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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 第77节
    第161章 英台14

    万邦娱乐集团老板陈乐山,十一月份在北京万邦总部搞了一个电影业界的尖峰论坛, 颇有些武林宗师华山论剑的派头。上次这么多的国际影人齐聚北京, 恐怕还要追溯到几年前半途夭折的新城国际电影节。

    负责c,ao办此次论坛的人好巧不巧, 也正是曾为新城国际电影节效力的万邦影业负责人, 傅春生。

    当世有名头的大师级人物来来回回就那么多, 有那个意愿去各个国家走动的就更少了。法国导演让-皮埃尔·迪皮伊来到了北京, 问起傅春生,为什么这次活动没选在那个气象恢宏的电影宫。

    电影大师斯坦利·怀尔德因着上回的经历, 对中国人搞的电影活动印象不佳, 陈乐山这回千请万请,在美国托了不少圈内人说项, 还又不知道签了多少保密合同,才把人又请来了。三年后重新踏上这片土地, 怀尔德的贴身秘书问起与他们乘同班机抵达北京的中国武打明星梁丘云。

    “为什么《丰年》的汤贞不在这个论坛名单里?他不是在中国很有影响力吗?”

    梁丘云用英文回答说,阿贞因为几年前受了中国商人方的牵连,在国内很久没演电影了。

    怀尔德老爷子听了这话, 很意外:“那件事还没结束?”

    也有些人对北京这里的情况比较了解,当年的事情发生后, 也一直关注着中国电影界的最新进展。此次来北京,他们不约而同打车去了一趟已经荒废拍卖的新城国际电影宫。中国电影界的势力更迭之快,让这些人倍感唏嘘。业界有不少人对近几年中国电影的了解仅止于汤贞和导演阎尚文, 当年《丰年》在法国包揽大满贯的景象, 曾震动过多少海外的电影人,他们此后几年陆陆续续来到北京, 对中国电影工业和市场越来越感兴趣。那时曾有人预言,方曦和会成为下一个中国电影教父。这种论调,在新城国际电影节开幕当天,曾一度登上了多家电影网站的首页——又在几个小时之内,被紧急撤换下来。

    如今中国电影最卖座的是眼前这位武打明星梁丘云所主演的系列反恐电影《狼烟》。梁丘云对文艺电影有些感兴趣,他的美国经纪人也告诉怀尔德的秘书,梁丘先生在中国市场极具票房号召力,是名副其实的现象级男演员,眼下正需要一个有份量的奖项,来奠定他的影史地位:“如果怀尔德大师能在梁丘先生三十岁之前帮助他实现这个心愿,那么梁丘先生将尽其所能,在各方面回报怀尔德大师的提携。他不是个吝啬的人。”

    这次电影尖峰论坛在北京一共开六天。第二天,万邦那边托了人,辗转打通了汤贞经纪人郭小莉的电话,说是美国著名导演斯坦利·怀尔德本人想邀请汤贞吃顿晚餐。

    郭小莉一点准备都没有。她这段时间都在跑 kaiser 的各种电视台合作,还要为第一次全国巡演做准备。“斯坦利·怀尔德?”郭小莉已经很长时间没接到过这种高级别的邀请了。

    汤贞今天没有工作。郭小莉给他打电话,没人接,打到家里座机,也没人接。郭小莉打给了祁禄。

    祁禄在短信里回,说汤贞正在睡觉。

    过了半小时,汤贞给郭小莉打回来了。“郭姐。”汤贞的声音迷迷糊糊的。

    郭小莉在电话里问候了两句汤贞的身体,然后把这个饭局的事情讲了讲。

    “是谁?”听到斯坦利·怀尔德这个名字的时候,汤贞沉默了会儿,问。

    “阿贞,他们还都记得你呢,”郭小莉心疼地说,劝他,“去吧!”

    汤贞坐在保姆车里,大夏天也穿长袖衬衫。温心在旁边嘟囔,说最近每次去汤贞老师家,都见不到汤贞老师本人。过会儿又说起 kaiser 才出道几个月,队长子轲的绯闻就闹得轰轰烈烈,有点不像话:“汤贞老师,你也不管管他。”

    汤贞原本因为这饭局正紧张着,听了这话,转过头看温心。

    温心眉毛都蹙起来:“子轲太单纯了,会不会被人骗啊!”

    汤贞很不解,没听明白她的话。

    温心一嘟嘴,说现在好多人都知道了,子轲正被圈内一个狐狸j-i,ng迷得要命,在工作地点都常给那个狐狸j-i,ng打电话,一点不顾及身边有合作公司的人在:“子轲的歌迷们现在可生气了,都在商量给那个狐狸j-i,ng泼硫酸,寄毒蛇和蜈蚣!”

    汤贞看了温心的脸一会儿,然后扭开视线,看向窗外。

    温心摇晃着汤贞的手臂:“汤贞老师——我说真的啦!你明天录节目见到子轲,也劝劝他嘛!劝他好好工作啦!”

    这场饭局并不像郭小莉和汤贞以为的那样,是单纯的与斯坦利·怀尔德先生的一顿晚餐。汤贞也是离开这个圈子太久了,他应该早就明白,大师被人请来了国内,语言不通,很多事都是无法自己说了算的。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么一顿饭的时间,斯坦利·怀尔德除了一开始问了汤贞两句话外,再无法顺畅地和汤贞有任何交谈,他的话一直在被打断,话题被转移走,汤贞坐在许多人中间,看着几个美国电影公司的人与梁丘云等人在交流新的电影项目。

    汤贞来之前为了在怀尔德先生面前表现好一点,特意吃了药,所以他不能喝酒,只喝普通的温水。酒楼的大厨过来现场表演片烤鸭,有人在美国客人耳边讲解这些,周围热热闹闹的。汤贞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

    那是位美国来的电影经纪人,端着红酒坐到汤贞身边。

    他问,阿贞,法国导演让-皮埃尔·迪皮伊最近有没有联系你?

    汤贞听了,摇摇头。

    这位经纪人匆匆拿出一张名片,悄悄塞给汤贞,他说迪皮伊最近有部长片,筹备了几年了:“他之前和我的老板提起过一次,灵感是上回来北京的时候出现的,他的投资人建议邀请日本女演员山口裕子小姐,但他还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意向去法国待一段时间,正好他这几日都在北京,你可以和他谈一谈。”

    汤贞点头了。那美国经纪人一走,汤贞转过身,发现一双眼睛正在对面看他。

    汤贞手里攥了攥那张名片,在桌子下面,不动声色的。

    当天夜里汤贞回家,还在路上,就接到郭姐的电话。郭小莉也是看到有媒体发布的新闻,才知道这顿饭局有那么多人都在。“我今天还问阿云回不回公司,没想到你们晚上一起吃了顿饭。”

    汤贞听着电话,不知怎么的,没力气回应。他从自己系着纽扣的衬衫袖口里拿出吃饭时偷偷塞进去的那小张名片。汤贞借着车内的灯光,对着名片上的法语名字看了好一会儿。

    汤贞坐在窗边回忆。

    他忘记法语的“你好”要怎么说了。

    回到家里,汤贞急急忙忙上楼,他在想他需要听一点法国人的东西,他现在脑子里是干涸的,什么都没有。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汤贞瞧着眼前封闭的电梯空间,他忽然想起那一双眼睛,在对面不声不响地窥视着他。

    祁禄从一旁观察着,看着汤贞忽然手缩了缩,身体站在原地不动。

    当天夜里,没有人给汤贞打电话。汤贞坐在床头听了半宿的法文唱片,也没有给任何人打过电话。

    第二天下午,就在祁禄猜测着,周子轲会不会又因为报纸上报了梁丘云和汤贞的饭局聚会,而对汤贞发脾气的时候,周子轲从电视台楼下上来了。这次周子轲的目标有点太明确,看都没看 kaiser 的休息室一眼,略过了祁禄身边,推门进了 mattias 的休息室,直接将门从里面反锁了。

    汤贞还没换今天主持《罗马在线》的演出服。省略很多。休息室墙壁隔音不佳,毕竟演播厅离得那么近,能很清楚听到工作人员和肖扬几个人在现场调试话筒的声音,甚至还能听到温心在门外与祁禄说话时的笑声。休息室里面倒是没声音,仿佛没人在似的,安静得格外压抑。只有透过对面墙上的化妆镜能看到一个影子,像海上的孤舟。

    汤贞看向小周年轻的,还试图隐忍住过多愤怒的脸。省略一些。小周也许并不相信汤贞。他不管汤贞曾经和谁在一起,或是也像这样软弱地面对谁。在《罗马在线》,他要汤贞眼里根本没有第二个人。

    《罗马在线》的录制快开始了。冯导从门外问祁禄,汤贞老师在里面吗?怎么还不准备?

    周子轲不自觉闭上眼睛了。

    他的手撑在沙发边上,周子轲深呼吸了一会儿,又把眼睁开。

    汤贞不知什么时候也睁开眼睛了,那双眼睛s-hi漉漉的,里面唯一只映着周子轲的脸。

    第162章 英台15

    周子轲生性热爱飞驰的速度,爱无拘无束的自由。油门踩得整个地平线都跟着一同震颤了, 周子轲也不以为意, 他把握着方向盘, 外界的风景越模糊, 他心里越平静。

    可现在周子轲从 mattias 的休息室里出来, 他在冯导和许多人意外的眼神里, 顶着一头汗s-hi的短发把门在身后关上了。他往演播厅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周子轲感觉自己有些失控了。

    他不是很会表达爱, 也不会表达愤怒。似乎情感在周子轲身体里要么被挤压成一颗闷雷,要么就像雨天踩了急刹的超级跑车, 被惯性甩出去,飞速漂移。周子轲坐在灯光下, 坐在主持人的小沙发里,录制开始前,周子轲翻了翻罗丞给他的台本, 抬起头朝台下看了眼。

    “子轲!!!我们爱你,子轲!!!!”

    炫目的灯牌、鲜花、荧光木奉铺满了观众席, 周子轲听到她们的声音,脖子上的汗还在细密地沿着脊骨往下淌。

    陶锐在耳边问,三哥, 你刚才去哪儿了。“郭姐让我们商量一下, 找一天再去汤贞老师家,请他给我们上个课。”

    周子轲看他, 问:“什么课。”

    陶锐见周子轲理他,高兴道:“是关于全国巡演的事。”

    汤贞被人带过来的时候,周子轲抬起眼看他了。十分钟前走的时候,汤贞还……这会儿汤贞穿着干干净净的演出服,不再是那种略透的被光一照能看到皮肤颜色的白衬衫了,而是很厚实的明黄色的套头文化衫,裤子把两条腿严严实实从腰部一直遮到脚腕,遮到靴子里面。汤贞的头发也披下来了,把脖子两侧全挡住。汤贞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了麦克风,眼睛垂下去,脸上很平静。

    只有不经意间,与周子轲在台上四目相对的时候,汤贞才有些神情恍惚。在无人察觉时立刻低下头。

    整场节目,采访嘉宾的部分全由肖扬和罗丞来完成。肖扬回答嘉宾的提问,说他们 kaiser 其实说不上感情多好。“我们是一群男士,爷们儿!”肖扬夸张道,对着台下粉丝,还lū 起袖子展示右手臂那点纤细的肱二头肌,“每天如胶似漆的不是显得很奇怪吗!”

    嘉宾是最近出道的一支少女偶像团体,五个女孩都捂着嘴忍笑,其中一人问肖扬:“你们真的私底下都不常联系吗?不会一起聚会吗?”

    “从来不联系,”肖扬立刻回答,他注意到这女孩问他问题时,眼神一直往他身后不经意地瞥,肖扬回头,看到周子轲正在他身边坐着,不知又在思考什么人生,对他们的采访一点兴趣没有,肖扬立刻对那女孩说,“我跟他,那就更不可能有联系了,真的,一点儿联系都没有!!”

    满堂爆笑。肖扬越是一遍遍煞有介事地撇清,台上台下的女孩儿们越是起哄,鼓掌。

    周子轲多半能猜到她们在笑什么,他目光一转,看到舞台那边,汤贞就坐在易雪松和陶锐中间,汤贞还是那么一副在镜头前努力笑的模样,周子轲眼神挪下去,看到汤贞两条腿并得紧紧的,在人群中显得坐姿特别乖。

    周子轲直接开着那辆雪佛兰载汤贞回家,当然是回他的家。车停在红绿灯口的时候,周子轲有好几次想问汤贞,你和梁丘云到底有没有分开,你一边和我保持着这种关系,一边和梁丘云陆陆续续地见面——他不是不要你了吗,你还总去见你这个“哥”干什么?

    但到最后,周子轲瞧着窗外沿街的霓虹色彩,只问了句:“我下个月就不在北京了。”

    汤贞抬起头,在帽子和口罩的掩护下,看向了周子轲。

    帽檐把汤贞的额头都遮住了,只露出口罩上面,藏在y-in影里的那一双眼睛。

    “这段时间你先别回去了,”周子轲低头说,他声音放轻了,似乎是很温柔的,又不能拒绝,“也别和谁吃饭了,多陪陪我,行吗。”

    红灯变绿,周子轲一推档把,车往前走了。

    在这条街边,一家粤菜馆子的靠窗位置,有那么一桌子年轻人正在吃饭。

    “诶那边儿……”桌边一哥们儿站起来了,他伸脖子瞧窗外,“我怎么看外面那司机,那么像周哥啊?”

    做东的艾文涛正在吃好妹妹给夹的一只芙蓉虾,他满脸笑意,正美滋滋陶醉在温柔乡里,听了这话,艾文涛双眼一睁,扭过头就站起来,朝窗外赶紧看了一眼。

    接着一巴掌呼那人后脑勺上。

    “你哥可能开一破雪佛兰?”艾文涛问他,险些被吓一大跳。

    那哥们儿感觉很冤枉,在一桌子笑声中坐回去了,还有点不甘愿地看着那雪佛兰开走。“那……哥连娱乐圈都能进,有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一桌子人更笑了。艾文涛最近恢复单身不久,和眼前这位好妹妹实在有点情投意合的意思,正要吃第二只芙蓉虾呢,对面人问:“涛哥,涛哥,说正经的。周哥这回把他们家把他老子气成这样,就没什么后果?”

    艾文涛眼皮都不抬,说:“能有什么后果啊。”

    另个人说:“还是人牛逼啊。换成我,早担心被扫地出门了。”

    夜深了,房间里没怎么开灯,只有窗外冷白月光,透过窗帘投s,he进来一条缝隙。周子轲穿着浴袍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他低下头,刚洗完澡,他有点喘,借着这点月光,他看着汤贞半s-hi的长头发披在肩上,看着汤贞笨拙的手。

    汤贞坐在地毯上,细手腕抬起来。本章省略很多。周子轲在沙发上低下了头来,他先是用手指蹭了蹭汤贞的脸,然后顺着耳朵,撩起汤贞耳边的头发,让汤贞的一整张脸都在眼前抬起来了。周子轲又托住汤贞的后脑勺,这把头发像丝绸似的,缠住了周子轲的手。

    “我们以前在日本见到过汤贞老师,”两位从日本来的年轻电影演员说着说着话,突然站起来对汤贞鞠躬,他们又坐下了,很兴奋地讲,“汤贞老师那时候演一部电视剧,《不可思议的王子》,改编自日本的漫画,在日本的电视台播出——”

    肖扬几个人“哇哇”惊叹起来,说听说当年在日本的收视成绩也很好。

    《罗马在线》节目组在大屏幕上放出了一系列汤贞当年作为 mattias 成员赴日发展,登上报纸头版,发行日文专辑,在歌会登台表演等等的照片。

    镜头一闪,出现了当年只有十九岁的汤贞青涩的面庞,他在日本几位综艺主持人的对话中不停地笑,回答每一个对方提出的或正经或不正经的问题。当回答到是否喜欢“性欲旺盛”的对象时,汤贞自己先在镜头里笑了一会儿,才认真地说:“我……比较冷感,喜欢工作。”

    他的日文太过于规矩了,说什么都显得很郑重其事。“不喜欢sex,”十九岁的汤贞毫不犹豫地轻声回答,“也不想找喜欢sex的对象。”

    汤贞的眼睛被蒙住了。……

    周子轲已经连续第四次在《罗马在线》上直接打断嘉宾关于《花神庙》和汤贞的玩笑了,他看起来实在很严肃,因为他平时不爱讲话,偶尔说一句就容易成了新闻。粉丝们说,子轲是个富家子弟,教养非常好,不爱听到任何低级的玩笑,更别说是关于前辈的了,子轲是最最尊重前辈的人。

    mattias 的后台休息室里,汤贞坐在更衣室门里很小的地板上。……

    kaiser 这次出道巡演从十二月一直持续到一月初才返回北京,这意味着接下来很长时间里,汤贞和周子轲每天都见不到面了。

    临行的前一晚,汤贞原本还在写他的法文功课——这一个月里,除了夜里陪小周以外,汤贞白天时连吃饭都在听法文的cd,但是他记忆变差了很多,注意力也难集中,无论怎么用功都不见成效,写字也不时出错。

    不过汤贞有他自己慢慢寻找平静的方法。

    “汤贞。”小周在卧室里突然叫他了。

    汤贞听见了,放下笔,走过去。

    周子轲坐在床边,左手拿着一个手机,正在往右手的手机里导入着什么。

    导入了一会儿,成功了,周子轲便把左手拿的旧手机关掉,随手丢进了抽屉里。

    “你的手机呢?”周子轲突然问他。

    汤贞愣了愣。

    也许是感觉小周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很疏远,让汤贞有点紧张。

    周子轲冷静看他:“你是不是把我和你以前的短信都删了。”

    汤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呆呆看他。

    周子轲瞧着汤贞的反应,估计着自己是猜中了。

    “我明天就走了,”周子轲抬起眼,看着汤贞的脸,今天的他一下子变得与过去这些日夜里判若两人,“等一个月后我回来,你还会变吗?”

    汤贞的头发很长,别在耳朵后面,汤贞站在门边,隔着很远距离,静静地望着小周。

    周子轲其实不太喜欢看汤贞……汤贞有一张甜的嘴唇,喜欢唠叨,喜欢笑,喜欢用汤匙尝锅子里还未煮完的饭菜,喜欢念着小周小周两个字,喜欢喘着,在周子轲吻他时发出闷闷的声音。

    汤贞喜欢唱歌,喜欢主持节目,喜爱与人聊天,与后辈们说笑,也喜爱演戏,喜爱在观众面前鞠躬,喜欢谢谢每一个人。

    汤贞对每一个人都好,对周子轲总显得没有那么特别。所以当汤贞跪坐在地上,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当汤贞……——周子轲似乎就掌握了某种东西,某种可以让汤贞牢牢记住他的东西,某种即使一个月后才回来,汤贞也不得不承认的东西。

    周子轲曾经和汤贞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也不过半年,六月份在巴黎短短地相爱,七月回了国,一切都改变了。

    三更半夜,周子轲还是睡不着觉,他睡前把……,结果自己越来越清醒。周子轲索性从卧室里出来抽烟。

    汤贞的法文书就在客厅的桌头上放着,周子轲夹着手里的烟,随手掀开了封面,翻了翻汤贞抄写的法文笔记。

    几乎每页都满是涂涂改改,很难找到一句完全写对的。周子轲翻了几页,过去他听过汤贞说法文,总觉得不至于出这么多错。就在周子轲要把笔记合上时,从里面突然掉出张纸。

    这张纸写得满满当当,周子轲拿起来看,从纸的左上角到右下角,从正面到反面,以一种随心所欲的秩序,写满了“小周”两个小丑字。

    第163章 英台16

    汤贞回想起过去的一个月,还常觉得很不真实。他每天醒过来, 在祁禄的监督下吃药, 忍受药物的副作用, 吃一点饭, 等待一天的结束。

    看上去, 汤贞的一切和重新遇到周子轲之前没什么分别。

    就连那个时不时走神、恍惚的j-i,ng神状态都相似。

    只有夜里, 只有当汤贞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坐在床上, 在窗帘缝里透出的一丁点月光中, 汤贞把下巴贴在自己的膝盖上。虽然在家总严严实实穿着睡裤,汤贞也感觉自己腿上的伤口正在结痂。

    小周在电话里问:“你想我吗。”

    汤贞不知怎么回答。他现在的生活早就不同以往, 像个勉强粘合起来的,其实风一灌就会散开的破败的壳子。小周突然出现, 占据了他的每时每分,又骤然离开。

    也许汤贞曾经欺骗自己,他幻想自己没有那么孤独, 也一点都不害怕被所有人忘记。

    “想……”汤贞回答。

    小周“嗯”了一声,像在验收一个还算满意的答案。

    小周在工作, 在参与出道之后的第一次全国巡演。汤贞站在电视机前,看娱乐新闻的报道:kaiser 队长子轲再一次演唱会迟到,这是他第四次迟到了……唱歌中途也没声音, 让歌迷怀疑是话筒出了问题, 但演唱会承办公司的工作人员在电话采访中爆料称,周子轲根本就没有张嘴唱歌:“……没来, 他彩排没有到,和 kaiser 几个小孩子和我们的工作人员之间也都没有交流,他这个队长很不称职,演出当晚本来就迟到了,别的人着急换衣服上台,他懒得去就不上去了……他不是不尊重这份工作,我觉得他根本看不起这份工作,现在我们整个团队压力很大……”

    娱乐节目播报员称,尽管 kaiser 队长周子轲的工作态度遭到了各方面的质疑和诟病,但粉丝们热情高涨,丝毫未受影响,今天 kaiser 演出团队抵达广州,接机的歌迷将机场层层围堵,热情高呼着偶像的名字:“而当歌迷们发现,队长周子轲并没有在机场现身的时候,竟有女粉丝当场痛哭,情绪失控,被送到机场医务室急救。”

    肖扬在演唱会后台接受群访。如果说有关周子轲的争议让越来越多中国的普罗大众注意到了 kaiser 这支团体,那么肖扬,这个由亚星公司钦定的官推ace,无疑是受益最多的那位。

    几乎所有媒体在批判周子轲的不敬业时,都要拿同团的肖扬在演唱会上的杰出表现作为对比。肖扬今年二十一岁,与周子轲同年出生,歌舞技艺在亚星内部被评为a++,据说上一个在亚星练习生部拿到这个评分的人曾被称作“国民偶像”,获得过无数至高无上的荣誉。

    公司的宣传策略也好,真实的等级分数也罢,媒体笔下的肖扬,这位最新型号的“小汤贞”,在镜头前数次爆发惊人之语,他的性格,竟与前两位“汤贞”没有一点儿相似。

    “汤贞老师对我们很好的,这次巡演之前他有传授给我们很多经验。”肖扬捧着手里的话筒,站在自己的队友们中间,面对媒体们“听没听说外界对于队长周子轲缺席迟到的争议”这样的问题,肖扬滔滔不绝,讲了十几分钟在汤贞老师家听汤贞老师上课的内容,像在汇报学习成果。

    他实在太能说了,话一讲起来就不停,和他的演出风格一样专注而热情。“无论是换装的技巧,或是控制演出的时间、节奏,汤贞老师懂的非常多。整体曲目的编排,舞台的布置,还要怎么想象着台下歌迷的视角,去考虑我们自己的走位、演出,这都需要很多年的经验,而我们还是新人,过去只有伴舞的经验。汤贞老师还说,歌迷们来追看不同的演唱会,一定有不同的期待,一次比一次的期待更多。所以偶像歌手不仅要考虑如何更完美地演出,更重要的是,去满足,去突破,甚至超越,歌迷们的期待。就是这样,”肖扬在镜头前汇报完了,也不知是对谁汇报的,还加了句,“谢谢大家我们会继续加油的!”

    汤贞站在电视机跟前,瞧着肖扬说了这么多,肖扬似乎根本不屑于在媒体前做出一个矜持的有距离感的姿态,肖扬乐于去表达他自己,像一个新新人类,热爱生活,虽然有时显得胡言乱语。

    媒体并不那么怕艺人沉默,反而头疼像肖扬这样的,以热情来兜圈子。

    后辈们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而汤贞无事可做。他上周反复犹豫之下,展开那张被捏得皱皱巴巴的名片,给上面的号码打去电话。

    接电话的并不是法国人,而是“世界电影艺术尖峰论坛”工作小组的一名翻译。

    翻译没辨认出汤贞的声音,他问汤贞找谁。汤贞说,请问这是不是迪皮伊先生的联络电话。

    翻译突然“哦”了一声:“你是不是云老板身边的那位秘书?”

    汤贞没说话。

    翻译说:“迪皮伊先生已经回国了,我们工作组现在在做一些收尾的工作。云老板具体有什么事找他?我可能要询问一下迪皮伊先生本人,才能给你他的私人联系方式。”

    汤贞反应迟钝,想了一会儿,才把听筒搁下了。

    汤贞是不可能有工作的。书房里明明有长椅,汤贞却选择坐在地上,他在一堆杂乱无章的书稿中间翻翻找找,没有任何目的地整理,这是他唯一看起来能做的事情了。

    祁禄站在门外,瞧了一眼汤贞的背影。

    他走开了,几分钟后又进来。

    汤贞低着头,他太专注了,听不见人走路的动静,感觉不到有人靠近。祁禄伸手从背后把他抱了一下,汤贞抬起头,祁禄把一只软软的蒲团塞到汤贞下面,又把汤贞放在垫子上。

    汤贞抬头看他,意思是知道他进来了,又低下头。

    前些年汤贞刚生病的时候,很有些读书的欲望。朋友也曾送了不少书给他,以前没时间读,现在读,反倒是一个字一个字落在眼里,读不出什么意思。汤贞从这些书堆里拿出了一本封皮瞧着很眼熟的。

    《梁山伯与祝英台》,作者是民国时期一位鸳鸯蝴蝶派小说大家。汤贞低头,对着书封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翻开,里面有张照片。

    是大学时期的乔贺独自站在舞台灯光里演出,舞台上悬挂着横幅,“毕业演出”之类的。

    照片翻过去,一行手写钢笔字出现在照片背面。

    “英台小朋友,他叫乔贺,是你的山伯。”

    照片在空气中微微颤动。汤贞把照片轻轻放回书里。

    连《梁祝》的观众也散场了。汤贞这辈子都告别了这个舞台,没办法再演“英台小朋友”,给林爷,或是给任何人看。

    白色的纸盒子用胶带封存着,里面装了一排排录音带。过去曾有人说,抑郁,悲伤,彷徨,痛苦……这都是艺术的底色,有助于人的创作。可汤贞后来交出的所有歌,都只有原路退回这么一种结果,它们被评价为“过时的”,“引人不快的”,“不合时宜的”,根本无法推送到市场上去。

    汤贞也曾想过,是否要尝试,写一些积极的内容,写一些汤贞年纪小时轻轻松松能写出来的歌,也显得他有些用处。

    可事实是,汤贞想象不出快乐的旋律。他坐在唱机边,听时下流行的大热单曲,也感受不到里面的内容。

    有公司合作的作词人给郭小莉发过来一份材料,让郭小莉转交给汤贞。那是一份词库,内容是整理好的各种与“快乐”有关的韵脚。作词人的意思是,以汤贞的基本功,闭着眼睛盲选几个词应当也写得出像样的作品。

    郭小莉也对汤贞说,别人都是这样创作的,这只是一种启发,一种思路,不是“捷径”更不是“抄袭”。

    以前汤贞随便拨弄拨弄琴弦,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弹钢琴,随口就能哼出旋律给制作人听,多哼几遍,连歌词也一并唱出来了。这是他写歌的方式,灵感像泉涌,似乎是浑然天成的。

    他怎么会瞧得起那些对着干巴巴的词库,“参考比照”着流行热单,七拼八凑再签上自己姓名的创作方式。

    汤贞过去从不觉得他是骄傲的。合作的前辈和老师们惯会讲他认真、刻苦、努力、勤勉,汤贞对自己的高要求,他的完美主义,这原本就是一种天生的性格,从没有人说过这不好……可当许多年过去,眼下汤贞再试图把什么事情做得好一点,试图挑剔一点,就会有人对他说,阿贞啊,把你的骄傲稍稍放下来吧。

    汤贞没有什么骄傲了。他只有恨。他恨自己唱不出歌,写不出曲,填不好词。他背不过剧本,站不对走位。除了“汤贞”这个名字,他什么都不拥有。

    也许他还有坚强,有苟延残喘的毅力。

    汤贞把书房里的东西越整理越乱了,祁禄来劝他去吃饭。汤贞看了一眼时间,他又度过了几个小时。

    小周在电话里第无数次地问,汤贞,你想我吗。

    “想……”汤贞夜里坐在浴室里头,听到淋浴头滴水的声音,他闭着眼睛,悄声回答。

    “那你怎么从来不主动给我打电话。”小周说。

    小周多半也在演唱会驻地的酒店房间里,正在休息。

    “我怕,打扰你工作。”汤贞声音小小的。

    小周说:“因为你知道我会打给你,对吗。”小周好像苦笑出声了。

    汤贞的手攥着手机,这么听着。他的身体在浴室里几乎缩成一团。

    假如小周下一秒说:“汤贞,我跟你之间就到这儿吧。”

    汤贞似乎也只会说:“好。”

    可小周说的是:“你在家里好好待着,好好吃饭,要是太闲,就把你那字儿练练。”

    汤贞愣住了。

    “腿好了点儿吗。”小周问。

    汤贞说:“没有……”

    小周“嗯”了一声。

    汤贞躺进了被窝里,把手机放到了枕头边。汤贞抬起眼来,望了一会儿屋子里陪伴他许多年的黑,汤贞觉得心里热的,把眼睛闭上了。

    临近圣诞,汤贞接到冯导的通知,说 kaiser 几个年轻人在二十五号当天会飞回北京,录制《罗马在线》的圣诞直播特辑。

    回去的路上,汤贞在保姆车里翻看祁禄在路边买到的八卦周刊,周刊封面多是 kaiser 队长子轲在演唱会上身穿打歌服的演出照片。

    汤贞努力阅读了一篇关于小周如何在出道短短数月之内,与六七位女明星打得火热,天天带人回家过夜的劲爆新闻。

    这篇新闻的c-h-a图是一张偷拍照片,汤贞睁大了眼睛,不自觉把杂志更贴近了眼前——照片里,小周坐在演唱会驻地的酒店一楼吧台边,背对窗外的偷拍镜头,小周手里捏着一杯威士忌,手机贴着耳边讲电话。酒吧里人多,有不少女孩坐在小周身边,看不出面孔。

    二十四号的早晨,汤贞揉着眼睛坐在被窝里,他睁开眼,觉得天又亮了,似乎比昨天更亮了些。因为小周就快回来了。

    “昨晚睡得怎么样,”小周凌晨时分发了条短信过来,“我快上飞机了,午饭想吃点什么?”

    汤贞头发乱的,看见这条短信,在被窝里曲着的膝盖不自觉落下去了。汤贞把手机拿起来,小心翼翼盯着屏幕上每一个字,他怕自己看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汤汤就不得不做红衣女郎了。小周最后发的短信吧……

    第164章 英台 17

    汤贞从中午十点开始等。他穿了件新的毛衣, 在沙发上坐着。祁禄得知周子轲今天提前回北京,中午就要过来。他瞧着汤贞状态不错, 脸上大约也因为期待, 很有些神采, 祁禄忙完了自己例行的工作,穿上羽绒服就下班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 从十一点到十二点, 到下午一点、三点、五点……窗外,冬日的太阳越过了窗外,把窗框的影子拖得越来越长, 逐渐向西沉去了。

    汤贞嘴唇有些干了, 这么颤颤的。他等了太久,望着窗外, 该喝点水。可汤贞只是这么坐着,坐在小周早晨让他等的地方,一动也不动。

    天已经黑透了。无论汤贞多么期盼着天再多亮一会儿,时间真的过了这么久。手机在他腿上一直震,汤贞低头看去, 屏幕上显示着祁禄的来电,是提示汤贞看短信的。

    “你晚饭也和周子轲一起吃吗?”祁禄在短信里问, “平安夜你们一起过?还用我过去吗?”

    汤贞拿起手机,他按下了几位数字,又半途立刻放下了。

    小周可能在工作?

    飞机落地,在机场跑道上不断滑行。周子轲在酒店就睡了一个早晨了, 眼下又在飞机上睡了一个下午。有空姐挨着头等舱的座位唤醒旅客,周子轲把冬季的毯子放到一边,在t恤外面穿上夹克,他没有打火机,只嘴里咬着一根卷烟。有空姐提醒他,机舱外很冷。

    舷窗外,北京的天早已黑透了。周子轲下飞机的时候有空姐兴奋地问他是否可以合影。

    笑容凝在空姐脸上了,因为周子轲三两步走下去了,头都没抬。

    艾文涛开车亲自来接机,兴奋得很。周子轲见了他,脸上也终于有了点笑容。不少保镖跟来了,周子轲坐进了车里。他拿过艾文涛车上的打火机擦出了火,点了烟,第二件事才是拿出手机打开了。

    艾文涛在旁边开着车,说吉叔知道你今儿要提前回来,高兴坏了:“今儿可是平安夜!我听说吉叔安排人在家布置了一天——”

    周子轲嘴边轻吐出一撇烟来,他低下眼,瞧眼前的手机屏幕。

    未接来电正疯一般涌入他的手机,都来自一个叫做“阿贞”的名字。

    哪怕在最失控最沉沦的时候,汤贞在周子轲眼前也只是深呼吸着,软发松散,睁着一双泪眼低喘。他身上有太多的克制、冷静,多到多余了。

    窗上结了一层薄霜,周子轲坐在车里缓缓地抽烟,听着身边艾文涛在笑,广播里主持人兴奋的腔调,正逢平安夜,北京商圈拥堵,是家人、情侣们相伴欢聚的时刻,四处在播放圣诞祝歌。周子轲并不觉得十分快乐。

    艾文涛也有段时间没上山去了。他笑得嘿嘿哈哈的,被吉叔摸着脑袋去瞧吉叔的花园子。入冬了,花儿的护理是个需要用心的活儿。周子轲坐在餐桌边上,有一搭没一搭抽着烟,他时不时抬起眼,瞧对面立着的钟上的时间。

    快到夜里七点了,周子轲吃了点儿饭,胃口不怎么好,他瞧着一屋子人在高兴地拆圣诞礼物。艾文涛送给苗婶一把缂丝宫扇,送给吉叔一件翡翠臂搁。吉叔很是意外,这翡翠雕成个竹节的模样,看上头的题字,多半有些年头。周子轲看到吉叔一对笑眉垂下来——这是老人家被孙辈们惦记的时候,由衷露出的喜悦。

    吉叔见得多,周子轲记得小时候在他们家练字,书房里好多件臂搁,玉雕竹雕象牙雕的,艾文涛送的这件没什么特别,但确实投其所好。

    艾文涛说,这是他哥们儿和他一块儿选的,用心挑的。

    周子轲手里夹着烟,看他一眼。

    艾文涛冲周子轲笑了笑。

    “我先走了。”周子轲站起来。

    一家人都意外,苗婶赶紧站起来要拦,他们难得见子轲回来一趟,还以为他会在家里过上一夜——周老爷子又不在家,孩子没理由这就要走。

    “过节去啊?”艾文涛低声问他。

    周子轲垂下眼了,没说话,把烟在小盅里掐掉了。

    山里比山下更冷,周子轲往司机停车的地方走,有冷风顺着夹克往他领子里钻。周子轲抬起眼,瞧冬夜头顶上的星星。

    汤贞现在在干什么呢?他想。

    还在等他吗?

    “汤贞?”他又点了支烟,抽了一口。

    电话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有个人深呼吸着,害怕地问:“小周?”

    “小周”这两个字,每回让汤贞说出来,都像个软绵绵的小钩子,在周子轲心上蹭过来,蹭过去的。

    让周子轲恨不得把它给包住了。

    周子轲开车,循着点点灯火下山,用手机发了个位置给汤贞。汤贞问,我要现在去吗,周子轲说你想来你就过来吧。

    汤贞回道:“好。”

    周子轲本以为他会让汤贞等他一夜,一直等到天亮。

    可吃饭的时候他又觉得,这么下去,他真的要浪费一整天在这些不是汤贞的人身上。

    车开到北京市区的时候,记者和狗仔们追车不断。周子轲给朱塞打了个电话,过了会儿有位嘉兰天地的副经理打电话上来,祝子轲节日快乐。周子轲说,一会儿有位朋友到嘉兰塔二楼来找他。“长头发的,戴帽子,戴墨镜,穿灰色或是灰绿色的厚长羽绒外套,”周子轲想了想,“你们带他去……”

    周子轲琢磨了好几分钟,手搁在方向盘上,盯着前头的车:“我妈那半层是不是还锁着?”

    “对,”副经理说,“钥匙在朱经理那儿。”

    周子轲说:“你们带他去附近,找一间空的试衣间,让他在里面等我。”

    周子轲闪过了八卦周刊杂志小队的数波追车夹击,却没有躲过半途得了消息,提前在嘉兰塔布局好了的狗仔眼线。周子轲停好车,下了车来,才打个电话的功夫,就有闪光灯在地库的角落里亮。

    有嘉兰天地的安保人员上前喝止,周子轲听那头副经理讲:“子轲,这位小姐已经到了,我们把她送到了——”

    周子轲刚走到贵宾电梯口,下意识问。

    “小姐?”

    那副经理也唯恐带错了人,忙补充了几句,说那位小姐个儿挺高的,一米七多,看着像个模特儿,很瘦,穿一件又长又大的灰绿色羽绒服,头发很长,戴墨镜、口罩、大帽子:“长什么模样没看清,她也不说话,上了楼就老老实实站那儿,我们问她是不是子轲你的朋友,她点头了,我们就带她进来了。”

    “子轲,”那副经理说,“我、我们再去问问?因为是你的私人朋友,我们刚才没和她仔细确认身份——”

    “不用,”周子轲已经进了电梯了,“我去看看。”

    嘉兰天地广场立起了高约九米的巨型圣诞树,每年的这天夜里,嘉兰天地都是这座城市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有警车早早地守候在街口,不少民警值班,以确保来此过节的市民平安。透过电梯的玻璃墙面向下望去,璀璨的灯火伴随着爵士乐队的奏乐,让冬日里严寒不再,家人们、情侣们,在广场上欢闹着,和嘉兰圣诞树合影。

    商场橱窗里也布置了麋鹿、雪橇等圣诞元素,许多店里挂上了槲寄生花环。楼上楼下的扶梯上,正有无数的年轻女孩激动着,提着各种购物袋飞奔下来,她们互相问道,在哪里,真的吗,真的是周子轲?

    奢侈品店二楼的顾客更是吓坏了,她们眼睁睁看着忽然经过了她们背后的那个年轻人,他个头很高,穿一件木奉球夹克过了安检,看他的眉眼,鼻梁,喉结的弧度,真是周子轲本人没错。

    相比之下,门店经理和销售顾问就显得冷静多了。

    门店经理轻声问候着,将周子轲带向了她们的试衣间入口处,打开其中一扇门将他请进去。

    直到周子轲消失在试衣间里,许多店里的顾客才反应过来,她们拿出手机,但已经错过时机,不知道周子轲什么时候会再出来。

    试衣间地方不大,里面有台长沙发,茶桌上放着一盘圣诞特别饮品。周子轲走到了沙发边,他弯下腰,一只手搂到了汤贞背后,手不自禁挽住汤贞背后的发尾。商场里热得很,汤贞的嘴唇吻起来却格外冷。

    周子轲皱了皱眉头,他吻了汤贞一会儿,轻声说:“是不是等太久了。”

    汤贞一句话没说,他还穿着那件又厚又大的羽绒服,笨拙地把他掩护起来。汤贞抬头看周子轲的脸。

    “吃饭了吗?”周子轲问。

    汤贞还瞧周子轲的脸,头发散在耳边,像在商场外被风吹得。

    “晚饭没吃?”

    周子轲等了一会儿。

    “午饭呢?也没吃?”

    汤贞的眼睛有肿过的痕迹。他坐在试衣间的沙发上,被人把那件羽绒外套脱下来了。汤贞穿了双格外沉重的棉靴,是很怕冷,又怕被人发现,才会这么仓促出门。周子轲瞧见了汤贞穿在里面的这件毛衣,毛衣胸口用金线织出了流动的小狮鬃,还有“kaiser”和“zike”的字样,似乎是 kaiser 此次巡演发行的文化衫。

    周子轲把汤贞搂过来了,搂到自己胸口。汤贞身体僵硬,像是等了太久,坐了太久才会这样。周子轲低头吻汤贞的脸,呼吸有些着急了。他浪费了太多时间。

    汤贞一开始手冷得僵硬,被周子轲攥在手里捏着,揉在手里捂着,慢慢的也软了,搂住周子轲的脖子。

    “小周……”汤贞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悦,也听不出委屈。

    似乎他还不敢相信,他真的把人等来了。

    汤贞穿的毛衣是大红的,颜色明艳饱满,是适合圣诞这个时节穿的衣服。他的头发又太长了,笼住了肩膀,和衣领一起遮遮掩掩的,看不清脖子里有没有喉结。汤贞的脸又小,周子轲搂着汤贞,手从后面绕过去,捂住了汤贞的眼睛。

    汤贞冷不丁被蒙住眼,扭过头本能地把脸转向了周子轲。

    无论从正面或侧面看,周子轲都只能看出这是位漂亮的丽人,看不出别的了。

    周子轲低下头,又在汤贞嘴上亲了一下。他松开手,近距离对视上汤贞那双只会望着他的眼睛。

    汤贞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一味地看他。

    周子轲走出这试衣间的时候,店外早已人满为患。幸好有安保负责人在门外维持着秩序,还有道安检门禁。

    门店经理刻意站远了,这会儿走过来。“先生。”她友善地笑了。

    有附近的女顾客掩护着自己的手机镜头,试图对准了周子轲和试衣间的门拍,又被导购阻止。

    周子轲真像个顾客,在店里来回看了看,有位上了年纪的导购和经理陪着他,给他介绍,殷勤而热情。周子轲正好瞧见了橱窗内一位高瘦的模特儿,那是个白皮肤亚洲女孩的模样,穿一件红色秋冬羊绒长大衣。大衣厚实,遮到了膝盖下面,双排扣,一根腰带,系出极富女性特征的腰线。

    周子轲抬起眼看,这模特儿还做了高高的盘发,头发上斜钩了一只小巧的帽子。

    大衣下面是一双长靴,看起来就很严实。

    汤贞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这么多盒子。小周手里拿了一把品牌方给的梳子,正从后面托起汤贞的长头发来,沿着汤贞的后脖子往上梳。他的手因为没什么经验,而显得有些笨拙。

    头发先绑在一起,绑得高高的。然后再简单盘弄起来。

    汤贞抬起眼,看对面镜子里的自己,他看到小周几次调整角度,盘弄好了,丢下梳子和多余的夹子,后退了两步欣赏。

    接着小周拿过汤贞手里攥的墨镜,打开镜腿,轻轻架在汤贞的鼻梁上。

    “不行。”汤贞摇头,轻声说。

    “看不出来。”小周安慰他。

    “不行。”汤贞看他,还是摇头。

    周子轲抿了抿嘴,只得又拿过了汤贞攥着的口罩,把这么好看的下半张脸和红软的嘴唇也掩在里面。

    汤贞手扶着沙发边,换眼前的靴子。以前没这么瘦的时候,汤贞就能穿得进女装,做偶像的,为了在演唱会上逗歌迷开心,谁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汤贞站起来,把手伸进那个红色羊绒大衣的袖子里。小周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会儿从背后抱住了汤贞,他透过镜子,瞧汤贞低头系大衣的扣子。

    他没忍住,又低头亲汤贞的头发。

    女人的衣服一贯复杂得很。汤贞系了半天,才把腰带系好了。他病了这么久,工作都已经没太有了,还有机会穿这么贵的“戏服”,为了“逗”小周“开心”。

    眼下他们正在北京,不是巴黎。小周也当红着,汤贞越想,越觉得很是危险。

    小周又搂他,小周喜欢冒险,喜欢不守规矩。也许出道这几个月,小周已经快憋疯了。

    周子轲从试衣间里出来,二楼的顾客似乎又变多了,店外更是人山人海,大家像看猴儿似的,要看大明星。周子轲在经理身边付了帐,他听到有人喊“子轲”的名字,终于不是“阿贞”了。

    世异时移,似乎这个世界也终于开始围绕着周子轲的喜怒哀乐开始运转。他再也不是可以被随便忽视、遗忘的了。周子轲请经理和导购同他一起进试衣间帮个忙。

    门一打开,汤贞在里面瞬间变僵硬了。他本来就反应迟钝,眼下的场面,更是手指都在袖子里缩起来。

    周子轲看他站得笔直,想笑,又笑不出来。

    品牌方将汤贞原本的衣服收进衣盒,打包给嘉兰天地的人送去停车场。副经理站在门外打量了几眼,确定自己找对了人,确实是子轲的朋友没错。周子轲拉过汤贞的手,起初十指交扣着,后来索性把人搂过来,这么明目张胆地出了门。几乎每个顾客的目光都死死粘在周子轲身上,还有这个盘着头发,用墨镜、口罩紧紧遮住脸,像模特儿一样高,让周子轲都心甘情愿过来当提款机的“红衣女郎”。

    嘉兰天地的安保团队在店外维持着秩序。有狗仔公然高举起相机,对准了人气偶像周子轲的脸,还有在传闻中陪周子轲过了好几个月,眼下终于第一次被周子轲带出街的“太子妃”。

    “子轲!圣诞快乐!”狗仔们问候他道,“和女朋友出来约会吗??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周子轲没走贵宾电梯,走的是横跨嘉兰塔上空的扶梯,似乎他也很贪图这个节日气氛,他要享受别的有情人一样可以享有的快乐。粉丝们在楼下乱成了一团,顾客们也在楼下抬头望去,他们都听说了,周世友的儿子,kaiser 的那个周子轲,来嘉兰塔了。塔顶悬挂着星星、雪花,还有槲寄生的花束。周子轲在扶梯上低下头,和自己“女友”说了几句话,槲寄生游过头顶的时候,他手指一勾摘掉“她”脸上的口罩,忽然就吻“她”。

    第165章 英台 18

    当晚, 有记者在嘉兰天地对面的另一栋大楼窗外,隔空拍到周子轲带女友在旋转餐厅吃饭的独家画面。照片虽然不清晰, 却能看出周子轲与神秘女子几次耳语, 举止亲密。九点多钟, 周子轲带神秘女友下楼,两人十指紧扣, 俨然一副热恋状态, 穿过了东塔的前门,他们在人群中走向了那棵色彩斑斓的大圣诞树。

    广场上的市民也多,周子轲一旦走入了人群中, 就像水滴入海, 后面的狗仔想再追上就难了,反倒是占据了斜上方视角的记者能在镜头里准确捕捉到那点鲜明而引人注目的“嘉兰太子妃红”。

    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新一波点燃娱乐圈的大新闻正在发生。周子轲圈住他女友的肩膀,没有半点身为“偶像明星”的自觉,两个人在人山人海中,在圣诞树不时变幻的光芒里拥抱着。周子轲一贯在人前桀骜不驯,不苟言笑, 什么前辈都不放在眼里,这会儿却几次低下头, 和这个把脸藏在他身上,抱着他腰似乎在“撒娇”的女孩儿接吻。

    周子轲低下头,他眼里终于能看进去谁了。他把穿着红衣的女友搂在怀里,像任何一个二十一岁的大男孩子一样, 一谈起恋爱,全世界别的什么都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