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莉瞧了一眼窗外北京的天,那天好像也要下雨似的。她认为形势目前并不明朗,事情说不定还会继续发酵,阿贞身上的旧事太复杂,需要再观察。
周子轲还以为郭小莉是心疼汤贞好不容易好了一点,不想汤贞太劳累。他弹了弹烟灰,拿过咖啡来喝。郭小莉问他的意见,周子轲时不时地吐出烟雾,一句话也没说。
汤贞回到家里就开始泡澡,身体陷进温热的水中,自己擦自己的腿,然后是脖子和手臂。仿佛里里外外每一个细胞都可以泡透,把病气全部清洗去。汤贞裹着浴袍,头发s-hi呼呼的,自己坐在镜子前头,大睁了眼睛,看镜子里的自己。
祁禄回去陪他的父母了。温心则帮汤贞理完了行李,就去公司上班。两个小朋友,被汤贞这个病人拖累了这么多年,到现在才多少能喘口气。汤贞对着镜子擦自己的头发,他拿起吹风机来回看了看,以前都是别人给他吹头发,现在汤贞自己歪了头,自己摸着头发吹。
中途温心发短信来,问汤贞老师想不想来公司,毛总过生日,公司同事都在热热闹闹地聚餐,大家没想到汤贞老师今天回来,非要她问汤贞老师想不想来。
汤贞坐在浴室的沙发凳上,自己按着那个古董手机,自己认认真真看短信,回短信。
“不想。”他回道。
汤贞在镜子前慢慢梳自己的头发,他已经有些忘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不想剪头发,总想要头发遮掩住他的视线。汤贞抬起眼,像看一个有点陌生的人似的,他学着小周经常做的那样,伸手把自己耳边的头发顺到耳后面去,这才完整地露出了他脸部的轮廓。
汤贞瞧着镜子里的人,他从沙发凳上站起来,站得几乎贴到了镜子前,好像这样他才能看清了。多年的失眠,让他眼中总是布满血丝,汤贞自己是知道的,他这一年来很少照镜子,因为一看到自己,总是眼底发青,嘴唇干裂,眼神也呆滞,空洞,无法见任何人。
可这会儿汤贞歪了歪头,他看到镜子里的人也对他歪头了。镜中这个人眼睛澄澈,望着汤贞,眼里有笑的光点。这个人眼下也白白净净的,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睡得很足很饱吗,也没有黑眼圈,看上去真的很像广告画里和小周站在一起的那个人了。
汤贞从浴室里出去了。他先进厨房,自己拿杯子倒冰箱里的牛奶,然后把杯子放进微波炉,汤贞回忆了一会儿,试了按下了两分钟的按键。家里没有别的人,只有汤贞自己。他拿过一张桌垫,低头仔仔细细铺在厨房的流理台上,他打开微波炉,端出牛奶,放在桌垫上面,然后在一旁坐好。
汤贞穿着浴袍,自己捧着热牛奶喝。明明没有人逼他,强迫他。汤贞喝,因为他知道这对他自己有好处。汤贞抬起头,眼睛在厨房里忘了一圈。他已经很难回忆起那种见到了厨房的刀子,都幻想着用它切开自己手腕上,见到窗户,就总想站在窗台上往下面飞去的感觉了。
为什么呢。汤贞攥着手里的牛奶杯,又低头喝了一口。牛奶杯好热,好暖和,牛奶也让胃里暖烘烘的。汤贞只是看着它,看到杯上的花纹,也觉得没必要一定要死。
人的生活本来就有许多种选择。可以选择这样去活,或是那样去活。曾经汤贞住在疗养院里,听到曹大夫说了一句:“阿贞,你并不是只有生和死两种选择。”他还不明白。对那时的汤贞来说,如果死不了,他就只有活在黑暗无际的地狱。
汤贞走进自己的卧室里,脚心踩在地毯上,他把浴袍脱下来了。他洗完澡时习惯性穿了内裤,这会儿也自己弯下腰,沿着大腿脱下来放在一边。汤贞站在打开的衣柜门口,有些茫然地朝里面看。窗外的天黑了,汤贞在衣柜的角落里找到了那只记忆里的大盒子。
卧室里更衣镜有点小,所以汤贞走进衣帽间,把里面三面大镜子都翻开。他静静朝镜子里看。那不太像看他自己,而像看一个也许消失了的,早就被世间所有人遗忘了的演员。这么多年,可能还惦记着他的观众就只有那么一位。
汤贞早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上过戏台。他也是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观众总是健忘而善变的。
为什么……汤贞想起来,还觉得忐忑,他瞧着镜子里,不知道那个三楼中央包厢里坐的小观众,会不会还喜欢这一件。
汤贞坐下,也许是怕折了这么金贵的衣裳,他小心翼翼用手捋了一下这褂子的下摆。卧室里没开灯,只有窗外北京的霓虹照进来一点光,汤贞伸手揉了揉眼睛,他借着这光,在昏暗中摸索着按手机号码,他睫毛垂下去,仔细瞧手机屏幕上这十一位,不可能再按错了。
周子轲出了亚星公司,回了趟自己公寓,昨天在山里过的这一夜,他实在憋闷得难受。他冲澡出来,擦着头发,拿起遥控器就打开了电视。他本想换台瞧瞧有什么关于汤贞的新闻。
“知名影星梁丘云正式对外宣布婚期!好事将近的云老板,今日前往北京嘉兰天地双子塔实地看景,原来《狼烟三》神秘彩蛋的拍摄地点竟在这里!这不由得引人猜测,华语反恐电影代表之作《狼烟》系列第四部 是否要与嘉兰国际集团强强合作——”
周子轲把电视关掉了。
听到手机响的时候,周子轲正在浴室里头刷牙。他在亚星公司抽了支烟,洗完澡总怀疑嘴里还是有烟味儿。他漱了口,拿过手机来贴在耳边。
“什么事。”他问。
电话那边愣了一下。“你在忙吗,小周?”
周子轲又意外了,他已经习惯了汤贞这个号码给他打的电话,不是汤贞自己打的了。
“怎么了?”周子轲顿时放轻了声音,问,“吉叔送饭过去了吗?”
汤贞那边顿了一会儿,像是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周子轲轻声哄他:“你先和祁禄一块儿吃饭,我晚点儿再过去。”
汤贞在电话里很乖地说:“好。”然后通话就结束了。
周子轲把漱口杯往旁边一放,他的手攥着自己的手机,大拇指在上面摸,好像他攥的不是手机,是谁的手。周子轲在卧室里头换衣服,在玄关换了鞋。搁到以前,周子轲怎么会相信,他回到北京的第一件事是去公司,第二件事是去曹老头儿的诊所,第三件事才是回家。
曹医生姗姗来迟,听说周子轲刚回北京就过来了,是还没吃饭呢。他请楼下的厨子帮忙做了两碗面上来。
周子轲现在在他这儿吃面条,已经没有最初那种那么强烈的嫌弃,或是纡尊降贵感了。小伙子虽然仍时不时地沉默,不给人什么好脸色,但是会好好说话,好好沟通了。特别是提到汤贞这个患者的病情时,子轲甚至是知无不言的,他盯着曹年的脸,需要曹年给他更准确的意见。
可曹年上次亲眼见到的汤贞,还是那个坐在椅子上,木木呆呆回答着“大海好黑,好冷”的汤贞。是那个瑟缩着,想了很久很久,才说,每天最开心的是,是做小周要做的事的那个汤贞。
那个时候,汤贞就像每一个刚刚出院不久的患者,很难与现实的外部世界相融合。他一句话也不对子轲讲,把自己封闭着,像一团簇起来了的含羞草。
而现在子轲口中提到的汤贞,不仅会跑会笑,会每顿饭都吃一点,还恢复了味觉,子轲身边的这个汤贞会随心所欲地弹尤克里里,会跟随着音乐摆动头部。汤贞会试着用筷子吃饭,哪怕失败了,夹不起菜来,也不会就害怕地把筷子放下,而是会自己想主意,挑出菜来吃。
曹医生试探道:“子轲,你们明天就要去下个外景地?”
“怎么了。”周子轲吃了半碗面条,勉强填了肚子,又开始喝咖啡。他今天晚上还是不能好好睡,还要准备下个外景地的事情。
曹医生想,最近北京是不好待下去,环境对汤贞这个患者时时刻刻又有刺激。
“要不然,你们明天晚半天再走,”曹医生诚恳说,“明天上午,你带他过来。”
周子轲坐在沙发上,想了想。
他拿出手机,正想给外景摄制组的领队打个电话。
一看屏幕上,祁禄不知什么时候给他发了条短信。
新信息来自祁禄(汤贞助理):
[你在汤贞家吗?]
周子轲愣了愣,回复道:一会儿就过去。
窗外,北京的天早已黑了,大雨来临前的风,让那几片芭蕉叶子紧贴着窗玻璃扭曲地摇曳着。
新信息来自祁禄(汤贞助理):
[他把我们都支走了,他现在自己一个人在家。]
在汤贞的事情上,周子轲似乎永远都很难摆脱那种内心深处潜藏的恐惧与不安。他不知道下一刻会面对什么,这不像周子轲生命里的很多事情,容易控制,可以弥补,相反的,周子轲总认为是汤贞的意志在控制着他,而与汤贞之间的这段关系,也总是游走在失而复得与得而复失的边缘。
汤贞越来越好了,于是便令人放心了,令所有人再一次彻底放松了对他戒备。从曹医生的表情也看得出来,很少有患者会恢复得这样神奇这样快,这是不可能的,是人间降临的奇迹?
周子轲总是以为奇迹会伴随着他。
汤贞呢?汤贞也知道吗?
从周子轲十八岁那年的记忆里,汤贞就是一个过于神秘的复杂难解的生命。他似乎时时刻刻都会对周子轲报以笑与关怀,又随时会抽身离开。每一次,每一次周子轲都会在里面沉沦着,他像一个钟摆,很难控制自己的走向与刻度。毕竟他周子轲的人生从第一刻起,就注定充满被动。
“小周……”汤贞昨晚在那个山洞里胆怯地,又惶恐地说,“我喜欢你……”
汤贞站在房间门口,在山里的雾气中对他笑。
周子轲此刻瞧着车前方的人行道,他疲惫的眼睛眨了眨,也觉得这一切太美好,美好得如在梦里。
已经有雨开始落到窗玻璃上了。周子轲把车开到了汤贞楼下,却发现人山人海的,满满全是记者与狗仔,竟比今天送汤贞来时候还多了。见到周子轲这辆黑色布加迪夜里驶过来,这些记者们也全像疯了一样地激动,似乎一点也不怕周子轲的车会碾上他们,撞上他们。周子轲舔了舔嘴唇,他没时间再等了,根本开不进地库去。周子轲在原地停车熄火,顶着窗外蜂拥而至的镜头和闪光灯,他推开车门就下去了。
汤贞家里太安静,静得叫人心里发慌。又暗,客厅灯都关着,一盏也没开。周子轲按了指纹进了门,他顾不上换鞋,走进去。
“阿贞?”他问道。
只有卧室里亮了一盏很小的壁灯。
是那种夜里睡觉都怕黑的人家,才会在墙上装的小灯。
周子轲停在了门外,他很难掩饰他的气喘。
那小灯只能驱散一点点的黑。汤贞就坐在那片没有黑的光晕里,一开始低着头,听见了周子轲的话,才后知后觉抬起头来。
汤贞的头发顺,梳得很仔细,齐齐整整的,汤贞把它们顺到耳后面去,便露出他的整张脸来。汤贞穿了件宽大的袍子,是件大褂子,只有在光照到的地方,周子轲才能看清那一串串的鸟羽,绣在上头,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褪色。
周子轲站在门外,眼睛时不时眨动着,望着里头那个人。
他不知道他是从一场梦中醒来了,还是重又走进了另一场梦里。
第五幕芭蕉
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追文的小伙伴可能知道我如梦写起来是很慢的,因为总是要修,花很多时间梳理。但是第五幕为了能一直写下去,在连载过程中第一次放弃了这个过程。其实大家总和我说,很好看啊什么的,我心里也很没底。只能等到全文完结以后,再回过头来从第五幕仔仔细细开始修,开始判断,那样的话,无论过程中遇到什么难处,最起码我已经先把一个故事完整地写出来了。连载过程中有瑕疵,希望大家先体谅。
然后是,第五幕《芭蕉》到这里就结束了(当然本章还有一场重头戏)。主题是爱与关怀,人格重建,是围绕着汤贞的早期恢复来写的,当然里面也自然而然的,有小周内心里的成长变化在。整体比较温情脉脉,没有什么冷酷的跌宕起伏的情节。这一幕,我觉得,如果对两个人物没有产生那种,类似于爱的情感的话,可能会不太喜欢这一幕。
按照过去如梦连载过程中的惯例,在写完了一幕之后我总难免要休息一周,会写一写这一幕的后记啊,大体记录一下。但是第五幕情况太特殊,它确实是一个转折。不仅仅是,如梦在晋江开始快节奏地连载。从第六幕开始,如梦要入v了。
因为免费的部分写了太长,所以前面也要倒v很多。这个决定是在我六月中旬第一次申请榜单的时候就做好了的,也在微博和读者群里讲过,当时第五幕写到可能三分之一吧,当时想应该把第五幕免费写完,因为它总体比较甜甜,也可以当做一个小周和汤汤的情感上的阶段性的小结局来看,是好结果了嘛。这样如果不想追下去的小伙伴可以看第五幕,把它当作一个结局,也算是我对一路追看如梦的大家的一个交代。
因为我更新比较慢,在编辑定了周四入v之后就努力开始写了,想在收费前把结局写出来,一直赶到现在,有写得不好的地方还望大家见谅,以后再修改。
关于第五幕的后记,会改天在公众号上写一下。霸王票,因为是手动整理,这周会努力整理出来。
然后是第六幕,第六幕讲述的是回忆部分的故事,是汤汤和小周第二次恋爱,具体在第四幕那个结尾的两年后,汤汤生病,小周在 kaiser 出道甄选会上与他重新相遇,之后两人发生的一些情感纠葛。那个时候的汤汤,还没有病得那么重。小周则是个比较坏坏boy,可能是如梦全文最坏的周了,对汤汤爱恨交织的?红衣女郎的新闻,“周太太”,番外《白色沙滩寄居蟹之歌》和《不高兴》,都是发生在第六幕的阶段。感兴趣的小伙伴欢迎继续追看!
就这样!
第149章 英台 2
汤贞站在甄选会的边边角角里, 也能听到身边许许多多工作人员的议论。
“他就是周子轲?那个周子轲?”
“郭姐,不是,郭姐, 练习生改改年龄就算了这么胡编乱造的人家嘉兰塔能愿意吗?”
“什么啊, 真不是胡编乱造的, 你再仔细看看, ”年轻的女工作人员们凑在一起,拿过那张已经被无数人传阅过的都褶皱了的练习生报名表来看, “你看, 这不就是他本人吗!”
还有工作人员的手机拿过来了, 她们在网上搜索到一张照片,是穆蕙兰纪念戏剧展暨嘉兰天地艺术剧院二十周年庆典对外发布登上报纸的公开合照。那一年的周子轲十八岁, 年纪轻轻, 身材挺拔, 穿一身黑色西装,以嘉兰剧院少东家的身份远远站在人群的最中央。
汤贞觉得他有些呼吸困难了。他抬起眼,隔着甄选会这边这么多的工作人员, 去望那片激动的热闹的小练习生们。汤贞目光晃来晃去的,余光却一直知道那个他想看到的人在哪里。
小周长得那么高,太显眼了。
小周和汤贞一样,也站在练习生们的后面, 他头上还戴着顶木奉球帽,帽檐压低了,似乎想与其他人保持距离。汤贞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 只觉得小周好像晒黑了。
现在正是七月,也许他去度假了?
甄选会的主持人高兴道:“好的!感谢郭姐、毛总和邵鸣老师为我们大家每一位练习生加油打气啊,那么接下来——对,还有汤贞老师,我们不能把汤贞老师忘了。汤贞老师,请过来,现场为你的后辈们说两句加油打气的话吧。”
汤贞愣愣的,被身旁的人推到前面去,他手刚接过了话筒,再抬头的时候,汤贞忽然看到那个男孩子也在人群后抬起头来了。
他的帽檐抬高了,与汤贞四目相对。
时间过去了三年,周子轲的五官看上去更加硬朗了,褪去了少年气,眉宇线条也更锋利。
他望向汤贞的眼神冰冷彻骨,像看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了。
甄选会的评委发言环节结束了。汤贞手紧攥着话筒,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了,他一个字也没讲,最后只努力生硬地对大家笑了笑,就还了话筒。没有人阻拦他,也许所有人都习惯了汤贞如今的状态,也对他没抱什么期待。
休息时间,汤贞坐在门后办公室的藤椅里,他额头贴住了手臂,趴下了,闭上眼睛,还觉得心跳极快,快得很难喘过气。
温心从旁边问:“汤贞老师,你要吃药吗?”
汤贞把脸埋起来了,摇头。
温心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晓得汤贞老师这几年总爱躲起来。明明在温心心里,汤贞老师还是最最最好看的,汤贞老师却只想把脸遮住。
温心坐在汤贞身边,余光还往门外,那群小练习生的方向瞥,她凑近了汤贞老师身边,和他说话。
“汤贞老师,你知不知道,方遒以前曾经在网上有粉丝团的,”温心凑在汤贞埋着头的手臂旁边,对他悄声讲,“现在啊,在网上,家大业大的富二代,但凡长得有个人样儿的,都有粉丝太太团。前段时间有个叫艾文涛的富二代回北京,机场还有人给他接机呢!”
汤贞从手臂里抬起头来,他眼睛有点s-hi润,像是不知道温心想对他说什么。
“今天来的这个练习生,叫做周子轲的,他的民间粉丝团可大了!”温心眼睛亮盈盈的,对汤贞说,温心终于又一次在汤贞老师不舒服的时候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你看他长得这么帅!家里还这么这么有钱,网上有好多人专门收集他从小到大的照片呢——”
温心说得激动,翻开自己的手机,打开社交平台app,温心在网上的名字叫做“银心小姐”,汤贞是知道的。
“汤贞老师你看啊,”温心高兴道,用手翻着她关注的那些帐号博主,摆在汤贞眼前,“这些人,收集了子——收集了周子轲生活中好多蛛丝马迹的照片呢,你看,这是他去夜店的,这是在度假的,还有去年去看车展的——周子轲是个大学生,但他基本不去上学,就是那种标准的混世魔王,纨绔子弟吧。”
汤贞眼睛半透明的,还有一层s-hi的泪光,映着温心手机屏幕里不断变幻的照片。
从生病以来,汤贞已经很少能见到温心这么高兴了。汤贞看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也转过头,对温心笑了。
温心立刻也嘿嘿傻笑起来。
“怎么这么高兴。”汤贞小声说。
温心有时觉得,她和汤贞老师什么都不一样,根本都不像一个世界的人,可她来了北京这么多年,有什么知心话却只能和汤贞老师讲。
“汤贞老师,”温心伸手捋了捋耳边的短发,小声道,“你看,这个周子轲还没出道粉丝就这么多了,你们把他选出道,不是正合适吗!”
数不清的评论在那些关于小周的偷拍照片里。汤贞望了一眼,看那形形色色的发言。“从子轲弟弟十岁的时候就开始等,等啊等啊,弟弟什么时候长大。”“独家消息,今晚颐和园东边儿台球馆,别再去夜店求偶遇啦,我老公最近不去。”“子轲弟弟空窗期多少年了,孩子太优秀了,从不和夜店野j-i乱搞男女关系。”
还有美妆博主发出周子轲的母亲穆蕙兰年轻时候参加选美大赛获得冠军的照片,旁边还附了一张周子轲的姐姐周子苑在美国女高拍摄的毕业照:“看看婆婆,看看你们大姑子,今天美白瘦身护肤功课都好好做了吗??”
温心特别喜欢看这些评论,证明她喜爱的人也有这么多人喜欢。她歪了一下头,发现汤贞老师也在笑似的,看她的手机,看得认真。
温心又不自觉捋了捋耳边的头发,朝窗外看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温心的错觉,她刚刚朝外面看的时候,总觉得站在人群后面的周子轲本人始终在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温心脸有点红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可她确实没有看错呀。
公司一批人从外面进来了,中间一个年迈的不是别人,正是公司老板毛成瑞。
他一进来就关切道:“阿贞?”
汤贞刚刚还趴在桌子上,很不舒服的样子,这会儿坐起来。“毛总。”汤贞很有礼貌地笑了。
毛成瑞在汤贞面前的藤椅上坐下了,他瞧了瞧汤贞的脸,似乎也在斟酌嘴里的话。
“林汉臣导演,人还在北京吗?”他问。
汤贞摇头,轻声答:“林爷回南京了。”
毛成瑞眨了眨眼,手捏着桌子上一支钢笔。他低着头。
“走这么急啊,”毛成瑞说,“还想请他一起用顿饭,感谢他这一次过来。”
又想了想,毛成瑞苦笑道:“不过,林导也不喜欢见到我们,说不定又弄巧成拙了。”
汤贞抬起眼,看眼前的老人。
“阿贞啊,”毛成瑞也看他,道,“你真的,不想跟阿云去美国?”
汤贞愣了。在他们周围,公司的工作人员不少。汤贞摇头。“不想。”
“如果你觉得国内太难熬了,想去找他,”毛成瑞望着他说,“你可以去——”
“我不,”汤贞打断了毛成瑞,害怕道,“我不去……”
梁丘云最近几次回国,来到亚星娱乐公司,除了和公司就个人工作室的问题进行谈判,就是为了和汤贞见面。过去的旧年代,特别是毛成瑞这一代人年轻的时候,看惯了外出赴美求学的学子,将割舍不下的至亲抛在了国内,一次次千里迢迢回国,办各种手续,想把人带走。按说现在时代变迁了,去美国是多容易的事,汤贞却一直不肯去。公司也不主张他去,毕竟 mattias 留一个人在国内,多少才好牵绊住另一个人。在阿贞生着病,无法工作的时候,这就是他对公司作出的最大贡献了。
可眼下,连《梁山伯与祝英台》都崩盘得如此彻底,毛成瑞不得不为阿贞的身体和j-i,ng神状况作出让步。
这几年,梁丘云每次来到公司,都坐在郭小莉的办公室里,当着毛成瑞和郭小莉等人的面问阿贞,反反复复就是那几个问题。
阿贞,你跟不跟我走?
你在国内还能待得下去吗?这里的观众对你好吗?
“阿贞,”梁丘云一点也不避讳其他人,就问汤贞一个人,“你恨我吗?”
就好像他知道,有这么多人在,这么多期盼着汤贞能把梁丘云留下的人在场,汤贞只会摇着头,害怕地笑着,回答:“我不恨。”
梁丘云如今今非昔比,在好莱坞发展得格外顺利,俨然快成为华语第一人了,汤贞却是跌入了谷底的。两个孩子都算是毛成瑞看着长大的。他也没想到他们感情会深成这样。梁丘云虽然对公司不太客气,对阿贞却始终没怎么改变,动不动就说:“我答应过会一辈子照顾阿贞,如果他在国内继续这么下去,我必须带他走。”
梁丘云在暗示,不仅是他时刻有可能解约,他会带着阿贞一起离开。
坊间都说,汤贞陨落了,所以就被昔日的“年少知交”彻底抛弃了。可只有毛成瑞他们知道,梁丘云一直在做什么打算。
可阿贞的态度却叫人看不明白。
他说,他不去美国。他甚至嘴里说不清楚话似的,当着众人的面对梁丘云讷讷地说:“不用,不用照顾我。”
阿贞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毛成瑞苦口婆心,对汤贞道:“阿贞,我知道你舍不得公司,我也希望,你和阿云的 mattias,也是我们大家的 mattias,是千万歌迷影迷的 mattias,可以一直继续下去。只要 mattias 还在,阿贞,你去美国养一段时间也——”
“我不去。”汤贞突然站起来了,他没注意到身后的椅子,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了。
温心赶紧过来了。
毛成瑞也站起来了。他现在对面前这个曾经高不可攀,以至于摔下来了,也叫人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孩子有点束手无策。
“那就不去,那就不去,”毛成瑞也走上前来,伸手扶住了汤贞,汤贞的手腕细得怕人,实在不像个正常人。
汤贞从这间办公室里出去了,他眼神有点飘,在附近各自紧张排练的小练习生中间走了几步,来来回回看。再有十几分钟就开始正式的甄选会了,每个练习生都有自己的节目要表现。
汤贞身边虽然总有很多人围着,但他总是很缺乏安全感的样子。被不太熟的练习生撞一下,汤贞也要后退好几步,在原地愣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周子轲?”前面有个淡金色头发的年轻人,穿着和几个队友相同色系的网球服,正在原地蹦蹦跳跳,甩着头发,回忆自己的舞步,“他不是从来都没参加过训练吗?”
旁边一个人蹲着,对照着平板电脑里的舞蹈视频,又看那个金发男孩,说:“肖扬,你又跳错了。”
肖扬的蹦跳顿时暂停了,单脚站在地上:“啊?没跳错啊。”
对方把平板电脑给他看。肖扬弯下腰瞧了一眼:“什么啊,我不是按照天天哥的录像学的,我是跟着汤贞老师学的。”
他边说,边抬起一条胳膊来弯曲,还对那个人讲解:“天天哥的动作比较标准,但汤贞老师的舞台好看,台风也好,看你想学哪个喽。”
对方扯出一个无奈的笑来:“没你那条件,我还是照着标准的学吧。”
肖扬这会儿回头看了一圈,嘴里念叨着:“那个周子轲是不是走了?”
对方来回拉视频看,说:“估计是吧,他能表演啥,都没训练过。”
旁边另一个练习生喝着水,说:“刚才评委发完言,我就看见他下楼走了。”
“估计就路过来看看的,”拉视频的小孩说,“人家是什么人啊,跑你这儿来出道?”
肖扬努起嘴来,站直了腿弯下腰去摸地板,金色头发都垂下去了:“最好别来!”
汤贞从练习生们中间一个人走过。肖扬抬起腰来的时候,一下子睁大双眼,鞠躬喊道:“汤贞老师好!”
旁边别的孩子本来都各自好好站着坐着,看优等生肖扬对汤贞这个态度,也都慢吞吞站起来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问汤贞老师好。
他们没希望得到汤贞的回应,因为家长老师们都说,在亚星当练习生可以,出道可以,千万别走汤贞的老路,别和汤贞学,更别和汤贞走得太近。这是个极其不祥的人物。
“一会儿好好表现吧。”汤贞对他们轻声说,笑了。汤贞抬起眼,对肖扬也点了点头。
汤贞扶着楼梯扶手,下楼去了。
亚星娱乐近几年招收到的练习生越来越少了。也许是因为“汤贞”神话的破灭,也许是因为,没有人相信亚星真的有能力做好一支组合。梁丘云在采访里总是无意透露出他在亚星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这让人们觉得,汤贞走红靠的方曦和,梁丘云走红靠他自己,而亚星,没有出任何作用,全凭运气。
公司急需要一支新的组合出现,来打破眼下的局面。而在公司训练多年的练习生们,也渴望抓住这个难得的契机。外面报纸上都说,汤贞已经“倒”了三年,市场上却还没有出现真正能抓住全亚洲少女们的新人偶像,汤贞当年号称“国民偶像”,他留下的基本盘,就像一块儿过于大的肥r_ou_,至今仍期待着有人能有资格去蚕食它。
可出道毕竟只是小概率事件。出道以后的走红,可能性更是小到万中无一。
人人都渴望着爆红。人人都以为自己只要得到了那个机会,就一定可以成为这极小的概率之一。一炮而红,一举成名,都是必然的。他们会沿着社会稳定发展的高梯,从无到有,一步步取得成就,直至人生最后的成功。
孩子们最有野心勃勃的本钱。而汤贞,他已经是局外的人了。
“估计就路过来看看的……”
“人家是什么人啊,跑你这儿来出道?”
汤贞应该后悔吗,他刚才明明可以多看一眼,他错过了命运这几年来给他的唯一一点赏赐。
就在楼下,许多工作人员都围在一间办公室门口,悄悄透过了门缝朝里面看。汤贞走下了楼,听见从那个方向传来的动静。
“郭姐到底想干什么啊?”
“嘘嘘嘘,听着。”
“你从没来参加过训练,这个情况我是知道的,”郭小莉坐在办公桌后面,对那个背对着门,坐在椅子里的年轻男人说道,她已经有些口干舌燥了,“但是没有关系,还有时间,现阶段,我们可以进行一段短期的训练,这完全足够你上台,之后我们整个团队可以配合你的行程,配合你的学业,配合你的家庭,只要你想出道,我们可以来一起协调这些问题。”
那个年轻人坐在椅子里,头上还戴着那顶木奉球帽子,也不吭声,似乎不受她的蛊惑。
门外人小声议论:“郭姐太拼了吧!”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想问我的吗?”郭小莉对他说。
那个年轻人还坐着,歪了歪头,似乎他只是受郭小莉这个大经纪人的邀请过来坐坐,没想理她,也没打算把这一切当真。
“现在对于整个团队出道以后的工作,我们也都有正式的,已经确定下来的安排,”郭小莉对他保证道,翻开桌头的企划书,也不管对方什么身份,什么态度和立场了,郭小莉想争取一件事,从来不计较自己的脸面,“包括中日两国的首张出道专辑,邀请了很有名的美国音乐人、制作人来创作。年末圣诞节前也会有第一次巡演,这都是公司惯例,对了,还有……”郭小莉根本没那么多真正定下来的工作可说,成员都没确定,许多工作都还在洽谈阶段,没什么可讲的。“还有固定的电视节目,《罗马在线》,”郭小莉张口就来,也不管是否能够真的成行了,“虽然是和公司的前辈,汤贞,一起主持,但至少可以保证团队在起步阶段每个星期都——”
“好啊。”那个年轻人突然说。
郭小莉话被打断了,怀疑自己听错:“什么?”
“我出道。”他说。
第150章 英台 3
报纸杂志习惯把亚星娱乐老板毛成瑞写成一个藏在墨镜片后面总是露出神秘微笑的吸血商人, 甚至还杜撰出一条“毛式名言”,说什么,成为偶像的一切公司都能够给你, 只要你信任公司, 只要你是个人, 鼻孔会喘气, 就可以做偶像云云。这着实令毛总非常生气。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毛成瑞都自认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和别的做影视公司的大佬不太一样, 他是真的热爱这一行。当年辞职开公司, 拿出全部家底租了一栋楼, 别的公司都开在地下室里,亚星娱乐一上来就给所有练习生孩子包吃住。毛成瑞又不懂得一些商业门道, 只靠自己那点积蓄进进出出地维持, 这样的公司自然支撑不了多久。
在汤贞横空出世以前, 亚星几乎所有艺人都在想尽办法谋求出路。而汤贞出现了,他彻底改变了亚星娱乐这家公司的命运。
“现在公司虽然比不上几年前,但维持一个《罗马在线》还没什么问题, ”郭小莉坐在办公桌后面,对汤贞讲,“现在节目是没有冠名赞助,但是下一步, 等肖扬他们出道了……”郭小莉琢磨了琢磨,似乎她也不敢保证,说的很含蓄, “也许情况会改善,嗯?”
汤贞站在郭小莉的办公桌前,听了这话,点了点头。
“我也知道,你和阿云在一起主持了那么多年,突然给你找一群新的后辈做搭档,你可能不习惯,”郭小莉诚恳道,“但扬扬他们都是好孩子,是你看着带起来的。让他们替你做点工作。正好他们也刚出道,没怎么上过电视,你顺手也带带他们。”
汤贞听着,没说话。
“出道定在了下个月。”郭小莉说到这里,脸上才终于有点笑容。
筹备了两年多,接近三年,这个从郭小莉进入公司第一天起就开始创作的企划案终于将成为现实。kaiser。这么多年,汤贞也知道郭姐投入了多少心血在里面。
“现在这群小伙子还在楼下,做最后的集训,”郭小莉站起来了,绕过办公桌,端起茶杯给自己加了点水,她对汤贞说,“这次新加进来的那个周子轲,别说,还真是货真价实的‘不可思议的王子’。”
汤贞听她说起这个,眼尾垂了垂,笑得有点生硬。
“在全中国甚至全亚洲选一圈,我看也就是他了!”郭小莉喝了口浓茶,忍不住又笑,大概也没想到这样的人会真的出现,真的来到亚星娱乐,这样天上掉馅饼一般的事真的发生的,抑或再一次发生在她头上,”就是咱们这‘小王子’脾气实在太臭了点。”
汤贞又在郭小莉办公室里等了一会儿,确定除了手里这卷《罗马在线》的台本以外,没有给他的更多工作了。
郭小莉接起一个电话来,又是相熟的媒体打来的,又是问亚洲首富周世友的儿子,嘉兰塔继承人周子轲是否计划要在亚星娱乐作为一个偶像出道的。
汤贞走出郭小莉的办公室,听到郭姐对电话里说:“你相信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把门从外面带上了。
祁禄安安静静坐在亚星娱乐一楼大厅的长椅上,有点打瞌睡了。自从汤贞三年前陨落了,公司的人看到祁禄时就不再有那样盛情的相待,关心以及爱护了。
汤贞没出声音,在祁禄身边静静地坐下了。周围来来往往是公司员工,汤贞不抬头,他们也不会专门过来打扰他。汤贞打开手里的《罗马在线》企划书,低头仔细看了一会儿。郭姐说,这将是汤贞自己单独主持《罗马在线》的最后四期,四期之后,就有后辈们帮他一起分担了。
汤贞一页页翻过去,最后一期来到汤贞这里做客的嘉宾,赫然正是新出道的偶像组合:kaiser。
祁禄懊恼地挠着头发,对汤贞比划手势,意思是汤贞应该早点把他叫醒。汤贞笑了笑,伸手帮祁禄把衣领后面的商标折进去。
在亚星娱乐,每个人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对祁禄和温心来说,他两个最重要的事情只有汤贞。
汤贞下午去了电视台,参与最新一期《罗马在线》的录影。本来不该是这个时间,是配合着嘉宾的行程。
女歌手许卓琳在休息室里头坐着,正化妆呢,听说汤贞来了。许卓琳对镜子抹了抹自己的发鬓,对经纪人说:“把他叫过来。”
旁边《罗马在线》的导演冯导有些抱歉地说:“阿贞他每次录影前都要自己一个人待着,找找状态,要不许老师您先——”
“不用跟我来这套,”许卓琳眼尾一翘,瞥冯导,“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把他叫过来,说两句话,又没什么别的事。”
冯导讪讪的,只好去了。
许卓琳出道已经十多年了,要说起来,她可确实是汤贞的前辈。当年许卓琳还年轻的时候,还是小天后呢,和新人玉女歌手费梦在销量榜单上拼得头破血流,一点没注意男歌手那边的动静。也就是一个夏天的功夫,汤贞从天而降,把两位乐坛大哥陆鸥、曲少川硬生生从冠军上压下去了。
许卓琳面对费梦的威胁,对乐坛大哥的处境也是心有戚戚。这些年来,她眼睁睁看着汤贞的爆红,而后陨落,费梦在声势减弱之年被汤贞提拔上了春晚,国民度大增,眼看着也要青云直上了,结果受了男朋友,也就是方曦和儿子方遒的连累,年纪轻轻,突然宣布隐退歌坛。
只有许卓琳,一直平稳的,却也无波无澜地在这行里继续做着。近来发新片,她的经纪公司万邦娱乐很给宣传了一阵子,却颇没有效果。公司说,现在的歌迷喜新厌旧极了:“就是汤贞也会过气的。”
最后许卓琳只能来上《罗马在线》这种收视率不高,被挪到深夜九点档的小节目。
冯导从外面屁颠颠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瘦削的年轻男孩子。
“许老师,”冯导赔着笑道,“阿贞真的是……状态不好,身体不适,他还在调整状态,不然一会儿也耽误您的时间不是。您要是找阿贞有什么事,和这位祁小助理说吧。”
许卓琳瞧了冯导一眼,又瞧直愣愣站在原地的祁禄。
“汤贞到底怎么回事?”许卓琳回过头,继续化妆,也不搭理祁禄。
旁边经纪人笑着问冯导:“导演,梁丘云多久没来主持过了?”
冯导结结巴巴,说,前段时间还来了来着。
“男人啊,”许卓琳突然笑了,“靠不住。”
说着话,许卓琳抬起眼,对经纪人说:“费梦那个前男友,方遒,我前段时间才知道,他原来都没和费梦提过分手。”
“怎么呢。”
“他当时告诉费梦说,他要去医院照顾他残废了的老爹,结果你猜怎么样,连夜就从医院跑了,不仅把爹扔在医院,甚至都没通知费梦一声儿,人间蒸发了!”
经纪人在桌子旁嗑瓜子,还看了看冯导,冯导一头汗。经纪人说:“他也算有良心,省得费梦和他主动分了。”
许卓琳回头又看了眼那个小助理,她拿过化妆台上一张纸,用手里的眉笔在上头勾画。
经纪人这时说:“方曦和现在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据说医药费都是汤贞给他付的,”许卓琳勾画完了,把那张纸丢给祁禄,让祁禄拿回去给汤贞看看,正巧她手边手机震起来了,上面浮出“林哥”两个字,许卓琳拿过手机,对经纪人说,“方大老板这么爱面子的人,连汤贞的钱都要,他可不是走投无路了。”
夜里录完了影,汤贞坐在保姆车里,头低低靠在了窗边,j-i,ng神状态很是不好。
歌坛前辈许卓琳给了汤贞一张单子,上面写着这次录影中不能提到的采访内容,汤贞在录影前用心看了一遍,看到说是费梦不许提,前男友甘霖不许提,和公司高层的绯闻不许提。
可到录影的时候,汤贞脑子就乱了。他只隐约记得他看到了什么,却记不清那意味着什么了。
温心陪在身边,正兑温水给汤贞喝,她有点气不平:“那个经纪人,什么东西嘛。”
祁禄把车开到了亚星公司正门外那条街旁,靠边停车了。
温心说:“那汤贞老师,祁禄,我先去公司加班了!”
汤贞抬起眼,看了她,看着温心压抑着激动,跳下车去,从外面关了车门。
祁禄再一次发动了车子,生怕在这附近多停留。过去,公司门外围满了来追看汤贞的歌迷,所以他很少能够过来。现在倒好点了,只偶尔会遇到一些激愤的以前的歌迷,只要不拿着刀子,汤贞也习惯了他们的骂声。
汤贞转过头,隔着窗子,瞧见公司入口的西北方向,那个通往地下的练习室入口处,灯火通明的。
汤贞想了想,低下头了。
温心带着从公司门外超市购买的两袋水饮料,气喘吁吁进了地下练习室里。
不少工作人员都在走廊里,正在忙碌。肖扬站在刚刚分配给 kaiser 的九号练习室门外,一抬头看见温心了。
“诶,心姐!”肖扬冲她打招呼,还朝温心身后看了一眼,“汤贞老师呢?”
九号练习室里不少男孩子都在休息,看来紧张的出道前集训确实非常耗费体力。
肖扬接过温心从袋子里拿出来的水饮料,美滋滋回头对屋里其他人说:“我就说了吧,汤贞老师肯定会来给我们送东西。”
“心姐,汤贞老师怎么没来啊。”肖扬问。
温心“呃”了一下,把一瓶新的饮料递给从屋里出来的其他男孩子,回答:“汤贞老师刚录完《罗马在线》,先回去休息了。”
肖扬撅了撅嘴:“我可是听说了,汤贞老师现在在《罗马在线》成天受外人欺负。”
罗丞从旁边用胳膊一捅他。
肖扬不耐烦道:“这不是在咱们公司里吗,我怎么说什么都不行?”
温心提着袋子,拿出里面一瓶新的水饮料,有点胆怯地往九号练习室里面走。
外面肖扬还在和罗丞争执,说还没出道呢,他现在说十句话罗丞能给他堵上九句,还让不让人和粉丝沟通了。
九号练习室里,靠墙围了一整排导师,导师们中间,有个穿着兜帽篮球外套的年轻男孩坐在椅子上,正在听一个带队老师和他交涉。
“子轲,我们舞蹈动作已经为你改了第六版了,你对哪个动作还不熟悉,觉得太难,我们还可以继续改。但是你不学是不行的,起码出道单曲这支舞你必须要学会,因为我们要上很多大的平台打歌演出的。年末还有巡回演唱会。是,你没有舞蹈基础,但你运动底子很好,人又这么帅,这么聪明,对不对,我相信只要你愿意,假以时日,你一定可以做好的——”
“诶,老师们,辛苦啦。”温心从旁边轻轻c-h-a话道,把手里的饮料一一递给公司聘请的舞蹈老师。
老师们为了说服眼前这位小祖宗好好练舞,已经口干舌燥,连忙谢谢温心,也谢谢“汤贞老师”。
温心发了一圈,袋子里还剩最后一瓶,她拿出来,有点犹豫,抬起眼看向了最后那个男孩子。
周子轲坐在那把椅子里,两条长腿踩在地上,让周围的人自然而然和他保持一段距离。哪怕只是穿着最普通的兜帽篮球外套,温心这么近看,也觉得他好看极了,简直不像真实世界的人物。
要知道,温心可是常年待在汤贞老师身边的,她不会轻易觉得谁是好看的。
“汤贞老师给大家的水。”她笑道。
周子轲的眼神有点冷,有点凶,似乎坐在这里,他一直在忍耐什么。他抬眼看了看温心。
温心眼睁睁看着周子轲戴着一串佛珠的手伸过来,把她手里的水拿走了。
温心走了,临走时上台阶都蹦蹦跳跳的,仿佛不知怎么才能表达她内心的激动了。
周子轲拧开那瓶水饮料喝了一口。他从兜里摸烟出来,抽出一支就放在嘴里。
旁边老师们都没说话,反而是门外那个淡金色头发一直咕叽咕叽的叫做肖扬的人又过来了,着急道:“不是和你说了吗,练习室里不能抽烟!万一火灾了怎么办!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听人劝——”
周子轲极其没好气地吐了一口烟。
肖扬本来不怕烟味的,被他这一阵给呛得在原地一个劲儿咳嗽,连眼泪都咳出来了。
临时队长罗丞过来拉过周子轲,带他到练习室东南角一个出口去。那里有一个遮阳篷,外面狗仔拍不到,还十分通风,适合抽烟。
正巧练习室里头全是人,周子轲一看就烦得够呛。他在这里台阶上坐下了,只有出口外头的路灯会照一点蒙蒙的光过来,周子轲低着头抽闷烟,让罗丞在旁边站着,非常尴尬。
郭姐这几天反复给他们其余八个人强调,说每个人都要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周子轲,照顾周子轲,把他拉进这个团队里。郭姐甚至还告诉罗丞,她正在考虑让周子轲对外担任团队的队长,当然队内的事务周子轲不可能感兴趣的,还是交给罗丞来负责。
眼下,罗丞瞧着这个最棘手成员,觉得开口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你们和汤贞很熟吗?”谁知道他突然主动开口了。
罗丞愣了愣。他看着周子轲嘴边缓缓冒出烟雾来。
人都说,抽烟是为了掩盖叹气的过程。罗丞不清楚周子轲怎么有这么大的烟瘾,这几天每天训练,他瞧着他好像一直在抽烟似的。
“还行吧,”罗丞说,“汤贞老师是我们公司的前辈。”
周子轲在昏暗中敲了敲烟灰。
“梁丘云呢,你们也熟吗?”他问。
罗丞说:“梁丘云老师……现在在美国发展,以前也不是很……而且毕竟很久没见了。”
“他为什么走了,”周子轲沉声道,“他不要汤贞了?”
罗丞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别别别……”罗丞不知周子轲是从外面什么新闻上还是听公司谁说的这种传闻,“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做后辈的,不可以随便讨论前辈的事。”
周子轲把烟放回嘴里,懒得搭理他了。
罗丞被叫回去了。周子轲还在那个楼梯口的角落里独自坐着,他垂着眼睛,自己也有点发懵。
明明一个星期前,他还在他那个游艇上,每天也不用考虑什么,过他的日子。
转眼已经在亚星这个破地方,集训第三天了。
艾文涛自从得知了周子轲这几天的动向,不停给他打电话。周子轲起初还接了,后来嫌他大惊小怪太吵了,再也懒得接。
但艾文涛的短信还是一封接一封,发起来没个完。
新信息来自艾文涛先生:
[哥们儿,不是说好了回国给阿姨扫个墓就回来吗?我们这还等着你哪!]
新信息来自艾文涛先生:
[你真要出道?哥们儿,咱犯的什么邪啊??!]
新信息来自艾文涛先生:
[真不行,冷静点儿啊,你听我一句劝吧兄弟,不知道你爸一气之下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周子轲抽着烟,用手机打开收件箱,开始一封封往下删。他至今仍保持着这个习惯。
删到最后几封,就又剩下那几条短信了。
[小周,你从邮轮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