何做得!你凭什么给那么多人快乐?”

    亚星娱乐毛成瑞毛总,带着汤贞的经纪人郭小莉,赴了最后一天的践行宴。

    “阿贞的践行宴,该由我们来办的呀!”毛总在席上说。

    比起毛总,方老板坐在汤贞身边,倒更像真正的话事人。

    “毛总有眼光啊。”方老板示意服务员盛一碗虫草羹,专门给毛成瑞。

    毛成瑞说,他的亚星娱乐能有今天的成果,一要感谢上苍,给了他们这样好的运气,二要感谢阿贞,这么多年对公司不离不弃,三要感谢这些年来,无数的老导演、老前辈,还有方老板,对阿贞一片赤诚的,无私的,爱才惜才之心。

    “这个毛成瑞,”方曦和事后讲,“还挺会说话。”

    一连五天的践行宴结束,末了,是望仙楼里家宴了。方老板最爱风雅,众多门客在最后一天登门,追陪雅集,也专程给他们心爱的汤贞老师送行。

    一幅幅画像搬过来,抱过来,掀开画布,展开画卷,油彩的,水墨的,中西各式的“汤贞”出现在长卷画纸上,容貌相近,唯神有差。

    还有写了字送来的,两个人一左一右,把一幅字徐徐展开。

    藐姑s,he之山,有神人居焉。

    汤贞看了,表情也没什么特别,是他一贯的那种微笑。这几天来,他几乎每晚都挂着这么一种笑容参加宴会。

    下一位送字的老师高兴了。他的那副字展开了,是十四个字:“广寒仙子月中出,姑s,he神人雪里来。”比前个多一个典故。

    汤贞吃完了饭,瞧着窗外月色莹白,他走到窗边,低头刚偷拿出手机。

    “汤贞老师,”一位诗人从后面试探着,靠近他,“您好!”

    汤贞立刻转头,看见他。

    “今天我这嘴啊太贱,您别生我的气。”对方笑道。

    汤贞瞧着那个人的面孔略显陌生,他想起来,刚才在酒桌上,是这个人拿他开了“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的玩笑。

    汤贞笑了笑,又是他那种笑容了。“没事。”他说。

    望仙楼里的汤贞总是这样,他只会笑,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捉摸不到他在想什么。在这种场合,人人爱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若说是冒犯了汤贞,那多半是冒犯了。可汤贞又不说,不生气,叫人心里怪痒的。

    也有人想知道,要闹到什么程度汤贞才会生气。可这里归根结底是望仙楼,汤贞是得捧着的,乱来不得。

    天快亮了。汤贞在方曦和办公室里看新城国际电影节已经做好的宣传册。那些送来的字画他没法带走,方老板也瞧不上,交人去处理了。

    方老板反而从他的藏品里拿了一对袖扣,送给汤贞。

    铂金质地,镶嵌着天然弧面玛瑙,汤贞看那品质,估摸着还是古董。他不敢要,方老板翻手把那对袖扣放进汤贞手心里,合上汤贞的手指。

    “你们年轻人戴这个,比我适合。”

    方曦和又说,这对老袖扣在他这里放着,被不少人惦记。“甘清那小子,爱糟蹋东西。”他一双饱经风霜的手把汤贞握着,让汤贞替他收好了。

    周子轲等了一夜,天都亮了,汤贞才回了家来。

    他去搂汤贞,发现汤贞一点力气都没有。

    *

    郭小莉拿了整理好的文件,上楼去往毛总的办公室。他们约好了十点碰面,可毛总办公室里一直有人。

    毛总秘书在电脑后面抬起头,她用口型对郭小莉道:“魏萍和骆天天在。”

    又说:“他写那博客,今早上新闻了。”

    昨夜《梁祝》在嘉兰剧院结束了春季档的最后一场演出。主演汤贞的师弟,同为亚星娱乐旗下艺人的骆天天半夜在公司为他开通的博客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文章回忆了三年前还未出道之时,骆天天在《梁祝》剧组跑龙套的往事。他也没写什么特别出格的话,只有一句:“如果有一天我的梁山伯死了,我也不会活下去的。”

    也许骆天天是看了他汤贞老师的演出,深有感触,才写下这样一句话。但在歌迷中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议论。作为一个偶像,在公开博客中写这样话确实不妥。

    郭小莉等在门外,检查自己手中封面印有 kaiser 几个字的资料。从毛总办公室里忽然传来骆天天的声音:“我说了,我和他是朋友!”

    “你糊涂!”是毛成瑞老迈的声音。

    郭小莉与毛总秘书立刻对视了一眼。

    秘书告诉郭小莉:“毛总昨晚去看了汤贞老师的演出。”

    郭小莉一愣。

    “偷偷去的,”秘书压低声音道,“本想到后台给汤贞老师一个惊喜,也不知怎么了,没见你们他就回来了。”

    魏萍仰着头推开门,把她的心肝宝贝天天带出来。

    郭小莉等在门外,她看魏萍,魏萍不看她,就这么擦肩而过。

    郭小莉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毛成瑞正一头冷汗,找参片吃。

    “毛总。”郭小莉走到屏风后面,到他身边。

    毛成瑞摆摆手,他脸色不好看,也不要郭小莉多问。他慢慢拖近了椅背,伸手向郭小莉:“拿过来,我看看。”

    “这还是……还是上次那几个孩子吧……”毛成瑞戴上了眼镜,来回翻看郭小莉的企划书。

    “多了一个人选,”郭小莉越过办公桌,帮毛总往后翻了几页,“这个新来的,您看看。”

    “易雪松?”毛成瑞念道,“哦……”

    郭小莉瞧着毛成瑞的表情,略显忐忑:“您是不是觉得,还是不够?”

    毛成瑞摇了摇头,他合上郭小莉的企划书,看来他今天十足头疼。

    从前段时间参加了方曦和老板的“践行宴”,毛成瑞就总是愁眉不展。

    “毛总,”郭小莉也对毛成瑞坦白了,“我这份企划您也看了三年多了。如果一直拖下去……这几个孩子也不容易,肖扬已经十八了。”

    毛成瑞又闭了会儿眼睛,这时他睁开了,对郭小莉道:“一旦推出去了,我们就只能成功,没有失败的机会了。”

    郭小莉低下头。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小莉,”毛成瑞隔着办公桌,对她道,“但是,还能不能更好一点?”

    “找到一些,出其不意的,”毛总说,“像当初的阿贞一样,令人眼前一亮,别人谁都替代不了的苗子。”

    毛总大约是想让郭小莉再等一等,毕竟“汤贞”哪是那么简单能遇到的。

    “我明天就要走了,小周。”汤贞在玄关说。

    周子轲无可奈何,他穿上鼓鼓囊囊的羽绒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他背上汤贞收拾好的书包,提起汤贞给他打包好的行李——看起来他更像那个即将远游的旅人。

    汤贞戴上一顶柔软的宽沿帽,裹上厚厚的羽绒服,口罩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还围了围巾,他坐进周子轲打开的车门里。

    地库昏暗,周子轲慢吞吞发动车子。汤贞系着安全带问:“你真的有驾照吗?”

    “一会儿你自己看,行了吧。”周子轲没好气地说,他突然伸手摸向车中间的储物盒,拿出一个四四方方包装纸还被拆过了的扁盒子,丢到汤贞膝盖上。

    汤贞抬头看着周子轲,又低头瞧瞧自己膝盖上的礼物。他脸慢慢红了。

    *

    汤贞随周子轲进了周子轲公寓的门,把手里提的大包小包放下来了。

    他摘下帽子,拉开脸上的围巾,他的脸仍然有点红,也许是热的。他很少这样乔装打扮偷偷到别人的家里来。周子轲弯腰打开鞋柜,拿了两双羊皮拖鞋出来,丢到地上。

    这明显不是给客人准备的鞋子,因为两双是一样大的尺码,都是周子轲自己的。

    “穿吧。”周子轲低头看汤贞,他拿走了汤贞手中的帽子,握在手心里攥了攥。

    汤贞把脱下来的羽绒服挂在小周的外套旁边,他穿着不合脚的大拖鞋,走进小周的家。

    “小周……你真的住在这里吗?”汤贞在走廊深处问。

    “你家里的人知道吗?”

    周子轲还不满十八岁,还未成年。他自己独居在外,无人陪伴。之前总是说肚子饿,说没有人做饭,看来都是真的。汤贞走进厨房,这里四面崭新,一尘不染。打开冰箱,里面也只有酒,什么食物都没有。

    放小周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他恐怕一丝一毫照顾自己的自觉也不会有。

    “小周?”汤贞听见周子轲朝他走来。

    周子轲蹲下身,无j-i,ng打采从行李里拿出汤贞事先准备好的饭盒,一盒盒塞进空空荡荡的冰箱上层。

    玄关柜子上放着一张表格,留有钟点工每日印下的签章。即使是周子轲不在的这段时间,也有人兢兢业业地每天过来,丝毫没有懈怠。

    周子轲倒了杯热水给汤贞,他瞥了眼汤贞正看的表格,说:“吉叔找来的人。”

    “吉叔是谁?”汤贞走进了周子轲的卧室,这里也非常洁净,地毯每日清理。床上立了高高的床架,汤贞坐在床边,仰起头才能看完全。

    周子轲在汤贞身边坐下,也不回答。

    汤贞忽然明白了。当然有人照顾周子轲,当然有家人时时刻刻记挂着他,想关心他,可小周是个怪脾气的年轻人。

    “请来的钟点工会下厨吗?”汤贞试探着问。

    周子轲抬起眼,很不高兴地看着汤贞。

    床头桌上搁着一只黄色的药瓶,标签印了“扑热息痛”四个字。它被放在这里,原本只是为了防止和抽屉里的胃药搞混了,毕竟周子轲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一觉醒来不知白天黑夜,经常做一些糊涂事。

    周子轲凑过头去吻汤贞的嘴唇。大概汤贞也知道自己即将要走,要和小周分别很长时间。

    “你按时吃饭,好好听话,”汤贞的手抱在小周肩膀上,脸贴着小周的脖子,“尤师傅的店离这挺远的……附近有不错的餐厅吗?”

    “你为什么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工作。”周子轲突然问。

    汤贞一下子不说话了。

    “我应该会有假期的,”汤贞对周子轲小声道,“有假期我就回来,好不好。”

    汤贞会说甜的话,甜得让人一直忍不住想要吻他。

    这是小周的家,汤贞第一次来,在这个地方这样,汤贞并不习惯。

    周子轲想起,他曾在这张床上梦到过汤贞。

    只是那时的汤贞还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是一片看不清也触摸不着的影子。

    不像眼前的汤贞这样热,会用水似的眼睛凝望周子轲的脸,会在深吻时紧张回握住周子轲的手指,还学着长辈的口气叫他“小周”两个字。……

    汤贞感觉小周更粘他了。

    汤贞洗了手,洗过脸,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他在厨房热好了事先给小周带过来的饭菜,他教小周明天如何也用同样的方法煮饭。可小周披着浴袍,双手盘在胸前,靠在橱柜上听得心不在焉。

    “你在法国住哪里啊,”周子轲头发s-hi的,低头看他,“巴黎几区?”

    你问这个干什么。汤贞说。

    “你在这里好好学习。”汤贞低头扣好了饭盒。

    周子轲坐在地板上,撑着脸硬着头皮写他的习题作业,他听见汤贞放轻了的脚步声,悄悄上楼下楼,去楼上帮他放行李,收拾房间。

    他和汤贞只认识了两个月。

    汤贞原定晚上十点就走,小齐和小顾明一早在楼下等他,他必须提前赶回去。

    “别闹了,你明天一早还要上学。”汤贞说。

    周子轲也不说话,他的头埋在汤贞胸前,抱着汤贞就是不肯松手。

    汤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的工作就是这样。”

    他可能希望周子轲面对现实,不要再任性了。

    可周子轲是个倔脾气,不为所动。

    汤贞低下头,又看了周子轲一会儿,他垂下头去,在小周发顶上轻轻亲了一下。

    所有的人都认识周子轲,他有一个那么有名的父亲,有一个如此显赫的家庭,可他的生活像是空心的。

    时针一格一格地走,这个住处过于安静了,静得周子轲能清楚听到汤贞胸腔里一颗心脏跳得正快。

    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周子轲一双眼睛向上抬,他望着汤贞的脸,他和垂下头来的汤贞老师接吻。

    汤贞有时候不明白,为什么人们只是彼此亲吻,就可以用去那么多的时间。

    他在戏里学过那么多东西,可他确实不太懂情,不太懂爱。

    他的十七八岁也不像郭姐口中“男人的十七八岁”——也许他确实不正常,确实有些缺陷。而小周,小周是很健康的,有正常的需求。

    已经零点了,离去机场只有几个小时了,小周还是不肯让汤贞回去。

    这到底是一种安抚,还是让人更难受的撩拨。

    汤贞说,你胃不舒服,在家好好吃饭,不要再喝酒了,烟也要少抽,我把家里的药拿过来了,我不在旁边监督你,你要记得吃。

    周子轲很委屈,他搂了汤贞的腰,把汤贞的手一并搂住。

    凌晨四点钟,汤贞才戴了帽子,裹着围巾,口袋里装着那包小礼物,趁夜从周子轲的公寓离开。他坐在夜班的士里,眼睛透过帽檐下的缝隙,望窗外北京冷清的夜。

    他常年在外奔波,从未像今天这样恋恋不舍。

    汤贞回过头,透过车后窗,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了。汤贞伸手揉了揉鼻子,把眼睛闭上了。

    第103章 小周 17

    汤贞到法国是三月底。在巴黎方老板别墅举办的派对上,他见到了王宵行。

    两个人起初在派对里聊天谈笑,时不时有人c-h-a话进来,与他们打招呼。后来他们便出了门去,坐到前廊里说话,两个人,很清静。

    “当时在北京望仙楼,”王宵行回忆道,“辛明珠女士和方曦和先生坐在一起,还有他的副手,傅春生先生,三个人一唱一和,唱得还挺专业的,春生先生面前还摆着一架小鼓,不是小马那种鼓——”

    汤贞在旁边听得专心,点头接话道:“是不是班鼓?”

    王宵行脖子摇了摇,随口哼唱了一句,唱的是京戏唱词:“四面尽是楚国歌声。”

    “啊……”汤贞顿时明白了,笑道,“他欢迎你们,因为你们的乐队叫西楚。”

    王宵行告诉汤贞,这就是他和方曦和的第一次见面,直到现在,他对方老板的印象还不错,所以今天也过来了:“没想到你也在。”

    汤贞抵达巴黎这些天,他们两个不曾碰面。华文报纸上每天都在报道汤贞在新城影业的牵线搭桥下与不同的大人物会面,初来乍到,拜码头总是免不了。

    “我也是今天剧组不开筹备会才能过来,”汤贞对王宵行道,“再过几天就要进组了。”

    窗外,方曦和老板正同几位华商坐在院子里交谈。方老板养了一条威玛猎犬,灵巧得很,他正对朋友们演示他如何驯犬。

    王宵行问起汤贞更具体的行程,得知四月中旬汤贞的剧组会给他放几天假。“我也忘了排了什么工作,好像要去托斯卡纳拍照片。”汤贞说。

    王宵行想了想,说,五月初巴塞罗那有一个音乐节,今年邀请了他们乐队做嘉宾。“看你到时候有没有时间。”

    “去我们录音棚玩吧?”王宵行突然问。

    汤贞一愣。

    “现在?”

    “现在,走吧。”王宵行待到现在已是极限了。

    方老板坐在生意人朋友中间,听身边司机说,汤贞老师想和王宵行老师去西楚乐队租的录音棚玩。

    方曦和瞧着他的爱犬叼着飞盘,从远处的溪岸奋力跑回他身边。在周围一片笑声赞叹声中,方曦和回头瞧了屋内,没看见汤贞。大概汤贞已经随他的同辈人出去玩了。

    “你去送送。”方曦和继续逗他的爱犬。

    司机说:“汤贞老师可能想坐王宵行老师的车走。”

    “你总得把他送回酒店吧,”方曦和说,又问,“给那个哑巴孩子配车了吗?”

    “配好了,小孩不大习惯,还在练。”

    “叫他慢慢练吧。”方曦和说。

    汤贞坐在王宵行的跑车里,车从郊外开向城市中心,风声呼啸,淹没了车内播放的音乐,汤贞趴在窗边,耳朵贴着手机讲电话。

    王宵行听见汤贞一直笑,打个电话,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西楚乐队几名成员走进录音棚,一眼瞧见王宵行和汤贞两个人坐里头,围着一张木条箱正吃杯面。

    贝斯手说:“您两位来法国录音,租这么贵的棚吃泡面?”

    鼓手小马一见汤贞就非常高兴。他告诉汤贞,他刚刚在中餐馆吃了“冯保虾球”。

    西楚乐队的经纪人也过来了,专程和汤贞打招呼。《大音乐家麦柯特》的节目在中国大陆引起热议,带动西楚亚洲巡演门票第一波火速售罄,要知道,西楚在中国大陆还没有发行过一张专辑,这无疑是汤贞的魔力。

    经纪人还带了一兜酒来,让成员们火速瓜分了。汤贞喝得脸颊酡红,坐到小马的鼓凳上,出道这些年,为了录节目,为了演出,他陆陆续续学过不少乐器,唯独没学过鼓。小马手把手教他握鼓槌。

    贝斯手说,小马是老王在波士顿酒吧捡的。“天才,”他称赞小马,“就是人傻了点。”

    小马确实热爱他的鼓,教汤贞打鼓也教得特别投入。旁人说什么他都和没听见似的。直到教完了,他捡起角落里一只橄榄球,追着贝斯手就从录音棚里飞奔出去。

    汤贞靠在窗边往外看,他看到街角对过,一辆车一直停在那里。

    可能是正在等他的车。

    王宵行从后面拿酒过来,问汤贞还要不要。

    汤贞握着手机,贴在耳边——没想到他是这么爱讲电话的。

    “我正在……”汤贞眼望向录音棚楼下的庭院。

    黑夜的树枝下,挂着一只摇摇晃晃的秋千。小马跨过地上的废旧轮胎,举高了手中的橄榄球,竟像个木奉球选手似的,把球奋力丢向贝斯手的后背。

    贝斯手发出一阵怪笑,骂骂咧咧,躲着把掷过来的球接住。他们一点不害怕附近有记者埋伏,不怕自己荒唐的醉态被歌迷发现。

    王宵行听到汤贞带着醉意,对手机里说:“我在和朋友打橄榄球,丢橄榄球……”

    汤贞声音听起来是粘的:“你不相信?是真的。”

    *

    汤贞一连几天往西楚的录音棚跑,连《罗兰》剧组开工后也是这样。法国人每晚七点准时收工,汤贞在酒店里看完了剧本无所事事,在方老板的派对和王宵行的邀请中,他选择了后者。

    一天深夜,方曦和突然造访王宵行的录音棚。王宵行和汤贞正着手修改旋律,见方老板来了,两个人都笑。

    王宵行戴上耳机,和他们的录音师放了一段小样给方老板听。

    没有合同,也没有任何纸面文件,汤贞偷偷参与了西楚新单曲的录制,这件事只有方曦和知道。汤贞参与的方式也奇怪,是汤贞在窗口给人打电话,他随口哼歌,轻轻哼唱,连同窗外街道上女子的恸哭声、年轻人的打砸声、广播电台的赛马直播,甚至穿越天空的乌鸦的叫喊,一并被王宵行录下来,采样进他从头至尾只有两句唱词的新作里。

    在王宵行这里的汤贞总是醉醺醺的。“不能署我的名字。”汤贞当着方老板的面对王宵行讲。

    他们都明白那是什么原因——远在中国大陆的亚星娱乐公司尚不清楚此事。

    以亚星的一贯作风,他们不可能同意这张单曲的发行。

    可看汤贞本人,他喜欢这支作品。

    “阿贞可以署名叫,”小马醉得更厉害,四仰八叉躺在录音室地板上,“祝英台。”

    “这和不署有什么区别。”键盘手笑着踢了小马一脚,也没把小马踢起来。

    王宵行摘下耳机看汤贞,等他的意思。

    “我一直用本名,”汤贞把玩着手里的鼓槌,对王宵行说,“要不你取一个。”

    没过几天,方曦和在《罗兰》片场就收到了王宵行托人带给汤贞的简易唱片。纸套包装上,歌曲题目、制作信息统统是手写的。演唱者这一栏除了王宵行,写了一个名字,prometheus。

    “英台是有点明显了,”方曦和作为一个长辈,参与了汤贞和同辈人之间的秘密,“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汤贞坐在对面吃《罗兰》剧组厨师为他做的沙拉。他接过那张王宵行手写的唱片,他也是第一次看。

    王宵行在报纸上说,年初的北京之行,汤贞确实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很少遇到像汤贞这样的人——汤贞做那么多事情都是徒劳,反而令人刮目相看。

    记者提起王宵行刚刚出道那年,公开评论当时在英国风行了一阵子的男子乐队组合风潮,王宵行在那时候称,偶像歌手们看上去叛逆,鲜活,实际上仍是经纪公司塑造的人偶,表演的皮影戏,是商业资本塑造的谎言、骗局,吸金机器。

    “汤贞啊,”王宵行听到往昔自己这一番尖锐的抨击,也不免尴尬笑了几声,王宵行说,“汤贞确实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他是真的那样想,”王宵行的这些话隔天就被转载到中国大陆的报端,“他不是站在台上,一边在心里冷嘲热讽一边讨好他的那些姑娘,在中国有句话叫,‘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汤贞不是这样。他真的相信那些东西,相信那些……他的观众快乐他就很快乐。”

    “我从没见过谁像他那么虚伪,”王宵行对记者说,想了想,“也没见过谁像他那么真。”

    王宵行口中的汤贞,多多少少令人费解。西楚的乐迷们只知道她们在录音棚外的咖啡馆蹲点,十有八天,汤贞在下戏之后会乘坐助理的车到录音棚来。陆陆续续也有些传闻,说王宵行正和汤贞在巴黎“度蜜月”,说西楚这月新发行的单曲,背景里那个模糊不清哼唱的声音,正是和王宵行待在一起的汤贞。

    法国当地狗仔跟踪王宵行的车,拍到王宵行周末载汤贞去逛巴黎本地的几家唱片行。其中有位老板是个中国迷,对汤贞很热情,为了帮汤贞找到一张唱片,他还专程打电话去雷克雅未克,向冰岛同行邮购了那张唱片。

    中午,汤贞和王宵行同一家唱片发行商吃饭。狗仔拍到汤贞用餐途中几次拿起手机,汤贞低头对同伴说了句什么,他到餐厅阳台外面接听电话。

    巴黎与北京时差六个小时,据《罗兰》剧组的工作人员透露,汤贞几乎每天都要打电话去北京。“他很敬业,只是每个人到了异国他乡,都难免会有点想家。”

    也许是为一解汤贞的乡愁,《罗兰》剧组厨师们在四月的最后一天推出了一辆特别餐车,是新城影业的工作人员从北京空运来的烤鸭大餐。

    与此同时,还有一条重磅新闻面世:新城影业法国分部正式对外宣布,他们已经与汤贞及汤贞的经纪公司中国亚星娱乐签下了一份代理合约,未来三年,汤贞在法国一切影视经纪业务由新城影业接管。

    北京,《狼烟》片场,梁丘云愣愣瞧着眼前一辆辆烤鸭餐车开进来,剧组的工作人员吃够了片场的穷酸盒饭,乍一见着金主爸爸特别加餐,一个个都钻进餐车里狼吞虎咽。

    导演丁望中在餐车门口接到制片人方曦和的电话,他一口一个好,一口一个谢,就差热泪盈眶,感激得跪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