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奇妙的像造物主一样。
这里的一切,全都曾经在自己的脑海里跑了很多次, 如今真正踏足实景,就有种真正入梦的亲切感。
如果换上鞋履和长袍,听着马蹄声再来这里, 恐怕感觉会更不一样。
戚麟这边的时间被再一次调整, 白凭与他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
从每周一两次,到隔一天就喝一次咖啡,不磨剧情,不实打实的拍摄,只引导他不断地去理解一个从文化层次到生活水平都与他截然不同的人。
就好像loan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经常做贼的人, 其实活在巨大的不安全感里。”白凭拿银勺搅着方糖,不紧不慢道:“因为随时随地都感觉不安,所以才看起来机敏又警觉。”
在这一点上,警察与贼的角色是微妙重合的。
“所以……要快。”戚麟越来越熟悉这种谈话式的授课:“观察环境要快,而且会不断地确认自己处境安全。”
他起身靠向旁边的墙,做出抱肩的姿势,又或者一手靠在腰侧的短匕旁。
戚麟把自己当做一个木偶,不断调整着细节的动作:“戒备又松弛,不松弛会被人发现,是这样吗?”
“很有悟性。”白凭端着咖啡杯,挑眉道:“你的快,不能长段的表现,这样观众会觉得你急躁而沉不住气。”
“所以要用脚步的慢、语速的慢,来衬托小动作的快。”戚麟立刻接上了,低头在本子上记重点:“沉得住气,和动作灵活反应迅速,是可以同时共存的。”
“好好学魔术。”白凭提示道:“一定要注意他表演时的状态。”
他给戚麟安排了多位老师,上午魔术下午武打,晚上这孩子还自己加时研究剧本,现在恐怕比上课时还要劳碌。
等这些差不多了,就可以给他练布鲁克林口音的台词了。
“对了,白导,”戚麟想了想道:“我觉得loan应该是很安静的一个人。”
“怎么说?”
“他是一个猎物。”戚麟重新坐了下来,语气里透着笃定。
“在他是贼的时候,他是警察的猎物。”
“他成为警察的时候,是贼和犯罪者的猎物。”
而且作为一个盗贼,第一步要学的就是如何隐藏自己。
麻木而平庸的表情,不出彩的普通衣服,整个人淹没在人群之中,谁都不会多看一眼。
所以要静。
静下来,才能感知到危险的存在和变化。
白凭念头一动,摸了摸胡子道:“这样。”
“你下次练台词的时候,试试顶书走路。”他吩咐道:“一边背台词一边保持平衡。”
方法派上,这两者的感觉很像。
既要保持身体的高度协调,同时台词不能跟着动作而语气摇晃。
戚麟正想着怎么找感觉,听到这话登时期待了起来。
江绝从白鸾城出来,直接被助理带去陪江导吃饭。
饭是在一个小亭子里吃的。
从盘子到筷子都是古旧的样式,一品莼菜羹,一品烩鲈鱼,还有一份炙牛r_ou_。
饭是用炉火弄熟的,菜里就放了点盐巴,没有胡椒粉也没有味j-i,ng。
江绝坐在他的对面,听着亭外潺潺的流水声,接过了江隼递来的热茶。
他抿了一口,内心渐渐静了下来。
“出去逛了一天。”江隼不紧不慢地吃着鱼,问道:“感觉到了什么?”
江绝想了一会,才说道:“慢。”
古代人和现代人的生活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
更迟缓,也更从容。
马车不会像汽车一样马上启程,就算在集市里走,也颠簸而缓慢。
没有手机,一切动向都是从书信和手下的刺探里得知。
做什么事都要等,不存在节约时间的概念。
越是有身份的人,做事越慢。
一套衣服要十几个步骤一层层套好,进了皇宫以后必须下马,面见圣上也只能穿过重重宫墙,不断地跨过高高的门槛。
走在皇宫之中,人会迷失。
这一切荣华光耀都与你有关,也都与你无关。
每一盏亮起的灯火,都好像照亮了那隐秘的野心,如同注视着众臣的眼睛。
澹台洺每一次走进宫城时,都是为了复杂而难以站定立场的政事。
他走的颇为缓慢,也不肯乘坐御赐的玉辇。
明着是在表示对皇帝的敬重与虔诚,可其实是在拖延时间。
他每一次一步步的走向那裕荣宫时,脑子都在争分夺秒的想着对策和回转的话术。
在离开宫城时,他便如老谋深算的棋士,在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逐渐复盘,思索还有哪里是照顾不周的。
江绝在重复他走过的每一步路。
在听见陪伴着他的风声与虫鸣声。
他坐在澹台洺的府邸里,去感受那个人接见下属,会见王爷时的不同心情。
又或者只是久久静坐,什么也不去想。
然后就可以听见摇篮里女儿的笑声,以及下人们端着银瓶时沉闷的脚步声。
“澹台洺,应该像捕猎者一样。”江绝慢慢道:“完全的沉静下来,如同野兽一般伏在草里,规避天敌的同时,也在等待着咬断谁的咽喉。”
江隼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地开始吃花生米。
他只用听就是了。
江绝又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觉得,我不该去写论文了。”
“想做什么?”江隼抿了口酒道。
“去抄经,还有练字。”江绝垂眸道:“我还没有找到澹台洺的感觉。”
“好。”江隼挥了挥手:“去吧。”
江绝选择的是米体。
这米芾的字迹,古称‘集古字’,受五位唐人影响颇深,但书写时又个人风格明显。
稳而不俗,润而不肥,气韵随情绪变化,笔锋散着锐气与韧劲,落笔亦独出机巧。
他抄完一整卷《清静经》的那一天,剧组正式开了机。
他坐在化妆室里,花了近四个小时上了全套的服饰妆容。
镜子中的江绝在不断消失,澹台洺渐渐地出现了。
他冷漠又深沉的眼神,他进退时的鹰视狼顾,还有缓慢而有度的脚步,都是澹台洺。
摄影机和收音机紧随着他的脚步,所有的噪音已经在耳边被自动屏蔽。
他在众人的注视和追随下缓步穿越长庭,任由花鸟风月在身边变幻。
九重宫阙之中,女皇在等他复命。
在骆玄华面前,他就是随时待命的狼犬。
足够听话,獠牙也足够锋利。
伴随着太监掀开帘子,他走了进去。
那一袭银紫长袍的女人背对着他,在抬头看窗外的纸鸢。
檀木般散落的长发已经夹杂了好些银丝,袍尾的银龙腾云而起,丝绸的光泽泛着冷意。
他定了一刻,跪了下来。
“微臣,已经料理干净了。”
女皇没有回头,只淡淡道:“赏。”
旁边的女官端了两柄玉如意出来,示意他谢礼。
澹台洺甚至没有看那礼物一眼,眼神只微微一动,仍注视着她的背影。
无形的威压在安静地蔓延。
他在恐惧她。
江绝在这一刻突然抽回神来,发觉这是他不应该有的情绪。
澹台洺——那个老谋深算的鬼才,是绝不可能畏惧她的。
他在这个时期,早就应该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面上继续装样子而已。
害怕她的人,是自己。
那长眉深眸的女皇缓缓回头,目光犹如扇子一般散开。
她看起来苍白而老态,可这几分老态便更让人为之畏惧。
就连嘴唇上的一点丹朱,也带着威慑之意。
在这一刻,场外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没有摄像机,没有其他人陪在片场里。
江绝直接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感觉自己像被蟒蛇盯着了一样。
这是万人之上的女帝,是生杀予夺的最高者。
不敢动,不知道说什么,只有最本能的恐惧。
哪怕她只是那样高高在上,一言不语的看着自己,两条腿都会下意识地发抖。
好像只要她随意地开口,自己就好像会被抹杀掉一切存在,和着血r_ou_化作尘埃。
江烟止收回了眼神,简短道:“你不该抖的。”
她知道这孩子忘词了,随口帮他解个围。
“卡。”江隼冷着脸道:“准备重来。”
已经有工作人员过来补妆,可江绝仍跪在那里,捂着脸不断地深呼吸。
他必须抗衡住这无形的气场。
以及内心如同被催眠般的想要逃跑的恐惧。
第39章
人的恐惧, 有时候是出于身份的认知。
一个矮胖油腻的中年人站在面前, 可能大家都没什么感觉。
可如果他的身份是警察, 是教导主任,是负责这轮裁员的公司管理,感觉就截然不同了。
哪怕他笑呵呵的看起来颇为亲切, 也总让人不自觉地想拉开距离。
江绝喝了点水,再一次调整自己的情绪。
江烟止补好了妆,坐回刚才的位置, 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想一想你的澹台府。”
江绝眼神变了又变, 气息忽地就稳了下来。
接下来对戏的一整条,两人都如同戏文里天然的角色一般, 行云流水地过完了表演与台词。
他好像突然就找到了状态,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都拍摄的一帆风顺。
哪怕是再次看见那双冷然的眼睛, 也不再会有被蟒蛇盯着一般的悚然感。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如同魔咒一样。
江隼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眼底带着些许笑意。
直到这一刻,江绝才明白为什么导演让自己每天去各个场景里多待一会儿,为什么给他大段的时间让他泡在那白鸾城里。
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入戏。
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看, 这一切都是布景, 是景区里仿古的建筑,是个散步的去处。
可是作为澹台洺,那重重布置的丞相府,那一苑的奇花异草,还有地下暗层里的无数黄金, 全都是他的所有物。
在踏入这府邸的那一刻起,不是一个路人偶然误入——
而是主人回来了。
他拥有的不仅仅只有这些。
几乎每一股宣誓效忠的势力,无论民间朝堂的人,都会献给他一样东西,彻表忠心。
那回廊里华彩流转的琉璃灯,看似鎏金的兽钮门环,甚至是女儿时时抱着的小绒马,都代表着无数人对他的俯首帖耳。
对于江绝,这些都只是美术师的炫技和点缀。
对于澹台洺,这些都是隐秘的战利品,亦是他随手搁置的玩物。
只有清晰自己已经猎取了什么,才能够真实的感受到那一份野心。
——玛瑙石金缕衣都已经不足为奇了。
他要的,是这整片寂静又庄严的皇庭。
要的是那个已步入暮年的女皇从神坛下来,一切的颂歌与敬畏都独归他一人笑纳。
而贪婪足够炽烈的时候,敬畏便荡然无存了。
在剧组的每一刻里,江绝都过得格外煎熬与快乐。
他从前笃信的很多东西,在不断地崩碎消失。
——在学校里,甚至在剧院里,他游刃有余,能力足够应付绝大部分问题,端稳分下来的每个角色。
但进了这个剧组,他要不断地不断地重复拍摄,从前为之骄傲的耐心与韧性,都在不断地被考验。
哪怕只是拍他一人在庭院中沉思叹息的一个镜头,都可以从下午拍摄到晚上。
要不断地捕捉各种情绪和神态,不断地改换机位,尝试自然光与人工光,距离角度哪怕是动了一寸,也要重新再来一条。
就这样拍几个小时,最后剪下来可能只剩两三秒。
像江隼这样的老导演,手下都有自己的专用摄影团队,基本上全是能猎熊的壮汉——因为灯光摄影全都是比民工还惨的体力活。
但正是这样达芬奇画j-i蛋式的不断尝试和探索,电影屏幕上才会有美到极致的无数个瞬间。
直到最后要收工的时候,江绝才从模特般不断找姿势的状态里走了出来。
他摇晃了一下,旁边的助理忙不迭冲过来给他递水。
眼下已经是八月了,还好今天是个y-in天,没有毒辣的阳光直晒着。
可是风雨欲来的闷热感,也已经让他后背的衣服全都s-hi透。
江烟止没有好到哪里去。她甚至没时间去照顾下自家孩子。
b组在给江绝拍的同时,她在宫中和a组一遍遍的过和群臣的对戏。
机轨滑轮的声音在宫殿中格外违和,而台下穿着官袍的那些个老演员看向她的表情,也总夹杂着几分审视。
她略敞开了些厚重龙袍的领口,被闷得透不过气来。
发套可以捂出一堆痱子来,室内因为要关着窗户,连自然风都没有。
空调布置在偏远处,不能影响取景和拍摄。虽然开着,可吹到这也不剩多少凉意了。
“您还好吗?”助理帮忙擦汗时担心道:“有中暑感的话就休息下。”
“嗯,继续吧。”江烟止在准备开始的时候,突然想到这才是开拍的第一周。
她自己还要在这耗七个月。
另一边。
戚麟一抬手掌,一朵玫瑰瞬间在掌心出现,就好像是凭空出现一样。
他感觉自己又多了一项副业。
现在已经进组一个多月了,还是没有到开机的时候——江绝那边在开机之后就跟人间蒸发似的,半点消息都没有。
“手速已经不错了,”旁边的指导老师帮他把藏在袖子和衣领旁的道具归位,认真地引导道:“但是一定要注意,能够偷东西,一定要会学会迷惑他人。”
在扮演loan时,他不仅要表现如何在人流中顺走一整套的杂物,在八百米的路程里把自己从街头少年打扮成戴墨镜叼雪茄的嬉皮士,还要表现如何偷走了飞天大盗的钱包等等。
loan就像个磁铁般奇异的存在——好像想要的东西碰到他就会自动被吸过去,旁人甚至发觉不出来异样。
表演老师为此设计了接近三十个套路,全部都要熟练掌握和拍摄出来。
但真正被剪辑的,可能只有十到十三个桥段。
很多东西不实打实的拍出来,是不能确定能不能被保留的。
白凭和编剧团队改完稿子,顺路过来探望他一眼:“怎么样了?”
戚麟伸手打了个招呼,在手收回来的那一刻突然一转,凭空捧出一只小鸽子出来。
“不错啊。”白凭接过鸽子,观察着它的小模样:“想开机么?”
“想。”戚麟由衷道:“我在酒店呆的快长蘑菇了。”
“简单啊。”白凭看向他,开口道:“你从我身上随意偷走一样东西,我们就可以开机了。”
其他外国演员已经陆续就位了,但戚麟还差点火候。
他的问题在于,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偷儿。
人在正直和道德里活久了,哪怕对着镜头演戏也进不去。
换句话说,戚麟始终是不相信,他真的可以偷到东西的。
那种信手拈来的感觉,始终没有在这孩子身上出现过。
“不是白导——”戚麟听到这话时哑然失笑:“偷您的话,您肯定会防着我啊。”
白凭抬了眸子,反问道:“alvaro作为一个跨国犯罪组织的头儿,你觉得他不会防着任何人吗。”
loan是抱着必死的信念,不断地锻炼自己的能力,并且以这样出格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最终进入黑桃。
自信从容四个字听起来很简单,可在某些场合,实在可遇不可求。
第40章
戚麟每次跟他见面的时间很少, 偶尔会一起打台球或者下棋。
白凭讲课时都像闲聊一样, 但信息量大的让人想拿个本子狂记。
他说的很多东西都很随性, 比如琢磨角色的时候,找不到感觉可以看社会新闻。
被采访的市民,穿梭往来的路人, 还有新闻里监控视频下人们走路的样子。
大概是为了给小偷先生多一些尝试的机会,白凭每天领着编剧团队和其他演员一起呆几个小时。
黑桃的成员有拉丁裔、泰裔、欧裔等多张面孔,人们交流起来时各种口音混在一起, 像听力十八级测试。
有时候白凭点一根烟任由他们争议, 像个看客般和戚麟一起坐在旁边。
戚麟根本找不到机会,他觉得这简直是个悖论。
如果他知道自己要偷东西, 必然会提防戒备,这种情况下……能成功地偷走他的东西, 就必须用手段引开他的注意力。
电影剧本他看过了,每一个细节都记熟在脑子里——
转移注意力, 又快又轻地下手。
可不管用不用工具,使什么花样,都有个前提——就是高度放松。
自信又放松, 最大程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才不会引起他人进一步的警戒。
loan的身份很复杂。
他父亲早亡,自己从小就是扒手和小偷。
可青年期被老刑警收留之后,又不断地在洗去身上的斑斑劣迹。
为了黑桃,他不断地钻研更高明的骗法和道术,最终以头目本人的钱包作了投名状。
小偷和大盗不一样, 但大盗在一无所有时同样会偷东西。
而loan和他,现在有一个奇妙的共同点。
那就是机会只有一次。
loan如果失手,会直接被头目杀死。
戚麟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在白凭面前失手。
他再次看了眼身边的这位先生。
戒指,腕表,宝石胸针,镶钻袖扣,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和钱包。
他开始真正用小偷的思路在脑海里预演,把每样东西不断地排除。
“我挺绝望的。”戚麟轻声道。
“我想了很久,我可能真的不适合这个角色。”
白凭正听着其他人关于删剧本的混战,转过头来看向他:“想放弃了?”
“不……”他俯下身撑在桌子上,声音疲倦而颓丧:“白先生,我可能是太久没有休息了。”
白凭怔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想安慰这孩子几句。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些,入这行不容易,确实要内心比较强大才可以。
像自家儿子那样的臭脾气,打小时候每次哄都可费力气了,还嘴硬的说自己什么都好不用担心。
戚麟没有回答他,而是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他需要静静。
白凭跟主编剧吩咐了一声,跟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站在旁边开口道:“也不用急着开机,磨角色总有个过程的。”
那个少年靠着栏杆,低着头道:“我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你。”
“神神叨叨又什么都不肯讲清楚,练了这么久全剧组的人都在等着。”
他眼睛里的戾气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白凭,你耍我玩儿呢吧——你这些天什么要求都是把我往死里整,腿都快弄断了你知道吗?”
“这些天是不是看着我跟看猴儿似的?”
白凭脸色一冷,寒声道:“不想演就滚。”
“演?你真打算过让我演?”戚麟忽然扬起了笑容,一把抓过了他的领带,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勾唇笑道:“您多高贵的一人,连我爸都得让您几分面子不是吗?”
他的右手不断用力,勒的他脖子生疼:“违约金定了那么高,把我签进来,我可不就是您的一条狗吗?”
白凭怒意上涌,一把把他推开:“看来戚鼎就没有教过你什么是分寸。”
戚麟往后退了几步,双手c-h-a兜,笑的像个流氓一样:“怎么着?我可以走了?”
“滚。”白凭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就准备回工作室。
“等一下。”
白凭转过头来,皱眉看向他:“怎么?还想撒泼?”
“是这样的。”戚麟又恢复成乖学生的模样,伸手在左兜里掏了一下,夹出一个驼色的皮夹:“这钱包您还要吗?”
白凭下意识地一摸兜,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变了:“你什么时——”
“哦对还有这个。”戚麟在右兜摸了摸,拿出一副墨镜,由衷道:“这个款我也挺喜欢的,您品味真不错。”
——我墨镜什么时候到他手里去的?!
戚麟三步并两步靠了上去,相当礼貌的把东西一样样还回去,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个胸针出来:“这个差点忘了。”
“您还生气吗。”少年一脸的机灵:“还生气我先找个地方躲会儿,别抽我哈。”
白凭把他卸下来的东西一样样装回去,长长的深呼吸了一口气。
“行吧,准备开机。”
现在的年轻人是一个比一个胆子大了。
“别气别气哈。”戚麟生怕他心里给自己记一笔,小声道:“我想了半天,好像也只能这么来了。”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观察力和判断力都会下降,恰恰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当他拽住白凭领带的那一刻,白凭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领带和愤怒所控制,而另一只手在做什么,其实是极容易被忽略的。
这也是为什么,欧美的盗窃团伙作案时,基本都会组队碰瓷,和外地游客发生各种冲突,再伺机动手顺各种东西。
白凭拎着他回了工作室,沉着脸宣布一声可以开机了,刚才还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一群人瞬间欢呼起来,然后赌输的人一脸不情不愿的掏钱,还悄悄瞪白导一眼。
白凭也没想到,这个题目上午刚出来,这小子下午就解决了——在他的估算里,怎么着也得等个六七天,找找外援碰碰运气之类的。
他还真没有看错人。
当时在纽约四季酒店的时候,这孩子站在自己面前,又恐惧又不肯认输的争取着这个角色。
他不觉得自己能胜任,却也不肯往后退,眼神看起来温顺好说话,可心里净是锐气和狠劲。
披着羊皮假装人畜无害,可在某些时候对自己都狠得下心。
就如同那个不断把自己伪装成可信任者的loan一模一样。
“我是真没想到。”白凭接过助理倒的热茶,一边喝一边捋着气,刚才差点爆发的怒意这会儿乌龙的憋在肚子里,连嗝都打不出来。
他还是忍不住回忆自己刚才钱包是怎么被顺走的——明明放在里兜,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话说回来,”他示意其他人先散了休息,看向一脸拘谨的跟犯错了似的坐在那的戚麟:“你跟我儿子还挺像的。”
“小绝做什么事不会冒险,一次出错都不允许。”白凭吹着茶上的热气,感受着空调的凉意慢慢道:“他但凡上台表演,会准备无数次,把台词都刻在脑子里头。”
他一想老婆孩子都在隔壁剧组雨打风吹着,莫名有点幸灾乐祸。
自己剧组这边虽然动作要求多,可起码多数时间都在空调房里拍内景呀。
“小……绝?”戚麟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难道……不会吧……
“嗯,我儿子跟你在一个学校念书,”白凭懒洋洋道:“劝了好几次,不肯出国读。”
“您孩子……叫白绝?”
不可能,自己呆在时戏院一年了,都没听说过这么号人。
可是江绝他——他和江隼江导演不是——
“他随母亲的姓啊。”白凭扬起眉毛道:“我媳妇儿不是刚和你拍完戏嘛,她没跟你提过?”
“她她她他他他——”戚麟懵在那里,感觉连血液都瞬间凝固了。
江绝——是白凭的儿子!
江烟止——是江绝的妈妈!
白凭居然和江烟止是两口子!!!
三行字简直跟炸烟花似的在他脑子里猛地放大,他这会儿简直连呼吸都有点跟不上趟。
他之前脑补的那堆乱糟糟的都是什么啊?!
“您……没跟我开玩笑吧。”戚麟艰难道:“我再也不偷您钱包了,我发誓。”
白凭反杀的一本满足,四十多了报复心还跟小孩子似的。
他看着这年轻人五雷轰顶的样子,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淡定,不是什么大事。”
白爹一本满足的端着茶杯走出去了,剩戚麟一个人跟石雕似的坐在那,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江绝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江绝为什么会姓江啊?他们一家人能按套路来一次吗?
我为什么还天天在江绝面前狂吹江烟止简直要给她唱赞美诗啊?!
我还替江绝找他妈妈要签名照,还跟他爸爸拍电影,顺手把他爸的钱包墨镜胸针全偷了——这将来就是想追他也完全不好意思再进他们家门啊!!!
戚麟晃了半天脑袋,都没把这些个消息从脑子里晃出去。
他要是明天去吊威亚,直接顺着风啪的一声糊在墙上得了。
他飘回酒店,心情恍惚的洗了个澡,内心居然还在为成功偷了白导的钱包有点小雀跃。
这事放在电影史上得乱成什么样子。
泡澡吹头发贴面膜擦r-u液护手,一整套折腾完,戚麟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
他其实有点生气。
江绝和自己这么熟,两个人都认识快一年了,有过这么多的回忆——
他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呢。
戚麟心里清楚,江绝不管将来毕业以后怎么样,还和自己有没有联系,心里的喜欢就是喜欢,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每天和他打打电话聊聊天,或者在宿舍里听他讲课,帮自己调整状态,都好像是根深蒂固的习惯了。
越是心里清楚,他就越戒不掉,甚至还想要再亲近一点。
会不会从头到尾,有些喜欢都只是自己在一厢情愿呢。
戚麟没忍住,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戚麟?”江绝刚从片场回保姆车上,声音清沉的如被初雪浸过一般:“你训练完了?”
戚麟沉默了好几秒,把那些想质问的话都放回肚子里。
他听着他的声音,莫名就有点委屈。
“我不想和你玩了。”他闷闷的开口道:“我们不要打电话了。”
江绝没想到他突然会这么说,略有些诧异:“怎么不开心了?谁今天对你不好了?”
你爸爸!他欺负人!他还曝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