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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前后 第16节
    夏庭晚看着他,眼角微微发红。

    苏言不说话,他也不说。

    这是一场无声的角力。

    在令人窒息的安静中,苏言终于缓缓道:“我不想回答。”

    他的声音无比冷硬,嘴唇也随之严肃地抿了起来。

    那是一个熟悉的表情。

    苏言不高兴从不爱说出口,但是他只要一个微妙的神情表现,夏庭晚就像是敏感的小兽一样马上就能感知到。

    结婚了五年,他很少会在这种时候还继续顶撞苏言。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苏言,如果我要你回答呢?”

    夏庭晚一字一顿地说。

    苏言猛地转过头,呼吸声听起来也有点沉重。

    空气陷入凝滞。

    夏庭晚是紧张的,紧张都手指都微微蜷缩,可是他却执拗地不肯退缩,始终直视着苏言的眼睛。

    “回答了之后呢?”

    苏言低声开口道:“是不是我回答了之后,你又会继续问下去,有没有做别的,怎么做的?要把所有的细节都要弄清楚。可是庭庭,你知道了——难道就会好受吗?”

    “我不好受。”

    夏庭晚颤抖着说,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当然不好受。”

    他抬起头,无助地看向苏言,喃喃地说:“苏言,想问你这个问题的念头,真的好突然,明明上一秒还没有的,不知怎么的就问出来了。可是,其实又好像藏在我脑中好久了。温子辰给你口过吗,你干过他吗?你们做过几次?你说得对,我有好多好多的问题,问出来时,自己也觉得好痛苦,可是再痛苦也好,你告诉我吧,我想要你告诉我……”

    苏言看着浑身发抖的夏庭晚,深邃的眼眸里隐约浮起了一丝痛苦。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夏庭晚的脸蛋,随即却又颓然地放了下来。

    过了许久,他垂下眼睛道:“我和温子辰做过一次。”

    他开了个头,有些纠结地顿了一会儿,随即像是放弃了挣扎似的,慢慢地继续道:“他给我口了一会儿,之后就没有继续——他下面有伤,又好像很怕。模模糊糊的,我想到了你,于是不想做下去。之后也没有别的了。”

    夏庭晚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自己要哭了:“那你也像心疼我一样心疼他吗?”

    “不是。”苏言楞了一下,随即马上摇了摇头:“不是的。”

    他们只做了一次。

    这算是好的答案吗。

    夏庭晚不知道,可是他的确明白,没有可以让他能够接受的答案。

    无论苏言说什么,他都毫无理由地痛到发狂,简直在这一瞬间忍不住用力地恨苏言。

    “苏言,我好难受。”

    夏庭晚开口,他捂住脸,颤颤地说:“我以前总觉得,我是你一个人的小王子。我喜欢和你z_u_o爱,我觉得我最可爱的模样,都是给你看的。我不会口,在床上也没什么技巧,可我觉得你也一定认为我是最迷人的,没什么需要比较,也没人能和我比较。你知道吗,那时候、那时候,和你做完之后,第二天走路都觉得自己有种往上飘的感觉,很美好。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我,我会忍不住想,做了五年了,你腻了吗,你会不会觉得我也没那么有魅力,我现在给你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笨拙,有人可以拿来和我比较了,我、我好难受……苏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听到自己的声音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泣不成声。

    “庭庭……”苏言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是的,不可能和你比,也没有人能够和你比较。”

    “苏言,那又是为什么呢?你明知道你和别人上床,我何止是不好受。我会有多痛苦、会有多难过,你其实都明白的……你为什么还是要做?”

    夏庭晚终于问出了这个他一直以来都藏在心里,日日夜夜都在心口隐隐作痛的问题。

    他一直在忍,一直在忍。

    忍到这一刻,突然毫无预兆地崩溃了。

    苏言哪怕离开了他,与别人发生了关系,可却仍好像掌管着他全部的情欲。

    他不仅做不到和纪展发生关系,这一两个月来,他甚至连自_w_e_i都感到抗拒。

    这何其的不公平。

    他难堪地用手指粗暴地抹去自己眼角的泪水,眼睛红红地望着苏言:“我和你结婚那晚,你c-h-a进来时和我说,让我永远记着那种感觉——这一生,都只有你能给我。所以我从没想过要和别人亲密,没想过要去知道和别人光着身子在被窝里缠绵的滋味,没想过要让另一个男人进入我的身体。和你离婚之后,我有机会去过另一种人生,真人秀的时候,和纪展也有过一些互动,如果想的话,我可以像之前说的那样,去找别人,更年轻的、更简单的。”

    苏言听到这里,眸色都似乎微微深了一些。

    可是夏庭晚顾不上了,他攥住苏言的衬衫领口,哽咽着问:“苏言,如果我和别人在一块了呢?如果我和别人上床了呢,你能够容忍吗?”

    苏言的脸色沉了下来,眯起眼睛。

    夜色中,他流露出猫一般充满攻击性的姿态。

    “你和纪展怎么了?”他嗓音沙哑,语速很慢地问。

    夏庭晚身子下意识地颤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面前这个男人身上危险的气息。

    他就像一只金丝雀,天生对苏言这种猫性的男人感到畏惧。

    可是此时的畏惧之中,却又一种弱小到了极致的愤怒。

    他咬紧嘴唇,直视着苏言,挑衅似的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你能够容忍吗?”

    “我不能。”

    苏言猛地挣脱开夏庭晚的双手,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床边时,有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苏言其实长了一张很有分量的脸,鼻梁锋利,下巴高傲地扬起。

    他情绪来时,眼角和唇形都在往上使劲,虽然没用力瞪人,可却让人感觉到他情绪来了就是真的怒了,有种无形凶悍和威慑。

    “过去的事,我没法解释。但是如果你为了报复我去和别人上床,庭庭,你不会开心,我也绝对不能容忍。我没什么话想说了,不早了,你睡吧。”

    苏言一句话也没有再多说,转身就走出了卧室。

    夏庭晚嘴唇兀自在颤抖着。

    哪怕是苏言先决定与别人发生关系,这个男人却依然对他保持着绝对的、不能容许有一丝挑衅的占有欲。

    哪怕之前也曾经对他说过让他去找更年轻简单的男人,可是那都并不是苏言的真实想法。

    这个时候的苏言才是真实的。

    霸道的根本不讲道理。

    夏庭晚呆坐在床上,满心的酸涩让他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小时候,他躲在自己的床上读《海的女儿》,每次看到结尾都会揪心起来——

    小人鱼为了和王子在一起毅然喝下巫婆的药,拥有了可以在陆地上行走的双腿。可是每走一步,她都会像走在刀尖上一样。

    那个故事总让他感到难过。

    因为小人鱼要经受的,并不是只有一次剧痛。

    而是伴随着前行的每一步、每一步,始终嵌在她命运之中,绵延不绝的疼。

    这段时间他时常想起这个故事。

    苏言和温子辰的事就像是一根长长的钉子钻进了他的心脏里——没有要了他的命,可是却要他狠狠地疼。

    呼吸时会疼,走动时会疼,用这颗心巴巴地想念苏言时,也会疼。

    夏庭晚捂住脸,蜷缩进被窝里,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哭了起来。

    他太想要苏言了。

    以至于就像是故事里的小人鱼一样,哪怕走一步疼一步,也要咬紧牙跑向苏言。

    对一个人的渴望到了极致,分不清究竟是卑微还是痴勇。

    他一直不敢问,怕苏言不想说,但更多的,是怕自己难以承受。

    一直忍到确认了苏言对他还有着爱意的时候,才终于说出了口。

    他只是想让苏言告诉他,究竟为什么。

    他只是想让苏言瞧瞧他的伤口,抱住他,亲亲他。

    可难道连这样,都只是奢望吗。

    夏庭晚无声地流着眼泪,也不知道究竟是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小时,也或许是两个小时,他甚至连看一眼时间的力气都没有。

    他嘴里发苦,泪水都凝结在脸上,涩涩得难受。

    苏言没有回来,房间里也没有开灯。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张雪乔生他的气时,会把他关在门外漆黑冰冷的楼道里,无论他怎么哭喊,都不会开门。

    他蜷缩在墙角,就像现在一样。

    那时候的他不知为何一直确信在楼道的转角处,潜伏着有一个吃人的怪物,一步步地向他走进。

    他会瑟瑟发抖地闭上眼睛,数上一百个数,然后睁开眼睛。

    每次睁开眼睛前,他都以为能突然之间看到家门打开,里面是温暖的灯光。

    一次没有,就再一次,再一次。

    他不断地哭着睁开眼睛,可是,门一次都没有打开。

    夏庭晚想着想着,有些痴痴地闭上了眼睛。

    1,2,3,4……

    他悄悄在心里数着。

    他一直数,一直数, 或许是内心也觉得惶恐,他越数越慢。

    87,88,……

    快要数到九十了,他落寞地想,或许,没人会来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卧室的门砰得一声被人用力推开。

    忽然之间,他感到被子被猛地掀了起来,伴随着一股冷冽香水味,他已经被抱在了熟悉的怀里。

    苏言抱着他。

    抱得是那样的紧,抱得他胸口都疼了起来,就像是想要把他生生按进自己的胸膛里。

    “对不起。”苏言的声音因为痛苦而听起来几乎是支离破碎的,他一遍遍地亲着夏庭晚的耳朵道歉:“对不起,我的宝贝。对不起,我伤到你了,我知道,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你是这世界上我最珍视的宝贝,没人能和你相比。”

    “我太痛苦了,庭庭,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和你离婚之后——那种痛苦,那种痛苦快要把我撕碎了,我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还会有这么极致的痛苦。我不知道怎么捱过去,每一天都像是行尸走r_ou_,我吃不下、也喝不下,我太绝望了,我不能再拥有你了,可是我自己也快活不下去了。我只是想挣扎一下,温子辰说他可以陪着我,都会过去的。有那么一瞬间,我只是想听到那句话,‘都会过去的’,我只是想度过去。”

    ——

    夏庭晚反手抱住了苏言。

    苏言搂着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请你原谅我。”

    他无法回答,却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出了声,鼻涕眼泪都一起流下来,干脆就擦在苏言的衬衫上。

    苏言把狼狈的小兽一样的他压在身子底下,双手捧起他的脸蛋,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夏庭晚睁大眼睛抬头看着苏言。

    点在额头轻柔的亲吻,让他忽然感觉自己很小。

    仿佛在这个男人深沉的眼里,他仍还只是个小男孩。

    或许,他永远都是。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那一夜雨下个不停,苏言第一次没回书房的联通卧室,而是和他睡在了一起。

    夏庭晚窝在苏言的怀里,他把之前垫着右脚的抱枕给踹到了床下,然后像以前一样把腿搭在苏言的身上。

    苏言摩挲着他的背脊,慢慢地说:“庭庭,你知道‘猫老食子’的故事吗?”

    夏庭晚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

    “是说,猫年纪大了再生小猫时,会在分娩之后把小猫吃掉。”

    苏言抚摸着夏庭晚的发丝,那双浅灰色的眼睛看着他,可是却好像又投在了很遥远的地方:“这是小时候妈妈告诉我的。其实我至今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妈说——猫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老了之后,自知没有办法再照顾小猫,所以干脆就吃掉小猫。就像母猫的巢x,ue如果被打扰,如果她不能转移或者保护幼崽时,也会选择吃掉小猫。我妈告诉我,这是老猫对小猫徒劳的保护,爱太浓烈,受挫时便想要毁灭。”

    苏言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沉默了许久之后轻声说:“我妈抑郁症住院之前,曾经想要带着我一起自杀。”

    夏庭晚猛地抬起头。

    夜色中,苏言的神情很平静。

    “那也是一个雨夜,就像今晚一样。我妈穿着真丝的白睡衣,她那时候每天吃药,很瘦很瘦,已经没有以前美丽了。她牵着我的手往阁楼上走,我现在还记得,她的手好凉。她一直牵着我站到阳台边,然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她跟我说——爸爸变坏了,我们再也不能像以前了。所以她要带我去很美好的地方,没有痛苦的地方。那夜的雨很大很大,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我们的脸上,我实在是吓坏了,所以到了快要发生的那一刻,我用尽全力推开了她,然后跑下楼找到了我爸。我爸大发雷霆,很快的,我妈就被送进医院了,再也没有回家。”

    “有一段时间我都失魂落魄,我的妈妈想要带着我死,这件事让我感到恐惧,可是我仍然很想她,真的,我很想她。”

    夏庭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颤抖着看着苏言。

    “庭庭,你说,”

    苏言忽然低头,轻轻地问:“我妈她爱我吗?哪怕……她做了那件事。”

    夏庭晚忍不住用力点了点头:“她爱的。她一定是爱你的。”

    苏言垂下眼帘,他脸上泛起浅浅的笑意,像个小孩一样腼腆,又带着一点欣慰:“我想也是吧。”

    “后来我总想到猫老食子的故事。我妈那几年身体不好,j-i,ng神状态更差,她一直在吃药,可还是时常歇斯底里,每一天,她都在艰难度日。我刚会走路时,我妈说希望整个世界都能善待我,可是那样状态的她却再也不能守护我了,她一定很痛苦吧,所以——想要带着我一起走。其实她只是怕我过得不快乐,对吧?”

    “是的。”

    夏庭晚忍不住哽咽了一声,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拥抱着苏言,小声说:“她病了,所以她以为那样是在保护你,就像老猫一样——徒劳的保护。可是那并不影响她心底对你的爱意,因为爱你,所以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哪怕直到幽冥。就像咱们一起看的《奇谈》一样。苏言,你妈妈是爱你的。”

    “嗯。”苏言应了一声:“我知道。”

    他抚摸着夏庭晚的手臂,低声说:“这段时间,我渐渐更能理解我妈了,甚至有时候我想,我骨子里是有些像我妈的。想要守护我爱的人,可是一旦受挫,我就无法承受。人的一生,其实有好多好多无奈。无能为力的时候,尤其是在心爱的人面前,感觉到自己的虚弱,会觉得很痛苦,很绝望。想通了这些,我不再怕她了,我很想她。庭庭。”

    夏庭晚鼻子一酸,抱着苏言的脖子,把男人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

    他们俩的心跳声,交叠在了一起。

    他心疼苏言,疼得像是心被用力攥紧。

    其实这段时间,在反省着自己的时候,他想了很多很多。

    人是渴望爱意的动物。

    如果没有爱,便会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但对于爱的第一次接收、第一次摸索、第一次反馈的整个学习过程,都发生在小小的家里。

    如果在成长的过程中,失去了对于爱的体会,此后的一生,都会受到影响。

    很失落,很愤怒,觉得无关紧要的自己很可怜,也觉得世界很可憎。

    就像过去的他。

    可偏偏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家庭。

    有的人很富有,被浓浓地爱过的人有着特别的幸福气质。

    哪怕长相平平,成就普普通通,也一眼看上去有种蓬勃的自信和昂扬。

    可另外的人就很贫穷,贫穷使他们脆弱,想要抓住一切。

    苏言和他,都不是富有的人。

    哪怕儿时的家已经离他们远去。

    他们长大了,他们已经是二十多、三十多的男人了,却还是为那种贫穷感到恐惧。

    他只是想告诉苏言,不要怀疑,那样的爱,哪怕是病态的、有一瞬间是狰狞的。

    ——可也是爱啊。

    抓住它吧,相信它吧。

    因为他知道,如果是他自己,也会想要做同样的选择。

    如果没有很多很多,就一点点,从前那个家崩塌时的废墟里,哪怕只找出一点点零星的爱意,也感到满足。

    想要被爱。

    因为,不被爱的话,好孤独,好孤独。

    第二十六章

    接下来的那段日子,是曼妙又有些奇特的。

    夏庭晚感觉得到,自己和苏言正在重新相爱,过程的确缓慢。

    可却也正是因为缓慢,那种温故知新的甜蜜又被绵延得越发隽永起来。

    苏言去和尹宁开诚布公地谈过了一次,尹宁至今仍没办法太接受不能再和温子辰在一块的事实。

    苏言按照夏庭晚的意思,非常明确坚定地告诉尹宁,这次的事并不是因为他推了夏庭晚在惩罚他,只是希望他做出自己想要的抉择。

    只要他想,他仍然可以住在香山。

    尹宁还没法作出决定。

    苏言考虑了一下,着手安排了新的护工和司机,让尹宁暂时住在离香山不远的私人住宅,只要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其他的一切照旧。

    苏言不像以前那样经常出差,但是时不时要待在书房里谈事情,或许是有些忙的缘故,他时常显得很疲惫。

    但苏言不再回书房住了。

    他俩很自然地睡在了一块儿。

    夏庭晚和苏言临睡前经常缩在被窝里看电影,从恐怖片看到剧情片,甚至是乐滋滋地看动画片——《飞屋环游记》一直是他们都最喜欢的动画片,每次1998电影院重放,他们都会一起去看。

    他们还一起重温了李安的《色戒》。

    夏庭晚又想起了第一次看时心里浮起的那个问题,忍不住问苏言:“你觉得,易先生到底爱没爱过王佳芝?”

    苏言转过头:“原著小说里的确没有什么爱。但是电影的话,我想是有爱的。让王佳芝用枕头蒙住他的眼睛z_u_o爱的时候,听王佳芝唱《天涯歌女》的时候,都是爱的。大概……李安还是比张爱玲要温柔,他不忍心让王佳芝为了不存在的爱情而死。”

    他高挺地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苏言有点轻微的近视,所以要认真看东西时会带上眼镜,像个考究的先生似的。

    夏庭晚听他低沉的声音慢慢地回答着,莫名地感到很有种安全感。

    他依偎进苏言的怀里,抬手把苏言的眼睛给摘了轻轻扔到一边。

    苏言笑了笑,用床头的控制开关把灯关了,然后也搂着夏庭晚钻进了被窝里。

    夏庭晚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树袋熊挂在苏言宽敞的怀里,和苏言依偎着入睡时,像是又回到了新婚的时候。

    他们始终没有像以前一样z_u_o爱。

    夏庭晚说不清到底是他内心仍有点介意,还是苏言在担心他介意。

    他们在这方面有种奇妙的默契,或许都是在悄悄地等着彼此痊愈。

    但是那种等待,倒也并不伤人。

    夏庭晚的脚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他渐渐能用脚尖点着地勉强走路,但是苏言不想让他过多地用力影响恢复,所以准备了一台智能轮椅。

    夏庭晚刚开始觉得坐轮椅有点别扭,可是一用上了马上就有种停不下来的感觉。

    他的轮椅不需要别人手推,自己就可以用手随意c,ao控,还没有什么噪音。三楼尾端的大露台一侧有电梯,但是只能通往苏宅的院子里,夏庭晚这回可以自由地在三楼的和大院子里上上下下。

    容姨每天变着花样地喂胖他,除了早中午三餐,每天下午还要给他做甜品。

    夏庭晚最喜欢吃容姨做的蓝莓山药泥,每天都抱着一碗吃得懒洋洋地然后躺坐在院子里的阳伞下。

    秋天了,玫瑰花无可避免地枯萎了。

    可是院子里的梧桐树却到了可以独自闪耀的季节,有风刮过时,叶片扑簌簌地飘落下来。

    苏宅是很美的。

    夕阳西斜,温柔的暮色洒在车道上,点点的金光像是从幻梦里照进人间的光芒。

    夏庭晚仰起头,他忽然想起苏言说过——他在苏言眼里,比秋天的落叶、夏天的蝉鸣、雪夜里的月光加起来还要美。

    他忍不住有些傻乎乎地笑了。

    伸手握住一片金色的梧桐叶,小心翼翼地夹在了手中《寻》的剧本里。

    苏言回来时,正好见夏庭晚在院子里等他,像是只忠心耿耿的小狗似的。

    他走过去把自己的宝格丽羊绒围巾解下来,给夏庭晚仔细地围好。

    “苏言,明天纪展想来看我,可以的吧。”

    夏庭晚很自然地张开手臂等苏言抱他。

    他虽然有代步工具,但是苏言在的时候,轮椅就显得很多余。

    苏言低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的朋友,当然随时都能来。”

    夏庭晚忍不住想偷笑,他当然知道苏言就是很喜欢吃纪展的醋。

    可是苏言无论何时心里怎么想的,都会在他面前表现得很得体淡定,更不会限制他的自由。

    有些两人之间的小心思,相处久了之后,就不觉得难猜,只觉得很可爱。

    “师兄也要来。反正他们都要来看望我,我想干脆一起吧。”

    夏庭晚窝在苏言怀里想着客人的事:“纪展是第一次来咱们家,而且老师不在,师兄就一个人在h市,都要好好招待。”

    “好。”苏言听他认真地嘀咕,忍不住笑了笑:“陆相南倒的确好久没来了。”

    “嗯,”夏庭晚想了想,抬头问道:“苏言,你说我让容婶明天安排在院子里吃烤r_ou_好不好?”

    “好。”苏言又点了点头,他想起来什么似的,摸了摸夏庭晚的脸蛋:“脚也差不多了,不怕吃海鲜了吧?”

    夏庭晚眼睛瞬间亮了,使劲点了点头。

    “那我明天叫人送几箱大闸蟹过来。”苏言低声说:“还有生蚝和鲍鱼扇贝什么的,我记得陆相南也爱吃海鲜。既然你做东,不能怠慢了。”

    ——

    纪展和陆相南的拜访还是让夏庭晚挺期待的,他一个人养伤的日子,虽然很惬意,但苏言不在时,偶尔也有点无聊。

    苏宅突然的热闹让他感到很雀跃,第二天夏庭晚竟然破天荒地起得和苏言一样早。

    夏庭晚现在已经能用脚尖点着站立,所以苏言把他抱到洗手间之后,两个人就并排站着用电动牙刷刷牙。因为他们作息差很多,所以这场面哪怕是在过去那段婚姻中都很少见。

    夏庭晚一边刷,一边侧眼偷看苏言。

    清晨的阳光从天窗洒下来一抹,仿佛把苏言深邃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金光,他竟然感到有种奇异的怦然心动。

    洗完脸之后,夏庭晚忽然拉住苏言的手:“苏言,我帮你刮胡子。”

    这句话一说出口,他自己觉得耳朵好像红了。

    他其实特别喜欢和苏言黏黏糊糊地缠在一块儿,做点外人看起来很腻歪的事。

    但是他的脸皮薄,撒娇起来也带着一点奶猫似的张牙舞爪劲儿,苏言如果拒绝他,他就要挠人。

    苏言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他,脸上还留着些水珠,迟疑了一会儿。

    夏庭晚等得脸都发烫了,干脆不等苏言回答,一把就抢过苏言手里的剃须刀,有点虚张声势地摆出不容反驳的样子:“你过来。”

    苏言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走过去把夏庭晚一把抱了起来。

    他把夏庭晚的身子放在一旁的皮椅上:“你坐着,站久了脚会不舒服。”

    夏庭晚这才知道苏言不是拒绝的意思,他看着苏言在他面前很听话地蹲了下来。

    脸不由有点红,他伸手把苏言的下巴抬了起来。

    高大的男人有点像陆相南家里那只大型的缅因猫兰兰,毛色漂亮,神情也总是很威严,可是在他面前内里其实非常温顺。

    夏庭晚把身子前倾扶着苏言的脸孔,打开剃须刀的开关,细致地沿着苏言清晰的下颌线往前推。

    苏言也很听话地看着他,阳光洒在浅灰色的瞳孔里,温柔又专注。

    剃须刀发出很轻微的嗡嗡声响,掩盖着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他伸长手从台子上把须后水拿下来,摇晃一下打开瓶盖,他把液体倒在掌心,然后轻轻地拍在苏言的脸颊和下巴上。

    薄荷味冷香一下子飘散出来。

    那正是他熟悉的、苏言过去在早晨把他吻醒时的味道。

    夏庭晚忍不住轻轻吻了一下苏言的额头。

    “苏言,你真帅。”他认真地说。

    苏言看着他慢慢地笑了。

    唇角微微翘起,眼神也随即神采奕奕地亮了起来。

    夏庭晚在那一刻忽然想,以前他认为自己是苏言一辈子的小王子,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妄为。

    离婚之后,他又怀疑地推翻了过去的一切。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在苏言面前那样任性骄纵的资格了。

    可是这段时间,他渐渐成长了许多,才知道那样的悲观其实也是不正确的。

    其实他没有变,他仍然是被苏言捧在手心里爱护着的。

    只是他更加明白了自己——

    原来苏言也是他的王子。

    ……

    陆相南下午就来了。

    他还是很有范儿地在脑后扎着小辫子,上身套着一件绒绒的米色毛衣,胸口图案赫然是粉色的小猪佩奇。这和他的外貌气质过于矛盾,以至于有了一种反差萌的感觉。

    其实相较于夏庭晚爱美的孔雀性子,陆相南就好像对衣着打扮随意得多,他息影之前就经常被媒体拍到私下穿着人字拖,t恤上沾着油彩的样子去吃夜宵。

    所以这会儿夏庭晚虽然觉得有点好笑,却也不意外。

    陆相南先俯下身关切地看了看夏庭晚的脚,他看得出夏庭晚气色不错,笑着调侃了一句:“怎么样,婚后同居的日子还算得上滋润?”

    夏庭晚听他说“婚后同居”这个词,脸不由稍稍红了一下。苏言倒是神情一切如常。

    陆相南随即站起身和苏言打招呼:“苏言,你呢,怎么样?许哲人在外地,但是特别担心小师弟的伤,所以我就来看看你们,反正咱们也好久没聚了,对吧。”

    陆相南和许哲和苏言也认识很多年了,而且他个性直接,和苏言倒也不会有什么太客套的。

    “是,我和你也有快一年没见了,吃顿饭挺好。”苏言笑了笑:“庭晚在我这儿——你们放心。”

    陆相南倒是一点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很快就把夏庭晚单独带到房里,让他试着演一段《寻》中徐荣给顾非画画的短戏。

    夏庭晚之前也知道陆相南来肯定是要来考察考察自己的,他也的确做好了准备,只是太久没认真演戏,他也是有点紧张。

    陆相南当然也没要他真的脱光了演裸戏,只是叫他躺在床上像顾非做人体模特一样摆好姿势,然后自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着台本和夏庭晚对台词,当然说是对台词,可是其实真正出声的台词都是徐荣的。

    顾非这边的戏份难度也正在于此,他是被画的人,因此最大规模的动作也就是撑起身体,所有的感情表演全部都在眼神、表情和微动作里。

    这段五六分钟的戏对过了之后,陆相南的神情却很显然并不太满意。

    陆相南把剧本合上了说:“及格线也还过得去,但是说实话,不太惊艳。”

    夏庭晚知道自己这位师兄在戏的方面一直都是很严厉的,可是他的确也自己努力琢磨了挺久,乍一听这个评语,一时之间不由感到无比的失落。

    “我知道这只是你初步琢磨出来的戏,也没调过,距离成品还远得很,有瑕疵是正常的,但是对顾非这个人物、这场戏,我还得和你聊聊。”

    陆相南把身子向前倾,认真地说道:“你演得太规矩、太正经了,没有这场戏最j-i,ng髓的感觉……欲念。”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手用力握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措辞,随即道:“你一定要明白,顾非这个人物是非常勇敢的,他对徐荣的欲望是早于徐荣对他产生欲望的,他是自知的、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在他们关系的第一个阶段,他甚至是诱导徐荣一步步对他产生欲望的天生猎手,有意识的,也或许是无意识的。你想想,之前那些次他偷看徐荣画画,在徐荣身边转悠,甚至在天台上偷偷把脸埋在徐荣换洗的衣服里被发现……被发现之后,他是惊慌的、可随即看徐荣的反应不是绝对的抗拒,他却又更坚定和窃喜了,这是一个很强大的、有内驱动力的人物,你一定要把这一点嚼透了。”

    夏庭晚一边听一边点头,他有些难受,其实这些他也都想到了,他知道顾非是比徐荣更强大和主动的人物,可他却没想到自己还是没有把这一层表现出来。

    “再说到这一场戏,这一场戏,虽说表面上只是徐荣画顾非,可是这实际上就是一场j-i,ng神上的床戏,这才是你要演出来的本质——你觉得你演出来了吗?”

    陆相南见夏庭晚不说话,又翻开剧本,很干脆地念道:“徐荣说,他人体画画得不多,尤其更没怎么画过男人的,因为总觉得……徐荣说到这儿,悄悄咽了口唾沫。顾非一直看着徐荣的眼睛,徐荣垂下眼画画他在看,徐荣再抬起头,他还在看,见徐荣的眼神开始发飘,他的肩膀向徐荣稍稍前倾了一些,伸出手把碍眼的碎发撩到了耳后,又把手掌搭回了赤裸着的大腿上。”

    “庭晚,这一段戏,徐荣在顾左右而言他。但顾非的每个细微的动作,都有很清晰的情欲在流动。他在暗示着徐荣他的渴望——想要靠近、想要两个人的r_ou_体纠缠在一起,他把肩膀向徐荣前倾,这是一个很亲近的姿势,把刘海撩到耳后,再把手放到大腿上,这是很丰富的肢体语言,是进攻的信号。但是必须要你的神情和眼神跟得上,才能演出令人回味无穷的j-i,ng神张力和高级的情色感。你刚刚的眼睛看向我时,眼神里有没有这种若有似无的性感?”

    夏庭晚低下头,他无法辩驳,只能承认:“没有。”

    陆相南又把台本放下了,他问道:“你是完全意识不到应该这样演呢?还是演不太出来?”

    夏庭晚迟疑了一会儿,小声说:“是我没演好,我知道应该往那个方向演,但是……演不出来。”

    陆相南也沉默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忽然问了一个十分突兀的问题:“庭晚,最近有和苏言z_u_o爱吗?”

    夏庭晚不知所措地开合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老实地回答:“没、没有。”

    他说完之后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脚崴伤了,一受力就很疼,本来也不方便的。”

    “你把我当纯情小孩呢。”陆相南有些不屑地挑了挑眉:“都在一块五年了,只要想满足情欲,能玩的花样多了去了,还只有c-h-a入这一个办法吗?”

    他说到这儿眯起眼睛,又问了一句:“那你有多久没做过了?”

    夏庭晚感到有种羞耻在内心蔓延着,他的四肢都微微发麻,有点自暴自弃地小声说:“上一次z_u_o爱,是离婚前一个多月了。”

    “难怪。”

    陆相南好看的眉宇微微皱了起来,他叹了口气,低声说:“木了、钝了,所以你演不出来。”

    ——

    陆相南走到床头柜边拿了一根夏庭晚的万宝路,点燃了之后很平静地说:“我不是为难你,我知道你们的感情还在恢复期。但是你和我都是体验派的演员——你是明白的,我们不是全靠技巧来表演,而是要从自己有限的生命体验中,去抽取足够的养分来表现人物情感。”

    “你和苏言好几个月没亲热过了,你注意,我并不是说就一定要是c-h-a入这种形式的z_u_o爱,其实只要是爱欲的亲昵和抚摸都可以。现在的情况是,你对两个r_ou_体之间最本能的那种你进我退的信号,已经陌生起来了,这必然会影响到你对这种戏份的表现力,所以……你要不自己考虑看看怎么办吧。许哲过几个星期也回来了,希望你到时候拿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好的,”夏庭晚低下头,小声说:“谢谢师兄。”

    夏庭晚知道陆相南说得都是对的。

    陆相南跟了许哲十多年,对于人物和剧本的理解其实都无限接近许哲本人。

    其实他也隐约能感觉到对顾非这段戏的把握的确力不从心,只是要承认自己半年了都一点性生活也没有,甚至于到了对炙热的r_ou_欲都缺乏感悟的境地,实在是感到有点难堪。

    陆相南不谈戏的时候人就像猫一样放松下来,和夏庭晚一起躺靠在前厅的沙发上看综艺节目。

    苏言在楼上忙工作,容姨他们则在院子里摆好烤架。

    随着日头慵懒地下沉,房间里的时光走得也好似比平日要慢了些。

    到了傍晚快开饭的时候,纪展终于来了。

    他一看就是完全不畏寒的人,在深秋的时节仍穿着招牌式的紧身白背心,外面潇洒地罩了一件军绿色外套,脖颈上一串豹头黑色choker,搭配着凌厉的五官更有种神秘的性感。

    纪展在苏宅的院子里见到夏庭晚时很开心,他挥了挥手,刚一凑过来,就好奇地在夏庭晚的轮椅c,ao作台上随意点了几下。

    “喂——!”夏庭晚猝不及防,轮椅也被纪展乱七八糟地按得转了个圈。

    “哈哈哈,”纪展坏笑了一下:“你哪里搞来的高科技坐骑,我也想拥有啊。”

    夏庭晚看他那副得逞的模样,又气又想笑。

    其实刚认识纪展的时候,还以为这个男人是有多酷呢,可是熟悉下来,才发现他只不过是个很天真很直率的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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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来齐了,可以开饭了吧。”

    就在这时,陆相南也从前廊走到了院子里。

    他伸了个懒腰,胸口小猪佩奇的图案也随着他的动作摇头晃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