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陈路瞪大了眼睛,脸都直接绿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伴随着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其他人一个个全都懵了:“——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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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儿都有鄙视链,就像听古典音乐的瞧不上流行乐,流行乐瞧不上喊麦一样。
在表演艺术里,这个链条大概是歌剧>音乐剧>话剧>电影>电视剧,确实也越往前挑战的难度越高,相对也曲高和寡。
但论捞金能力,这链条又是反过来的。
可能够在国家级大剧院里演男主角,而且还有五年有余的公开表演经验,这事放在表演系里的班里,简直就跟有人刚入学就站在了终点线一样——
“五年?!时戏院?!”温杭向来稳重,这时候都忍不住了:“一张票七八百块的那个时戏院?!真的假的?!”
“我爸说进去演配角都可难了,不要工资都未必能混的进去——难怪江绝平时成绩这么好!”
“秦老师肯定看过他的戏,不然怎么每次都九十五一百分!”
陈路直接坐了下来,瘪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本来有心给自己偶像出头,刚好刷一波好感,哪想到碰这么一鼻子灰。
“那岂不是十三四岁就已经开始演了,那得多小就入行啊!”
戚麟一瞧见有人开始掏出手机给江绝拍照,直接出声喝止,沉声道:“够权威了吧?”
何止是权威……像他这个身份的出去来个公开课都不知道多少人抢着掏钱。
“这次练习是咱们练习群戏的一个机会,”他双手按着桌子,认真了神情道:“既然有专业能力过硬的人可以帮忙辅导一下,咱们都珍惜着点时间,行吗?”
戚麟原本没有想过要公开江绝身份的。
但是他们两都要准备私下的电影剧本,本来时间就不够多,陪着这些人瞎胡闹真的太浪费时间。
像江绝和他,因为缺席率太高,考试基本上都要完美表现来拿稳绩点,如果这次期末大作业被耽误了,挂科只能重修不能补考——他们哪里有时间再重修一遍。
不抬出个权威的身份来,没人能服,但江绝如果自爆,就颇有几分自我抬举自我吹捧的感觉,搞不好还会引人反感。
戚麟平时因为偶像的身份,人缘一直非常好,由他牵头让江绝带着大家过流程,是在节省所有人的时间和j-i,ng力。
从这几点看,这是最收益最大化的选择了。
值得庆幸的是,哪怕他们两没有事先沟通过,也能这样默契的达成一致,真是太好不过。
盛天烁的脸色变了又变,又兴奋又不爽。
班里又有偶像又有老演员,根本没他出头和说话的份。
他一面盘算着怎么私下巴结下这平日里不声不响的闷罐子,一面又警惕着他们两抢了自己的戏份。
江绝拿了纸笔,在一片安静中开了口。
“什么事都要有个规矩。”
他的眼神平静稳重,声音严肃明亮,如同在剧场里一样,把每个字都能清晰的送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排练的时候,没有特殊情况,不要闲聊,不要玩手机,有事举手。”
刚才几个小时里所有人如同一盘散沙,班长也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把许多想法都摁了下来,甚至做好了被挂科的准备。
他演过太多的话剧,深知人性的矛盾与对立,也知道如果自己出声干预,可能会招惹多少的非议和针对。
可是戚麟却挺身站了出来,把事情往好的一面引导。
既然他都冒着风险挺身而出扛雷了,自己没有再安静的必要。
“我既然暂任导演,那么现在给你们分阶段和层次,时间表由温杭来定,缺席三次我们会和老师申请换人。”
有两个打算全程浑水摸鱼的人表情一动,老实了不少。
戚麟坐在不远处,听着他条理清晰的处理所有事情。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面的江绝,就如同一个持重清醒的官员,把什么事都安排的恰到好处。
冷静、疏离,以及无声的威严。
刚才还一团糟的乱局,在几分钟里被拆解梳理,一切都在变得井然有序。
“我说戏的时间不多,每天只能分出一个半小时出来。”他低头在时间表旁边写着注解:“地点还是这里,e304。”
“才一个半小时……”有人小声抱怨道:“十二个人哪够啊。”
江绝动作一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那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今晚都回去把台词背熟。”江绝计算着自己回宿舍以后还剩多少时间,起身合上了剧本。
“等等!”盛天烁直接站了起来:“我是男主角,我的台词起码一两千字吧——这怎么可能背的熟啊?”
“现在是晚上七点,哪怕是十二点睡,你也至少有四个小时。”江绝顿了一下,温和道:“如果你觉得太难,我们可以换角色。”
盛天烁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着气坐了回去。
“好了,都回去吧。”
伴随着人们纷纷离开,戚麟和江绝回了宿舍。
“你真觉得……他们背的完啊。”戚麟颇不放心的开口道:“我觉得悬啊。”
江绝往前走着,慢悠悠道:“能读顺就不错了。”
戚麟怔了下,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你是想让他们起码把自己的台词顺熟,免得对戏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口?”
江绝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认真道:“你看今天对戏,有几个人是知道这剧情在讲什么的?”
有些人连荧光笔标记都没有,压根不知道自己台词有几段,位置在哪里。
戚麟噗嗤一笑,叹着气摇了摇头。
表演系每届都只出寥寥几个能成名的演员,是有原因的。
他们回去以后各自洗澡,一个窝床上看话剧本子,一个在桌前写电影角色分析。
沙沙的写字声很轻,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戚麟忍着饿看着剧本,拿荧光笔把自己的每行台词都加亮之后,花了些时间背台词。
这个故事其实在看懂之后,非常有意思。
他表面上只是十二个人在争各自的理,但呈现的却是社会众生的百态。
每个人都看起来颇为正义和讲理,可在故事的一开始,他们其实是在齐心协力的处死一个无辜的人。
乌合之众四个字,被各执一词的争执和吵嚷表现的再清晰不过。
这话剧全程都是在一张桌子旁边进行,没有场景转换,没有多余的道具,但说教的话少,令人深思的细节很多。
戚麟在看这个本子的时候,不知不觉地想起圈子里的事情。
在粉圈文化日益发展的现在,只要人一多,各种审判和制裁就层出不穷。
只要有冲突,有对峙,大众就急不可耐的给其中一方扣上罪该万死的帽子,并且追溯无关的过去来进一步否定那人本身的存在。
就连他自己,也一度被盖上‘不敬业’、‘抢资源’、‘私生活混乱’之类的各种帽子。
一张角度模糊的偷拍,一句被片段截取的话语,就可以成为定罪的全部理由。
虽然有反黑站保持运营,可所谓的黑料只要被刻意放大扭曲,他就成了许多人口中的跳梁小丑。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的在现实里泼油漆砸j-i蛋的人没几个,可是在网络之中,各种暴力手段都在推陈出新。
这话剧里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在捍卫法律,可实际上他们都只是在借着机会发泄自己内心的恐惧与愤怒,真正就事论事的人一开始只有两三个。
司法尚且需要完善与改进,私法又能客观几何?
司法尚且每年都有冤假错案,只凭一时激愤便全盘否定他人,恨不得抽骨剥皮的群愤又能客观到哪里去?
“在笑什么?”江绝放下笔准备休息一会儿,随口问道。
戚麟回忆着自己过去被审判的种种,和他聊了几句。
“人们……真的是太容易被煽动了。”他放下手中的剧本,慢慢道:“私刑在现在,其实也在被滥用。”
激愤的人们攻击与抹黑着被审判的人,用尽方法想要抹去他的存在。
“他们难道就不能用逻辑去思考吗,漏洞和破绽明明那么明显。”
江绝听他说了许久,开口道:“古斯塔夫在《乌合之众》这本书里,说过这么一段话。”
“人一到群体中,智商就严重降低。为了获取认同,个体愿意抛弃是非,用智商去换取那份让人倍感安全的归属感。”
就如同今天的排练里,就算有人心里想着要珍惜时间好好排戏,可为了获取和大家融洽的归属感,他也会违背本意去跟着笑闹。
戚麟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认真道:“《十二公民》这个剧本,其实很讽刺,对吗?”
江绝泛起了笑意:“这就是它的经典之处。”
“你很喜欢这个本子。”戚麟观察着他的表情,又开口道:“所以才会配合我,花时间陪大家一起排戏。”
“嗯。”江绝笑容渐浓:“非常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国内版叫《十二公民》,国外原版叫《十二怒汉》,两部电影在豆瓣都是低成本高口碑的神作。
国内版本由北京人艺的一众老戏骨演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演过《人民的名义》或者《白鹿原》。
我昨天在爱奇艺二刷了一遍……今天发现b站也有资源,而且弹幕过万,决定去三刷了ovo
【b站号:17665399】
怎么说呢,第一遍我的注意力一直在有罪和无罪的剧情推理上,第二遍才感觉到剧情对不同角色的影s,he和讽刺。
每个演员的台词功底都特别强,剧本改编得到了当年的金j-i奖,电影斩获了罗马电影节的金奖,炒j-i强!
*观影提示:
1.何冰和韩童生其实拍戏时演着演着真吵起来了
2.观察一个人会不会演戏,其实可以看没有台词的时候,其他人各自在做什么,绝对不是罚站式的在旁边等着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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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还是32章提过相声,前三章我记得也写了江绝跟秦老师对贯口,表现超顺口条。
第35章
第二天, 所有人都准时到齐了。
江绝出现的时候, 手里还拎了一个闹钟。
表盘和指针可以让人更明晰的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十二个角色里, 只有三四个是台词颇多的,但其他人的存在同样是为了不断引爆情绪,或者引发转折。
有人待机似的等了六七分钟还没到自己的台词, 可能就开始不知不觉地走神了。
大伙儿在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敬畏和信任。
盛天烁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又开始在脑子里过词。
——他昨天背到了晚上一两点, 熟练到能脱口而出, 绝不给他半分挑刺的机会。
“第一遍,开始。”
众人严肃了神色, 每个人都开始进入状态。
直到最后一个人背完词,时间是三十六分钟。
“好多了。”有人忍不住道:“昨天咱还读都读不顺呢。”
“可以开始排戏了。”江绝翻开了笔记本, 询问道:“人物分析都做了吗。”
有的人面露喜色,想着是有备而来, 还有的人一脸尴尬,恐怕脑子里都是空的。
他们颇花了些时间去打磨角色,每个人的台词也不断修改。
再过第二遍第三遍, 进一步的深化和调整。
秒针忠实地往前跳跃着, 气氛却始终严肃而又认真。
一开始,大伙儿不闹腾是因为江绝说过,不遵规矩的可以随时推出,他自己出面申请换人。
可越往后排,话剧的难度才逐渐显了出来。
台词——仅仅是声音这一项, 都让他们直接练到了秦老师练习的那一天。
平时大伙儿都练晨功,有的是真心为了顺顺口条,有的是怕被扣成绩不敢缺勤,真功夫和假把式这时候就颇为明显了。
像女生容易中气不足,声音小了其他人听不清,声音大了又成了扯着嗓子喊,台词课里教的横膈膜发音都忘到健身房里去了。
男生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一个个都声音洪亮,可真吵起架来就跟泼妇骂街似的,据理力争和胡搅蛮缠的角色没有任何区别。
像盛天烁这种台词太多的,破音或者口吃是常事,急起来脸都是红的,偏偏一大团的台词堵在喉头就是过不去。
温杭虽然说话有些口音,可他挑的角色说话只用y-in阳怪气就好,难度适中,自己也不算太累。
晨功里顺口溜说不顺,顶多在台词课老师面前露个拙,自己能力不足也总有难友一起拿低分。
可话剧与群戏,从来都没有独善其身。
剧本里的角色,在争一个道义,争一个对法律和人文的捍卫,非常生活化的在不断抢话和打断。
可是作为演员,想要在正确的时间点截胡打岔,必须要听清楚其他人在说什么。
而压制性角色和被压制性角色的台词功底如果不足,听起来角色完全就反了。
秦老师如约而至,这回听着他们把全本都演了一遍。
她一开始确实是失望透了。周末两天加上周一一天,这些个熊孩子就改了个剧本,连台词都没顺下来,给他们机会完全是在砸自己的名声。
没想到今儿再过了一遍,像是所有人都被收拾的改头换面了一样。
这一遍过完,虽然还有各种大毛病和小毛病,起码明显能看出来,这本子被演了个雏形出来,起码有些人已经开始表演了。
她有些狐疑的站起来,绕着长桌走了一圈。
学生们也心里相当忐忑,生怕真被她给挂了科。
“你们……是不是找了谁帮忙啊。”秦老师慢悠悠道:“谁带着你们系统性训练了?”
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张珂儿小声道:“老师,我们拜托江绝教教我们来着。”
秦以竹想起来了些什么,但还是略有些诧异的看向江绝。
这孩子平时不声不响的,这时候能让这帮性子颇躁的孩子服,那确实有本事。
“加油吧。”她鼓励性的点了点头:“争取捧个奖回来啊。”
大伙儿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齐声说了句好。
第一个星期磨台词,第二个星期磨互动和表演。
江绝原本省了好些时间,方便自己和戚麟多找点空子琢磨自己的电影剧本,真到了第二个星期,才发现这事情比自己想的还麻烦。
江·三好学生·绝,平时一上课就专心做笔记听老师讲,做互动练习时碰到不熟的也会反复打磨,哪里知道有些人上课时没少玩手机翻微博。
明明好些东西都是老师教过的——这时候怎么全忘了?
“你这是王者带青铜啊。”戚麟吃饭时忍不住道:“我下午听着都觉得累。”
“何止带青铜。”方诚然抿了口水:“他那是王者带塑料。”
这两个星期下来,江绝又瘦回去两斤,现在没事就在宿舍里放飞自我的吃巧克力棉花糖。
他们正闲聊着,附近有个熟悉的身影快速走了过去。
“这不是盛天烁吗。”方诚然瞥了一眼道:“他怎么眼睛都是红的?”
“压力太大吧。”戚麟同情的看了眼:“我听跟他同宿舍的班长说,这位怕打扰大家休息,天天去消防通道练台词直到半夜,现在说话嗓子都是哑的。”
江绝原本一直都在闷头吃r_ou_,听到这里动作顿了一下。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端着餐盘起身道:“我过去一下。”
戚麟愣了下,眼睁睁的看着江绝坐到了盛天烁对面。
“哎!凭什么?”他跟河豚似的气鼓鼓道:“江绝平时都不安慰我好吗!”
“安慰你什么?”方诚然凉凉道:“安慰你受邀去米兰时装秀走红毯?安慰你拿大导的片约?还是安慰你超有钱?”
戚麟瞪了他一眼:“不许拆台!”
盛天烁吃饭的时候都觉得吞咽有些难受,一言不发的嚼着沙拉。
江绝坐在他对面时,他愣了下,只低着头打了个招呼。
“我确实没表演经验……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他低着头不敢看江绝的眼睛,生怕他要跟自己换角。
像老江这样的,连时都大剧院的舞台都随便上,想来是不缺机会的。
可是自己这样没身家没背景的,想要出头,就必须想法子争每一次的小表演。
人争起来,总会有窘态的。
可不争怎么能赢?
“你不能总是喝冷水。”江绝切着牛排,想了想还是把刀叉放下,慢慢道:“保养喉咙……除了用正确的发声方法以外,要避开烟酒和冰东西。”
他注意到盛天烁平时都是拎着冷饮来排练,冬夏都不用保温杯。
“是……是这样吗。”男孩愣了下,抬头看向他:“不好意思,我之前不懂这些。”
“第一次演话剧是挺难的。”江绝私下聊天时,反而有些不自在,注视着自己盘子里的花椰菜道:“如果内心慌乱,或者害怕气势被其他人压下去……你可以把这一切都幻想成毕业答辩。”
“答辩?”
“嗯,只要失败了,你就没有学位证,大学四年也白读了。”江绝语气颇为平和,能让人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把内心的恐惧和紧张直接释放出来,说台词时也会有气势许多。”
戚麟一边嚼着生菜叶子,眼睛全程看向江绝那边。
方诚然抿了口汽水,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这么喜欢他,这都不表白啊。”
戚麟没想到他突然提这一茬,差点被呛着。
“别乱说话。”戚麟瞪了他一眼:“大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什么情情爱爱的,不健康!”
“江绝……他不会是个直的吧,”方诚然这时候反而多了几分兴趣,试探道:“那哥们你够苦的啊。”
戚麟从来没往这方向想过,只摇了摇头,用叉子敲了敲餐盘:“专心吃饭,别打岔。”
“我教你一法子。”情场浪子方诚然坐直了些,一脸高深莫测:“听说过冷读法吗。”
某个人看起来在专心吃饭,其实耳朵和尾巴都竖了起来。
“什么?”
“我撩妹子撩的差不多了,就用这办法看进度条。”方诚然拿筷子敲了敲自己的矿泉水瓶,示意戚麟看过来:“看见咱两之间这个瓶子的距离了吗?”
“怎么着?”戚麟没听明白:“你也要变魔术了?”
“不,”方诚然拿两指量了一下他们瓶子之间的距离:“这是我和你的心理距离。”
是密友,但不是gaygay的密友,所以不算特别近,但也能看出来是靠着的。
“你下次随手把自己的杯子放在小江的杯子旁边,就刻意贴紧一点都成。”方诚然笑的跟狐狸似的:“他那么洁癖又内向的一人,如果没有下意识地拉开杯子之间的距离,起码能说明内心是接受你的靠近的。”
哪怕拉开了,通过观察这两个杯子的距离,可以了解目前的进展。
在冷读术里,这杯子其实就象征着两个人,热恋期里如胶似漆的情侣哪怕是放奶茶杯,几乎都是贴着放的。
“你这都什么邪门歪道的。”戚麟其实已经有点动摇了:“管用吗。”
“石井裕之听说过吗。”方诚然把两人杯子距离拉开了些:“这都是学问。”
-2-
真到了演出的当天,就有种期待解脱的奇异感。
只要明天一过,就能放心过暑假去了。
道具和背景音都全部准备完毕,修改后的台词和角色也已经最大限度的贴合演员了。
戚麟在衣柜前转了两圈,拎着三个衣架唤道:“绝绝!你看我明天穿这身合适吗!”
“不合适。”江绝凑过去摸了下质地:“料子太好了。”
他要扮演一个市侩又无赖的出租车司机,然而司机并不会穿阿玛尼这种长绒棉或者混纺的衣服。
戚麟颇为听话的把衣服放了回去,想了想又挑了两件:“这个呢?”
“不。”江绝顺手帮他把衣架又放了回去:“这裁剪几乎像在咆哮‘你们快来看我我好有格调’。”
真正的司机,只会穿透气的便宜货,因为长期坐驾驶座上容易出汗,衣服也应该有明显的磨损痕迹。
从这个角度一分析,应该找体育系或者电竞狂魔借衣服。
整个四层都住着他们表演系的男生,在表演前夕全都闹哄哄的一团。
他们都不敢吃饭喝水,宁可饿着也不敢表演一半了出岔子。
在高年级学长的引导下,他们提前两个小时去礼堂的后台上妆换衣服,排好队了在一块顺词。
前方的舞台开始传来试音的声音,渐渐地观众开始入席,其他年级的表演团队也出现在了化妆室里。
那些大三大四的学姐学长,有些如同仙侣一半穿着羽衣纱袍,有的当真打扮的如同刚c-h-a秧回来的农民,连腿上都是ji-an上去的大片泥点子。
偌大的后台就好像是吵吵嚷嚷的万圣节庆典,不同的人穿着或古典或现代的衣服成群结队的走过,各个老师间或过来确认调度。
这帮大一的学生练了两个星期,原本都找到了好些自信,一看到学长学姐身上飘逸的放松感,这时候心里又打起小鼓了。
舞台那边传来了主持人的报幕声,紧接着雨点般的掌声也可以隐约听见。
班长最后清点了一遍人数,确认大伙儿都部署完毕了,领着他们一起候在了旁边。
伴随着上一个剧组演完,幕布垂下,人们开始麻利的拖走布景和假树假马,主持人在幕前开始讲笑话拖延时间。
他们快速把桌椅道具全都布置好,按照重复了无数遍的顺序坐下。
桌子与观众席呈一个倒过来的t字,这样台下的人才能看见所有人的脸和各种动作。
秦以竹和领导们坐在台下,在幕布拉起来的那一刻,心里少许的紧张。
她参与了指导和教学,把大方向的重点解释的颇为明确。
但需要无数个小时抠出来的细节,是这些孩子共同完成的。
十二把不同款式的椅子从各地借来,八号坐着象征着真理和权威的法官椅子,三个跳梁小丑都坐着戏剧里才会出现的古典椅。
他们每个人都戴着耳麦,说起台词来清晰入耳,情绪也全程都在点上。
从第一轮举手表决开始,群像就已经颇为清晰了。
重视这个议题,真正在思考生死选择的人,不仅坐的笔直,而且举手时有个标准的直角。
而像戚麟和其他几个心不在焉的,不仅垮着肩膀瘫在那,举个手也跟伸手拦的士似的。
在每个角色起来说话时,不同角色的形象被再一次的强化。
人们通过教养和立场的影响,来选择是否聆听其他人的发言,是否予以目光的注视。
低素质的角色会翘着二郎腿边说边抖,甚至当着大伙儿的面一会儿剔牙一会儿抠耳朵。
电风扇坏了,窗子又小,伴随着气温升高,脱衣服的脱衣服,拿衣角扇风的露着半个肚子,有的姑娘一脸嫌弃的又喷了点香水,惹得旁边的人猛地打了个喷嚏。
低头专心抽烟的,一会儿一个电话响起来的,还有脾气越来越暴躁,没事就用指节敲桌子的,全都在反应不同人沉默时的状态。
秦以竹越看眼睛越亮,笑容也扬了起来。
表演的改编,当真让人颇有些惊喜了。
电影和话剧不一样。
电影有特写和近景,可以引导观众去注意一些被刻意设计的点。
可是话剧是在一个舞台上,十二个人坐在桌子前,如何能有戏剧效果,如何能让观众意识到每个人的状态和立场转变,全都要进行话剧式的改编。
这时候,导演和演员的功力才进一步的被彰显。
坐在靠外的演员依次起身,或者在旁边接电话,或者是负气似的到角落里闷着。
被进一步暴露的、靠里的演员便如同得到了近景描写,更加轻松的能够吸引大家的眼球。
陪审团长看向江绝,语气颇为公事公办:“您说完了吗?”
那位外科医生看起来斯文又干净,连手腕的袖子也挽的颇为讲究。
“我能再多说两句吗。”
他的声线被刻意的调整过,更加清冷低沉,让人下意识地回忆起冷冰冰的手术室。
“当然!”温杭做了个请的姿势。
“是这样。”江绝看向盛天烁,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但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我不同意您的结论,但我赞赏您的态度。”
他坐直了一些,脸上的微表情伴随着语境在不断变化,礼貌又友好的笑意有种亲切感。
“我是急诊科医生,在工作时,有时候病人已经认定是脑死亡了,身上c-h-a满了管子,非常痛苦。”他的语气克制又尊重,顿了一下又道:“家属因此就更痛苦。”
“他们讨论以后决定放弃治疗。”他的眼神往回收,语气开始回转:“尽管,让我同意这些,没有任何法律的障碍,可仍然也非常艰难。”
“尊重生命,是我赞赏您态度的原因。可我仍认为,这个富二代是有罪的,我说完了。”
“明白了。”陪审团长看向他身后的七号,安排道:“到您了。”
那同学愣了下,又下意识地看向台下此起彼伏闪烁的闪光灯,还有无数双的眼睛,张了半天口竟然忘词了。
江绝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但作为一个知书达理的人设,他这时候不应该抢话。
下一秒,戚麟站了起来。
他压根不顾形象的拎着肩角儿给自己透气,大大咧咧的随手拍了拍桌子道:“你看,人家都觉得这没什么好讲的——事实都摆在这了,亲儿子杀爹,有罪!”
“您怎么能这样呢。”江绝看向他,又看了眼七号,一副和事佬的模样:“请您尊重发言的次序。”
“次序?什么次序?听见网上怎么说那孩子的了吗?”戚麟跟个二世祖似的撑在七号椅子旁边,翻了个白眼道:“在国外念了两年书,考不上大学天天闹事,还玩刀子——这得是个什么人呐?!”
那忘词的同学终于发现戚麟替自己把台词说了,猛地一点头道:“对!就是!”
“也不能这么说吧。”盛天烁立刻接了上来,帮忙圆场子笑道:“案件和私生活,不能构成直接的逻辑关系。您不能因为一个人私生活有争议,就直接说他就是凶手!”
戚麟跟他对视了一眼,开始按着本子继续说后面的词。
可等到案情推理的时候,乱子再次出现了。
这回不是忘词,是四号把后头的台词说串,直接加快了整个推理的过程。
江绝只咳了一声,礼貌地询问自己能否c-h-a句话,再开始用临时编的台词回转整个舞台的进度点。
戚麟其实把整本的剧本都背熟了,此刻接的又顺又自然,没有半分现挂的痕迹。
他们两人的角色其实毫无关联——一个是胡搅蛮缠,杠j-i,ng上身的出租车司机,一个是冷静自持的急诊科医生,可在现场表演中的唱和与争执,自然的好像剧本本该就是这样。
——殊不知,真正的在剧本里面,他们连一句互动的台词都不曾有过。
可人物层次看起来相当鲜明立体,台下都被逗笑了好几次。
整整二十分种里,乱词儿的也有,说串的也有,吵上头没气儿说台词的也有。
大家还是现场表演经验不足,一个人出错其他人也会跟着乱。
可是戚麟和江绝就如同维持火车高速运转的管理员一般,在不动声色的引导和添补。
没有任何事先的商量,一切全凭对整个剧本的透彻理解。
戚麟当那个横c-h-a打诨的黑脸,江绝当这个好声好气打圆场的红脸,连现挂的台词都在不断暗示后头的人该怎么办——
长久的默契尽在其中。
调侃,反驳,打断,重复解释,没有被表述清楚的剧情也不断被引回正道,台下人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最后一句台词说完,表演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五分钟。
现场没有钟表,进度条全凭直觉。
在大伙儿集体鞠躬谢幕时,台下的叫好声犹如雷涌。
所有人都手握着手,鞠躬时齐齐松了一口气。
江绝握紧了戚麟的手,轻声说了句谢谢。
“应该的。”戚麟与他十指相扣,笑的坦坦荡荡。
作者有话要说: 《救场:从入门到入土》[作者:江绝/戚麟]
现场表演确实很容易出错……这个没啥好说的。
前期准备再多,后头演起来还是可能乱,忘词啥的全靠同行掩护(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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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话安利已被和谐。big brotherwatching u :)
么么哒 祝大家阅读愉快。
第36章
他们卸妆换衣服, 一起回去喝了顿庆功酒, 三三两两的回了宿舍。
戚麟知道江绝喝两口都可能出事, 席上也一直有意替他挡着。
大伙儿也没好意思劝,毕竟今天能搂住全程不崩,全靠这二位帮忙救场。
直到回了宿舍之后, 戚麟才拉着江绝重新做补水修复和面膜。
这要是别的学校,男生敷个面膜能被舍友嘲破天际,估计什么娘娘腔之类的烂词全都能往上扯。
但在靠脸吃饭的行当里, 脸上冒个痘都可能会错过片约, 学表演的基本上从护脸画眉到遮瑕修容全都得学。
不讲究的话,连卸眼妆都不会, 烂脸发炎都够人受的。
江绝从前不习惯这些,在时都大剧院的角色也都是淡妆形象。可小戚同学今天敷前男友, 明天敷雪肌j-i,ng黑,基本上自己开一盒就随手送他一盒。
时间一久, 敷着面膜聊天成了日常放松途径之一。
戚麟举着手机,看着微博里又窜上去的热搜,慢慢悠悠地翻着吃瓜大众对自己的评价。
时戏院里有不少他的粉丝, 加之陈路那姑娘悄悄漏了口风下去, 没等开演就有好多人知道戚麟要公开演话剧。
从微博流传的视频来看,还真有人在好位置录了全程,不光全平台都已经转码上传完毕,一堆营销号又开始借着这事众说纷纭,想法子捞一笔流量。
“听这一条, ”他调整了下姿势,瘫在床上念道:“别人都演得挺好的,戚麟这角色真是又俗又吵得慌,就知道抬杠c-h-a话,一点素质都没有!听他说话就想打他!”
江绝在上铺放下书,眨了眨眼。
“还有这一条。”戚麟随手抚平面膜的边缘,继续念道:“白皮鳞天天陪睡金主不是挺有钱的吗?这上舞台穿的什么垃圾货?淘宝一搜二十一件还包邮——他平时穿的那些都是借的吧!”
江绝没忍住,笑的面膜都起了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