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温心也像所有的无关人一样,以为汤贞老师对梁丘云那个见利忘义的东西一往情深。
“结婚……”汤贞深吸了口气,说,“太好了……”
第128章 芭蕉10
周子轲从地库回来,一头雾水,想不起那叠资料放在了哪里。温心一见他就问:“子轲,汤贞老师刚才问我——”
“问什么?”他说。
“他问你身边,真的有保镖吗?”温心说。
周子轲皱了皱眉。“要保镖干什么。”
温心把薛太太白天送到公司的合同拿来了。是以前汤贞老师签过的,现在梁丘云走了,子轲来了,有些地方还要重新签一下。祁禄去书房找了钢笔。周子轲瞧了眼合同,发现是朱塞、郭小莉跟他提过的那份,他拿过笔毫不犹豫把自己的大名签上了。
他的字虽潦草,却一看就是练过。
汤贞坐在周子轲身边,小周签完了,把笔塞到他手里,让他握好笔杆。
钢笔沉甸甸的,汤贞的手指又发颤。吃药时间长了,他琴弦都按不稳。汤贞趴在桌面上,把笔尖努力对准了纸面,正准备落下去。
小周突然站起来了。他左手放在了汤贞左边,右手伸过来,握住汤贞右手手背。
汤贞好像被他从后面一下子抱住了。汤贞右手手指上有几道红色的勒痕,像用力撕什么东西留下的。汤贞感觉小周抓紧了他的手,藏匿不了。
“这个合同你不再看看了。”小周的声音就在头顶耳后,问他。
汤贞一愣,摇了摇头。
小周握着汤贞的手,在纸面上稳稳写下了第一个点,然后是第二个点,第三个点。
汤贞。这两个字,汤贞过去没签过千万次,也有百万次了,他应该是天底下最熟练的那个才对。小周把两个字写得端端正正,工工整整的,他握着汤贞的手,像握一支笔,仿佛他早就能把这两个字写得比汤贞还漂亮了,只是从没写给谁看过。
一份合同要签好几个名字。翻过了一页,小周突然把汤贞的手放开了。
“自己写。”小周说。
汤贞瞧着眼前的纸,他感觉小周的手在下面扶稳了他的腰,让他坐直。
汤贞把笔尖放上去了。
周子轲歪头要看,发现汤贞写完了就用手心挡住,不给他瞧。
周子轲握过了汤贞的手,又一笔一画教他写第三个名字。二十多岁的前辈了,怎么能写不好自己的名字呢。周子轲写的“汤贞”怎么看都好看,汤贞写的“汤贞”就歪歪扭扭的,像一个丑陋的皱皱巴巴的婴儿。
周子轲夜里要去亚星公司开个会,他还是 mattias 的队长,许多工作的前期筹备都离不开他。温心已经提前去公司了,祁禄去了楼上。门虚掩起来,卧室只开了盏床头灯。
汤贞坐在床里,小周待在他身边。小周摊开手心,看汤贞在他手心里接着写“汤贞”两个字。
小周很严格,汤贞写不好,小周的手心可能太热了,写错了还要用手心抹一下,才能再写。
周子轲什么也不做。汤贞问:“你去干什么?”
小周提着j-i,ng神回答:“开会。”
汤贞抬头看了一会儿小周,又低头继续写。
周子轲拿着车钥匙走进亚星娱乐的会议室,林经理过来专程给他拉开了一把椅子,让周子轲坐下了。
亚星的高层大都到了,郭小莉副总见他进来,居然也没怎么迟到,她忍不住笑了笑。
周子轲这几天想也知道很累了,他二十三岁,还没经历过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历练。郭小莉讲话的时候,周围的人还都或好奇或意外地看他,周子轲一边听着,一边揉眼睛,面无表情翻看摆在眼前的材料。
以前总觉得手里缺根烟,现在捏捏手心,好像汤贞还在里头挠字。
“子轲,”郭小莉抬起头,隔着那么多人,说,“阿贞现在的情况,能工作吗。”
周子轲愣了愣。“可以试试。”他说。
会上一共敲定了三件事,一是萨芙珠宝方面的广告企划,送来了两份,二是几个月后的 mattias 十周年演唱会。
周子轲表态说,他根本不会唱歌,而汤贞老师出道十周年了,应该给汤贞老师做一个纪念演唱会。如果公司拿不出主意,他来做也可以。
第三件事,电视台领导那边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过来,催促《罗马在线》的录制。电视台那边说,广告商高兴坏了,大家都很期待,就等子轲什么时候有空去摄影棚。周子轲听了这话,愣了愣,得知 kaiser 几个人的时间都可以安排,他没说什么。
入夜了,亚星公司还是灯火通明的。如今整个公司就剩下两组艺人两个练习生,员工们还是时不时需要加班。也许这就是大多数人无法选择的生活方式。周子轲穿过了走廊,在成为汤贞的队长以前,他是不能理解这种生活的。可能在他眼里,这永远与他无关。
郭小莉让广告部的小张送了许多带子来,大多都是汤贞过去十年的演唱会录像,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纪录片。周子轲坐在郭副总的办公椅里看这些带子,他原本有点困倦,瞧着屏幕上的汤贞,反而j-i,ng神起来。
周子轲始终记得,他最早想拥有汤贞,到底是想拥有什么。
汤贞好像是很成熟的,在那个年代,汤贞就仿佛这世上所有爱欲与美的结合体,他是星光万丈的,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可到了周子轲面前,他又是耻于展露自己的,无论是身体,还是他禁忌的爱情,他遮着掩着,显得过于生涩了,充满了与他的盛名远远不相符的稚气。
周子轲记得他在很长时间里对这样的汤贞欲罢不能。他那时年纪不大,每天像失控了,脑海中充满了汤贞其人的影子,他好像陷入了一种困境。那时的报纸上有一句话:“……这么多血泪交织的经典银幕形象,与他的公众形象的反差,让人不断去猜想汤贞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也许这就是‘汤贞’神秘魅力的缘起。”
周子轲不擅长说谎。但汤贞很擅长。一个人可以完美地饰演另一个人,这是天赋,也是诅咒。周子轲后来就发现,无论走到什么样的逆境,无论爱或恨,汤贞似乎都可以饰演出一副假象,蒙骗过世人的眼睛。
屏幕上的汤贞,头顶上戴着花环,和他的搭档“云哥”手牵着手,合唱一首叫做《年少知交》的曲子。汤贞独自坐在一只高脚椅上,怀里抱了一把吉他,轻轻拨弄着旋律,哼唱一首关于爱情的歌。
爱无边,火腾腾。
焰高燃,终不变。
滚滚黄尘卷。同命侣,葬人间。
他好像永远怀抱着深情,险些让人以为他就是等待着山伯救赎的“英台”本人。
可他不是,他也不要“同命侣”。
曹老头说,汤贞生病的征兆在很小年纪就出现了。可在人们普遍的认知中,一个偶像没有患这种病的资格。他要用很多很多努力,才能掩盖这种病症。而这无疑又加剧着病情的恶化。
偏偏汤贞是个偶像,他太擅长掩饰一切的负面情绪。
当他想要走向坟墓的时候,没有人能发觉。
周子轲按下暂停,他低头看了眼时间,给祁禄发了条短信。
深更半夜,祁禄也十分钟之内就回复了:“他正睡呢,睡得挺熟的。”
周子轲摸了摸手机屏幕,感觉摸到的地方都很柔软。
他突然也很想回去睡觉了。就在这时候,郭小莉从外面推门进来。
“怎么样,子轲,有什么想法了吗?”郭小莉手里拿着一叠企划案,走过来看他。
周子轲坐在办公桌里面,他八成知道郭小莉手里拿的是什么,什么周子轲的十个人生大考验之类的东西。
“阿贞怎么样。”郭小莉问。
“挺好。”周子轲看她。
郭小莉听了,低下头。她这每天为了 kaiser 的事忙来忙去,阿贞天天由子轲陪着,锻炼、复诊,她全都无从掌控。
“冯导想找你谈谈。”郭小莉说。
“哪个冯导。”周子轲问。
郭小莉瞧着子轲这小子霸占着她的座位,她来了这么半天,他也不让开。
“还有哪个冯导,”郭小莉说,“《罗马在线》的冯导。”
周子轲说:“谈什么?”
郭小莉说:“他希望你不要换掉他,他说他家里人就指着他这份工作生活了。”
周子轲听了这话,扭开头,不看郭小莉了。
郭小莉看他这样,忍不住嘴角抿了抿。
“当年《罗马在线》改版失败,梁丘云回来,虽说和冯导出的那本书,还有他后来一些做法都脱不了干系,”郭小莉望着周子轲不开心的脸,说,“但是你想过吗,子轲,为什么观众比起梁丘云和骆天天,明明更愿意看到你、扬扬和罗丞他们……明明你们节目收视率是最高的,电视台还是选择让梁丘云回来了?”
周子轲抬起头,看她。
郭小莉说:“因为我们在一个人情社会里,单纯的好,抵挡不住‘人情’。”
周子轲确实有钱,家庭背景确实深厚,确实得罪不起,kaiser 也确实当红。但他的钱和背景,他们的当红对电视台底下的基层员工毫无用处。反而周子轲当时一心想要节目改版,会令一批人包括冯导在内,丢了《罗马在线》这个吃了七八年的金饭碗。
如果冯导当初不是为求自保,他也不会与梁丘云一拍即合,想方设法把梁丘云引回到这个节目里。
周子轲说:“你希望我让他留下?”
“不,”郭小莉说,“我希望你吸取这个教训。”
“毕竟子轲,你做错了事,冯导这些人最多让你走。真正受牵连的,永远是你身边的人。”
凌晨五点多钟,周子轲趴在郭小莉的办公桌上睡着了。他做了一场梦,梦里他吃掉了一个很巨大的虾仁烧麦,太难吃了,他躺在地上,肚子变得圆滚滚的了。汤贞原本翘着黑色的尾巴在天上飞,他总是一次次地刁难周子轲,这会儿也落下来不飞了。汤贞个头小小的,露着尖牙,明明应该很邪恶,可汤贞蹲在他身边痛哭流涕起来,连黑色的尾巴都耷拉下来了。
郭小莉的秘书推开了门,往里看了一眼,回头说:“郭姐,子轲还在呢,没走,他睡着了。”
周子轲还想伸手去碰汤贞小恶魔脸上的眼泪,没碰着就迷迷糊糊醒了。周子轲在梦里说,汤贞,我宁愿你又在耍着我玩儿,你别哭了。
郭小莉从外面进来,问秘书:“齐星到现在还没来?”她走到办公桌前,拿了几张歌词资料,还有小样带子,说:“子轲,kaiser 下张专辑每个人都要录的 solo 曲子,扬扬选完了,你自己看看想唱哪一首。”
周子轲抬起才醒了不久的眼睛看她,好像在听什么外星语言。
郭小莉也居高临下看他。
当初说要和汤贞前辈组合,就一定要把 kaiser 所有国内工作做好,是他亲口答应的。
周子轲垂下肩膀去,从郭小莉手边随便抽了张纸过来。
他本以为是张歌词。
“kaiser 全国后援会致经纪人郭小莉的一封信。“
周子轲眉头一皱。
”……我们深知为了汤贞老师的事业发展,牺牲 kaiser 已成定局。汤贞老师是 kaiser 全体成员的大前辈,知恩图报乃是中华民族的优良品德。但从各个角度考虑,队长周子轲都不是与汤贞老师重组 mattias 的最佳选择。相反,主唱肖扬唱跳俱佳,是最最合适的人选。我们也是为了汤贞老师好,希望经纪人及亚星各位——“
郭小莉意外看到子轲用力揉吧揉吧手里的纸,丢进废纸篓里。
窗外,新一天的朝阳升起来了。郭小莉和秘书说着话,回头发现周子轲的衣领又皱皱巴巴的了。周子轲睁着惺忪的睡眼,从她的办公椅上站了起来,一下子又变成郭小莉仰视他了。
“你回去睡一觉。”她劝他。
“不睡了。”周子轲闷声道。
郭小莉说:“你看你这衣服领子,阿贞要是见了,肯定知道你没睡觉。”
周子轲抬起眼。
郭小莉对他说:“我一会儿才去送囡囡上学,你把衬衣脱下来,我给你弄一弄。”
郭小莉的秘书还年轻,乍一看见子轲真把衬衫脱下来了,露出上半身来,她一咬嘴唇,转过脸出去,耳朵后面一片红。
周子轲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他问郭小莉办公室里有吃的吗,郭小莉这会儿回头看他,哪还有什么队长的样子。
“我抽屉里有个早餐包,你找出来吃吧。”郭小莉说。
周子轲伸手拉开郭小莉的抽屉。
一叠杂志在朦胧的阳光中忽然映入他眼前。
《周刊独家:四千七百万豪车私会,周子轲不惧公司压力,当街热吻神秘红衣女,疑似公开恋情》
周子轲眉头皱了皱,他伸手把这叠杂志拿出来,在封面上看到了他自己两年前那张不可一世的脸。
《红衣女子身份成谜,两岸三地网友群策群力,竟惹出惊天闹剧:五家经纪公司要认子轲作女婿》
汤贞吃完了早餐,正在衣帽间里换衣服,听见外面门开了。
可能是小周来了。
汤贞弯下腰,更快地系鞋带。他的手指虽然笨,但已经学会自己系了。
衣帽间的门也被推开了,温心抬头说:“子轲,你来了啊!”
周子轲喘着气走进来。衣帽间一下子变得很拥挤。汤贞坐在沙发凳上,感觉小周的脚跨过了凳子,从背后抱住了他。
温心还在啊。汤贞抬起头,愣了愣。
周子轲把他的额头贴在汤贞细瘦的背脊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把头抬起来了。他转过汤贞来,看汤贞身上穿的白色t恤,胸前有一对小羊羔。
“怎么又穿这套衣服啊。”小周说。
也许是觉得小周的语气突然变得和最近几天不一样了,汤贞睁大眼睛看他。
汤贞穿了件红色的网球衫,红色的网球短裤,他膝盖上戴了两个护膝,穿好了鞋,他就要出门了。温心送他们到玄关,高兴道:“汤贞老师,你早应该穿红色了,显得脸色好多了,一点都不像生病!”
周子轲推开门就往外走,汤贞一只手被他握着,回过头看温心,汤贞问:“真的吗?”
第129章 芭蕉11
周子轲从背后抱着汤贞,慢腾腾地走路。汤贞迈右脚了,他也迈右脚,汤贞迈左脚了,他也迈左脚。
如此这般走上一公里远,对汤贞来说不太像散步,像“负重行走”。但奇怪的是,这么“背着”小周,汤贞反而努力走得更快了。这好像他的一种生理本能似的,因为他与小周牵系着,小周“依靠”着他,他的大脑就算控制不了他的运动神经,他的身体也本能控制住了。
到两公里了,小周才搂住他的腰让他停下。
汤贞坐在树底下,看小周蹲在他面前,汤贞呆呆望着他,小周把手伸过来握住了汤贞的一条小腿,在手里捏了一把。
汤贞喝了饮料。他下巴上有汗,又抬头看小周,发现小周的头发里也是汗,阳光照过来,小周脖子里一道一道水迹发亮。
“累吗?”汤贞忽然问。
周子轲听见汤贞问这么句话,抬头仔细端详了汤贞的脸。“你累了?”周子轲问。
汤贞摇头。汤贞放下手里的饮料,也伸出手去,想去摸小周小腿后面的肌r_ou_,可硬邦邦的。
周子轲转过身在汤贞身旁草地里席地而坐。
风又吹过来了,带着河上浮的s-hi气,仔细闻一闻,还有些树叶的香氛。
周子轲从脚边摘下一片叶子来,他把汤贞的手拉过来握在手里攥。莎草扎在汤贞的脚腕上,痒痒的。汤贞的头发长,有一缕过来,轻轻绕到周子轲眼前。周子轲揉着汤贞怎么也捂不热的手,他瞧见路头上,两个助理正在河岸上比赛打水漂。祁禄捡起石子转身三百六十度往河里丢,丢出去就让齐星大力鼓掌起来。
周子轲没见过两个助理的这一面,他很少注意到身边的人,对祁禄和齐星的生活也不了解。
也许每个人背后都没有发条,那只是周子轲过去隔着一层玻璃罩子,对这个世界产生的一种误解。
汤贞穿了一身红,虽然汤贞并不清楚个中的情由。周子轲看他的时候,发现汤贞正仰着脸往祁禄和齐星的方向望去。
汤贞又抬起头看周子轲。
汤贞眼眸颜色比常人要浅,他无论看谁,都容易给人一种“他眼里只有我”的错觉。
周子轲把汤贞的手拢在手里反复玩,他突然转过身去,往身后那条波光粼粼的河面瞧了一眼。
汤贞也转过身。汤贞认真看向了河面,没发现周子轲在旁边看他。
周子轲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词,没有任何道理的,叫做“雏鸟情结”。
周子轲瞧着汤贞在被他吻的时候闭上眼了,特别投入,又珍惜。好像汤贞只渴望这样的吻,别的什么都不想要。仿佛刚刚破壳而出的鸟。
负责萨芙珠宝本次广告拍摄的摄影师姓巩,他带领整个摄影团队在摄影棚里忙碌,按照亚星娱乐给的修改方案调整现场。萨芙珠宝老板娘薛太太远远跑出门,在停车场等待着,一看到亚星娱乐公司派的车来了,她连忙热情迎上去。
温心从公司派的车里穿着套装下来了,只有她,没有别人。薛太太拉过她的手,问她 mattias 两位大名人现在到哪里了。
温心对薛太太客客气气地笑着。走进眼前的摄影棚,温心抬起眼朝四周望去,望眼前工作人员的一张张面孔。
一切仿佛还在昨天,温心就陪汤贞老师在这棚里的角落里头坐着,汤贞老师病得厉害,裹着羽绒服也浑身发僵发冷,汤贞老师的手烫伤了,也没有人关心。摄影棚里人来人往,视汤贞老师于无物,只有温心在旁边一直逗他高兴,陪他说话,希望汤贞老师心情好一点。
就连郭姐那天也被薛太太讽刺得够呛。温心如今再看薛太太满脸的笑纹,她记得薛太太只有在梁丘云面前才这样笑。
“子轲陪汤贞老师去锻炼了,”温心突然回答她进门时的问题,笑着说,“我们 mattias 的成员现在是真的感情很好的。”
薛太太脸上的笑一滞,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连微笑都变得耐人寻味。
*
艾文涛的车在路上堵了快半个小时都没驶过这个路口。司机小邹告诉小艾总,前头有辆黑色布加迪威龙出事了,被好几辆车围着,把保险杠给刮蹭了:“不得一下子刮去好几十万?”
北京八月,日头最烈。年轻一代的名媛们大都出国度假去了,还留在北京的没几个肯出门。丹霞实业向总的掌上明珠向虹,与她几个女朋友在自家花园游泳池里大搞派对。保姆过来,说辛太太的车来了,要接向小姐出门:“陪陈总的千金陈小娴吃顿饭,逛街散散心。”
向虹还在和朋友们开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京城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从社会名流到最十八线的小明星,有点可笑的新鲜事总能成为她们空虚生活里的一丁点谈资。
她每天过得轻松极了,不用像艾文涛一样,像上了套的驴,围着自己老爸的企业工厂打转。
“陈小娴?”向虹从游泳池里出来了,她伸手系自己背后松散了的比基尼带子,身边女朋友们一个劲儿追着她打听,向虹说,“她人挺乖的,没什么心眼,就是有点土,怪不得身边除了一个保镖,根本没有男人。”
“土?”女朋友们非常惊讶。
“她刚回国那个派对你们没去?”向虹转过头,给她的闺蜜们抬下巴指了指,“成天穿的像我家保姆阿姨一样保守,裙子都像孕妇穿的。”
一阵笑声,又伴随着一阵嘲弄。向虹又在女朋友们口中听到那些旧事,说陈乐山曾经有意撮合陈小娴和周子轲谈恋爱,说陈小娴小的时候,经常被陈乐山带到山上去老周家家里做客,直到周子轲上了中学开始叛逆期了才作罢。
“做什么白日梦呢,”向虹嘴里小声道,“叛逆期怎么了。”
她去冲了个澡,出来挑一身衣裳换,就是看在辛姐的面子,她也要好好陪陪这位陈小娴。向虹的生活五彩缤纷,像一只浴缸,盈满美丽的泡沫,从小就被无边无际的幸福、快乐和满足充斥着,她所有最不可能的少女心都可能被实现,只有“周子轲”出现在其中,像一个不合时宜的黑点。
向虹又想对她那个古板的爸爸生闷气了。
“向虹!”外面闺蜜们忽然大声叫她,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向虹!向虹!”
向虹刚刚穿好了裙子,走出衣帽间来,闺蜜们人人拿着手机伸到她面前,手机里几乎都在播放同样的影像——
周子轲坐在那辆黑色超跑里面,车被堵在了北京一条商业街中央,四面全是交通警察和保镖在疏通人流。周子轲左手转着方向盘,准备在交警的帮助下把车开出去,他的右手一直遮在汤贞眼前,替他挡着外面记者的闪光灯。
向虹看了一会儿,咧了咧嘴,对她的小姐妹们笑道:“这怎么了,也就是他,明知那个车招摇,也不换。”
“到底为什么周子轲对汤贞这么好啊——为什么啊——”一位小姐妹向后仰躺在了向虹的大床上,身体摇了摇,“我真想不通!!你们说,他不会真有点那方面的……”
“别胡说啊!”向虹这会儿道,“艾文涛上回还找我求我呢,让我再给周子轲介绍几个西施貂蝉、埃及艳后,什么李师师、陈圆圆——”
另一位小姐妹坐起来:“你们忘了吗,他以前不还和一个红衣女谈恋爱吗,翁兰?”
“翁兰最近干什么去了。”
向虹一听这个,心里忍不住替辛姐翻了个白眼。
“不是她,”向虹开口打断了她们,斩钉截铁的,“那个红衣女的不是她,别再提她了。”
旁边一位姑娘听着向虹的语气,压低声音问:“翁兰真是傅春生的小三?”
“别问我,我不知道,”向虹说,“反正周子轲不认识她,纯是她自己倒贴炒作。”
“那那个红衣女的是谁?”
镜头在副驾驶前窗拍过去了,拍到了汤贞的脸。向虹口中正说:“是谁又怎么了,不是都两年前的事了吗……”她忽然瞧见汤贞被周子轲的手遮掩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点点下巴和脖子的线条来,汤贞穿着红色的网球衫,在镜头里面一晃而过。
*
温心吓坏了,还以为子轲和汤贞老师的车在路上出事故了,可两个人到了,看起来什么事都没发生。周子轲不爱听人寒暄,也不太搭理薛太太,反倒是汤贞呆呆站在原地,被薛太太握住手说了好久的话,才进了摄影棚了。
之前负责拍摄梁丘云和汤贞版本珠宝广告的巩摄影师也过来了。上次拍广告的时候,汤贞全程僵硬地坐在镜头前,看起来死气沉沉,巩摄影师给他任何指示,汤贞都恍若未闻。
而如今,汤贞听到别人讲话,虽然不知听懂没听懂,但他会轻轻点头了。汤贞的脸色看上去不错,巩摄影师双手伸过去想要握手,汤贞也把手给他。
汤贞的手握起来也暖,有了人的温度了。
萨芙珠宝七年前仰仗着汤贞当时的盛名,从一家小品牌飞快挤入国内一线珠宝品牌的行列。后来汤贞落魄了,他这一落魄就整整落魄了五年,一度令人产生一种错觉:他再也没可能翻身了。
“汤贞老师,”巩摄影师半弯下腰了,表明他的姿态,想起上次拍摄,他额头上难免有些汗,“上次拍摄,我听说郭姐和您都不太满意。这次我们团队也准备了很久,一定会为您和子轲呈现最好的拍摄效果。”
汤贞静静望着他,听着他的话,也不知有没有领受他的歉意。汤贞的眼神不自觉飘,飘向了站在温心身边的周子轲身上,又飘回来。汤贞走了一会儿神,又望巩摄影师的脸。他对他点了点头,很友好的样子,不像记着什么仇。
巩摄影师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汤贞由祁禄陪着到后台化妆间里去了,他上午出多了汗,先去洗澡。薛太太拉着温心和周子轲解释,说上次就知道阿贞的手指烫伤了,她心疼极了,但上次时间实在是紧张,这回不紧张了:“我们是真的不着急,阿贞如果还需要一段时间康复,我们也是可以继续等的!”
温心轻声问子轲:“你们在路上真没出事?”
周子轲坐在沙发上翻着手里的两份广告企划的样张,说:“就是一些记者。”
汤贞洗完澡,吹干了头发出来,又被服装总监握住手寒暄了。周子轲偏头过去,发现汤贞听完了服装总监说的话,除了点头也没别的反应。反而是温心过去以后,汤贞小声和温心说了几句话,汤贞眼尾隐约弯下来了,和在笑一样。
“他高兴什么?”周子轲冲完了澡,服装总监撑着拍摄用的西装帮他穿,周子轲自己折着袖口,问温心。
温心回答:“汤贞老师说他今天看到了很多保镖!”
周子轲不太理解。汤贞是看到了很多“保镖”,又不是上小学看到了很多熊猫,至于这么高兴。
萨芙珠宝方面给了两个广告方案,经过亚星娱乐方面几次修改意见,最终成形。
第一组广告的企划词是:“爱不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领。像打磨一颗钻石,需要磨砺和学习。”
第二组则是:“每个人生来就是一颗钻石,珍惜自己。”
巩摄影师和周子轲就拍摄内容交流了几句,交流的过程中,巩摄影师一直抬起眼来瞥他。
虽然没有亲自用镜头拍过周子轲,巩摄影师也早在一些奢侈品广告和时尚杂志上领略过周子轲的风采。这个年轻人确实条件优越,是难得的拍摄对象,圈子里一位大牌摄影师曾在书里写,一台镜头摆在子轲面前,连拍都不出废片的:“所以说我们要感谢亚星娱乐,如果不是这家公司,可能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拍到子轲,留下这些经典封面。”
巩摄影师自己也有些感触,他拍人拍多了,像周子轲这种外形出众,从小被众星捧月到大的,气质里自然而然有些常人难以理解更无法模仿的东西。巩摄影师惯用镜头看人,他晓得这其中存在多么无法抹消的差距。可条件好,不代表周子轲就是个好拍的人,他有名的叛逆,不好沟通。据说周子轲在摄影棚,心情好的时候成片还真就像个j-i,ng致考究的贵公子,可一旦心情不好了,状态不佳了,摄影师再怎么使劲往英伦王子的古典风格上拐,镜头里呈现出的周子轲仍是迷茫又无助,像极了街头颓废的“垮掉的一代”,充满了危险性。
他不是一个可以被镜头塑造的对象,一切全凭摄影师的运气。
幸好,巩摄影师想,今天周子轲的心情看起来真的很好。
某种程度上,汤贞也和周子轲有些相似。他是童星出身,在很小的年纪,就散发出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魅力。只可惜汤贞现在还在病中,无法很好地消化拍摄要求。他被祁禄和温心扶着坐上了布景台,然后躺下,像躺在一张手术台上。几位摄影助理在他身边摆弄来摆弄去,弄他的头发和衣服。汤贞突然被这么多陌生人围住了,光打在他脸上,他的眼神一直晃。
直到周子轲过来,巩摄影师还在旁边试图说服汤贞:“汤贞老师,笑一下,笑一下试试。珠宝广告,我们都要体现出一种幸福感——”
汤贞看到周子轲来了,眼神便不晃了。周子轲拿起汤贞的手攥了攥,感觉汤贞的手指第一次在他手中弯起来了,好像握他的手似的。
周子轲喉结动了动。
摄影棚里一片寂静。周子轲回头突然告诉巩摄影师:“今天先不拍了。”
“啊??”温心、薛太太和巩摄影师同时惊叫出声。
一棚的人等在这里。温心从后面推周子轲,把他往后推。周子轲低头问温经纪人:“你家老师能笑吗。”
薛太太使劲儿拽了一下巩摄影师,跟他使眼色,巩摄影师忙朝周子轲摆手道:“不用笑,不用笑,不用笑有不用笑的拍法儿!”
汤贞过去一向是有名的敬业。导演、摄影师提到了什么,他就能做到什么。哪怕后来做不到了,他受着抱怨,也从来不会拒绝。如今周子轲做了他的队长了,周子轲做事全凭心情,很少会委屈他自己。
汤贞拍完了,从布景台上坐起来,听着巩摄影师不住夸奖他。周子轲在旁边坐着听,摄影师夸他他没什么感觉,夸汤贞他倒是一副挺受用的样子。
郭小莉在亚星娱乐大楼接到温心电话,子轲到了 mattias 的第一份工作,也是阿贞出院后的第一次工作,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郭小莉听完了温心的汇报,说:“能一天拍完就不错了,让薛太太知足吧。”
秘书送过来一份希望采访 mattias 的最新媒体名单,她说:“郭姐,有家海外时尚杂志的中国版要创刊了,他们新上任的中国主编打了几次电话过来,希望创刊号能采访到汤贞老师和子轲,做一个在海内外都会刊发的深度访谈。”
郭小莉正忙着手里的事,说:“我知道了。”
秘书小姐犹豫了一下:“他还说……虽然他这些年不在国内,但他绝对会是郭姐你心中采访汤贞老师的最佳人选,希望你能考虑考虑他。”
郭小莉抬起眼来了,她伸手把那张名单接过来瞧了一眼。瞥见对方主编名字的那一刻,郭小莉一愣。
*
温心把吉叔托人送过来的晚餐在餐桌上一一摆好,她嘴里念叨:“子轲你今天真的吓到我了!有什么事可以商量,你怎么能突然就说不拍?”
周子轲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正看球赛。温心越是说话,周子轲越把音量调大了,直接把温心的声音盖过去了。
温心皱着眉头看周子轲的背影,忽然听见祁禄在旁边默默吃苹果,咔嚓咔嚓的。温心说:“马上就吃饭了,你怎么还吃苹果?”
祁禄看她,那眼神也像个小男孩似的,就爱饭前吃东西。
汤贞在卧室里昏睡,上午下午忙了一天,很久没有这么累过了。温心把他扶出来,在餐桌旁坐下。汤贞手里被放了汤匙,他抬起头,忽然看见小周就坐在他对面。
小周拿着筷子坐着,也不夹菜,就抬着眼看他,像看他喜欢吃什么。
温心在旁边哄道:“汤贞老师,你吃饭吧,尝尝这个鱼粥。”
汤贞还看周子轲。温心愣了愣,说:“哦,子轲今天留下吃晚饭,吃完了他再走。”
汤贞慢慢低下头了,喝粥。才喝了半口,他又抬起眼看小周了。
饭吃完,祁禄收拾餐桌,温心接到郭小莉的电话,又要紧急回一趟公司。汤贞站在自己的书房门口,看到小周背对着他站在窗边,正拿着水壶,耐心给每盆植物浇水。
书房的窗子开着,晚风吹进来了。时至今日,汤贞望着自己什么桎梏都没有了的家,仍有一种不真实感。
周子轲说:“温心这么能唠叨,是不是都跟你学的。”
汤贞没听懂。周子轲在长椅上坐下,他拿过汤贞的手让汤贞抱他的脖子。汤贞学会了,他去吻小周,吻到喘不过气来了还乖乖地贴着。
*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周子轲接到了罗丞的短信。
“子轲,”罗丞在短信中说,“今天《罗马在线》的录制不要迟到了。”
过去在 kaiser,每到了工作日,不管周子轲去或不去,罗丞总会发这么一条短信。如今周子轲每天为了 mattias 和汤贞的事忙得头昏脑胀,乍一看见罗丞的信息,他还不大习惯。
曹老头一早到了诊所,让秘书拿了一份新的资料给周子轲。周子轲打开了夹子,从里面随手抽出一张来看,发现是一起护城河车祸案。
死者是二十九岁男子方遒。周子轲又看了一眼,案发时间正是去年十一月底。
第130章 芭蕉 12
mattias 官方后援会会长钟圆圆扎了两条粉灰色的马尾,身穿后援会最新制作的小飞船t恤,站在电视台演播厅楼下的台阶上,对照着手里的名单一个个点名。
“面包树!”她喊道。
没人应。
“芋子!”她问。
又没人应。
“布加迪上的暴风战士。”
一直没有人回应钟圆圆,许多人等在队伍里,像做贼一样戴着帽子墨镜,贼头鼠脑的,小眼睛躲起来,十分心虚。钟圆圆大体翻了翻手中名单,又瞧这些人,她大声说:“今天是汤汤出院后第一次参与节目录制。”
“情况特殊,所以呢,现在临时增加一条要求,”钟圆圆道,“所有在 kaiser 后援会里担当干部的人都把门票交上来,不许入场!”
“凭……”人群里终于有人出声了,“凭什么啊??”
还有人举起自己的 mattias 后援会证件,问:“我双担啊,双担不行啊??”
“节目组都挑中我们了,你凭什么不让我们入场?”这个明显就是“芋子”的声音了,“你是不是想倒卖我们的票啊?”
“汤贞老师我爱你!!”队伍里有人求生欲过于强烈,索性大喊起来,赶紧表现,“汤贞老师我爱你!!!”
mattias 官方后援会副会长闫小光,说是帮忙清点北侧观众的,却面对着眼前的人群,连出个声儿都不敢。她用名单遮住了自己半边脸,怯懦地凑到了钟圆圆会长身边:“我怎么看着来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开团的人……”
她自己以前就是 kaiser 后援会的成员。而钟圆圆——作为亚星粉丝圈内资深炮姐,钟圆圆与 kaiser 后援会高层一直过从甚密,彼此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眼前的场面,如同猫守在老鼠洞口等着耗子呢。
“我只是随便写写子轲和汤汤的黄色小说,”闫小光明显不敢和她以前开团后援会的领导们对上,“我不会当什么会长……”
钟圆圆听了这话,也不理她。钟圆圆脖子上还挂着相机,当了这么多年前线,她深知时间就是金钱的道理。
人群中偷偷溜出了四个人影,就在钟圆圆听闫小光讲话的功夫,这四个人弯下腰去绕过了花坛,小步遛着就进了电视台的另一扇门。
领头的一个——她摘下帽子和黑色口罩来,露出一脸汗,她不是别人,正是 kaiser 北京后援会第五分会会长,“嘉兰塔下的奇奇”。
其他三人也分别是第五分会的小干部:“嘉兰塔下的面包树”、““嘉兰塔下的芋子”和“嘉兰塔下的暴风战士”。
大夏天的,奇奇穿了件厚夹克,里面鼓鼓囊囊的,打扮奇怪。“我就说不可能在钟圆圆眼皮底下混过去,”奇奇对芋子、面包树几人愤恨道,“她以前可是跟机追行程那种人,眼睛多尖啊!”
“闫小光见到我们也不来打个招呼了!”芋子气道,“转眼就去马团当粉头儿了,叛徒!”
有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过来了,走到他们四人面前。奇奇直起腰来,她虽然举止可疑,身上证件却相当齐全,一看就是个经常出入电视台的。对方问她来做什么,奇奇盛气凌人道:“找你们台长的!”
那个工作人员皱了皱眉,当作没听见跑去门外找保安。
奇奇火速拉开身上夹克的拉链,把怀里准备好的抗议横幅抗议旗帜都拿出来了,她叫着身后三个人:“快快快,我们找个地方再排练一下!”
《罗马在线》最后四期,分在两天录制。kaiser 的老幺陶锐得知,四期以后,《罗马在线》就将彻底改版,由他那个生性不爱工作的三哥担当制作人。
陶锐在演播厅四楼的走廊尽头打电话:“三哥最近工作特别努力,我现在觉得他走是对的了,在我们团里,他很少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电话里女声轻柔:“锐锐,我觉得他可能只是不太适合 kaiser,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锐锐在舞台上特别特别的帅气!”
“是吗,”陶锐还是不太自信的样子,“那只是在台上,下了台的我不是那样的……”陶锐抬起了眼,望了演播厅窗外的天空,他犹豫道,“我好久没来录过《罗马在线》了,自从梁丘云老师和天天哥回来,已经快过了一年了……”
陶锐突然意识到:“每次和你打电话都在说我自己的事,真对不起。”
电话那端的女孩儿一愣,忙说没关系:“你比较忙,烦心事自然比较多。像我在伦敦留学,每天就是自己念书,也没什么事好说,”她“嗯”了一会儿,绞尽脑汁想了想,“最近伦敦刮大风,好几次我都怀疑我要被吹跑了!”
陶锐听了这话,对着外面的太阳傻笑起来:“你是有多瘦啊?还会被吹跑。”
肖扬在后台化完了妆,也到四楼上打电话。他唯二的两个亲人——小他近十岁的一对弟妹,今年九月份要升初中了。
肖扬最近工作忙,弟弟妹妹都住在易雪松奶奶家,升学辅导班也是郭姐托人找的。肖扬接下来大半年时间又在日本,只能趁回国的几天安排好两个小孩的事。
去年来这边录《罗马在线》的时候,肖扬总记得四楼上安安静静,没什么人。
今天却悉悉簌簌,格外吵。
陶锐正打电话呢。肖扬悄悄从背后走过来,探头一看,把陶锐吓得手机差点脱了手。
“她今年还不来看巡演?”肖扬瞅着陶锐的表情。
陶锐急忙把通话结束了,活似一个被学长抓到早恋的中学生。他局促地对肖扬笑了笑:“她说她没时间……”
“伦敦现在可是凌晨两点了,”肖扬告诉陶锐,一双桃花眼盯在陶锐那张涉世未深的脸上,“她能每天半夜打越洋电话给你,却一次巡演都不来。”
陶锐懵了。
肖扬正想说点别的什么,比如,他前段时间看了个电影,讲的就是靠假身份坑害年轻小屁孩的碎尸变态杀人犯,会把小傻帽骗走,切成一百来片儿。他还没来得及吓唬陶锐呢,忽然从他们附近的楼梯口里传出整齐划一的口号声。
“行了行了,练成这样就可以了,”那个主谋努力压低了声音,和其他三个小伙伴讲,“今天这期《罗马在线》是要考验子轲,每项考验还都要汤贞认可才行。你们说,子轲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种委屈?到一会儿,我们就撺掇肖扬和子轲现场比赛!肖扬那小浪蹄子那么爱表现,他一定会答应!子轲不屑于和他争的!汤贞一向只喜欢业务水平高的后辈,和子轲就是相看两厌,我们只要坚定态度,就一定可以——”
肖扬从四楼楼梯上悄悄走下去了。他一头金发闪亮的,听见了“小浪蹄子”这个词,他眉头动了动,瞧那几个小粉丝。
主谋者奇奇和芋子几个人忽然听见背后脚步声,她们往身后一看。
当场石化了。
肖扬忍着脸上的笑,站在陶锐前面。
“待会儿他可要生气了,”肖扬瞥了一眼他们手中的横幅,“别怪我没提醒。”
《罗马在线》经历了近一个月的停播之后,终于要开始重新录制。周子轲回到阔别大半年的演播厅,面对如今彻底属于他了的 mattias 休息室,却没有太多想象中的轻松惬意。
郭小莉女士瞧着面前餐车里送来的剧组盒饭,又看坐在面前沙发上黑着脸双手抱在胸前的周子轲:“今天一共就录五项挑战,子轲,你只要在观众面前,把这一小盒剧组盒饭吃下去就可以了!”
周子轲声音也变大了,充满了不耐烦:“我不要吃。”
他从小最讨厌的事莫过于被大人逼着上餐桌,吃不合胃口的食物,还不许拒绝。
郭小莉无奈道:“我不是事先给你看过企划书了吗?”
瞧周子轲脸上此刻的表情,很明显,他在看到《周子轲的十个人生大考验:小周队长,你准备好了吗!》这个题目之后就懒得再看下去了。
“话说得挺好听,要和汤贞老师一起度过这一年,一起同甘共苦,”郭小莉说他,“你汤贞老师以前成天吃剧组盒饭,你怎么就不能吃?”
周子轲抬眼看郭小莉,一看就很不高兴。
kaiser 副队长罗丞在旁边站着,瞧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赶忙想劝。其实他今天过来工作,看到子轲已经到后台开始准备了,就已经感到十分惊喜。“郭姐……”罗丞说,“子轲确实胃口比较挑……要不然这样,咱们换个别的菜?让齐星现去外面打包买一份子轲喜欢吃的——”
“不吃剧组盒饭哪儿来的节目效果?”郭小莉厉声道,“做了队长不以身作则,就这么糊弄观众?”
罗丞一下子把嘴闭上。
易雪松在旁边悠闲地听球赛,好像根本没发现这边都快打起来了。周子轲离开 kaiser 的休息室,往 mattias 的休息室走。
mattias 这边很安静。汤贞已经做好了妆发了,没有人抽烟,他正在沙发上一块块吃温心做的水果盒子。温心去摄影棚找冯导,只有祁禄在。周子轲进去了,也不抬眼看祁禄,他在沙发上坐下了,把他的新搭档汤贞老师搂过来,搂到自己怀里搂住。
汤贞愣了愣,看他。
周子轲把他的头低下了,埋进了汤贞颈窝里,他的脸颊蹭了蹭汤贞的肩膀,看起来真的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