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瞧着前方红绿灯变化,他说:“我会啊,我就是不开。”
手机震动的声音,嗡嗡传来。贝贝一直没理,这会儿骆天天在十字路口等着,转头看了他一眼。
贝贝拿出手机,生怕告诉了天天,又惹天天不高兴似的:“汤贞……汤贞从刚才一直打电话来,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温心在汤贞空荡荡的公寓厨房里洗餐盘。她觉得好扫兴,今晚这么成功的演唱会,大家原本要回公司聚一聚,吃个庆功蛋糕的,汤贞老师出道十年,在亚星十年,多么值得纪念的事。结果在地下室不知怎么撞见了骆天天,蛋糕切好了,没人吃。现在汤贞老师还在外面呢。
温心洗完了蛋糕碟,她想着明天是再去订做一个新的,还是等后天,连“乔迁新禧”的份儿一起。子轲说,汤贞老师爱吃蛋糕上的樱桃,多放。温心擦着手,走到窗边,脑海中不经意想起汤贞老师今天那句:“温心,你新房东那里如果房租压力太大,就搬到我那里去住吧。”
温心当时一口就回绝了,她低下头,觉得如果汤贞老师遇到个爱占便宜的人,不知道要怎么吃亏呢。想到这儿,温心又想起郭姐今天原本安排给她的任务——她不知道要怎么对汤贞老师提及,如果想和公司续签合约,汤贞老师自己就会签的,为什么要让温心去恳求、勉强他。
温心心事重重,特别是做了公司经纪人之后,每天数不完的事情。温心站在窗边。
“祁禄……”温心匆匆从厨房里出来了,把刚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换鞋的祁禄拉到厨房窗边。
她指着楼下街边,一辆黑车外面站着的那个人影。“那是不是骆天天的车?”她问。
祁禄朝窗下看了一眼,愣了,他扭头出门就下了楼。
温心生怕自己看错,她推开窗子,迎着冷风,眯起眼朝下面望。
公司的人最近茶余饭后都在聊这件事:梁丘云自立门户的云升传媒倒闭了,梁丘云攀上了万邦公主,骆天天却落得被雪藏被解约的下场。
那个在黑车外面不知道徘徊了多久的身影,忽然抬起头来。他望向了温心所在的窗口。
温心被他发现了。温心瞧着他忽然绕过车子,走到驾驶座旁,拉开车门,不知道在躲什么,低头就坐进去了。
祁禄飞跑下楼,沿台阶冲出了正门,他下意识追在那辆黑车后面,开车的人却没有等他。北京深夜的风像刀子似的割在祁禄脸上,祁禄拼命往前跑,他望着那辆车的背影,张了张嘴,没能叫出声音来。
夜晚十一点钟,北京某大饭店里还在举行小型的酒会,来的人多是应邀参加第二天万邦婚礼的贵客们。
酒店的草坪上已经搭建起了第二日大婚所需的宏大布景,用篷布支撑起来,像保护艺术品一样保护着。客人们从世界各地赶来,下榻在这家酒店——万邦集团这几月过得颇晦气,这场婚礼也好,即将上映的《狼烟》第三部 也好,也许能成为扭转一切的开始。
新郎倌,梁丘云,今天又试了几套新的西装。这一天从早到晚,他都在忙,忙监督婚礼现场的布置,忙接待远道而来的合作伙伴,忙应对四面八方的记者,还要应付陈小娴请来的那些年轻伴娘。梁丘云甚至无暇去想汤贞什么 mattias 十周年演唱会——他目前唯一的想法,就是办好婚礼,重新开始。
梁丘云手上端了杯酒,在酒会上与客人们寒暄,他很抱歉今天太忙碌,没能一一迎接。客人们纷纷祝福他,称赞云老板一表人材,前途可期。就在这个当口,忽然酒会的角落里传来一些喧闹声,很快又安静下来。
梁丘云没有在意,他继续与眼前的客人碰杯,他们聊起对《狼烟》第三部 的票房预期,聊起坊间的传言:梁丘云婚后很可能会从傅春生手中接管万邦影业。梁丘云正笑着,说他没听说过这么一回事,傅先生的工作做得很好,忽然他注意到,客人身后的秘书也在极不衬职地低头翻看手机。
那秘书抬起头,冷不丁与梁丘云四目相对,吓得她脸色一白。梁丘云转过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背后酒会里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他们看着手机,所有人都盯着梁丘云。
助理小孟从即将举办婚礼的一楼大厅跑上来了,正好遇到快步走出宴会厅的梁丘云,梁丘云脸色很不好看。“云哥,出事了。”小孟把手机拿给他。
一张照片忽然映入梁丘云的眼帘:两具躯体紧紧压迫在一起,那好像是在某间酒店的房间里,骆天天在下面,脸贴在上面男人的肩膀上,照片能看清他那张倔强的脸。
宴会厅外的走廊上,人越来越多,一双双眼睛,就在梁丘云背后。
梁丘云垂下眼,高级定制的衬衫衣领将他的脖子妥帖地环绕着。梁丘云喉结动了动。
“骆天天用微博发出来的,”小孟压低了声音,焦急道,“好像设置了什么,是自动定时发送的,五分钟发一张出来!”
小孟又说:“不过现在没露出脸来!我们要不要找他?”
梁丘云面不改色,在酒店里来来往往客人、服务人员的视线中下了楼。他的皮鞋鞋底踩在婚礼大厅的地毯上,地毯上织着大幅的云纹、鹤形,十分有古意,梁丘云大步出了门。
“找个人,”梁丘云坐进车里,安全带也来不及系,穿着新郎倌的西装,他踩下油门就走,他对电话里的人说,“把骆天天的账号封了。”
对方在电话里应着,连声说他这就去找人。梁丘云按掉通话,隐约觉得那个人声音里有笑的意思。他瞧着前方熙熙攘攘的车辆,十足没缓过神来。
梁丘云在路口划开手机,他早就把骆天天的账号取消了关注,这会儿点进去,谁知又一张新的照片发出来了,转瞬之间,已有十数万网友转发起来。
梁丘云手指冰冷,他点开这张新的照片。
照片里,骆天天攀在一个男人脖子上,骆天天闭着眼睛迷恋地亲吻男人的肩膀,只能看到男人的嘴唇和下巴。
上面的脸被截掉了。
骆天天不敢伤害他。梁丘云想。
就只敢像个小猫似的,用爪子不痛不痒地挠他,虚张声势,张牙舞爪。
梁丘云坐在车里,缓缓地深呼吸,他手机响个不停,不知道都是谁在找他。梁丘云给骆天天拨了个电话,他想问问骆天天,你是不是真疯了。
骆天天的手机开机,但没有人接电话。
“云哥,云哥……”助理贝贝的声音在电话里惊慌失措,“我不知道啊,天天哥之前把我送到地铁站他自己就开车走了,我也在找他!他不在酒店!”
把骆天天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拖出来,瞬间许多条短信涌进梁丘云眼前。
“梁丘云,你没有资格,让我走。没有我,你早就下十八层地狱了……”
“你想好好结婚,想让我放过你,你觉得我会乖乖的让你好过……”
“梁丘云,我恨你。”
“为什么要让我遇到你?”
梁丘云调转车头,他猛踩油门,在北京深夜的街头,迎着监控,他闯着红灯就冲过去了。
安静的巷尾,刹车声刺耳。门推开,梁丘云下了车来。他瞧着眼前的拆迁空地,扶着工地的横栏就钻进去了。
皮鞋底踩在沙土碎石上,咯吱咯吱响。梁丘云的脸僵硬的,他仰起头,看到练习生宿舍楼被搭起来的脚手架密密包围,一栋楼已经拆掉了一大半了,而好巧不巧的,梁丘云过去住的316房间就在还没拆掉的那半层里。
楼梯好像随时会塌下去了,走廊上也满是砂土,地面斑斑驳驳。
门打开,窗外的霓虹灯照进来,梁丘云看到一双脚悬吊在他的眼前。
男孩穿着双白鞋,紧身裤,浅色的织了天鹅图案的毛衣。红色的旧围巾系在吊扇上,被拉扯得扭曲、变形了。
《大都会》编辑部集体出动,要去梁丘云大婚的酒店抓突发新闻。骆天天的微博帐号还在不断定时发送出最新的照片,已经能清晰看到梁丘云侧脸的轮廓了。兄弟恋情以这样惊天动地的方式公开,又恰恰发生在梁丘云大婚前最后一天,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意思了。
实习生庄喆却离开了大部队,他边飞速开车边给天天打电话,一直都打不通。
“天天,”庄喆对着手机大哭起来了,“天天……”
亚星娱乐的练习生宿舍楼夜间停工,楼连接着脚手架,一踩上去就摇摇欲坠的。墙皮掉下来,红砖裸露。
走廊尽头,一扇门好像被风吹开了。
316,门上的三个数字,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天天的述说里。庄喆站在门外,他在霓虹透进窗里的光影中,看到了天天,天天就“坐”在房间里唯一一座沙发里,那么美丽地坐在那儿,好像睡着了。
有汽车鸣笛的声音从窗外响起。庄喆愣愣的,把门从身后关上,他低下头匆忙c-h-a上门锁,然后从随身的包里掏出dv来。
零点刚过,庄喆走近到天天面前,刚拍了不到十秒,忽然听到手机响了。他翻出手机来,看到屏幕上,“骆天天”的社交账号发出了最新的,也许是最后的一张照片:天天戴着圣诞老人的帽子,笑着望着镜头,而梁丘云就像喝多了,他坐在床边抱着天天,脸颊红的,从旁边笑着亲吻天天的脸。
酒店窗外,隐约能看到自由女神像的影子。
天天安详地闭着眼睛,坐在庄喆面前,坐在这栋废墟里,他的右手搭在皮质沙发落满灰尘的扶手上。中指细瘦,有一圈深陷下去的戒痕,而戒指不翼而飞。
窗外,越来越多的媒体车正在赶来。庄喆走上阳台,发现阳台玻璃上糊满了旧报纸,不知是谁把窗户全都打开了,庄喆努力想把它们关上。
一个男人的身影,在墙边的树荫下面,庄喆远远看到了他,他穿着身高级西装,一个人沿着小巷慢慢走,越走越远。他手里抓着条红色的围巾,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里。
第七幕
日出
“庄喆,梁丘云结婚那天,我想要一张好看的照片,要那种……笑得很快乐的照片。”
“你要干什么啊,天天?”
“你做就是了。”
“那做好之前,我要发给你看看吗?”
“不用,”天天说,“我会看到的。”
庄喆半夜在《大都会》的办公室里加班,同事们都出去跑采访了,只有他对着电脑屏幕彻夜忙碌。梁丘云大婚的专题版面是社里做好的,对半切掉,包括梁丘云和陈小娴发给媒体的婚纱照,庄喆也把陈小娴那半完整去掉了。
他把从相机里找到的,天天喜欢的,很快乐的照片,当作遗照,补贴在了新郎倌梁丘云的婚纱照上,看上去,就像天天抱着梁丘云的手臂,而梁丘云握着他的手了。
“知名艺人……骆天天……于亚星练习生公寓自杀身亡……享年二十五岁……”
“金像影帝……梁丘云……与骆天天……多年恋情曝光……”庄喆打完这行字,又在后面加了一句,“新婚快乐……”
杂志社一共有四台打印机,因为同事不在,庄喆抱来一摞又一摞的纸,让四台机器疯狂运转起来。
一张又一张的“早报”被印刷出来。庄喆穿着皱皱巴巴的衬衫,从中捡起一张,他看到这张“早报”,半版是梁丘云大婚的新闻,半版是天天自杀身亡的消息。天天的遗照笑得好灿烂,挽着梁丘云的手。他笑得就像一个小恶魔,好像用一辈子开了个玩笑一般。
庄喆恨不得为他付出自己的全部,所有。
天逐渐亮了,北京街头,许许多多的报刊亭前都堆放着一捆“早报”。人们神色匆匆,手里拿着包,喝着咖啡,走在通勤路上,嘴里还讨论着昨夜骆天天自杀,梁丘云要结婚的消息,忽然间,从天上飞下来许许多多张“报纸”,一抬头,处处是梁丘云与骆天天挽在一起的合影,像是纸钱,又像在庆贺来自y-in间的一场隆重盛大的婚礼。
日出东方,人们正大步迈向新的世界。
第八幕 伴我
第211章 伴我 1
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
以生为本能的人,如果连生命本身都不留恋了, 他还要为了什么活下去?
汤贞站在亚星娱乐六楼的观景阳台上, 迎着寒风, 望向楼下, 一座废墟还在瓦砾中伫立着。从亚星娱乐公司第一天成立时起, 这么一栋小楼就盖起来了, 它陪伴了太多人的青春岁月, 而大多数人都已经离开了它,忘记了它。大院儿灰色的围墙早已经被工地围栏替代了,工人们站立在四周,身影渺小, 几台铲车开上去,履带碾压着破碎的土块、砖块, 铲斗支棱起来, 砸进三楼的窗里, 整整一面墙壁像被活活撕开了, 这么离了楼, 在铲车前轰然倒塌, 荡起更多的尘埃。
烟尘散去了。瓦砾中裸露出开裂的发黄的瓷砖,玻璃残渣被旧报纸糊在一起,汤贞瞧见许多散落的旧家具,还有些当年的画报,画报中的人喜笑颜开的,被贴在粉碎的墙壁上。
“汤贞老师, ”温心在一边说,,又劝,“这么冷,咱们回去吧。”又说:“子轲可担心你了。”
今年这个夏天,许多人都在猜测,汤贞到底什么时候会死。汤贞已经疯了,没有人样儿好多年了。他像一台随时会启动自毁程序的机器,只是在倒计时了而已。大家期待着他的死亡,只要一死,行业内外太多人都会有事情干了,他的生是没有价值的了,死却有,那么这就不叫做死亡了,这是一种“加冕”,是一种历史地位的“飞升”,以汤贞曾经的国民度、传奇性,只要运作得当,甚至有可能会让纪念他的活动成为一种新兴文化产业的开始。
与其苟延残喘地活着,还有机会一脚踏入名人堂,不好吗。趁现在死,二十六岁,死在还青春的时候,值!
再拖上几年那就不好说了。
可眼看着汤贞撑过了夏天,度过了秋天,很快,北雁南飞,天气渐冷,霜降了,这一年即将迎来尾声。汤贞熬过来了,他眼瞧着越来越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汤贞曾经的“弟弟”,素有“小汤贞”之称的骆天天却在叛出亚星近半年后,从一栋拆了一半的公寓废墟里传出了死讯。
报纸上评价他,说骆天天,出道七年,留在观众心里的代表作少之又少,一度是亚星娱乐最顶尖练习生的他,唯有在与“哥哥”汤贞有关的工作上,才会表现出他的刻苦与天资,也总会得到非常高的评价。这也就让骆天天身上始终带有难以磨灭的“汤贞”的印记,从他出道,到现在,始终是这样。
温心陪汤贞回去,路上接到子轲的短信。子轲说他过来接他们,温心忙说不用,他们半小时后就到家。汤贞这几天接连接到两通电话,一通来自公司,一通来自远在香城的妹夫,两通电话都是关于死亡。全家人都很担心他。这几天新闻又多,外面儿也是人多,眼多,子轲觉得不安全。
可汤贞老师想出门去看看,总不能全家人把他关起来。
这会儿子轲打给汤贞的手机,温心帮汤贞接起来了。车往前开,汤贞听到小周的声音在耳边轻声说:“看过了吧。”
“看完就回来吧。”
祁禄穿了身黑色西装,跟在亚星总经理毛成瑞身后,一同沿着殡仪馆的小道,走向会场大厅。
记者与媒体统统被拦在了馆外。骆天天的家人为骆天天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告别仪式,是不对外开放的。
祁禄在受邀人的名单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弯下腰,在上面签字。
到场的人并不多,大都是骆天天学生时代的同学,还有以前在亚星公司训练时结识的练习生们。天天性子独,不太交朋友,在业内这些年,也谈不上什么人脉,就算有,他的家人大概也都不清楚。亚星老总毛成瑞还没进门,就有许多曾经的练习生朝门外望过来了。
一个年轻人走出门来,脸上想示好,又不合适笑,他当着众人面儿对毛成瑞鞠了一躬,又与祁禄握手。“禄禄,好久不见了。”他低声道。
祁禄瞧着曾经在“木卫二”一起训练多年的这位同伴,点了点头。
“木卫二”组合已经解散半年,五位成员,除了主唱天天外,其余四个人只来了这么一位。半年前,他们与亚星搞得剑拔弩张,如今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确实是造化弄人。
“他们呢?”毛成瑞轻声道。
年轻人表情不大自在:“他们仨都忙,在外打拼呢,就我闲的没事,我就过来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不然一个人都不来也不好。”
现场摆放了不少花圈、挽联,有曾经合作过的业内人士送来的,也有媒体,粉丝会。祁禄跟着毛成瑞一路走进去,余光在路过的层层叠叠的白色花圈中瞧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黑色毛笔字迹,垂在最下面,淹没在众多的名字里。
美丽圣洁的雪白花朵一层层围绕着棺木,天天就在里面安睡。祁禄走上前,他望向了遗像里的天天:黑色短发,眼神明亮,笑得大方、爽朗。
他左眼尾下有颗小小的泪痣,俨然就是祁禄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
往后那种狡黠的,小恶魔般的微笑,又或是伤心时,委屈地坐在台阶上大哭不止。祁禄望着天天,脑海中回想起许多。有一次天天把他家的猫抱来了公司练习室,那只大猫的爪子总勾在天天穿的毛衣上,天天一边和祁禄说话,一边不厌其烦地拿着猫爪拿下去。
天天的母亲守在一旁,痛失爱子,她已然哭不出眼泪来了。许多远的近的亲戚在身边陪伴她,不见丈夫的身影。毛成瑞走过去,这时一位五十多岁年纪的女士从家人中站起来。
“毛总。”她声音悲戚。
毛成瑞看着天天的母亲,又看眼前,天天的大姨,他曾经的下属。
“抱歉,”他说,“你当年离职之前把天天交给我,我们没照顾好他。”
祁禄站在一边,听见天天的妈妈这会儿又痛哭失声起来。她在骂梁丘云,骂梁丘云把天天从亚星带走了,让天天没有工作了,要不然天天决不会走上这条路。她骂着骂着,又安静下来,亲人们围着他,照顾她,这时她有开口了,她开始骂汤贞了,如果不是亚星有个汤贞,天天何至于到今天啊!
大姨赶忙跪下了搂住了自家姐妹。“你别骂了,”她压低声音道,周围都是客人,“你还想弄出多少新闻,你就让孩子清清静静地走吧!”
祁禄和毛总一同走出了会场。祁禄站在门边,又转过身看去。仪式结束后,天天就要出殡火化了。
两个人沿着会场外的小道,往院外走。道旁生着荒草,毛总问祁禄话,祁禄一开始没听清楚,他低着头,直直往前走,直到毛总问第二遍。
“……阿贞是不是在家?”
祁禄抬起头,他对毛成瑞点了点头。
毛成瑞想了想,道:“我用不用去看看他。”
祁禄摇头。这时他看到殡仪馆外挤满了记者,而门里,角落的柱子后面,有一道镜头的反光在祁禄眼前一闪而过。
他过去,一把将柱子后面蹲的偷偷拍摄葬礼现场的男记者给揪出来了。也许是祁禄样子太冲动,旁边工作人员都想把祁禄劝住,不要在葬礼上打人,结果那短发红脸的记者一挣脱,吸着鼻子,抱着怀里的dv就跑了。
回程,祁禄坐着毛总的车。毛总问,阿贞的妹妹今年多大?
祁禄用手指给他比划了个数字。
毛成瑞皱起眉头来:“和天天一样大?”
毛成瑞下了车,让司机把祁禄送到家去。祁禄在车里坐着,却不想回家。他给了司机一个地址,在一个桥口下车,步行过了桥,他穿着西装沿山路走上去。
他远远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是汤贞。汤贞披着大衣,在院门外独自站着,好像在等他。
祁禄加快脚步,他强忍住了泪水,走到门前,和汤贞紧紧拥抱住。
第八幕伴我
十一月末,汤贞在新家的地毯上整理箱子,不仅是他的箱子,还有从小周公寓里打包送过来的好几箱。他在一堆一模一样的黑色夹克里看到了一件红色女士大衣,被人用防尘罩包裹着,很爱惜地收藏起来。
箱子里还夹着一顶绣有小飞机图案的棉帽,被汤贞看到了。
小周从楼上下来,他从老宅带过来几张画,打算挂在汤贞的琴房,还有沙发后面。瞧见汤贞手里这顶棉帽,他拿起来,戴在了头发上,接着他把汤贞抱起来了。地毯上到处是还没整理完的衣物,他抱着阿贞,在家走来走去。
最近外头发生的新闻太多,报纸的版面都不太够用了。从汤贞演唱会的成功、mattias 的解散,到骆天天自杀、梁丘云大婚。今天早晨周子轲看新闻,澳门警方将泰国女星的案子移交内地,北京市警方今天早晨出动,将梁丘云的岳丈,陈乐山,从家中带走,不知道要干什么。
还有些边角料的小新闻,像是梁丘云位于香山的家中遭窃,还有,有一群混混儿在街头散发一则假报纸,似乎背后有人指使,他们一夜之间将梁丘云冥婚的画报贴的街头巷尾都是,吓坏了住在附近的老百姓。
和外头的纷纷扰扰相比,新家远离世事,安全,安静。自从和亚星娱乐的合约到期,汤贞就已经是自由人了。可眼下,小周却不肯让他“自由”。一个人没事做,在家总难免胡思乱想。小周每天开着车,载汤贞和他一起去排练场地,毕竟 kaiser 的工作还没结束,还有演唱会这样收尾的事情要筹备。
排练场地汤贞也并不陌生,六年前,这里叫做“新城电影宫”。
肖扬他们也许被人提醒了什么,在汤贞面前,他们只谈工作,从不提及外头发生的一切。八个人,加上队长周子轲,加上汤贞,排练完了就凑在一起吃饭,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晚上回到家,汤贞和小周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他们泡澡,在浴缸里聊天。汤贞站在主卧室的窗边,擦得半干的头发垂在睡衣肩上,汤贞仰着头,透过窗玻璃,望北半球冬季的夜空。
他望不了一会儿,小周就过来了,到他身边来。他们在一起看天上的星星,无论汤贞在做什么,小周都陪着他。
曹年不建议汤贞这时候回去香城。周子轲刚刚搬新家,很多事项都没有安排,一时也没有合适的家庭会计师。他还没学会怎么处理资产,对自己名下的财富也缺乏概念。至于汤贞,还不如周子轲呢。这么多年,汤贞只管做他的艺人工作,财政大权从郭小莉手里又放到温心手里,汤贞大概只有在亲手给别人包红包的时候才数一数手里的钞票。
周子轲给朱塞发了封邮件,请朱叔叔帮忙,给打来电话的汤贞妹夫付一笔丧葬费,以及刚出生婴儿的抚养费。至于付多少,周子轲请朱叔叔直接估计一个数字,不用再问他。
汤贞看起来很正常,正常去场地看周子轲工作,正常在家中忙碌。周子轲看他,反而觉得担忧,觉得很不踏实。
香城那边儿没有再来电话。汤贞新做了舅舅,但家里人并不太需要他,只渴望舅舅提供富裕的生活保障。
“阿贞。”
“嗯?”
“汤玥,现在应该正和你们的爸爸在一起。”周子轲搂着汤贞,他们在被窝里,透过没有拉紧的窗帘,能看到月光洒下来,照得半面卧室都亮,仿佛置身于虚幻空间。“他们父女两个,”小周说,“在天堂一起生活,不用担心。”
汤贞侧躺在周子轲身边,汤贞哭的时候没声音,只有极轻微的喘气。周子轲低下头,他把汤贞的手攥在手里,他觉得心疼。
可哭是好事情。这让周子轲逐渐放下心了。
“天堂里一定有很多好人,无辜的人,”周子轲瞧着窗外,他的脸也被月光照亮了,“还有,和家人彼此思念的人。”
第二天一早,天刚刚亮,温心便开车过来了。她拿驾照不久,绕了好远的弯路才找到地方。她在附近社区的公用停车场停了车,走过来按门铃。
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视频电话接通了。“温心?”汤贞老师的声音听起来,比前几天又有j-i,ng神了。
院门打开,温心把手里“如梦十年”演唱会dvd的制作企划最后检查了一遍,放进包里,走进去了。
她沿着小路,迈上台阶。温心透过一楼的窗边,瞧着屋里面壁炉正燃烧着,映得窗子都红。温心不禁缩了缩脖子,她听到了屋里传来的音乐。
房门打开了,汤贞穿着家居服,手上还套着隔热手套,房间里有刚烤好的面包的香气。他对温心笑了:“家里暖和,快进来。”
第212章 伴我 2
如果说前几个月的万邦集团,还处在“多事之秋”, 那么当冬夜来临, 万邦已然站上了一个生死存亡的关头。继万邦高管丧命的丧命, 离职的离职, 外逃的外逃之后, 艺人骆天天的自杀, 牵扯出姑爷梁丘云“疑似形婚”的隐秘事实。本该风风光光举办的大婚, 成了一场众人心知肚明又无人敢于戳穿的过场游戏。大婚日第二天,北京市警方突然找上了陈乐山,请他协助调查五年前泰国女星联合国内多家媒体诽谤中国艺人汤贞一案,根据澳门警方的调查结果, 那位与泰国女星里应外合串通的“大陆商人林某”不是别人,好巧不巧, 正是陈乐山多年挚友, 万邦娱乐集团已故的前任副总经理, 林大。
单单一个陈芝麻烂谷子的诽谤罪, 听起来不是件大事, 更别提当事人甚至已经身故了。可在当年, 由“汤贞召妓事件”引发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行业大地震,里面牵涉的几起命案,至今凶手还没抓到呢。
万邦娱乐集团在当年连续不断的余震中占尽了便宜,不仅吞掉了一直眼热的新城影业公司,还坐上了国内文娱行业的头把交椅。方曦和之后,再无人能成为陈乐山的竞争对手。
没人抓到万邦的一丁点儿把柄, 直到林大死了——那位泰国女星居然不清楚一直以来为她提供生活资金的先生是谁,她以为自己被中国合作方抛弃了,失去了经济来源,穷困潦倒之际,她把所有一切和盘托出。这一下,谁都没准备。
陈乐山是当天下午被带去警察局的,第二天上午才回了家。在围观市民偷拍的照片里,陈乐山戴着支金边眼镜,两鬓斑白,文质彬彬,举止斯文,怎么瞧都不像是个亡命之徒。
尤其他如今还是位人尽皆知的可怜老丈人,谁不同情他呢。
这半年,就从“亚星收购案”中失手以后,万邦仿佛受到了诅咒,一步错,步步错。陈乐山在律师的陪伴下回到了家,他步伐有些疲惫,面有倦意,一言不发,秘书钟坚找了家庭医生来。陈乐山脱掉了外套,坐在了长椅上,医生刚把他的袖子卷起来,就听陈乐山声音沙哑的,说:“钟坚。”
“陈总。”
“我要见伯新资本的老板,”陈乐山徐徐道,面无表情,“你安排一下时间。”
钟坚问:“什么时候见?”
“越快越好,”陈乐山轻声道,“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华子还站在陈乐山别墅的院门外,他朝四周看了看,道路两侧有几位市民,不知是不是跟踪的便衣。华子转过身,带人马走进门里。
陈乐山正在众人包围中检查身体,他拿着钟坚递过来的电话,听保姆在电话那一头汇报,说小娴情绪有波动,那天坚持如期举行婚礼,回到家里对姑爷发了点脾气,到现在心情仍不是很好。保姆说平时很少见到小娴发脾气的,看来这次是真的伤心难过,小娴也受不住外面传言纷纷。
“你告诉她,”陈乐山说,“后悔了就离婚!”
保姆为难道:“唉,唉,好。”
钟坚这时举起自己的手机到陈乐山面前,陈乐山抬起眼,见钟坚用口型说:“弗里德曼先生已经知道陈总到家了,他的秘书安排了时间,他现在就愿意过来。”
陈乐山想了片刻。“你请他下午过来。”陈乐山准备去睡一觉,养j-i,ng蓄锐。
华子瞧着干爹坐在办公室里,心事重重的。这两天经历了什么,干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手下人说,伯新资本老板的车已经到附近了。华子守在办公室门外,眼望走廊的窗外。
干爹曾对他提起过一次,说年后要与这个伯新资本的老板,西班牙犹太人弗里德曼见面。华子跟在陈乐山身边这么多年,一听便明白了,干爹在暗示他新的目标。
眼下,这个目标这么快就出现在了华子面前:弗里德曼姗姗来迟。他看起来三十多岁年纪,步伐飞快,不太有老板架子,整个人充满了朝气。他果然是位投资新贵,身边只跟着人数极少的团队,有翻译随行,没带保镖。华子在门外,眼瞧着这个洋人一路小跑进来,嘴里念着洋文,是个很期待,终于能见到中国知名企业家陈总的样子。
钟坚跟在后面,华子看他的表情,感觉他终于松了口气了。从昨天陈总被公安局的人带走后,钟坚似乎就很担心伯新资本——这根万邦最后的救命稻草,要撤资了。
会议从下午三点一直开到夜里八点钟。中途保姆送了一些简单的便餐进去,华子听到里面在讨论什么资金置换、转移,钟坚还对翻译说:“无论以后在中国市场遇到什么问题,弗里德曼先生都可以向陈总请教嘛,我们中国人交朋友,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八点二十分,终于散会了。弗里德曼临走前说什么都要与陈总拥抱,翻译替他说:“弗里德曼先生在中国最敬佩两位企业家,嘉兰国际的周世友先生,以及万邦集团的陈乐山先生。如今,他终于和两位合作过了,见了面,他觉得实现了他商学院时代的梦想!”
“我好爱中国!”弗里德曼抬起两只手来,是洋人特有的夸张姿态。华子看他,觉得蠢极了。
弗里德曼的人下楼去了。华子盯着他们一行人的背影,听见陈乐山在里面疲惫道:“华子。”
华子走进会议室里。
等佣人们撤完了桌上的茶点,从外面关上了会议室的门。华子听见陈乐山说:“你准备一下,下周全家启程去香港。”
华子一愣。
钟坚在旁边正仓促整理着会议记录,这时抬起头问:“陈总,这个‘全家’是指……”
陈乐山想了想,对华子说:“把梁丘云一起押走。”
万邦影业负责人,傅春生,这天一早刚到集团总部上班,就瞧着伯新资本的团队进驻到了总部大楼里。傅春生不清楚这些人过来干什么,四处打听也打听不着。他上楼去,想知道陈总今天来上班了没有,他很担心陈总身体的康健。
陈总的办公室空的,不过秘书钟坚倒是来了。钟坚像是特地来配合伯新资本团队的,傅春生敲了门,进去,瞧着钟坚在帮伯新资本的负责人梳理着什么信息。
“傅先生,”钟坚抬起头,说,“陈总找你电话汇报一下公司的事。”
傅春生不知所措,急忙点头。
万邦影业原计划于下半年推进的项目,因为公司基金的亏损,引得其他出品人纷纷观望,驻足。傅春生在电话里向陈总汇报了近一周来他们的工作,主要是为《狼烟》第三部 的上映做先期宣传。傅春生也诚恳地,为难地说,骆天天自杀引发的舆论闹剧,对云先生目前的公众形象影响可谓巨大:“对于票房的预估……恐怕要大大压低了……”
陈乐山听了,在电话里“嗯”了一声。
“不过我们也会努力,努力挽回局面!”傅春生忙道。
“春生啊。”陈乐山轻声道。
“陈总、陈总您说。”傅春生讲。
“咱们在一起合作,也有六年了。”陈乐山讲。
傅春生愣了。
“六年,说长不长,”陈乐山说,“可也是一段不短的日子了,傅麟都上小学了。”
一提孩子,傅春生顿时慌了:“陈、陈总……”
“你上回不是说,你要给万邦站好最后一班岗吗,”陈乐山突然道,“坚持到最后。”
钟坚慌慌张张,从公司给陈总家里打了个电话。华子便受陈总指派,来到了集团总部。他听到公司的人在议论,说林大副总经理的遗孀邓黎珍刚刚来了公司。
她居然秘密结婚了!
老公才死了半年不到,她就领证了?
她疯了吧,昏了头了?林副总留下多少钱,还有股份啊!!
她是不是被人下套给骗了?
谁知道呢,居然都没人拦她!
她新丈夫是谁?
华子听到一个名字:甘霖。
梁丘云穿着睡袍,在厨房问陈小娴的保姆:“去香港干什么?”
保姆吞吞吐吐,说她也不太清楚具体的,是华子叫她提前整理小娴的行装:“好像要从香港转机去斐济。”
梁丘云没说话。这间香山别墅,他才搬进来住了半年不到,对梁丘云来说,他本该平稳的生活已经分崩离析了。
保姆又瞅梁丘云的脸,为难道:“姑爷,您的行李是我收拾还是小孟来?”
梁丘云离开了厨房。
有人在门外按门铃。梁丘云站在猫眼里头,瞧见外面的大檐帽、藏青色警服,梁丘云还是把门打开了。
“梁丘云先生。”两位警察再度登门了。警车停在路上,不远处有闪光灯在亮,是在梁丘云家附近蹲点的记者。
“我们今天收到一份口供录音,”为首的警察说,“现在怀疑你与五年前万寿百货大楼车祸案有关,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梁丘云还穿着睡袍,他抬起眼,望向了庭院外面,除了警车,早已停满了各式的媒体车。保姆被警察的出现吓坏了,可眼见着姑爷要被带走,她赶忙把梁丘云的大衣拿过来了。
刚找完了老丈人,现在又找上女婿。公安局的步步紧逼,让如今的万邦集团腹背受敌。大厦将倾。
梁丘云穿上大衣,随两位警察出了家门。家里已经寂静了许多天了,这会儿突然有脚步声从楼上下来。
“云哥……云哥!!”
梁丘云回过头,他瞧见了已经与他冷战了数日的新婚妻子,从楼梯上飞奔下来。
保姆把小娴劝回去了。
审问室里,梁丘云正襟危坐,哪怕大衣里面穿的只是睡袍,常年的好莱坞电影生涯也让他看起来英姿飒爽的,十分有英雄大佬的气概。
“梁丘云在车祸前突然打电话给我……那时候,他很少很少主动联系我,他对我不好……”
死者骆天天的声音在斗室中回荡着,他气息微弱,声音不稳定地颤抖着,倾诉他的回忆。
梁丘云眼神斜过去,盯住了那台正发出骆天天声音的机器。
“他给我打电话,本来就不正常……”天天坦诚道,“车祸发生以后,他又第一时间去医院探望我,说他救了我,说他会一直照顾我——”
警察在这时把录音切断了,梁丘云还盯着那台机器。
“梁丘云先生——”警察说。
“这有什么问题?”梁丘云忽然望他面前的两位警察,“我关心天天,这都不行吗?”
两位警察面面相觑。
“请你重新交代一遍,五年前万寿百货大楼车祸案当天,你在哪里,做了什么事,接触了什么人,有谁可以为你作证,”警察说着,低头翻了翻局里已有的记录,“我们已经提前调查过你当年的动向,据香港导演丁望中陈述,车祸发生前一天,即七月二十三日当晚,你们本该一同出席电影《狼烟》的首映庆功派对,但你因故没有到场,隔天,即七月二十四日,你请假了,缺席了本该有的宣传活动,”警察抬起头,看梁丘云,“是这样吗?”
梁丘云坐在狭小的椅子里,与警察对峙,一言不发。
“你那天和谁在一起?”警察问,“你可以请他为你作证,证明你当天不在犯罪现场。”
律师姗姗来迟,手里拿着一张医生开出的证明报告。报告上说,梁丘云因至亲骆天天自杀,经受了极大j-i,ng神刺激,不适合接受长时间的问询。就在梁丘云的私人律师与警方来回扯皮的时候,梁丘云忽然开口了。
“我和天天在一起。”他说。
两位警察、律师同时回过头来看他了。
“我和天天,在不夜天会所,同会所老板甘清在一起。”梁丘云抬起眼,看两位警察。
梁丘云所陈述的事实,过于骇人听闻,以至于常人大概根本编造不出来。其中涉及了不夜天的 y-乐派对,涉及了“小汤贞”的秘密游戏,梁丘云面如土灰:“我和丁导两个人,当时被甘清邀请到不夜天。天天是我弟弟,”梁丘云说到这里,苦笑了,“也许他现在恨我了……事实上当年,我和天天一直住在一起,《狼烟》面临资金困局,是天天,是他向甘清借来一笔钱,为我缓解了燃眉之急。”
梁丘云沉默了许久,数次吞咽,才继续说。
“但是我并不清楚天天为我付出了什么,”梁丘云说,深呼出一口气,“直到……那天我和丁导一起在不夜天里,见到了被甘清那些人玩弄、侮辱的天天,天天一直在不夜天里,过着非人的生活。”
律师站在一旁,完全被梁丘云说出的内容惊呆了。
两位警察则皱起眉来,一边记录着,一边抬起头,望向了摄像头。
审问室外,支队长听到梁丘云这个目标嫌疑人痛苦道:“你们不是怀疑我吗,你们不是去问过丁望中了吗,你们去问问他,是不是他,亲眼看到天天被拖过来,跪在我们面前!是不是他,明知道天天是被强迫的,还参与到了甘清那群人的游戏里。天天,我弟弟!”
问询的警察硬着头皮,说:“你交代一下案子当天——”
“当天我一直在不夜天里,”梁丘云绝望道,“《狼烟》首映成功,意味着我能还甘清的钱了,我想第一时间把天天救出来……”
他回忆道:“我在不夜天里,一直求他,反而被甘清的保镖抓起来了。我给天天打电话的时候,天天即将上车,我让他不要跟着甘清走,但天天说,他只能听甘清的话。等我逃出去的时候,车祸已经发生了,我只能去医院里……”
梁丘云来的时候人还是安静的,也许他真的经受了太大的刺激,但至少表面瞧着还正常。经过了这番陈述,他情绪崩溃了,泪水里离眶而出,骆天天的死,对梁丘云而言是难以承受的痛楚。
问询结束了,梁丘云面无表情的,被警方带去另一个房间。他坐在里面,神情恍惚,不发一语。
也不知警方有没有依照梁丘云话里说的,问过了香港人丁望中——毕竟另两位当事人骆天天、甘清均已经不在人世了,y-in阳两隔,死人还能说出什么证言来呢。
再怎么将目标锁定在梁丘云身上,只要缺乏决定性的证据,警察们仍无法将他这么逮捕、扣押起来。
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问询时间结束了。梁丘云在夜色中踉踉跄跄,走出了警局。
小孟开车过来接。梁丘云上车了,小孟透过后视镜看,感觉云哥经过了昨天一夜,有些累了。
无论什么险关,云哥总能够全身而退。
“云哥?”小孟轻声问,“要不咱们先回家吃口饭?”
梁丘云睁开眼了。
“你开车随便走走,”梁丘云说,“先不用回去。”
北京城里热热闹闹,哪怕 mattias 已经在汤贞口中正式解散了,萨芙珠宝等品牌签订的代言合约还未到期。趁着眼下的热潮,萨芙珠宝又铺上了新一波的地推,一同宣传最后一张由亚星娱乐公司负责发行的 mattias 音乐专辑。
梁丘云转过头,他这双没怎么休息的眼睛睁开了,里面映的是一张张闪过去的宣传画报。
mattias ,一个已与他彻底没什么关系了的名词。
汤贞在新专辑的宣传画报里,独自站在一条溪流上。汤贞望向镜头的那双眼睛澄澈,洁净,不断在梁丘云眼前晃过去,那双眼眸中折s,he着朝阳的光彩,让人难以逼视。
与汤贞相比,每个人似乎都会显得卑微而渺小。
梁丘云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这夜里,许多人都在想办法联络梁丘云。毕竟《狼烟》第三部 上映在即,前期投资巨大,没有人打算破罐破摔。梁丘云拿出手机,虽然他也不知道拿出来干什么,已经打不通了。他翻了翻未读的邮件、留言,意外看到母亲从老家发来一条短信了。
“我和你爸收到你和小娴的结婚照片了,”母亲在短信中说,“云子,甭管警察要查什么,你一定要配合,千万别牵扯到不该牵扯的事情上去。外面现在风言风语的,妈妈也不听,什么都不信!你记得,要珍惜现在的好时光,珍惜小娴!”
梁丘云没有回家,他坐着小孟的车,从公安局绕了很远的一圈路,然后收到陈乐山秘书钟坚的信息,驱车往陈乐山家去了。一进了陈乐山的家门,梁丘云才知道他昨天被带走的时候小娴险些在家摔倒了,孩子差点儿流掉。
“小娴身体不好,保胎辛苦,她还有早产征兆。你不在家好好看顾着她,你在外面干什么?”
梁丘云没说话,当着小孟的面,陈乐山身边的众位保镖人多势众,按着梁丘云的肩膀,硬生生把他揍得膝盖一软,跪在地上了。
小孟在人群后面干着急,却过不去:云哥才从公安局里出来,在里面待了一夜了。
陈乐山抄起衣柜里的高尔夫球杆,照着梁丘云垂下去的脸猛抽过去。
“狗东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陈乐山口中喋喋不休地骂,金边眼镜已经从鼻梁滑到了鼻尖,他的手上有血,是沿着高尔夫球杆滑下来的血,他好像真的在教训一条不听话的狗,“惹谁不行,你去惹周子轲……那是你惹得起的吗……”
手指震得厉害,球杆落在地上。
一直闷不吭声的梁丘云这会儿才抬起头来,他头发里不住淌下血去,沿着脸颊,淌进他的衣领,可他脸上没有表情。
“如果小娴的孩子没了,那正好,”陈乐山这时在华子的搀扶下缓过劲儿来了,“你以为我愿意让她生下一个杀人犯的儿子?”
梁丘云跪着,头却抬着。
“她不也是个杀人犯的女儿吗。”他笑了,露出一口沾血的牙齿。
《狼烟》第三部 首映那天,恰好是个周日。梁丘云一早出门,外面白茫茫的,是下雪了。在媒体的闪光灯中。梁丘云穿好了大衣,与身后的新婚妻子亲切道别。
门外雪厚,梁丘云走在积雪的小路上,脚底下咯吱咯吱的,他抬起头。
望向了北京今年的第一场雪。
穿上厚棉衣,戴上棉手套,汤贞站在房檐下,看到小周已经和齐星两个人在院子里把大半个雪人都堆起来了。吉叔找人给门前扫了雪,除了冰,汤贞戴上帽子,走到小周身边,还没凑近看雪人,忽然就被一个雪球从身后砸中了脑袋。
汤贞回过头,发现祁禄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来了。
没有人能永远生活在无菌的温室里。与其一直躲在暖炉边瑟缩着,不如走出来,看一看。气候再寒冷,至爱亲朋都在身边,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汤贞弯下腰用手套团雪球,周子轲近距离瞧着他脸上笑的,呼吸急促,白色的雾从汤贞呼吸里冒出来。汤贞团好了一个雪球,大概是看着白莹莹的在手里很漂亮,汤贞迟疑了两秒,不舍得似的,突然又一个雪球砸中了汤贞的后背,一点儿也不客气。汤贞转过身,举起雪球砸向了祁禄。
第213章 伴我 3
大都市,直到深夜, 雪一直没停。一条条街道被车灯、街灯镶了金边儿, 霓虹闪烁, 从酒店楼顶向下望去, 宛如看一幅璀璨、巨大的电影布景。谁也不知道未来还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已经是十二月了。兰庄酒店走廊里, 几位年轻的客房服务部小姐彼此小声说笑着, 将手里的圣诞特别装饰物成箱推向了走廊尽头的仓库房。她们还正年轻, 除了家里事,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这月的花销超支了,下月的房租怎么办——如果遇上出手阔绰,给不少小费的客人, 那么连这点烦恼也不会有。
甘霖走到房间门外,听着年轻姑娘们嘴里哼唱着歌儿, 与他眉来眼去地擦肩而过。女孩儿们唱着, 那个男人眼中有宇宙万象。新晋亿万富豪甘霖甘老板听着, 还觉得挺受用。
他手里拿了瓶酒, 进到套房里去。玄关没开灯, 方遒现在过于一惊一乍了——据说公安局目前已经查到了五年前的老案件, 陈乐山和梁丘云被先后带进公安局里。有了嘉兰塔的帮助,一切进展神速。但这些进展并不完完全全合乎方遒的预期。现在连带方遒的处境,也开始变得极其危险了。
有一撇光从起居室的方向照过来。
“方遒。”甘霖从酒柜里拿了两个杯子,他取了冰块,一小瓶苦j-i,ng,这么拿着往起居室里走。各式乱七八糟的文件铺满了一地, 方遒就坐在沙发上,甘霖在桌头随手放下酒,他坐在了方遒对面。
方遒的背微弓着,几年躲躲藏藏的生活,让这个曾经过分死板的男青年习惯了驼背。
“走吧。”甘霖说。
方遒抬起眼,看甘霖。
“剩下的仇,我们来给你报。”甘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