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莉说:“罗丞,也听听你梁丘云老师给你的建议。”
罗丞急忙点头。
梁丘云在椅子里坐了会儿,抬起眼看门外,发现汤贞还没回来。他转过头,看到汤贞椅子上放着的那个至始至终都被汤贞抱在怀里的酒瓶子,已经彻底空了。
梁丘云对罗丞说,组合这个东西,要让歌迷们喜欢,“感情”比“能力”重要。
“如果几个人根本不熟悉,到了台上还要装熟,”梁丘云看他,“反而更难交心了。”
罗丞听着,快速眨眼睛。
“随着你们的发展,隐患会越来越多,”梁丘云说,“你做队长,提前做好准备吧。”
郭小莉在对面说:“他们感情倒是挺好的。”
梁丘云抬起眼:“是吗。”
“我听说那个周子轲,被人求着出道,”梁丘云说,“工作很不积极啊。”
祁禄和温心把汤贞扶回来。汤贞因为喝得多了,吐过之后也难受。他趴在桌面上,脸上一副醉后的痴态,对任何人都不回应,也不理会。
这么一顿“家人聚餐”吃完了,梁丘云先去了趟卫生间,骆天天喝得脸有点红,把助理贝贝留在原地,自己跟着梁丘云也去了。
郭小莉要先送喝醉的汤贞回家,梁丘云把骆天天送上了车,走过来低头瞥了瞥汤贞低掩在头发里的醉脸。
祁禄拉开保姆车的车门,坐上了驾驶座。透过车内后视镜,他看到喝醉的汤贞被梁丘云搂在怀里了,汤贞s-hi了的眼睛闭着,身体颇僵硬,一动不动。
郭小莉在回程的路上与梁丘云聊起了天,没有外人,他们聊的多是梁丘云不在时,阿贞在国内的遭遇。媒体,舆论,或是各种待遇。阿贞年初时候外出拍戏,和同公司的后辈骆天天在戏里演亲兄弟,天天一个后辈什么事都没有,阿贞是前辈,反而在剧组各种受气,威亚一吊就吊好几个小时,硫磺饼在他身边烧,全是熏人的毒烟雾,阿贞本来就反应慢,熏了眼睛只会捂住眼。拍雨中戏,机器还坏了。阿贞就那么在雨里待着,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明明已经发烧了,浑身都是水,那个导演还骂阿贞听不懂他的话。
“阿贞送医院那天,他在报纸上说什么啊,说,搞不懂汤贞是为了拍戏不惜去死,还是为了去死不惜来拍戏,”郭小莉情绪激动起来,哽咽道,“我们好端端的,那么努力给你把戏拍好,如果你也像对骆天天一样对我们,还至于到换演员重拍的地步吗?”
梁丘云在后座坐着,一声不吭。他搂着汤贞,手在汤贞的脊背上摩挲。他低下头,看到汤贞一直闭着眼,呼吸轻的,似乎是真醉得睡着了。
汤贞睫毛很长,人虽瘦了些,但脸蛋近看,还是没怎么变化。
“最近还有极端的歌迷找上门吗?”梁丘云问。
郭小莉望着前方的路,也许是梁丘云刚才没给她任何回应,她有些失望了,吸着鼻子说:“没有。”
梁丘云说:“没有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在梁丘云看来,也许郭小莉就不应该让汤贞再出来工作了,不该出来拍戏、演出,不该面对舆论和媒体。只要日日夜夜在家里待着,没有极端歌迷拿着刀找上门,就可以好好地一天天过下去了。
车停进了汤贞家楼下地库,温心和郭小莉下了车,扶过汤贞来,乘电梯带汤贞上楼,祁禄则开车送梁丘云回梁丘云在北京下榻的酒店。
入夜的北京,霓虹闪烁,一片繁华景象。祁禄听到梁丘云在后面接了几个电话,有称“哥”的,有称“总”的——梁丘云如今结交的人太多了。最后一个电话,梁丘云接起来,只说了句:“在酒店等我。”
祁禄把车开到了,下来给梁丘云打开车门。
梁丘云穿着皮鞋,西装笔挺的,高站在他面前。“祁禄,保护好阿贞,”梁丘云低头看他,“别让外人碰到他,嗯?”
祁禄抬起头,在酒店门前的停车道路灯下,他对上了梁丘云的眼睛。
回到汤贞家时,郭小莉已经走了。汤贞去泡澡了,温心坐在客厅沙发上边哭边骂。她骂梁丘云忘恩负义,背信弃义,这几年那么多他的粉丝都在攻击汤贞老师逼他一个直男伪装成同性恋,梁丘云明明知道,从来不管,也不知道回国帮汤贞老师的忙,就会在私底下装深情款款:“什么东西啊,装给谁看啊!!”
祁禄站在浴室门边,耳朵贴上去,听着里头没有水声。祁禄握住了门把手,他转了转,没转开。他犹豫了两秒,回忆起今晚。
温心看着祁禄从电话座机下面的抽屉里飞快翻出一把钥匙,然后打开浴室的门就进去了。
浴室地板上到处是水,还有浸s-hi了的脱下来的衣服。祁禄走到了浴帘后面,隔着这层布,他听到里头有很快的剧烈的深呼吸声,好像有人已经踹不过气了,正在里面压抑着,隐忍着,想独自一个人捱过这一关。
祁禄手碰到浴帘了,却不敢拉开。
他站在原地,就这么听着,过了一会儿,祁禄听着汤贞也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但祁禄还是退出去了,他把浴室的门从外面关上。
这天夜里,祁禄睡在汤贞卧室门外的行军床上。睡梦中,有人哭泣的声音把他吵醒了。
祁禄走进了汤贞的卧室,发现床上并没有人,被窝掀开了。祁禄朝四周看了看,他走向了卧室通往浴室的那扇门,门透着一条缝,是开着的。
浴帘没拉死,汤贞身上穿着睡衣,就这么坐在浴缸里闷着哭。他也许是怕吵醒了祁禄,才躲到里面来,可汤贞哭得实在太厉害了,整片后背都在哆嗦。
祁禄害怕了,他蹲在浴缸外面,抬头看汤贞的脸。啊啊。他嘴里叫着,想引起汤贞的注意。啊!啊啊!他叫他。
汤贞一双泪眼睁着,哭得嘴唇都在抖,在散乱的头发下面不住抽噎着。汤贞低下头,好像连祁禄也不敢见到了。
祁禄这时才留意到汤贞抱住腿的双手里不是空的,而紧紧攥着只手机。
手机屏幕上也s-hi漉漉的,仿佛落在了雨中。
一通电话正在拨出去。
屏幕暗下来了。
祁禄站在 mattias 的休息室门前,心急如焚,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可 kaiser 的休息室人来人往,就是不见周子轲的踪影。
临录影前十分钟,周子轲姗姗来迟。他手揣在裤兜里,在祁禄焦急的目光中目不斜视地过去了,再没朝他们看过来一眼。
第158章 英台 11
周子轲站在录影棚里, 身上烟味重得吓人。全场的人为了让节目好好录下去,都把他和汤贞远远分开了。周子轲站在主持人阵最左,汤贞站在最右。肖扬一面腹诽这位队长明知道前辈讨厌烟味还要抽烟, 一面关注着汤贞老师的状况——开录之前, 祁禄找到 kaiser 几个人, 请他们在台上随时看着, 随时帮帮忙,因为汤贞老师近来j-i,ng神头儿很差, 休息也不好, 可能会出岔子。至于为什么j-i,ng神头儿差, 肖扬左想右想,也只能联想起梁丘云最近回国的事了。
梁丘云老师这次回国宣传, 动静依旧是那么大。他现在是国内一线大腕儿了, 整个团队都与亚星娱乐半切割出去, 回来了,除了第一天与亚星的人吃了顿饭外,也没什么别的交集。肖扬本以为, 自己代班了梁丘云老师主持了五年的《罗马在线》,算是接下了一个接力木奉,需要和他见个面吃个饭下个保证书什么的,但郭姐也说用不着。“他非常忙。”郭姐还转述了梁丘云老师的原话:“阿贞一直喜欢带孩子。我不在, 他自己录也很孤单,让几个孩子陪陪他也挺好的。”
肖扬把《罗马在线》当成前辈们黄金时代传下来的功勋节目,当成自己如今每周都要提前准备很久才不用担心配不上的重要工作。可在梁丘云老师眼里, 他们这几个后辈只是“孩子”,只是节目道具,环绕在汤贞老师膝边,好让《罗马在线》的场面不至于那么冷清。
郭姐还说:“明白了吧,他不会回来了。你们接下来就认真地,好好做这份工作吧。”
汤贞老师在台上神情恍惚也就罢了。肖扬发现,连周子轲也变得奇奇怪怪,对着镜头脸臭得要命。肖扬觉得这人实在y-in晴不定,骂吧,骂不得,不骂吧,周子轲身为队长站在他身边,是整个团队的重心,肖扬再怎么努力也感觉泄气。
冯导在台下暗示肖扬,眼神往周子轲身上瞥,意思是子轲这次录影到现在又一句话没说了,台下观众已经有些焦躁不安。肖扬心领神会,这一轮采访结束后,他和罗丞很快把气氛炒热,开始了游戏环节。
场上又再次分组,又是肖扬领衔的嘉宾组,还有汤贞领衔的罗马在线组。
说是汤贞老师领衔,其实每次都是由 kaiser 的队长周子轲走过去,代替形单影只的大前辈参赛。台下坐的都是如今新人王 kaiser 的歌迷粉丝,没人想看汤贞过多地占据主场,再加上,汤贞的身体确实不再适合。
每次都是周子轲赢——他从不会为了节目效果配合着输给谁。汤贞则主要负责笑,负责在一旁给小周加油,负责在周子轲拿着赢来的小奖品交给他时,对着所有人夸奖小周。
“你去帮汤贞老师啊。”肖扬抬起头,在台上小声催促周子轲。
周子轲站在最左边的那个角落里,对肖扬的话充耳不闻,双手还在裤兜里揣着,仿佛颇没心情参与今天的工作。
肖扬对观众哈哈大笑起来,说为什么周子轲每次都能赢,一定是因为汤贞老师是福星,会给人带来福气:“今天我就要和我们队长换换,诶!我来和汤贞老师一组。”肖扬边说,边拿着话筒走到了汤贞身边,他看着对面的周子轲,对台下观众讲:“你们发现没有!一不和汤贞老师一组这个人就不敢跟我比了!看来制胜的关键还在我们汤贞老师身上!汤贞老师,你今天也要给我加油打气,你不能总是偏心他!”
汤贞今天也从头至尾一句话没讲,但只有很少的人发觉他的异样。
接近几个星期,周子轲每周都按时来工作了,来了又不好好上班,似乎只为了摆脸色给谁看,这个情况让肖扬和罗丞感觉困惑又棘手。
同样的,汤贞老师的状况也几乎没好过。报纸上拍到好几次,深夜的北京,梁丘云同几个企业老板、投资人一块儿喝酒吃饭,汤贞低着头,一直陪在一边帮忙喝酒。甚至还有狗仔拍到汤贞从酒店出来时蹲在路边呕吐的场面,有老板殷勤想把汤贞扶起来,又被汤贞身边的助理劝阻,连狗仔也被那个助理直截了当捂上了镜头。
肖扬隐隐觉得,汤贞老师正在度过一个很煎熬的时期,没有人让他感到放松,只有压抑,只有忧愁、苦痛。而汤贞老师——他是汤贞,他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把他的那些痛苦、烦恼交给肖扬这些小辈们来替他分担、化解。
肖扬在收工后去了 mattias 的休息室,本想和汤贞说上几句话,却发现汤贞老师一直蜷缩在化妆椅里闭着眼睛坐着,似乎很累,录完影,一点力气也没了。
祁禄拿了外套来给汤贞披上,把汤贞努力地扶起来。祁禄看了肖扬一眼,摇头,这是告诉肖扬,不用和汤贞说什么,也许是听不到,也许是说了也没用。
肖扬站在走廊门边,眼瞧着汤贞老师被祁禄扶着下楼。肖扬若有所思,等回过头时,他忽然发觉有什么人一直静悄悄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也朝这个方向看去。
“你神经病啊!”肖扬生来怕鬼,就怕那种神出鬼没的人,肖扬没忍住捂着自己心脏对周子轲又来了一句,“吓我一跳!”
祁禄很少对什么人生气。可眼下,他既看不惯周子轲,又对终日里j-i,ng神恍惚的汤贞恨铁不成钢。
汤贞不是小孩子了,不是那种很容易就会上钩的感情笨蛋。祁禄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热情的、痴情的、疯狂的追求者和爱慕者,那么多的表白、誓言、承诺、诱惑,汤贞从没有动心过。
汤贞真的不具备人类本身的情感吗。可祁禄有时也发觉,汤贞其实很害怕孤独。特别当生了病以后,汤贞总是一个人坐在家里,捱过长夜漫漫,有时望着窗外照进来的第一缕阳光,汤贞的脸上都会浮现出渴盼。
周子轲在这时出现了。他用很短的时间就俘获了汤贞的心,然后又用更短的时间将他抛弃。
这是一段太危险的,不够稳定的关系,就如同“周子轲”这个人的身份一样——他是周子轲,生来就坐在千千万万人都心知肚明的那个位子上,与他恋爱,那注定只会是镜中花,水中月,是天方夜谭。
汤贞过去总唱,梦中有梦。汤贞也许真是个傻瓜了,痴人说梦,久久不肯醒。
凌晨一点,祁禄再一次发现汤贞又坐在浴室地板上,靠在马桶呕吐。他去帮汤贞,后知后觉发现汤贞怀里抱着他的手机。汤贞自己的衣服裤脚都s-hi了,手机却不能碰到水。
“我的手机是不是坏了……”汤贞抬起眼,悄悄问蹲下来的祁禄。
凌晨三点,好不容易换了衣服被祁禄哄上床的汤贞又醒来了,他在被窝里坐着,表情木讷,披头散发。
“小周不接我的电话……”他说,有点不满地按他的手机,似乎是这个手机造成了这一切。
祁禄也用手机和他对话,问他,你对周子轲是认真的吗?
“周子轲和以前你认识的那些人,不像有什么区别。”
汤贞看了祁禄写的邮件,他愣了很久才抬起头——如今他两人交流就是这点不好,汤贞j-i,ng神越来越难集中,阅读就变得吃力。
“祁禄,”汤贞看着祁禄,声音悄悄小小的,似乎全天底下,只有祁禄是汤贞能够倾诉的对象了,“我想给小周打电话……你说,是不是太晚了?”
祁禄轻轻摇头,他想告诉汤贞别再打了。他看着汤贞满是血丝的眼睛,看汤贞手机里无数失败的拨号记录。汤贞那股疯劲儿一旦上来,根本无法自控。
别说周子轲,就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见了汤贞的这一面,恐怕都会接受不了。
“他不值得,”祁禄再一次劝汤贞,他明白,汤贞的疯有源头,“他只是一个纨绔子弟,游戏人间,没有长性。你对他好,他也不会真心对待你!”
汤贞听了,反而摇头了。“小周……不是这样的……”汤贞告诉祁禄,就好像祁禄无缘无故说那个“小周”坏话,冤枉了“小周”,汤贞很着急,辩解道,“他生气了……小周只是生我的气……”
生气?生什么气?仅仅因为生气,就要做到这种地步?你们两个人恋爱,随着性子来,从来不为对方考虑?
祁禄用手势轻轻比划,问汤贞:“他是因为梁丘云最近的事生气?”
祁禄看着汤贞望向他的目光,汤贞呆愣住了,恐怕还把祁禄当作小孩。
到这个周末,汤贞的状况已经差到药物都很难起效果了。祁禄在休息室里陪了他一会儿,感觉汤贞的手哆嗦得握不住,身体冷得怕人。祁禄拿了更多衣服把汤贞裹好,他把浴室的门锁上了,检查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工具。祁禄出了休息室的门,直奔 kaiser 那屋的方向,好巧不巧,冯导就站在 kaiser 休息室门口,正和罗丞几个人说话。
祁禄余光朝屋里面瞥了一眼,他没看到周子轲,但看到烟雾在空中缓慢地浮动。
祁禄猜测,他就算直接对周子轲说什么,周子轲也很难听进去。
冯导被祁禄拉过去了,低头看祁禄写在手机上给他看的话。
“怎么回事……”冯导语塞,问祁禄,“阿贞怎么了?”
祁禄对他摇了摇头,意思是汤贞今天真录不了。冯导急得直嚷嚷:“这嘉宾这都准备好了,所有人都准备开录了,阿贞又怎么啦??”
肖扬在屋里听见了,出来问祁禄:“汤贞老师出什么事了?”
祁禄用手机打字,是他的提议,给了冯导。
冯导这下儿可彻底傻眼了。“我……”也许是祁禄的提议实在太过荒谬,冯导的声调忍不住都抬高了,整条走廊的人都能听见,“云老板?你让我这会儿上哪儿请云老板去?”
祁禄站在 kaiser 休息室门口,应付着冯导的焦头烂额,余光瞥向了那扇门,他看到周子轲嘴里咬着半根香烟,从休息室里懒洋洋地出来了,y-in着张脸,像一头狮子,豺狼当前,不得不去把守住自己的地盘。
他在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中走到 mattias 休息室门外,把门推开就进去了。
汤贞身上裹得厚厚的,依靠在更衣室里面。周子轲四处看了看,他在化妆台上按灭了自己的烟,然后走到更衣室门口,停下了。
周子轲蹲下去,他吐了一口气,周遭便有了烟味。汤贞s-hi润的睫毛垂着,睡着了似的,这会儿在层层叠叠的衣裳里咳了两声,把泪眼睁开了。
周子轲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几个星期前就应该走了,他应该已经彻底看清楚了汤贞这个人,看清了梁丘云在汤贞心里的重要性。当周子轲心软的时候,他是在甘愿做那个没那么重要的弟弟吗,是人们嘴里常说的“备胎”?小周,小周,汤贞真的,有把周子轲当作一个男人来看过吗。
汤贞的眼睛睁大了,傻了似的看周子轲的脸。汤贞在周子轲搂过他的怀抱里颤抖着深呼吸起来,汤贞闭上眼睛,嘴里发出一声又一声呼救似的呜咽。周子轲听着,忍不住搂过汤贞的头按在自己脖子里。
周子轲居然感觉心里难受极了。他又一次在践踏自己的尊严了。好像为了汤贞,周子轲做多少会令别的人瞧不起的事都可以。他明明不要求什么——只要求他爱的那个人,心里也只有他一个,而不是把他当作一个寂寞时的选择,可有可无的。
周子轲不是十八岁时候的他了,他不再那么天真,有那么多耐心,等待着爱的人选择他。
“今天收工以后,”周子轲抱着汤贞的背,突然道,他低下头去,声音里没什么感情的,“你还要再去陪梁丘云吗?”
汤贞抬起头了,s-hi眼睛一眨不眨地望他。
周子轲说:“那你就跟我回去过夜吧。”
这期《罗马在线》录得时间长,周子轲今天心情似乎比前几期顺畅了不少,在肖扬的起哄下说了几句话,还在游戏环节里再一次赢下了那个小奖品——一个掉了漆的国王棋子。罗丞问冯导,这是不是从冯导儿子玩剩下的玩具里随便捡出来的:“拜托导演,换点好的奖品好不好啦!我们节目组真的有这么穷吗?”
工作人员们纷纷散了。周子轲在地库关上了车门,走到祁禄面前:“汤贞吃的那个药,你还有吗。”
也许是祁禄下午找冯导求助时说的那段话,让周子轲对祁禄这个“敌方阵营”里的人丝毫不友善。
祁禄听见“药”这个字,还假装没听懂。
周子轲已经懒得和他废话了。
“我不知道你们主仆两个人有多少事瞒我。”周子轲对祁禄道,脸色极不好看。
之前汤贞每次去陪梁丘云喝酒,祁禄都一直在。周子轲猜到了,祁禄八成也是梁丘云的弟弟。汤贞生活里的一切,都与梁丘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只不希望他今晚出什么事。”周子轲不客气道。
祁禄犹豫了。
他从兜里拿出还剩几片药的药盒,交给了周子轲。
“他吃这个药,现在恐怕没什么用。”祁禄用手机补充道。
周子轲不耐烦地捏了捏手里的小药盒:“那什么有用?”
祁禄抬头看着周子轲,他想了想,低头回答。
“你对他好一点,比什么都有用。”
周子轲拉开车门坐进去了。他发动了车子,脑海中还是刚刚祁禄说过的那句话。
周子轲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汤贞一直低着头,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里。汤贞双手拿着那只掉了漆的国王棋子,在眼前转来转去地看,手指在国王残破的面孔上抚摸。
汤贞实在让人看不透。
有时候,周子轲做多少也无法挽回他,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又有的时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破棋子,汤贞也珍惜得爱不释手,一路上把那个小棋子紧紧攥在手心里,让谁也不能发现,不能毁坏,不能抢走。
第159章 英台12
时隔三年,周子轲再一次带汤贞进了他的家——从十五岁起便一个人居住的单身公寓。很少有人过来, 最多只有那么一个朋友, 或是一两个抚养他长大的人, 而这次, 汤贞再一次亦步亦趋地被他带进来了。
今时的汤贞不同往日, 他不再是关怀后辈生活的“前辈”了, 而只是一个被带过来“过夜”的露水情人。汤贞可能很晓得这一点,他过于听话, 过于顺从, 从进了门开始,这个部分开始省略。
周子轲没说一句话, 也懒得穿鞋,赤脚走出去, 到厨房随便拿杯子接了杯水。
这水握在手里冰凉,周子轲喝惯了冰气泡水。他把杯子里的水倒了,然后按了几下按键, 等待水重新变温。
周子轲站在流利台边——自己在家的时候,他除了拿酒, 根本很少到厨房里来。周子轲一抬眼,又看见冰箱。他又能想起,汤贞曾经蹲在这里, 絮絮叨叨, 和他一起把饭盒码放进冰箱的时候。
曾经汤贞连去法国工作,都舍不得放他一个人生活。汤贞来到他家教他热饭, 帮他收拾家务,满足他,汤贞在法国时不时打来电话,催促他好好学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后来说不管就不管他了。
周子轲接了半杯温水,拿在手上出去了,他弯下腰,在客厅拿了那盒祁禄临分别时给他的“维生素”,小片是汤贞病得难受时要吃的,大片则是放到睡前吃。周子轲坐到床边,放下了杯子,拽过汤贞的手腕,把汤贞拉过来。
汤贞的脊背还有些哆嗦,周子轲拿了一片小“维生素”塞进汤贞软的嘴唇里,把水杯端过来喂给汤贞喝。汤贞用自己发颤的手把杯子握住了,他靠在周子轲身上,缓慢地喘气。
“你到底怎么回事。”周子轲眉头皱起来,没忍住问他。
汤贞看周子轲的眼睛,又端起小周给他倒的温水喝了一口。
“我……”汤贞咽得着急,呛到水了,“我有点紧张……”
周子轲低下头,他也不知道汤贞到底是真的紧张,还是病得真有那么厉害,又不好好和他讲。
也可能,这些都是假的,是汤贞不愿意。
我可以爱他吗。
汤贞抬起眼,看小周出汗了的脸。
如果生活会公平地给予每个人以喘息的机会,那么现在,是不是汤贞可以幻想,他还有时间可以和眼前的年轻男孩一起度过。
汤贞并不知道,厄运什么时候还会回来。他曾渴望爱情的戛然而止,像电影结局,能够留在最完美的瞬间。而现在,汤贞开始希望神多给他一些时间,在厄运回来之前,汤贞希望体会到所有,爱情的逐渐消逝,浓情转淡,哪怕是小周的冷落、厌倦,汤贞都想感受。
周子轲抱着汤贞的腰,低下头再一次吻汤贞的嘴。没有别人在了,没有任何工作生活方面的催促,在周子轲的公寓里,连时间的流逝都由周子轲来掌控。汤贞这么仰着头,和小周慢慢吻着,他觉得这一刻太过于幸福,这种幸福会让心脏胀得生疼。
汤贞好像真的高兴,因为浴缸平时没人用,只有吉叔安排的钟点工每日来打扫。汤贞坐在了浴缸里,听到小周弯下腰来对他说:“这浴缸以后就是你的了。”小周低声说完,还在汤贞额头上亲了一下。
汤贞泡在热水里,用手慢慢揉自己的腿,汤贞抱住脚腕,把下巴搭在膝盖上铺的毛巾上头,这么在水汽中央发呆。
周子轲在家里找了半天,没找到吹风机。汤贞s-hi着头发,穿上了小周给他的不太合身的睡袍,踩着不太合脚的大拖鞋上楼。小周在二楼上冲完了澡,打开天窗,他带着汤贞一同绕过了二楼的游泳池,上三楼去。
汤贞坐在天台上吹了一会儿夏夜的暖风。
他不恐惧,不紧张,也不害怕。他不会感觉喘不过气,没有人压迫他的心脏了。
“小周。”
“怎么了。”
汤贞说:“我们是不是要把床单先换了啊。”
小周似乎在汤贞耳边笑起来了,说,你怎么还管这么多。小周还说,汤贞,你一会儿回你家去睡吧。
短暂的几秒过去,汤贞感觉耳边小周的笑声渐渐远离了,消失了。
汤贞转过头,看到小周一直坐在他旁边的藤椅上,搂着他,这么轻轻闭着眼睛。
“小周。”汤贞说。
小周眼睛抬起来了,看他。
汤贞愣了愣。
“我刚才……说话了吗?”汤贞问。
小周看着汤贞的脸,忽然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汤贞穿着睡袍,被小周抱过去了,小周把他抱得紧了紧。
为什么就在小周身边,汤贞也还是时不时就会产生幻觉?
“阿贞是你的小名儿吧。”小周这时忽然说。
汤贞抬起头看他。
“我以后也要在《罗马在线》上这么叫你。”周子轲说。
汤贞说:“不行。”
周子轲一下子低头看他了。
“为什么不行。”周子轲问。
汤贞理不直气不壮,但仍然说:“我是前辈……”
新信息来自不高兴:
[汤贞不太会用周子轲带来的那台机器。放在腿上摆弄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始拍摄了。
只是他机器总是拿不稳,手不稳,再加上人在车里,镜头更是来回晃动。
周子轲在一边开着车。汤贞拿镜头努力对准了他。
“这就是你师从世界级摄影师学到的拍摄姿势。”周子轲看他一眼。
汤贞笑了,没笑出声音。机器只随着镜头的轻颤,录到拍摄者的叹息。
周子轲望着前方街道,作出一副不爱搭理汤贞,也懒得照顾镜头,要专心驾驶的模样。
然后没过两分钟,他手指尖敲了敲方向盘:“现在开始,智力问答。”
汤贞在机器后面又笑了。
周子轲转动方向盘,把车拐入慢车道。他好像也在笑,虽然表情收敛着,变化幅度很小。
车一进入慢车道,他问:“我最喜欢吃什么。”
这就是他问汤贞的智力问答了。
“云丝羹吗。”汤贞答道。
“最喜欢喝什么。”这就算认可了上个答案了。
汤贞说:“威士忌。”
“我最喜欢干什么。”周子轲说。
这是个奇怪的宽泛问题。汤贞在镜头后面沉思了会儿,说:“吸烟?”
“再猜。”
“开车。”汤贞说。
“再猜。”
“生气。”汤贞说。
周子轲转过头,看了汤贞一眼。
“你觉得我最喜欢生气。”他哭笑不得,复述了一遍。
汤贞笑得太厉害,脸都笑得红了。周子轲看了他一眼,又看他一眼。
汤贞说周子轲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生气,这让周子轲不太高兴。汤贞说,他只是开玩笑。周子轲还是不高兴。
只是他在车上不高兴,那是一种私人场合的,在汤贞面前的不高兴。等车到了地方,两个人下来,《罗马在线》提前到达拍摄地点的工作人员过来迎接,还有这期节目的几个赞助商负责人,引了一大群人候在停车场里,热切望着周子轲下车。一时间人满为患。
周子轲四下里看了看,忽然就看不见汤贞人影了,他脸上那点表情一下子没了。
之前的对话,看来真的是汤贞的幻觉。因为卧室里的床单早被卷起来了,丢到了床底下。小周穿着条睡裤在家里走来走去,找了张新的床单,铺在床上。
汤贞不再是亚星娱乐的顶梁柱了。那么汤贞是否和谁,似乎也不再那么重要,不至于像犯罪似的那么可怕了。反倒是周子轲——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周子轲睁开眼睛,收到一条短信,说是有记者爆料周子轲昨晚收工回家时车里载了个人,又有什么女明星公开表示对周子轲很有好感,昨晚收工以后也没见人,所以记者们认定周子轲带这个女人回家了。郭小莉在短信中说:“你才刚出道,子轲,管管好你自己,别让女人把你的事业毁了!”
周子轲放下了手机,转过头,他发现汤贞一直凑在他身边睡觉,脸颊就贴在周子轲的肩膀上。
看来昨天真的太累了,周子轲想。
祁禄中午给汤贞打来电话,汤贞一直在睡,睡得昏昏沉沉,到醒的时候才意识到小周已经上班去了。
汤贞从床上坐起来。他这几年运动量很少,一是不想出门,没机会运动,二是腿确实支撑不住。
直到现在,汤贞还时常有腿站不稳的毛病。他也不知道这是后遗症,还是别的什么问题。他不喜欢医院,也不想去看。
“祁禄,我挺好的。”
汤贞披好了睡袍,穿着大拖鞋走进了客厅里,他发现餐桌上放了面包、培根之类的简易早点,玄关的柜子上搁了张纸条。
“今天先别走了,等我收工回家,明天再走,好不好。”
汤贞拿起这张字条在眼前看。
小周的字迹,和他印象里的一直没变。
汤贞对着祁禄的电话笑了,完全是不自觉的。
“我今天也留在小周这里,”汤贞对祁禄说,“祁禄,你放假回家吧。”
电话挂了。
祁禄发短信过来,提醒汤贞这星期有一个工作,不要太贪玩。
汤贞低头按手机按键,第一次回复给他一个幸福知足的笑脸。
第160章 英台13
kaiser 参与录制的这期黄金强档综艺节目到傍晚时候正好收工。主持人团队做东,邀请这几个刚出道没多久的人气嘉宾一同吃饭。罗丞和肖扬几人很有自觉, 都联系了经纪人郭小莉, 安排出收工后的时间。唯有 kaiser 的队长周子轲, 我行我素, 连一句邀请都没听到。等所有人找他的时候, 他早就扬长而去, 不见踪影了。
老前辈们也不会生气——那到底是周子轲。在这北京城里,总有那么一批人让人只得仰望, 开罪不起。如果不是亚星公司那传说般的出道选拔手段, 恐怕这群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周子轲有什么交集。顶级富家子弟的社交圈,神秘, 傲慢,充满了五彩斑斓的诱人迷雾。夜里吃饭的时候, 几位资历颇深的老主持人不约而同问到了关于子轲的问题,kaiser 几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说他们确实和子轲队长不太熟,一起吃饭的机会都很少, 更别提唱歌、玩牌一类的娱乐活动了。
像周子轲这样的人,他的夜生活该是什么样的?
飙车?赛马?泡妞?吸麻?还是传说中骇人听闻的什么深水炸弹、俄罗斯转盘?
周子轲开车回家。他迫不及待,打开家门, 房间里头灯亮着, 是有人在家,有饭香味。电视机在播放天气预报。周子轲在玄关换鞋, 说了句:“我回家了。”
汤贞出现在玄关前,周子轲抬起眼,看到汤贞还穿着那个不合身的睡袍,还踩着那双不合脚的大拖鞋。
汤贞是小的,小到周子轲恨不得把他藏起来,藏得什么郭小莉、梁丘云的,永远找不到。
“你能不能以后就住这儿,别走了。”周子轲搂过汤贞的腰来,没忍住低头亲了亲汤贞的脸。
汤贞在他怀里抬起头,汤贞嘴边眼里都是笑了:“吃饭吗?”
饭菜是周子轲收工之前打电话给那个尤师傅的餐厅,加钱让他们送过来的。尤师傅说,他们餐厅好多年不做小汤席了。周子轲则说,他要吃,他就要今天吃,多加钱没关系,送过来吧。
如今饭送过来了,还热着呢,周子轲又不想第一时间吃了。省略一。汤贞的头枕住了沙发的皮质扶手,一歪头就能看到电视里,天气预报结束了。
一群熟悉的人影忽然出现在电视画面中。
是一个综艺节目的预告片。
“希望大家多多购买我们的周边,”肖扬一头淡金色的短发在镜头中格外引人注目,他在节目预告片的笑声效果中说,“不过我们队长周子轲的粉丝就不用买了,他并不缺钱啊,他真的什么都不缺!所以请支援一下其他人!”
一阵爆笑,镜头切到主持人都被肖扬的话逗得捧腹大笑。
汤贞这么看着,也觉得很有意思。省略二。
饭菜全都凉了,小周根本就不在乎。也许他心中曾有许多不甘,许多困惑、痛苦、愤怒,过去他选择在“家”,在“爱”,甚至在这些有回忆的饭菜中得到答案。而现在他放弃了,比起没有意义的,随着某些人回来就会改变的答案,他发现忘记这一切,单纯地宣泄,其实更加痛快。
如果他喜欢汤贞,那么他就需要汤贞也喜欢他——一天生的自尊心要求汤贞非这么做不可。
但如果他只想要汤贞,那么他只管要就可以了。
周子轲发觉,这也许是维系住他和汤贞之间联系的唯一办法。他不怎么擅长爱,也不擅长恨。他想让自己舒服一点,但他又想见到汤贞。
这简直太矛盾了。
省略三,这让汤贞不自觉用没大有力气的手抱住了小周的头。
“汤贞,你冷吗。”
小周问。
屋子里温度还是那么低,省略四。
汤贞小声说:“小汤席好像凉了,不能吃了。”
汤贞把手伸进睡袍的袖子里,幸好有这个睡袍垫在下面,省略五。
等到了睡前,省略六。
“你明天早上几点回去?”小周低声问。
汤贞说,不知道。他抬起头看小周的脸:“我醒了以后,再给祁禄打电话吧。”
“别找他了,我送你回去。”小周说。
汤贞听了,垂下眼,没讲话。
小周安静了一会儿,又说:“那我明晚几点再去接你?”
汤贞愣愣抬起眼来。
汤贞忽然笑了。
周子轲低着头,半晌自己也笑了。笑被汤贞传染,傻里傻气的。
汤贞一直枕在小周手臂上睡。半夜里,汤贞感觉有人在亲吻他的脸。
汤贞当这是梦,他下意识往对方怀里靠,这和以往的梦都不一样,这样的梦会让汤贞变得软弱。
“你明天会来吗?”是小周的很冷淡的声音。
汤贞不知小周为什么要这样问。
接下来半个月里,几乎每天,周子轲收工后都会开车过来接汤贞。有时是到汤贞家里接,有时是到汤贞的工作地点。周子轲没开那辆过于吸睛的超跑,开的是辆不起眼的雪佛兰。
汤贞现在除了《罗马在线》以外,偶尔会接到一些杂志拍摄和录制电视台短片的工作。他当年人气太盛,红遍亚洲,骆驼瘦死,这个饭碗也能吃一辈子。周子轲穿着件不起眼的木奉球服,戴着口罩,在帽檐下,在摄影棚门外的y-in影里,窥视汤贞如今的生活状态。不知为什么,周子轲感觉汤贞其实一点也不快乐。
汤贞嘴上总说他要工作,他热爱工作,可工作带给汤贞的不再有快乐,似乎y-in影更多。
杂志社的工作人员也议论纷纷,对如今的汤贞评头论足。他们并不在意汤贞。
收工的时候,有杂志社的年轻人问,汤贞老师,你和 kaiser 很熟吗?
我?还可以。汤贞回答了。他微笑着,总是努力表现得很好。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意汤贞的笑容是否标准,态度是否亲切。
如果不是祁禄在旁边扶住了汤贞,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汤贞因为保持一个姿势站了太久,腿都站不住了。
“你和子轲也熟吗?”那年轻人激动地问,“你们一起主持《罗马在线》是不是每周都见面?”
汤贞愣了愣,笑着摇头:“不是……不是很熟。”
“为什么不熟呀,怎么——”
旁边人说:“你老追着人家汤贞老师问干什么啊,你们家子轲那个脾气,能和谁熟啊?”
停车场的车越来越少,汤贞坐在雪佛兰的后座,被还戴着木奉球帽的周子轲搂住了腰,不停地接吻。
“晚饭怎么没接我的电话?”周子轲在汤贞脸颊上咬了一会儿,突然问。
汤贞愣了一会儿,被亲懵了似的,说:“棚里人多……”
“去更衣室接啊。”周子轲不情愿道。
汤贞抬头看他,点头了。
每天早晨把汤贞送走以后,周子轲每隔十几二十分钟就要打电话过来,一有空摸到手机就忍不住发短信,要立刻看到汤贞的回复,收工以后再把汤贞接回来,还在车里,还没回家呢,就忍不住先亲一会儿,先确认和早上送走时是不是一样的。
“……不能在车里……”汤贞忍不住说,省略七。
周子轲知道,汤贞又在害怕他们的踪迹被人发现了。
有的时候,周子轲不明白汤贞到底在害怕什么——若说“偶像”,汤贞现在事业落下来,根本没必要为了这个饭碗再恪守那么多清规戒律,若说是为了“公司”,在 kaiser 待了这两个多月,周子轲也没感觉亚星公司对汤贞这个大前辈有多少偏爱。
但汤贞就是时时刻刻,担惊受怕。
只有回到周子轲家里的时候,当窗帘都严严实实地拉死了,汤贞才会在这么一个封闭空间里放松下来。汤贞在周子轲家里走来走去,做一些没什么用的家务,或是整理根本整理不清的衣物。汤贞的记性变差了很多,反应也慢,家务也做不好,他也许只是习惯性的,想为小周做些什么。
有时会有些别的人给汤贞打电话,郭小莉,温心,甚至陶锐和肖扬。周子轲好几次从床上下来,忍着被打断的烦躁,去关汤贞那个吵死人的老人手机。
周子轲发觉,过去汤贞身边的那么多朋友——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什么“四大绯闻男友”,都和汤贞的联络越来越少了。省略八。看上去,汤贞终于得到了教训,知道那些曾占据他生命里绝大多数时间的人都是靠不住的。
可周子轲看到汤贞汗津津的脸,他并没有太多的快意。
汤贞洗完了澡,穿着他从家里带过来的真丝睡衣,坐在靠着床头正看汽车杂志的周子轲身边。
周子轲抬起眼,一嗅就嗅到了汤贞头发里那股熟悉的,好闻的洗发水气味。汤贞的头发比以前长了很多,这股香气自然也更明显。
这洗发水为什么不找你代言了。周子轲问。
汤贞回过头,说,不合适就不代言了。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在笑。
“谁觉得不合适?”周子轲追问。
汤贞摇摇头,仿佛听到了孩子气的傻话,不讲。
汤贞十八岁那年写了一首歌,写他想象中的,充满了未知的爱情。
当时为了争取国际日化大厂的合作,公司拿汤贞的这首歌做了交换。
周子轲问,你还会不会唱那个歌。
汤贞转过头,他望着周子轲的脸,从周子轲的嘴唇望到了眉毛,好像从未见过这个年轻人似的。
“我会。”汤贞说。
汤贞现在的歌声不像以前那么有底气,他只是梦呓似的,在周子轲身边哼唱起来,像哼唱一首由别人作的歌。商业社会,歌手将自己的人生注入到作品中,唱给千千万万的信徒和崇拜者。而在许多年以前,人们歌唱,无非是为了对意中人表达自己难诉的心事、衷肠。
眷你似梦,恋你似梦。汤贞唱着那个十八岁当红偶像写的歌,望着小周的脸。
周子轲用吻去揉汤贞的嘴唇,他觉得他尝到了汤贞的心事,尝到一点真的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