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宁汶……”舒翊无力地放下手机。
窗外雾蒙蒙的,一片灰黑色。
今天没有太阳。好像太阳再也不会升起了。
放心不下他,舒翊知道几率不大,还是推门出去和母亲说:“我想出去一趟。”
母亲正托着下巴站在桌前对着离婚协议发呆,听到他说话,立即转换成一副警惕的表情:“你去哪儿?”
“宁汶家。”舒翊实话实说了,毕竟母亲似乎对宁汶蛮有好感。
母亲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不许去。”
舒翊不能理解,追问为什么。
母亲看都不看他,“我和宁汶谈过了。”
舒翊疑惑地看着母亲,下一秒脸色煞白。
该不会是……
“舒翊,这两天你跟着我忙也累了吧。”母亲莫名其妙地说,“外面零下十几度那么冷,你别出去了,好好休息几天不好吗?”
“可是妈——”
“好了没什么可是,我连你爸的事情都顾不过来,你少给我添乱子。”母亲收起文件,端着茶杯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看春晚回放,“舒翊,你不是在为你自己活着。你不只是在对你自己负责。”
舒翊在她旁边站了一会,母亲直接无视了他,舒翊自己也觉得别样的心虚,便垂着头回房了。
第8章 第七章
三月,胡同里的古槐树抽出新芽,灌木重新被嫩绿点缀。宁汶抬头看了一眼仿佛水洗过的天空,蛰居了这么久,他一度产生了自己已经从严冬的y-in霾中走出的错觉。
一整个寒假,舒翊都在给他打电话。他一个都没有接。
宁汶不愿意遵从舒翊母亲的“请求”,可也不敢再主动向舒翊表示什么。他现在进退不得,一边是自己的心情,一边是舒翊母亲死命护着的世俗观念。
自我和成全,双方争执不下,他筋疲力尽,灵魂仿佛都被抽走,每一步都塌在虚无之中。
还有半个月就是十佳歌手总决赛。他看到学生活动中心的音乐室就头疼,连着推了好几天的排练,把乐队其他人搞得一头雾水。宋山、徐子豪、陈锐扬轮番电话轰炸他,他不是关机就是挂断。
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取得联系,宁汶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宋山最先按捺不住,把宁汶的情况告知了音乐部指导老师小k,急得小k大呼“快找人”。
宁汶虽然不去排练,课却是一节不缺地照常上着。乐队其他人也都有课,找不出时间堵他,倒计时最后一周,小k老师害怕他要弃赛,便自己去找他了。
宁汶单肩背着书包,面无表情地从教室里出来,就和等候多时的小k老师撞个正面。
“宁汶,下周就要比赛了,你人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排练?”小k老师嚼着口香糖,眉头皱成“川”字型。
“我……”宁汶语塞。
小k老师是从音乐学院刚毕业的年轻女孩子,和宁汶差不了几岁,也没太紧逼,便舒缓了语气,装作随口一问:“遇到事情了吧?”
宁汶“嗯”了一声,准备走。
小k老师和他并排下楼,说道:“今天我正好有空,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不出所料宁汶推辞了。
“好了啦,是我想去吃芒果饭了,一个人点餐太尴尬了,你就和我一起去嘛。”小k老师拉着宁汶的袖子,轻轻摇晃着。
宁汶没有出声,小k老师就当他是答应了,便兴奋地拉着他直奔学校附近的一家因为芒果饭而在学生间有名的港式茶餐厅。
“这家店呢,比我吃过的其他店更接近我们广东那边的口味。”小k老师指着菜单说,“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我是广东人?”
怪不得小k老师讲话那么温柔,撒起娇来也让人毫无招架之力。不过她的普通话,口音不重就是了。
“你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可以多吃甜食。据说甜食会让人高兴。”小k老师把菜单转过去对着宁汶,“这个芒果糯米饭,是港式芒果饭的加强版,不过我倒觉得它更像泰式料理。强烈推荐。”
宁汶一言不发,从头到尾都是小k老师在喋喋不休,仿佛是在唱独角戏。可是小k老师并不在意,给宁汶看完菜单之后,擅自为他点了一份芒果糯米饭,然后自己也点了一份。
“你果然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嗯。”
“不介意的话,能和我说说吗?你这个样子,没办法应付比赛啊。”
宁汶生硬地笑了一下,“k姐你不会懂的。”
“小屁孩儿,我比你大好几岁,你说我什么不比你懂得多?”小k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为赋新词强说愁?”
“那么k姐有没有体验过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的感觉?”
“啊,这个啊,就是爱而不得吧?”小k老师若有所思,“单恋什么的,就这样啊。”
“那么如果爱而不能得呢?”宁汶解释道,“比如两个人都在爱着彼此,但是不可以在一起呢?”
小k老师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宁汶,你遇到什么情况了?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宁汶别过脸去,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竭力控制着快要崩溃的情绪。
“宁汶,我可能也不能再多问出什么答案。但是,爱就是希望。只要有爱,你就拥有做到一切的能力。”小k诚恳地说,“我和你说这句话不是为了让你尽快回去排练准备比赛,而是站在我个人的立场上——作为你的k姐,来和你说的。比起那些没有爱,像行尸走r_ou_一样活着的人,你已经非常幸福了。最起码,你还有值得为之坚强的东西,不是吗?”
宁汶转过头,正对上小k闪闪发亮的眼睛。
“k姐……”
“芒果饭来了!”服务员送来了两份芒果饭。
小k指了指餐盘,“吃饭吧。我相信你能自己想明白。”
音乐教室里,配乐的几个学生还在坚持排练。
宁汶不来,就像是少了主心骨,大家都提不起j-i,ng神。徐子豪的吉他弹得一塌糊涂,被陈锐扬连着叫停了好多次,最后效果还是不尽如人意。
到了第八次重来的时候,宋山终于不耐烦了,一把扯过徐子豪的电吉他弹了两下。
然后抛了个大白眼,“你他妈是不是没调音?”
徐子豪讪笑着,红着脸挠了挠头。
“你还笑!”宋山捶了徐子豪的头,满脸的横r_ou_因为怒气而颤动。
这时,门被推开。
所有人看向门边,宁汶正笔直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
“非常抱歉,我来晚了。”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欢迎回来。”徐子豪率先鼓起了掌,接着其他人也跟着给宁汶鼓掌。他们都不知道宁汶为什么不来,但凭着对宁汶的了解,他们确信宁汶一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所以他们不会责怪宁汶。
宁汶直起腰,看到含着笑意为他鼓掌的朋友们,心头厚厚的冰层一点点融开了。在y-in云密布的天气里面,正是有志同道合的他们,才有了照亮信仰的阳光。
“那么,我们来练下新歌吧。”宁汶从书包里拿出打印好的乐谱,走到自己的位置调整好麦克风。
还没打开麦克风的开关,只听得徐子豪一声惨叫:“omg!你个混蛋写这么难的谱子!!!下周就决赛了,你要我上天吗?!”
宁汶皮笑r_ou_不笑地剜了他一眼,温柔地说道:“再叫一声,我就编得再难一点,让你叫不出来。”
徐子豪立马被吓闭嘴了,抱起吉他校音,然后磕磕绊绊地弹了起来。
中途宋山就感叹:“这歌写得也太甜了,甜到齁。”
“你没谈过恋爱怎么写出来的?”徐子豪一曲弹完,擦了把汗问道,“是不是背着我们找了小对象啊?”紧接着摆出一张不放过任何细节的八卦脸。
“是不是曲子不够难?”宁汶怼了回去。
徐子豪立即谄媚地笑了笑,不再发话了。
“宁汶这样子肯定是有对象,”宋山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他以前写不出来这种的。”
“哪有对象了?”宁汶哭笑不得,“我可是下课拔腿就走、班级活动一概不参加的人,认识的女生不超过俩——阿拉伯语主讲老师和我们k姐。”
“哟呵,我信了。”宋山凑上来,“谁说对象只能是女生啊?”
宁汶闻言,血液直往头顶上冲。他不安地看了宋山一眼,咳嗽了一声,然后对准话筒说:“我们录一下demo吧。”
“你看你耳朵都红了。”宋山拍了他一把,“那你的歌又多了homo的主题啊,更深刻了嘛。”
“对象该不会就是之前来过好几回的那个舒翊吧?”陈锐扬半开玩笑地说。
宁汶的心事被说中了,就好像软肋被人抓住,无力反击。他想了想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好不停地强调“时间不多,赶紧录demo”。
这个话题才被蒙混过去。
他知道他的队友不过是开了些恶劣的玩笑,绝无恶意。尽管如此,他还是有种偷情被发现的背德感。
没有人注意到那场排练他的声音有点力气不足,直发虚。
他就在舒翊看不到听不见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表白脑海里的舒翊,一遍又一遍唱颂爱情的挽歌。在心底悄悄地把往事埋葬,却割不断最后的一丝留恋。
他吝啬舍弃这份爱慕,因为没有爱也就没有了希望。
以这份爱意作为前行的动力,即使身边没有了那个人,也要努力像和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一样。他期待未来他们两人的轨迹再度交叉的那一天。
k大经管学院某班全班人都知道有个叫舒翊的男生特别喜欢发短信。只要不在干正事,就能看到他低着头看手机,对着摩托罗拉手机的键盘认真地按按按,也不知道和谁在联络。
有人猜测舒翊是有了女朋友,毕竟他性格好、脾气也温柔得不像话,还长着一张略带冷淡气息的英俊脸庞,一直没有女朋友的话都算世纪未解之谜。
可是立马有人说舒翊从来没提起过有女朋友,平时也很少从宿舍出去。如果真的在谈恋爱,不陪女朋友出去玩是不可能的。
大家这么议论纷纷,舒翊还是我行我素地钻空子发短信。
“舒翊,你又发简讯?”同宿舍的人从他背后伸过头来,想看清屏幕上的内容。
舒翊慌忙把手机合上,装出生气的样子对他说:“我的个人隐私,你没必要多看吧?”
那人识趣地走开,不忘添上一句:“你这人真不够意思。”
舒了一口气,舒翊又把手机打开,编辑完整条短信,按下发送键。
“发送成功”四个字冠冕堂皇地躺在屏幕上。
但是他知道,这一个月来发出去的不计其数的短信都石沉大海,第一封是,第二封是,上一封是,这一封一定也是。他盯着收件人的姓名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下不了删除他的决心。
——宁汶。
舒翊总是在后悔宁汶第一次挂电话的那天他没执意去找他。
如果那天他鼓起勇气离开家去见他,或许一切都可以解释清楚。如果母亲对宁汶说了冒犯的话,他也可以代为道歉,把宁汶哄回来。
可是他终究是懦弱了。他不是为他自己活着,母亲说的。
他收好手机,慢慢地从走廊里回到宿舍。
他这样做,近乎失去理智。宁汶如果真的想切断和他的联系,他一定会把舒翊设置为黑名单,拒收。他压根看不到舒翊给他写的大段大段的文字,所以一封都不会回。
明明有很大几率是徒劳,舒翊还是忍不住做了。就像扑火的飞蛾一样,哪怕要灰飞烟灭,也义无反顾。只是他没那么严重,还没牵扯上生死。
可是母亲去找了宁汶,两个人的事——如果算错事的话,两个人的责任,最后所有的罪责都落在宁汶身上了。母亲何以做出这么伤人的事情呢?
母亲又到底和宁汶说了什么,让宁汶对舒翊避之不及?
一想到宁汶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被强势的母亲找去谈话,而且可能遭到了误解和攻击,舒翊的心突然就揪了起来。
他真的心疼他。
宁汶该多为自己想想的。他太迁就别人了。
第9章 第八章
“我会去看决赛的。”宁汶打开手机,新信息引入眼帘。
发件人是舒翊。
这是舒翊发给他的第一百零三条信息。之前的每一条信息都安静地躺在他的收件箱里,如同在时间河流里沉淀下来的沙砾。
他反反复复地读了好几遍,突然笑出了声。
不是因为快乐、欣慰、激动或是别的,他就是想笑。没有理由。
他觉得很多东西太荒唐了,浮生就是一场大梦,他和舒翊都是虚幻的存在。和镜花水月一个性质,遇到一点点波澜就会被搅碎,消逝。
在得不到结果的命题里,拼命寻找着答案,太可笑了。
宁汶收拾好情绪,春风满面地回到音乐教室,“我们继续吧,最后两天,都给我加油!”
市十佳歌手决赛在s大体育馆举行。舒翊很早就预约了入场券,决赛那天他和宿舍几个来为k大叶裴滢应援的室友早早来到场地。
s大体育馆有一整层被临时改造成为舞台和观众席,他们入场的时候镁光灯正在室内投下一道又一道光柱。
舒翊最不喜拥挤,可还是硬着头皮拨开人群朝里面走,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片刻后全场的灯光都熄灭了。
静默了十秒左右,一束聚光灯骤然亮起,主持人站在光下,面带微笑。她一身华丽的亮片礼服,有着优雅的气质和纤细的腰枝,她的出现,又将气氛往高潮推了一点。
“北京地区各大高校联合举办的十佳歌手比赛终于在万众瞩目中迎来了最后的总决赛,”主持人声音甜美而高昂,“来自全市的优秀选手们将在这里进行最后的较量。今夜注定又将不眠!”
她的尾音被全场响起的热烈掌声和高呼声淹没。
“接下来,第一位出场的是来自k大外国语学院的叶裴滢同学!”主持人张开双臂,“掌声有请!”
舒翊身边几个迷恋叶裴滢的室友就像磕了药一样站起来双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高呼叶裴滢的名字。舒翊恨不得捂住耳朵。
他今天就是来看一个人的,其他人怎么样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裴滢的穿着很日系,低调不抢眼。看上去默默无闻的她以一曲日语歌《shimauta》惊艳全场,舒翊也不由得鼓起掌来。这首《shimauta》是被称为“拥有日本四十年来最美声音”的夏川里美的代表作之一,空灵飘逸而又婉转,采用了日本冲绳一带特有的岛式唱腔。叶裴滢的声音与配乐契合得也十分到位,几乎一出声就能确定是高分无疑了。
“叶裴滢这次不赢,天理难容。”室友激动得快哭了。
舒翊给了他们淡然的一笑,没作回答。
接下来是其他高校派出的参赛选手,其中不乏y大、u大这些专业艺术院校的音乐专业学生。
民谣、流行、摇滚,华语,英语,日语,各位参赛选手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j-i,ng彩绝伦的一番对决之后,那个人却迟迟不出场。
舒翊等得有些着急,心里忐忑不安地想着他会不会弃赛。
后台,宁汶正和乐队其他成员围成一个圈,互相鼓劲。
“我们是压轴的,万众期待,不要辜负了。”宁汶伸出手。
“f大必胜!”大家纷纷把手搭在一起。
“最后出场的,是来自f大阿拉伯语学院的宁汶同学——”主持人报幕的声音落下,宁汶从容地从侧面的台阶走上舞台。
台下的静默,可能是屏息等待,也可能是比赛末期的心不在焉。
亮眼的灯光晃得宁汶有些迷离,他索性从支架上取下话筒,向前走了两步,找到了最舒适的位置。
然后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这首歌,是我为我爱的人所写的。我不知道他今天在不在场,但我还是想在这里把这首歌送给他。——无论如何,听听看吧。”
说罢微笑着回头示意奏乐。
空灵的钢琴声作为开头,叩开了华丽乐章的大门。徐子豪卖力地开始了吉他的演奏,扬声器里传出的音乐声远比想象的要好。宁汶给的高难度编曲,还真是有水准啊。
在一众乐器的伴奏下,宁汶的声音如同流水一般温润柔软,轻透澄澈,直入每个人的耳膜。
“我若有爱,能否拥你入怀?
……”
舒翊早就听过宁汶唱这首歌了。那时他们还没有分开,都满怀希望地以为这是全新的开始。
这是宁汶写给他的。
他大方地向所有到场的人展示这份礼物,就像掏出了真心给他看,毫无保留。
宁汶还能唱这首歌,说明他还是爱着他的吧?
是这样吧?
否则他会另写一首,或者他会唱不出现在这般惊人的效果。
舒翊不顾周围k大学生怪异的眼光站了起来。宁汶在镁光灯下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可是他好像能看清楚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微笑心酸悲伤。
旋律悠扬地传出,将舒翊整个温柔而深情地笼罩起来,像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歌词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包含着万千情愫敲在心上,使得他几乎失去呼吸。
“谢谢大家。”演唱完毕,宁汶深深鞠躬。
舒翊在欢声雷动中离席,向楼下跑去。
他突然就明白了,原来宁汶独自承受了那么多那么多
极致的悲哀仿佛在宁汶的歌声中升华成了无名的欢愉。困扰他数日的问题瞬间解除,他感到全身轻松得快要飘起来。
他要见他,不管能不能说话,也不管能说什么。
他就是迫不及待地要看到宁汶,仿若要确定他的存在一般。
这时,大屏幕上分数公布,不负众望,宁汶是第一名。
舒翊站在下面,抬起头看着屏幕上宁汶的照片,实在是抑住不住笑意。
参赛选手最先退场,宁汶也不例外,领完奖致感谢词,然后离开。舒翊从体育馆的最边缘朝宁汶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宁汶背着吉他,和队友嘻嘻哈哈地向前走,心里却感觉空了一块,失落不已。
“宁汶!”有人在叫他。
宁汶转身。
舒翊。
宁汶来不及和队友打招呼,就离开了队伍,向舒翊跑去。
两个人的距离越缩越短,最后站定。
“宁汶。”
“舒翊。”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同时开口。
舒翊无奈地上前一步,笑着抬手捂住宁汶的嘴。
“谢谢你的礼物。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一份。”舒翊说道,“但是,真的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你回礼。”
宁汶轻轻地覆上舒翊的手,轻轻地握一握,然后从嘴边拿开。他给了舒翊一个明朗的微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双瞳剪水,眼底有星辰大海,好看得不像话。
身后队友怪笑着催促他,宁汶知道到此为止了。
“朋友叫我,我先走了?”他咬着下唇,对舒翊摆手。
“再见,宁汶。”
再见,一定会再次见面的。
宁汶走到一半又回头,舒翊仍站在原地注视着他。
他便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谢谢你,舒翊。”在回校的车上,宁汶一人靠在车窗边,喉咙一阵发紧。
叶裴滢在宿舍里贴好海报,得意地向室友炫耀,“好看吧好看吧?”
室友凑过来,发现海报上不是别人,正是从叶裴滢手里抢走市十佳歌手第一名的神级人物——宁汶。
“真是神了,你对对手太宽容。”室友不能理解,“他可是打败了你的人。”
“我心甘情愿。”叶裴滢笑着,脸上是恋爱中小女生独有的崇拜之情。
“你这个女人怕不是疯狂了。”室友嫌弃地走开,留下叶裴滢一个人在海报前发花痴。
她们都不知道叶裴滢第一次看到宁汶在舞台上时内心受到的震撼。预赛分组的时候她和他不在一组,自然没有交手的机会,不然她确信她会早一点迷恋上这个才华横溢的男生的。
宁汶就像是为舞台而生的人。只要往台上一站,日月都要为之失色的。
这么优秀的男孩子,叶裴滢不愿意错过。
于是她开启了打听宁汶联系方式的征途。
f大和k大分长文理,所以没有什么交集。因为相隔五公里,联谊的机会也屈指可数。所以叶裴滢放弃了在校内找宁汶熟人的打算。
比起间接寻找,不如直接一点好。
结果,某天下午,叶裴滢出现在了f大学生活动中心的音乐室门外。
里面传来轻松的吉他声,她的内心雀跃不已——说不定,说不定宁汶就在里面。说不定……这就是宁汶弹的!
她纠结了一阵,下定决定敲响了门。
门里响起拖沓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打开。一个像小山一样的胖子堵在门口,身上的肥r_ou_都要满出门来,“找谁?”
叶裴滢被吓得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问:“宁汶……在这里吗?”
宋山回头,喊了一声:“宁汶,有人找。”然后站到边上,把叶裴滢让进来。
叶裴滢拘谨地进屋。
乐队成员都在场,她有些不好意思。
“你好,请问你是……?”宁汶按下最后一个和弦,走到叶裴滢面前和她打招呼。
“你好,我是k大外院的叶裴滢,”叶裴滢鼓起勇气伸出手做自我介绍,“决赛我是第一个,不知道你们在后台听见没有。”
宁汶脸上先是茫然,接着是拨云见日的恍然大悟:“是你啊!”
遂握手。
乐队成员也都知道她,便纷纷起身打招呼。
“我这次来呢,是因为在决赛输得心服口服,对宁汶大神五体投地。”叶裴滢解释道,“因为我也是很喜欢音乐,以后也有原创的打算,所以想来和宁汶大神交个朋友,取取经。”
“你夸张了,我不是什么大神。”宁汶连忙否认。
“总之你很厉害啦,我如果要学作曲还得多找你指导呢。”说着,叶裴滢取出手机,“不介意的话,我们存个号码吧?”
“好啊。”宁汶同意了。
“耶耶耶!!!!”叶裴滢回到宿舍就握着手机跳了起来,室友都一脸懵地看着她独自发疯。
“我要到宁汶手机号了!”叶裴滢开心得声音都变了。
其他五个室友闻言,不约而同地拉上了桌前的帘子。
恋爱中的女生都是白痴,要赶紧让她冷静下来,不然真的疯了。
第10章 第九章
舒翊回到家,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
母亲听见他关门的声音,便喊他来客厅坐。
舒翊局促地坐在母亲边上,对面是父亲和另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女人。
“小翊啊,这位是简阿姨。”父亲向舒翊介绍道。
舒翊起初就决定站在母亲这一边,他漠然地看着父亲装出来的笑容,没有和所谓的简阿姨打招呼。
这就是出轨的情妇了吧。
真是恶心。
她坐的那张沙发怕不是要丢掉了。
新沙发要花多少钱呢?原来这个好像不便宜吧。还有没有一样的卖了?
……
他乱七八糟地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思绪越跑越远,直到母亲冷到无情的声音响起,把他拉回现实。
“舒翊他爸,以及这位简妹妹,你们到底来和我要求什么?”
“姐姐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和您要求什么的,是请求你成全。”陌生女人说道,“我和老舒,两情相悦,是不争的事实。比起把老舒束缚在您这里,不如让他自由。而我和老舒在一起呢,要求也不高,只要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成。这个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老舒的名字,您正好顺水推舟,让给老舒。”
母亲轻蔑地笑笑:“简明玉,你真当我是好欺负的。”
“不然,老舒不同意和姐姐您离婚,我们三个耗着,都不舒服嘛。”简明玉笑了笑。
这“姐姐”“妹妹”的一叫,舒翊以为自己是在看清朝宫斗剧。可是就算母亲和简明玉是王妃,父亲也不是当皇上的料啊。
就看简明玉这扭曲的三观,可见父亲有多鬼迷心窍。如果说原本舒翊作为男人,对同样身为男人的父亲还有一点理解,现在则一点没有了。
不管母亲有多强势多霸道,父亲活得多没尊严,那都是两人自己的选择的。因为没有办法改变现状而选择出轨,最后还要对含辛茹苦持家、工作的母亲薅羊毛,这已经毫无仁义道德可言。
“这份文件,麻烦你们看一下。”母亲甩出两张纸,“我和舒翊他爸在结婚时候签的,关于财产分配的协议。”
母亲和舒翊说过这些,大概是两人早年达成一致,一旦要离婚,全部财产对半分。按照协议执行的话,母亲虽然保不住自己出了大部份钱的房子,但也不至于血赔。
不过要对半分,房子就必须折现,就要卖掉。
这房子虽没住多久,可好歹也六年了,说没有感情可以直接卖掉是骗人的。
“这协议没有走法律程序。”父亲开口。
十几年前,一般人也没有公证的概念,母亲想得起来签协议已经算好的了。就算这样也还是忘了公证生效。
母亲吸了一口气。
“姐姐您现在想离婚,我也盼您离婚,对您和老舒都是解脱。不是吗?那何不爽快一点呢?”简明玉仍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这房子里头大部分的钱是我出的,凭什么白白便宜了你们?尤其是你,简明玉,就问你凭什么?”母亲气急,颤抖不止。
“既然您有能力付大部分,那您的赚钱能力也很强。”简明玉占了上风,愈发得意起来,“那么对于您来说,可以继续赚钱再买新房子啊。”
舒翊看她摇头摆尾的样子,怒火中烧,径直走到她面前,甩了她一耳光,吼道:“既然你觉得赚钱重新买很容易,你怎么不自己去买啊?现在二环房价什么样你他妈不知道吗?我妈花了接近十年还房贷,她要再去买新房子,你让她后半辈子过不过?哦对,你自己买不了是因为现在嫖你的人是我爸,给不了多少钱吧?”
“你有种再说一遍!”父亲被舒翊的话惹急了,抬手对着舒翊就是一巴掌。
父亲的力道自然很大,舒翊被他一甩,直接就跪坐在地。
抹了下嘴角,手背上全是血。
“你敢动我儿子?!”母亲见状,扑到舒翊身边扶他,抬头大骂父亲。
“你儿子我怎么就不敢动了?他的命是我给的!”父亲震怒道。
“是我怀胎十月把他生下来的!你做什么了?!你做什么了?!”母亲向狂躁的狮子,朝父亲怒吼。
“我睡了你。”父亲突然狰狞地笑了,“或许和你在一起,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是个男人。”
还是这个问题。
父亲的口吻恶心至极,甚至有种封建遗老的感觉。
仅仅是为了所谓的“男人的感觉”“男人的尊严”就要抛弃辛苦的糟糠之妻,去外面寻欢作乐,在违心的奉承之下达到人生高潮?
真是可悲啊!
舒翊护着母亲,一字一句地回道:“一个人是不是男人,是他自己内心决定的。你要通过别人来确认你是不是个男人,说明你心里就没觉得你自己是。我真为你羞耻。”
父亲被他呛到了,半天没说出话。
舒翊趁机挽着母亲回房,不再搭理他们两个胡作非为的傻子。
舒翊今天的表现令母亲吃惊。她一直以来都把他护得死死的,连出去一会儿都要盘问。她总觉得男生成熟得晚,还要放在身边管教几年。
可是她现在发现舒翊早就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小男孩了。他可以反过来保护母亲,就像他小时候说“妈妈以后我来保护你”那样勇敢,那样坚决。
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选择。
她此刻由衷地为他骄傲。
半年后——
又是一年秋天。
舒翊还是那么喜欢发短信,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再也没有人会来问他发给谁。
答案是,舒翊谁都没有发。
他给宁汶写了无数条短信,最后都存在草稿箱里,一封都没发出去。因为他知道宁汶不会回复的。他那么隐忍,那么恭谦,那么谨慎的一个人,在和舒翊母亲说过话之后,一定什么都明白了。
舒翊对不起他。
他真的很想保护好他,给他安稳的幸福。
可是这个机会,真的会有吗?
“宁汶,你真的要参加志愿项目吗?”叶裴滢和宁汶坐在k大周边大学生常去的一家清吧里,慢悠悠地喝酒。
这半年,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出来吃个饭,一起练歌,同台演出都是常有的事。今天也是很寻常的一次见面。
宁汶刚拿到了叙利亚战地记者志愿项目的offer,下周就直飞叙利亚战区。
他的专业是阿拉伯语,而且刚过去的暑假也参加了新闻学社会实践,目前想做前线采访,能力绰绰有余。
“嗯,下周就去。”宁汶点头。
“为什么?叙利亚很危险吧?”叶裴滢担忧地问道。上个月以色列刚对叙利亚发动空袭,现在国内还在进行内战,正是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时候,可谓人间地狱。
“我父母在南斯拉夫大使馆空袭事件里去世了。他们都是战地记者,我的很多家人都是。”宁汶抿了一口酒,“我从小就想着要和他们一样。”
“宁汶,太危险了,如果出了意外……”叶裴滢不敢再说了。
“没关系。”宁汶满不在乎,“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因为家里很多人都死在前线,我家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接收棺材或者骨灰盒之类的。周围人看见我们家人都绕着走。”
叶裴滢点头,她听他说起过。
“他们并非不知道我家人是战地记者,但是他们只看到了死亡。”宁汶垂下头,“他们忌讳死亡。可是我想让他们知道真正的战地记者是什么样子的。”
“宁汶,你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叶裴滢见他是认真的,心里惴惴不安。
“裴滢,你不用劝我。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去了。”宁汶拍了拍叶裴滢的肩膀,“很多时候我觉得,这大概就是宿命吧。”
叶裴滢听闻,也就不再多说,一直低头喝酒。
两人点的都是烂大街的血腥玛丽,度数不高,喝了两杯,宁汶都还是清醒的。
他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所以才敢奋不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