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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 第56节
    “没有外人,就在我面前,你不用这样吧?”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看不起甘清?甘清是……和方老板不能比……”

    天天冷笑道:“在外面讨好那些粉丝,那些歌迷,那些女人,年轻女人,中年女人,老女人……和讨好甘清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要讨好别人吗?你在我面前还要装什么完美偶像啊??”

    郭小莉抓紧时间上楼,她接到毛总电话,得知甘清在公司拍卖会上一掷七百万,而阿贞正是那场拍卖会的主持人。

    汤贞在半路上被周围狂热追上来的歌迷团团围堵住了,保镖们追在身后,郭小莉一上楼看见他,急忙赶过去:“阿贞!”

    “郭姐……”汤贞被从人群中保护出来了,他到了郭小莉面前,方才激动张开的嘴唇在喘息中慢慢合上了,汤贞直视着郭小莉慌张的脸。

    “阿贞,”郭小莉着急看他有没有哪里伤着碰着了,“你这么跑下来干什么啊?”

    “郭姐,”汤贞颜色浅淡的眼珠里映着郭小莉的面孔,映着这条船在夜里疾驰的船影,“你是不是也知道天天和甘清的事情?”

    骆天天如坠冰窟。房间里没有别人了,他满面泪痕,像卸掉了一身力气般瘫坐在沙发里。

    “我没有做过,”汤贞在这里安安静静听完了他的指控,汤贞回过头来,“我和乔大哥之间,和方老板之间,我们是清白的。”

    无论骆天天再如何对汤贞争吵,骂汤贞是个骗子。在那一刻,他知道汤贞说的都是真的。

    *

    七月二十一日凌晨一点,亚星娱乐这艘大船匆匆结束了行程,在夜色中进港靠岸。原本海上两天的活动压缩到一天就结束了,粉丝们并没有埋怨——汤贞,这个亚星娱乐的主心骨、台柱子,作为评委,他必须出席七月二十一日晚七点于北京新城国际电影宫举办的新城国际电影节首届开幕仪式。

    郭小莉对汤贞反复解释:“管不了,我们谁都管不了!阿贞你也管不了!”郭小莉双手握住了汤贞的肩膀,试图让自己的孩子不要在这时候出岔子。

    “全世界的媒体记者都来了,阿贞,全世界的大师、艺术家,他们今天都在北京……咱们现在需要做的是下船去,坐车回家,休息一下,然后换衣服,准备工作,去电影宫……”

    汤贞s-hi的睫毛眨了几下:“郭姐,你知不知道魏萍现在——”

    “你不要管骆天天了,”郭小莉对汤贞低声恳切道,“起码今天。我告诉你,你想管也管不了!他们根本不会听你的!”

    一辆京a8黑色轿车停在码头停车场。汤贞被保镖们围绕着下船时,远远看着另有一队保镖等在船下。一个身形单薄披着外套的年轻人,被魏萍支撑着下了电梯。汤贞一眼认出他来,只见那队保镖上前包围住他和魏萍,带着他们两人就往vip通道走去。

    汤贞下意识要追下电梯,被身边新城影业的保镖们拦住围住。

    百米之外,邮轮甲板上,一个身穿蓝色冲锋衣的高个子年轻人漠然注视着汤贞的背影。人头攒动,将这个像被遗忘了的男孩子吞没在人群中。

    汤贞坐在保姆车里,对窗外发着呆时,汤贞紧攥住手机。

    小周和天天都没有回复他的短信。在船上的最后一天,汤贞一直忙碌,没机会见到小周。包括临下船前汤贞回房间取行李,居然也没有碰到小周。小周去哪儿了,现在又在哪里?小周下船了吗,是自己开车回北京吗?

    郭姐就在汤贞身边守着。从得知汤贞发现了骆天天的事后,郭小莉几乎寸步不离汤贞身边。汤贞不敢明目张胆给小周打电话,也不敢联系毛总。汤贞低头悄悄翻信箱,方遒也没有回音。

    现在确实太晚了,汤贞和方遒也不怎么熟悉,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汤贞不会想到他。

    凌晨四点钟,汤贞在自家床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听到手机轻微震动的声音。

    方遒在短信里问:“汤贞老师,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找甘清?是要紧事吗?”

    随即下一条短信,方遒附上了十一位数字号码,又加了一句:“请不要让我父亲知道是我给你的号码。”

    汤贞蹑手蹑脚推开自己卧室的门,他发现郭姐和温心的客房门都掩着,而小齐正在客厅沙发上打盹。

    汤贞掩了掩身上睡衣,他躲进主卧卫生间里,把门从里面反锁上。汤贞坐在马桶盖上,打开手机拨号界面,上面一整列是呼叫失败的拨号记录,全是汤贞趁着假装睡觉时偷偷打给小周的。

    汤贞低头捂了捂自己半边脸,没来由的,汤贞忽然想起天天那句。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完美偶像,你一样谈恋爱,一样陪别人睡觉。凭什么我做了就是错的,你做了你永远对!

    汤贞颤抖着手指拨下方遒给他的号码,把手机贴到自己耳边。

    嘟嘟声延续了好一阵子。

    “喂?”是一个颇不耐烦的,拖着长音的男人接起了电话。

    汤贞在夜里深吸了口气,轻声问:“是甘清吗?”

    “是啊。”

    汤贞说:“我是汤贞。”

    那男人忍不住笑出了一声:“我知道啊。”

    汤贞在他的笑声中缓慢呼吸,只是听着他的声音,汤贞也觉得太阳x,ue上有根神经不住地抽痛。

    “您,今儿怎么主动找上我了,”只听甘清笑道,“不是挺烦我吗,以前不是特烦我给你打电话吗?”

    汤贞吞咽着喉咙,还没出声,电话那端突然传出一声虚弱的问话。

    “谁啊?”

    接着是甘清的回答:“你们汤贞老师。”

    “挂了。”

    “啊?”

    汤贞听着有人的脚步声靠近了听筒。接着是一阵凌乱的动静。电话被挂断了。

    *

    暑期本就是北京的旅游旺季。七月下旬,新城国际电影节一来到,整座城市更是拥堵不堪。

    北京各大酒店早早的就订不到房间了,连本地租房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报纸上讲,首届新城国际电影节计划接待游客八十余万人,来自全球七十多个国家的四千余家公司将在电影节艺术市场设置商业展位,三百多家境外媒体的五千多名记者将抵达北京,参与此次电影节的全程报道。

    从世界各地涌来的专业人士,制片人、导演、编剧、演员……北京街头巷尾,旅游胜地,商业中心,处处有被影迷们偶遇的熟面孔。这个七月,北京注定将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电影之都。

    电影是艺术,也是门生意。新闻上说,新城发展掌门人方曦和苦心孤诣,筹备数年,为这次电影节的举办前前后后砸下近二十个亿。除去新城电影宫的建设等开支,有近五分之一的费用用于聘请来自法国的专业团队,赴京参与电影节方方面面的建设指导。

    他要在中国办世界一流的影展,也交足了世界一流的“学费”。在中国市场飞速扩张的当下,方曦和注定要名留影史了。

    汤贞在电影宫南门外下了车,他避开身后无数的媒体记者,快步走进新城电影节团队进驻的正秋楼。

    开幕式时间还不到。方曦和坐在接待室里,与应邀前来北京的几位海外电影公司高层谈事情。门外工作人员低声道:“汤贞老师,里面谈事儿呢……您找谁?”

    傅春生坐在方曦和对面,他听见动静,抬头看了方曦和一眼,准备站起来出去看看。

    没曾想方曦和手边的甘清这时候抬起眼来了。

    “我来吧,傅叔,”当着外国客人的面,甘清笑模笑样说出句中国话来,“估计来找我的。”

    “坐下。”方曦和说。

    甘清一听这,乖乖坐回去了。

    傅春生把汤贞请进方曦和的私人办公室休息。这扇门寻常人进不来,是连甘清都不敢造次的地方。“找小甘?”傅春生给汤贞泡了杯茶,正想问汤贞有什么要紧事。

    门外又有人来了。

    “不好意思先生,这里——”

    “我……我想找方曦和方老板,麻烦您帮我——”

    “您到底有预约吗?您啊,别再来了,方总暂时没有时间……”

    汤贞在门内抬起头,他问傅春生:“外面是丁导的声音吗?”

    傅春生走到门边,朝外望了一眼。只见走廊尽头,丁望中穿了身紧绷的西服套装,脖子里还专门戴了领结,面上却灰败颓丧,垂着肩膀,被工作人员和保安劝下楼去。

    北京的夜幕逐渐降下来了,第一届新城国际电影节的开幕式红毯在七点钟终于正式开始。转播车早已就位,各路大腕,各国明星嘉宾纷纷盛装登场,媒体观众将现场围得是水泄不通。梁丘云站在一般明星的休息帐篷外,远远看到电影宫门前的台阶上,星光璀璨,汤贞站在其余六位评委中间,面向左右两侧的媒体分别合影。

    汤贞穿了身丝绒礼服。年仅二十一岁的他,比所有评委的平均年龄小了两轮。

    评委会成员合影结束后,汤贞并没有在红毯上消失。相反的,大量保镖将两侧媒体阵向后推。电影节主办方新城影业的掌门人方曦和,陪同几位政府官员在电影宫前合影,官员们不上红毯,方曦和便带着他的亲生儿子方遒走上红毯来找汤贞了。辛明珠和费梦两位新老女星也被请上来,新城影业二把手傅春生将几位官员请进电影宫,便也一路小跑过来。

    还有一个难得穿了一身正装的,还戴着那只黑色圆片墨镜的甘清。汤贞在红毯上始终保持着笑容,甘清走到他身边站定了,汤贞也不看他,反倒是辛明珠过来,站在汤贞和方曦和中间,搂过汤贞的脖子亲切说了几句话。

    方曦和右手边是跟了他十多年的得力部下傅春生,左手则轻轻搂过了辛明珠的腰。辛明珠已经为人母了,身段窈窕,笑容明艳灿烂,是丝毫没有市井传言中的弃妇之相。而在傅春生另一侧,方遒当着红毯前所有媒体的面,轻轻牵住了女歌手费梦的手。费梦忍不住抬起头看他一眼,方遒一向木讷的嘴唇露出了一点微笑,反倒将她握得更紧了。

    *

    红毯开始前,方曦和问汤贞找甘清有什么事。

    汤贞坐在他面前,安安静静望着他。

    他很少用这种眼神看方曦和。傅春生在旁边想c-h-a句话,就听方曦和轻声道:“有什么事,说吧。”

    汤贞大约是想知道方曦和是否一样知情:“是关于我弟弟的事。”

    傅春生的眼光挪开了。方曦和问:“哪个弟弟?”

    “天天,”汤贞眼睛里有血丝,想是昨夜也没怎么休息过,“他叫骆天天。”

    “好,”方曦和当即一口应下,“这件事你就不用c-h-a手了,你现在去换身衣服——”

    “我现在就想见甘清,”汤贞说,他说话声音不大,却每个字清清楚楚地吐出来,打断了方曦和的话,“我现在就想找他问清楚——”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方曦和抬眼看他,又瞥了眼墙角的座钟,“快七点了,小汤。”

    傅春生眼见着汤贞张了张嘴,又慢慢将嘴闭上。汤贞那双眼里的神情,让傅春生也不忍看他了。这个泥人儿难得有了三分土性子,被人踩着底线,脾气还没发出来,就被傅春生的顶头上司方曦和一句话应付了过去。

    汤贞沉默着离开了方曦和的私人办公室。傅春生在那一刻有些担忧,今天到底是个重要日子:“我去看看吧?”

    “不用,”只听方曦和说,方曦和翻了翻办公桌抽屉,从里面看到一个红色的文件袋,又将抽屉上了锁,“小汤心里有数。”

    一小时后,傅春生再在红毯上见到汤贞时,汤贞果然已经神色如常了。

    红毯结束后是电影节的开幕典礼。大银幕上龙飞凤舞“新城”二字,笔力遒劲,铁画银钩。同为评委的法国导演让-皮埃尔·迪皮伊在台下用法语问汤贞:“这是毛笔写的字?”

    汤贞点头,汤贞对他说,这应该是大制片人方曦和先生写的字。

    “从哪里看出来?”迪皮伊颇感兴趣。

    汤贞指给迪皮伊看那两个字最下面拉长的笔划:“拉的很长,有钩子,方先生喜欢这么写字。”

    站在汤贞右手边的是日本女演员山口裕子,她看汤贞在陪法国人聊天,便自己独自站着,也不同身后的翻译讲话。汤贞转头留意到了他。汤贞用日语友好地问她:“山口老师,您在日本也学习过毛笔字吗?”

    山口裕子笑得眼睛弯弯,连忙点头。

    梁丘云站在会场后排,看到汤贞被身边的人团团围住。又是法国人,又是日本人—— mattias 曾代表亚星赴日本发展过一段时间,往后每次发专辑也会去日本活动,汤贞在日本人气颇高,山口裕子八成是早就认识他的。

    有位穿紫罗兰色长裙的泰国女明星提着裙摆走过去,直直撞开了评委们前方的保镖,双手捂在胸口上向汤贞告白。

    汤贞是个好脾气,被那女明星纠缠了许久,居然还真的就离开了评委们所在的位置,亲自帮那位女明星引路。女明星看上去迷茫又彷徨,汤贞在满堂拥挤的人群中寻找主办方安排给她的座位,俨然是个东道主的姿态。

    电影宫外,北京的天已是彻底黑了下来。

    梁丘云手里提了一只纸袋,纸袋上印有电影《狼烟》的初版海报,袋子里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他沿电影宫西北侧的走廊朝未开灯的消防通道里走——新城国际电影宫刚建成不久,许多地方还未完全开放,就是工作人员在里面恐怕也要迷路。

    开幕典礼还在进行中。梁丘云小步出了正秋楼,正巧遇上披着西装匆匆回来更换礼服的辛明珠。趁着夜色,辛明珠抬眼见是他,辛明珠涂抹了口脂的嘴唇笑了:“小梁。”

    梁丘云对她低了低头。许多年前,辛明珠对他曾有过一杯茶的照顾。

    辛明珠并未停下脚步,她目光瞥到梁丘云手里拿的《狼烟》纸袋里,有条红色的边缘若隐若现。

    正秋楼一楼走廊里,灯光熄灭了,连保安室也空空荡荡,见不到人影。辛明珠细瘦的手臂推开大楼的门,借着月光,她看到走廊里七七八八躺着的人影,断断续续传到她耳边是痛苦的哀声。

    开幕典礼会场是回不去了。梁丘云一身轻松,在夜色中,他伸手扯下脖子上的领结。会场外,许许多多拿不到入场证件的小记者还在苦苦徘徊。梁丘云坐进媒体中心外漆黑的露天咖啡座里,他刚深呼吸了一口气,身后一个年轻人兴奋道:“阿云!你怎么在这里。”

    梁丘云向后一瞥,发现那竟是个小记者。大约是占不到媒体中心里的座位,只能在这边伞底下等待。

    小记者从怀里掏出笔记本,兴奋地挤到梁丘云身边:“阿云,我今天刚刚看了《狼烟》的宣传片——”

    梁丘云明明没有喝过酒,这会儿坐在这里,也感觉血脉上涌,无端端就是一股醉意往上冲。

    “您在哪儿看的宣传片?”他问那小记者。

    小记者话里一磕绊,大概没想到随口说的客气话被梁丘云拆穿了。

    “从、从洪瀚老师那里。”小记者道。

    梁丘云“哦”了一声。洪瀚,丁望中从香港带来大陆的知名武师,担任了《狼烟》的武术指导。

    “洪瀚老师说啊,他说,他从没见过像阿云你这么拼命的青年演员!”

    梁丘云听了,低下头笑。从外人看,他是害羞呢。

    “他说你们拍赛车戏,拍悬崖戏,全都没有用替身,全都是你亲自演的!这是真的吗?”

    “真的。”梁丘云抬头看他,笑了。

    那小记者匆匆记录,又抬头问:“他说,别的明星拍打戏只学假把式,只学套路。你什么都想学,特别危险的动作,你在片场全和他学了,是真的吗?”

    “嗯,真的。”梁丘云眉毛轻挑。

    小记者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新城国际电影宫庞大的身躯在黑夜里极具威慑力,只是坐在一把小伞底下,小记者也总觉得隔墙有耳:“阿云,你、你听说了吗……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到二十三号有可能——”

    “嘘!”梁丘云忽然伸出一根手指,贴到嘴边。

    小记者迟疑半晌,从咖啡座里站了起来。他双眼大睁着,看到四面街道上不知何时停满了密密麻麻的警车。

    第112章 小周 26

    开幕典礼当晚本应有一个大环节,是电影节主办方新城影业主席方曦和与评委会主席斯坦利·怀尔德共同介绍本届电影节的开幕电影。可当礼仪小姐扶着怀尔德老爷子上台,却迟迟不见方曦和的身影。

    最后,怀尔德老爷子独自介绍了开幕电影。“没有人是完美的,”他道,“看来电影节也一样。”

    汤贞站在台下鼓掌,是有人从身后轻拍他的肩膀,汤贞才回过头。来人是新城影业指派在汤贞身边的保镖,汤贞马上借口有事,跟随对方暂时出了会场。

    一推开会场的门,汤贞就感觉不远处的电影宫外一片喧闹,无数的闪光灯在亮。“方老板被带走了,”只听那保镖在汤贞耳边低声道,“汤贞老师,如果待会儿有警方的人找到你——”

    汤贞怀疑自己没听清楚:“什么?”

    有记者在外面拼命撞电影宫的大门,他们看到汤贞出现了,突然间许多人合力,竟真将那扇大门硬生生撞出一条缝来。

    有参加开幕典礼的外国来宾推开了会场的门,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只见无数记者从电影宫外扛着枪炮涌进来,震天的脚步声惊扰了会场内部的观众。闪光灯伸张出片片白光,将尚对外面情况一无所知的汤贞堵在了墙角。

    电视机里,汤贞的脸被闪光灯频频照s,he,每一丝细微表情都暴露在强光中。“我……还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汤贞对记者们说,想是汤贞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也没应对过这种紧急情况。“方曦和先生被警方带走了!”周围记者对汤贞喊道,“新城影业被查了!”

    “可能有什么误会……”汤贞看向那名记者。

    郭小莉拼命开车往新城电影宫赶,她在电台直播里听着那些记者不断给汤贞下套。他们问汤贞有没有任何关于方曦和的信息可以透露,汤贞说没有。那些记者便问,新城国际电影节开幕之日就出现这种突发情况,目前还能够继续办下去吗。汤贞说一定可以的。他们说方曦和以一己之力推动了这次电影节的举办,企业也有冠名,如果他本人及其企业涉嫌违法犯罪——

    “不会的,方先生是一位正直、优秀的企业家,”就听汤贞着急道,“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郭小莉嘴里暗骂一声,猛踩油门就往电影宫的方向冲。

    新闻上讲,七月二十一日深夜,北京市警方根据早前线人提供的线报,突击封锁了新城发展集团总部大厦等多个目标地点,出动百余辆警车带走数百人。涉案公司主要负责人,新城发展集团董事长方曦和因涉嫌经济犯罪,已被警方控制。

    *

    自新城国际电影节开幕之始,惊爆新闻持续不断。有多名记者拍摄到警方从电影宫直接带走方曦和的一幕,电影宫在深夜里的璀璨辉煌与方曦和被带上警车的寥落背影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夜,新城发展集团总部大厦及方曦和在北京最有名的私产“望仙楼”皆被查封。北京的媒体记者全体出动,开始了全城搜索。凌晨两点钟,他们终于在城南一家私家餐馆窗外拍到了汤贞的身影。汤贞正陪多位海外影视公司的高层、电影节法国团队的负责人吃饭,陪在桌上的还有新城影业几位员工,以及方曦和的副手傅春生。

    第二日,新城国际电影节便开始了开幕影片的首映仪式。现场挤满了媒体、影迷及好事者。影片出品方高层出席了仪式,共同出面站台的还有评委会成员之一汤贞。新城影业的发言人称,公司经营管理一切正常,电影节也不会受到任何风波的影响。

    与此同时,电视新闻还在实时跟进方曦和被拘事件的最新进展。

    方曦和之子,新城发展董事方遒被警方带走调查;受方曦和被拘事件影响,多支股票开盘大跌;有知情人称,方曦和年轻狂妄,树敌太多,是竞争对手蓄谋已久,专等电影节开幕这一天的到来,在全球媒体面前让他身败名裂。更有公安系统的消息称,北京市警方已经秘密调查方曦和多年,新城发展的资金往来一直在警方的重点监视之中。

    方曦和多年“枕边人”辛明珠悄然避开了媒体的视线,受方曦和多年力捧的知名演员汤贞作为新城电影节评委一员,不得不应对各方面的频频质疑。

    “现在警方的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汤贞在媒体面前说,“希望大家给新城影业多一点时间,电影节不会受到影响,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对于方曦和个人,汤贞说:“方曦和先生是我的恩师,是我尊敬的长辈,对中国电影的发展他付出了多年的努力。相信等警方的调查结束,方曦和先生会出面解释清楚这一切。”

    “我当然,”面对记者的步步紧逼,汤贞不住点头,“我当然是很信任他的。”

    已经很难说清楚,新城影业对汤贞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而对于新城影业,汤贞在这一刻又象征着什么。在这个危急时刻,汤贞每一句不够确定的发言都会给新城影业内部带来士气的震荡,加深着旁观者的疑虑。“阿贞,你是被推出来给方曦和站台的吗??”有台下记者大吼道。

    汤贞说得有点口干了,他抬眼注意到了那个记者,露出一个笑容来:“不是的。”

    不管汤贞本人是为何在第一时间为新城影业频频抛头露面,他个人的号召力和影响力确实是巨大的。特别对于中国的年轻一代,千千万万的歌迷影迷相信汤贞的每一句话。他们说阿贞从不说谎。

    一直以来许多人将方曦和当作汤贞演艺事业的原罪。这一刻,粉丝们站出来呼吁:“阿贞为人正直!方曦和是中国电影市场最大的伯乐!他是清白的!”

    七月二十二日,有报道称,北京市公安部门已经为方曦和成立了调查专案组。

    “……无论傅春生、汤贞等人如何竭力维持此次新城电影节的平稳进行,营造‘表面和平’,新城发展都必将遭受重创。作为创始人,集团绝对的权力核心,方曦和给新城发展烙下了太深的个人烙印,他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将使这个企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七月二十二日晚,周子轲坐在车里,车停在汤贞公寓楼下地库。零点一过,周子轲的手机便震动起来了。周子轲漠然望向窗外,他等了一天一夜,这一刻终于看到汤贞的保姆车从地库入口开了进来。

    *

    汤贞不用小齐小顾他们陪伴他。汤贞下了保姆车,独自进了电梯。

    电梯门一关,汤贞的后背就贴到电梯金属冰凉的墙壁上去了。

    梁丘云打爆了小齐的电话,他勒令小齐开车带汤贞回公司,不要再去新城国际电影宫。天天则在电话里告诉汤贞:“你不要再烦我了,也不要再烦甘清了。”

    汤贞告诉他,现在外面情况很乱,甘清随时会被警方盯上:“你快回家!”

    “我没有家,”骆天天说,“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甘清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天天根本不吃汤贞那一套了。无论汤贞怎么费尽口舌,怎么试图让他离开甘清,天天都不听从。他说,他不想再要汤贞挑剩下的机会了,他要和汤贞同样的机会:“甘清能给我,你能给我吗?”

    “别说你能给!”天天就像是猜到了汤贞会怎样回答一样,“一次你能给我,你能给我一辈子吗?”

    “你什么都有,你一直什么都有……我只有甘清了,现在甘清还没被抓,”骆天天说,“你去好好c,ao心方曦和吧。”

    汤贞的耳边始终无法安静下来。新闻播音员没有感情的通告,傅先生心急如焚的恳求,媒体记者步步紧逼的追问,歌迷影迷们声嘶力竭的声援……评委会主席斯坦利·怀尔德先生的经纪人今天给汤贞打来电话,质问他新城国际电影节主办方到底陷入了怎样的困境。到了夜里,汤贞又不得不在傅先生的请求下同众多的银行高管吃饭,那一杯杯酒端过来,汤贞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

    “以前在北京这个地头儿上,可有过不少方老板被抓的传闻,”其中一位银行高管酒后吐真言,“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啊,这回来真的啦!”

    另有一位银行高管耳语问汤贞,知不知道方老板在苏丹的油田经营得怎么样。

    汤贞很茫然:“我不清楚。”他连方老板有油田的事都不知道。

    那高管的眼神在汤贞脸上瞧来瞧去,把汤贞一张脸孔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笑道:“真不清楚啊?”

    傅春生与他们推杯换盏,跟随傅春生来的新城发展团队里,有几个年轻中层是二十一号随方曦和一同被带走,二十二号下午得以释放的。此刻他们也频表忠心,说是要为新城发展的未来奉献终生。

    银行高管们临走时说,几家银行对与新城发展之间的合作一向非常重视,方老板是人中豪杰,现在局势尚不明朗,谁也不敢对未来打包票:“我们也在承担风险啊,傅先生,只能说尽可能地给你们更多支持,毕竟合作这么多年了,谁也不能趁火打劫不是。还望方老板尽早有好消息,早日平安归来。”

    汤贞也问傅春生:“傅先生,方老板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傅春生面露苦色。也许是觉得汤贞年纪还小,三言两语讲不清楚。他只说:“小汤老师,真是辛苦你了。”

    汤贞打开家门,看到里面灯黑着,是一片冷寂。

    汤贞脚步软软的。

    在他身后不远,另一扇电梯门滑开。一位年轻人手握着车钥匙黑着脸走进走廊,朝他背后走过来。

    *

    周子轲似乎是没有立场来要求汤贞的——零点过了,汤贞过去总问他有没有长大,有没有成人。今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了。

    他长大成人了。

    他应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男友?还是一个弟弟,一个受着汤贞这么长时间以来照顾的小朋友?

    汤贞一身醉意,酒气,回头发现周子轲朝他走过去。汤贞脸上也没有什么笑容,只是呆呆望着周子轲的脸。

    门被关上了。汤贞膝盖站不住,整个人倒在沙发里。汤贞一身骨头都仿佛被大量高浓度的酒j-i,ng浸泡软了。

    “别闹了,小周……”汤贞明显喝得很不舒服,一张脸皱起来,小声念叨,“我喝多了,现在挺难受的……”

    他可能怕自己随时会呕吐出来,在小周面前呕吐,是他怎么也不想的。他也觉得自己在太多人身边待过了一晚上,一身的气味都很臭。

    周子轲根本不听他的话。

    汤贞睁着一双醉眼,朦朦胧胧的。

    周子轲越发觉得,他的所有情绪在这样的汤贞面前都像是无理取闹。

    “今天是我生日。”周子轲轻声告诉他。

    汤贞的身体僵了一僵。

    汤贞这个人,对周子轲再如何的照顾,如何的好,都总像是有所保留。就是这点保留,时间越长越令人介意,让人不能满意。汤贞又有他的固执,他对周子轲的迁就从不是无底线的。可他的底线到底是为谁设立,他的固执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是不是其实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周子轲压在汤贞身上,看着他的脸,冷静地问,“所以才会一直没有反应。”

    汤贞愣愣看着他。汤贞摇头了。

    七月二十三日,夜里零点二十七分,郭小莉从停车场匆匆赶上来。她眼妆花了,在门外按门铃,没有人开门。郭小莉只得按下密码,自己把门打开。

    一走进玄关里,郭小莉便从空气中闻到了一股酒j-i,ng味,异常浓郁。

    “阿贞?”她叫道,“阿贞??”

    家里没有人。客厅沙发上空空荡荡,几个房间都不见人影。

    郭小莉的高跟鞋在地板上“噔噔”直响。仔细分辨,郭小莉叫“阿贞”两个字都是颤抖的哭腔。

    郭小莉找不到汤贞的人了。她坐到了沙发上去,垂着头,一头卷发披散下来。

    片刻之后,郭小莉拨通了电话,她强忍哭声:“小齐,你把阿贞弄到哪儿去了?零点了为什么还不回家?”

    不知道小齐在电话那头匆忙解释了什么,郭小莉愣了一阵子,又问:“你们一块儿把他送回家的??”

    郭小莉又匆匆拨新的号码,她双眼通红,手指发抖,对着一只小小的手机拨了一次又一次,可根本没有新城影业的人能告诉她傅春生的私人号码。“你们到底把阿贞又藏到哪儿去了?”她朝对方吼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肯把他放回来??”

    卧室深处的角落里,一扇衣柜门露着一条缝。周子轲人高腿长,被汤贞这么带进大衣柜里,他很不舒服,又不高兴。他听到了郭小莉的声音,他要出去见她,可汤贞双手把周子轲的手拦着,汤贞也躲在这小小的黑暗中,汤贞伸着脖子去不停吻周子轲的脸和嘴唇,汤贞一次次试图攥住周子轲想要推开门的手,汤贞的全身心都在哀求他了,求周子轲不要出去,不要发出声音。

    郭小莉在外面怒骂,要新城影业的人把阿贞还给他。周子轲坐在衣柜下面柔软的衣物上,感觉汤贞正亲吻他的嘴唇也变得s-hi润,有股咸味。

    他们也不知道郭小莉在外面客厅里坐了多久。不知道郭小莉深夜来到汤贞家,是想要找汤贞说什么,做什么。他们两个躲得匆忙,衣衫不齐整。周子轲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事。

    汤贞两个膝盖跪在不平稳的衣物上,他两条胳膊搂住小周的脖子,还在低头亲吻小周的嘴唇。似乎对汤贞来说,这是他唯一能想出的暂时安抚小周,转移走小周注意力的办法了。

    郭小莉的哭声又从客厅传来。郭小莉对毛总不住哭诉。

    “方曦和真的出事了……”郭小莉说,“阿贞该怎么办……”

    “阿贞已经被找去陪了两天了,方曦和刚出事啊……才刚出事啊!”

    汤贞的两只手把小周的耳朵急忙捂上了。

    汤贞低头轻轻亲吻小周的嘴。

    郭小莉口中絮絮不停,对毛总倾诉,说小齐去帮忙,小顾也去帮忙,那个傅春生一句话也不讲,就只会道歉,阿贞被他们灌了那么多酒,方曦和才刚出事,阿贞就被人这么欺负,搂搂抱抱的,在酒桌上受那些人的s_ao扰,就为了他们新城影业……

    “如果方曦和出不来了……”郭小莉颓然道。

    周子轲只感觉汤贞的手心热乎乎的,软软的,贴着他的太阳x,ue。汤贞两只手还捂在他耳朵上,周子轲伸手把汤贞搂过来了,搂进自己怀里,他把脸埋进汤贞胸前去。

    他喜欢这个地方,喜欢汤贞的家。连汤贞的衣柜里也仿佛有股香气,是汤贞衣服里常有的那股香气。

    外面逐渐安静下来。谁也不知道郭小莉在做什么,又或者为了什么继续哭泣。

    “我一天一夜没吃饭了。”周子轲突然说,在汤贞胸前用气声讲。

    汤贞眼里有光不住闪动。汤贞把小周的头抱在怀里,还捂着小周的耳朵,紧紧抱着。

    *

    七月二十三日凌晨五点,汤贞裹在一件外套里,戴着口罩,在傅春生的陪伴下等在北京市某看守所门外的车中。

    天边微微泛了些日出时的光芒。汤贞抬起头来,他有些困倦,愣愣望那太阳冒出的光彩。

    车门从外面打开了,汤贞有意识地避让。先进来的是怀里抱着孩子的辛明珠,她用围巾蒙住了脸,再是方曦和的私人律师詹玉龙。詹律师上了车,门外的保镖立时把门关上,遮挡住一切偷拍的视线。

    所有人都望向了詹律。詹律师低头用手机快速地编写短信,然后又打电话,拜托对方想尽一切办法联系一个叫“小秦”的人。

    车往新城国际电影宫的方向开。詹律师讲完了电话,回过头来面对车内的一干人等。他心情看起来不错,脸上带着微笑,不知是事情真有那么顺利,还是他想先安抚所有的人:“方总让我带话,说他在里面生活得不错。这几天发生了很多突然的状况,他心里有数,让各位不用担心,并且,他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

    辛明珠抱着还在咿呀学语的方麟,她红着一双泪眼,缩在长围巾里低头不语。

    詹律师又单独和傅春生、辛明珠去房车后端商谈。今天没有人身边带了秘书或助理,车里很安全。汤贞在车窗边坐着,他低头瞧了一眼震动着的手机,发现是费静发来一条短信。

    汤贞摘下口罩,坐到了詹律师面前。詹律师一见他就道:“汤贞老师,方总知道你受苦了。”

    汤贞面色尴尬,转头看了一眼傅春生。汤贞问:“方老板很快就能出来了吗?”

    “应该很快,”詹律师说,“当然事情还要面对。不过我已经竭尽所能,尽我的全部力量,帮方总组建了一支国内最强大的黄金律师团队——对了汤贞老师,之前那笔钱……是您付的吗?”

    “什么钱?”汤贞问。

    詹律师瞥向了前面的辛明珠。他说:“方总的账户虽然被冻结了,但他还不至于要用到你的钱。他说,请你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

    汤贞听了这话,想了一会儿。“我当时是……怕……”汤贞只说了几个字,不再说了。

    “有句话,方总还让我一定亲口转告你,”詹律师声音更轻了,连汤贞都要低下头来专心听才能听清,“方总说,他大概想到了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说,他不会怀疑你。”

    汤贞听了这话,抬起脸来,眼里都是意外。

    “他还说,他从来都不后悔善待你。”

    车未到电影宫,詹律师就下车了。汤贞还独自在房车后面坐着,很是茫然。傅春生在车里打了几个电话,便到汤贞身边来坐下:“小汤老师,今天还得麻烦你出面了。”

    汤贞后知后觉,抬头看他:“出面做什么?”

    傅春生拿出一张单子,说是詹律师给他们的建议。现在方总不在,谁也主持不了大局。“‘华语电影风貌’不能再上《春永到》了,这个关口,之前方总对《狼烟》注入了那么多资金,现在临时撤下只会引起更多的猜疑和传言——”

    汤贞看他,不解地问:“《春永到》?”

    傅春生还在对着手里一张单子细讲,听到汤贞乍然一问,他猛地闭上了嘴。

    傅春生细想了想,对汤贞叮咛嘱咐:方总本人现在不在。对新城影业,汤贞就是如今最大的金字招牌,是那件皇帝御赐的黄马褂。只要汤贞安然无虞,外界就知道方总还有实力,还能东山再起。新城影业也平平安安,可以顺利度过这次的危机。

    “这么多年一起过来了,”傅春生对汤贞道,“小汤老师,这段时间您得撑住了!”

    汤贞听了他说,自己点了点头。汤贞抬起眼来:“我能问个问题吗?”

    “您问。”傅春生说。

    “方老板这次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汤贞问,难以置信,“难道和我有关吗?”

    傅春生一听这个,困惑地紧眨了眨眼:“我也不太清楚。”

    与此同时,新城国际电影宫,由香港导演丁望中执导的现代反恐动作影片《狼烟》首映式已经在紧张地筹备了。丁望中早早就到了现场,他红光满面,喜气洋洋,和现场工人不断协调着首映式的装潢布置。

    梁丘云也给汤贞发去短信:“阿贞,我马上出发去电影宫了。今晚狼烟终于首映,你会在我身边吧?”

    *

    周子轲在那柜子里不知不觉睡过了一夜。

    也许是里面太舒服了,又有好闻的味道。周子轲便心甘情愿,继续做那个被隐藏起来的秘密。

    醒来以后,只剩下他一个人。柜门滑开了,光照进来,周子轲眯起眼睛。

    汤贞留下了一张字条。

    小周,我在尤师傅那订了份餐,你醒了以后记得去吃。我可能暂时不能陪你,你的胃病刚好了没几个月,要记得按时吃东西……

    汤贞的手机一直在震。

    电影宫首映大厅,后台的更衣室里,汤贞透过镜子,仍能清清楚楚看到自己肩膀上的咬痕,因为出了血,结成厚疤。汤贞早起出门前尝试遮过一次,可这疤太明显,蹭着蹭着便又会裸露出来。

    更衣室外尽是艺人嘉宾、媒体记者。汤贞严严实实扣好了衣领的纽扣,又把参加首映礼的外套穿上,才稍微更安心了一些。

    门一推出去,一大群人正在等他。温心挤过来了,口中喊着汤贞老师,你手机有电话。梁丘云在化妆镜前与《狼烟》团队正一同接受首映前最后的采访。听见汤贞出来了,梁丘云回头:“阿贞,这里!”

    汤贞从温心手中接过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十一位数字过于熟悉了,汤贞下意识就把屏幕反过来贴在自己衣服上。他朝《狼烟》剧组走去,坐到梁丘云身边的时候,汤贞只得把手机按灭。

    “是真的,确实是真打,”武术指导洪瀚伸手拍着梁丘云手臂上虬结的肌r_ou_,对记者道,“我当时说,学会那些架势、套路,那就很足够了!可阿云他自己在片场总研究,过来问我,我说不行,不能学,太危险——”

    一旁丁望中嘴里叼着根烟,也对记者们说:“他不是专业武行出来的,一个普通人,基本功也没有练过,学了就是受罪。”

    “我很不想教他,”洪瀚道,“但后来我发现阿云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想学,又能吃苦,那我只能教教了。”

    梁丘云听着旁人对他的调侃,对记者们的镜头笑。梁丘云低头去瞧汤贞的脸。

    汤贞趁着他们聊天的间隙,偷偷透过两只手心的缝隙去望自己的手机屏幕。塞满未读短信的收件箱里,有前辈、同行老师发来的关切,也有朋友、合作伙伴劝他小心谨慎的建言。

    当然也有那个男孩子的追问:“以前都无所谓了,汤贞,今天你真的不能陪我?”

    汤贞一下子合上了两只手心。

    记者们要梁丘云lū 起衬衫袖子,为大家展示他厚实雄伟的肌r_ou_力量。只是展示还不够,像是怕没人关注,记者们又要汤贞和梁丘云现场表演掰手腕。当然了,比赛过程与结果,全都在梁丘云单方面放多少水的掌控之中。

    他两个人无论身材大小,手臂尺寸,都不在同个量级。今天到后台来的记者都经过新城影业方面的特别筛选,他们不能问别的,只能问与《狼烟》有关的问题。等把主创一一采访完了,记者们才一窝蜂涌到了汤贞面前,对着汤贞独自拍摄起来。

    汤贞看上去j-i,ng神状态不错,并没有受到“方曦和被拘”事件的影响。汤贞在接受采访时也再一次说,新城影业目前一切正常,他作为评委之一,也一直在参与电影节各项流程,没有什么问题。

    梁丘云走出更衣室,轻声迈步上楼,到电影宫无人的消防楼梯口接听一通突然打来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预祝他首映成功。“没什么别的事,以后就别给我打电话了。”梁丘云对电话里说。

    “梁丘先生,”对方及时叫住他,“汤贞和方曦和到底是什么关系?”

    梁丘云一愣:“什么意思。”

    “我们蔡老板想知道,汤贞对方曦和的事儿到底知道多少,他是方曦和什么人?”

    “阿贞只是心热。”梁丘云告诉他。

    汤贞还被记者们围着聊天,聊《狼烟》的缘起,聊汤贞从中牵的线,也聊新城影业的投资。梁丘云从外面进来了,同时来的还有 mattias 的经纪人郭小莉:“快把西装穿好,等下就下楼了,怎么还在外头打电话!”

    汤贞这时候回头,看到了郭姐。郭小莉昨夜在汤贞公寓里一个人崩溃到哭泣,汤贞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今天再见她,郭小莉重新做了头发,化了妆,整个人看上去气色很好,也是没受到任何影响的样子。一见汤贞,郭小莉便走过来笑着问他:“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完全不提昨夜的事。

    “都准备好了。”汤贞心里柔软得很,对她说。

    郭小莉伸手来揽汤贞的肩膀。汤贞也握住她的手。

    “阿贞,”梁丘云从更衣室门口叫他,“阿贞,帮我个忙。”

    媒体们的镜头都打开着。众目睽睽,汤贞走到梁丘云身边,看了一眼梁丘云那条怎么系也系不好的领带。汤贞笑了一声,伸手给他系。

    “郭姐,”一位记者从旁边对郭小莉殷勤道,“过了今晚,您手下这两位爱将,就要一齐飞黄腾达了!”

    郭小莉听了,仿佛也忍不住笑了,只是她嘴角努力拉扯起来,眼尾却始终僵硬着。“承您吉言,承您吉言了……”她对那记者说。

    另一位记者也看向这边儿:“咱们郭姐心里这块儿大石,也得有五年多了!”

    汤贞在公司就经常给小练习生们系领带,很快也给梁丘云系好了。

    “阿贞,你真是我的福星。”

    梁丘云看着他,悄声道。

    汤贞抬起头,与梁丘云俯视他的目光撞在一块儿。这时丁望中导演过来了,站到汤贞、梁丘云中间。上次见面时丁望中还连抬头看汤贞一眼都不敢,这会儿也许是喝了一点酒,他表现得自然了许多。“阿贞老师,有今天的首映多亏有你的帮忙。”丁望中恳切道。

    汤贞听在耳朵里,也没听出什么异样。倒确实是他从方老板那里找来了这个机会。“《狼烟》一旦成功,就是方老板要谢谢丁导了。”汤贞对他说。

    业内早有多家公司和评论员媒体参与了《狼烟》的内部试映会。故事讲述在上世纪末的中国香港,时局不稳,面临亚洲金融风暴的摧残,经济下滑,社会动荡。一伙来自中亚的恐怖组织在香港秘密扎根,短短几年,他们在香港地区根深叶茂,火速发展起来。

    新世纪之初,来自香港的问题接连不断,街头s_ao乱致使伤亡事件频发,大火烧毁了一栋又一栋笼屋,大量的贫民流离失所。滚滚的浓烟背后,每起事件都笼罩着恐怖组织的y-in影。香港地理位置特殊,政治地位敏感。驻港部队频频受制,来自中国大陆的年轻警察秦湛经过了全国选拔,临危受命,只身潜入香港,他不惧生命危险,以过人的胆识和魄力一次次闯过了敌人设下的陷阱,运用军方的高科技武器阻止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犯罪y-in谋。

    在香港暂居的四个月,秦湛化身大陆来港的打工仔“阿云”,寄住在一处隐蔽的笼屋中。他的邻居多是些靠领救济金生活的阿公阿婆,对初来乍到的“阿云”从排斥到接纳,慢慢的,又到照顾。“阿云”受伤是阿婆的女儿亲手帮他包扎,“阿云”夜里回家没得饭吃,隔壁阿公放在窗边的碗里给他专门留了一口。

    终于有一日,恐怖分子的眼线发现了秦湛的藏身之处,熊熊大火将这片笼屋彻底消灭。火光冲天,贫民们伤亡惨重,秦湛背着阿婆逃出笼屋,他身份暴露,收到上级指令,必须紧急离港。秦湛却不能忍受“亲人们”受他的连累,遭此劫难。他将受伤的“亲人”救助出来,忍着悲痛,深夜出击,驾驶一辆残缺不全的报废车辆穿越重重火线,像一匹孤狼,单刀直入恐怖分子的地下基地。

    影片结尾,维多利亚港平静的海面骤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位于海面下的犯罪分子基地在连番爆炸声中轰然瓦解。就在香港警察组织人力,沿着港口深入搜查的时候。一块浮木将伤痕累累生死未卜的秦湛托了起来,在南海海面越飘越远。

    “狼烟四起,有敌来犯。”这句秦湛无数次收到的任务指令,也成为了《狼烟》所有版本海报上的统一标语。影片前期以快速的镜头描绘出香港的社会动乱,小警察秦湛在警察局不受上司的重视,怀才不遇,在全国公安内部选拔中拼死夺得了第一。初来香港,秦湛又因为语言不通,闹出不少笑话,每次任务都是运气刚刚好,他急中生智,才得以惊险过关。他来自大陆,免不得受些阿公阿婆们的偏见,可秦湛为人善良,家中亲人早亡,他便将这些老人当作自己的亲人来对待。真心换得真心,丁望中拍惯了杀人枪战戏码,用心描绘其中这些穿c-h-a的小桥段,更让观众的心紧紧揪在秦湛的身上。

    止于暧昧的爱情戏份发生在“阿云”和邻居阿婆的女儿家慧之间。家慧是个普通港女,刚刚察觉到“阿云”的双重身份,他们的家就被彻底烧毁了,而“阿云”就此消失,像他们被烧毁的家园,就此不复存在。

    作为一部反恐题材动作片,《狼烟》前后结构完整,剧情细腻,有笑有泪。无论是前期小警察秦湛参与全国选拔,还是中期在香港一次次完成任务、虎口脱险,乃至后期大结局时的惊险刺激大场面,都凝注了丁望中执导枪战片以来所有的经验和心血。业内看过的知道它好,知道丁望中下了功夫,可观众的反应会是什么,并没有人敢十分确定。

    丁望中坐在首映大厅的最后一排。他手里紧张地握着支笔,观众笑了,他在手心里划一道,有观众啜泣起来,他在手心里又划一道。最后大结局时,全场安安静静。到片尾字幕走完,大厅的灯忽然亮了起来,掌声雷动,所有人都回头注意到了丁望中。丁望中站起来了,身边的剧组成员与他拥抱,在影片中饰演秦湛的梁丘云也走过来了。丁望中手心漆黑,他在掌声中向观众们真诚地鞠下九十度躬。

    梁丘云的反应比剧组许多人要慢的多,“成功”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词汇。他跟随主创团队走上台去。主持人满面激动,一脸崇拜,上来就要与“秦湛”拥抱,把梁丘云吓了一跳。

    台下观众齐声欢呼他的名字。“阿云!”“阿云!”“阿云!”

    有女观众疯狂尖叫:“梁丘云!你怎么这么帅!!你怎么能这么帅!!”

    “我以前怎么都没有发现!!”

    梁丘云在台上的反应有些拘谨。看上去,他倒真有几分像是那个初来香港的小警察秦湛了。“阿云为人很好,善良,又勤奋,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觉得他和秦湛的面目很相像,是个老好人,”丁望中在台上举着话筒,对观众们道,“然后呢,有一个故事我已经对记者朋友讲过很多次了,在一次意外车祸中,阿云救了我,救了我的同事,相当于也救了我们《狼烟》这部影片。”

    “那一天,我看着他的背影,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感受到他内心的魄力,那种真实的勇气,包括后来我们在片场拍一些很惊险的动作时,阿云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危险的,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魅力——当秦湛被恐怖分子逼上了绝路,他悲愤交加,内心压抑的兽性、血性,突破了上级的命令,一下挣脱了锁链——”丁望中揽过梁丘云的肩膀来,动情道,“你看着他你就会觉得,这个男人,我们的中华男儿,只要你给他机会,他什么都能做到!他无所不能!”

    掌声如雷,在首映大厅里轰然作响。无数的观众吹起了口哨。梁丘云愣愣看着台下,听着身边人不住称赞他,听着观众们又一遍遍呼喊起他的名字。这时汤贞也被主持人请上台来,梁丘云也许是过于不自在,他下意识就伸手把汤贞搂住了,他也许更习惯汤贞在场时有这样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