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皇坐在了白导的身边,接过助理递的鲜果汁,开始听第一个故事。
林久光清了清嗓子, 试图用那种灵异纪实的语气开始叙事——
“从前有个妈妈, 在晚上给孩子盖好被子,准备哄她入睡。”
“然后小女孩小声说, 妈妈,床下面那个小孩是谁啊?”
江绝瞬间拽紧了戚麟的衣角, 指甲快掐到他胳膊里。
戚麟忙不迭伸手给他顺后背,努力忍着笑免得让他感觉出糗。
“所以……是生了个双胞胎?”江烟止眨了眨眼, 托着下巴道:“好像是可以这么玩。”
她这话一出,刚才y-in森森的气氛登时有些僵硬。
“这个故事还可以这么编,那床下的小孩儿怯生生道, 妈妈, 床上怎么有个小孩啊。”白凭笑眯眯道:“然后门外传来一模一样的声音——妈妈,卧室门怎么打不开了?”
江绝简直背后的毛连着尾巴都要竖起来了,抓着戚麟的手背愣是不敢撒手。
江烟止懒洋洋道:“所以是三胞胎。”
林久光试图反驳她几句,但是被庄时瞪了一眼,后者非常捧场的点头附和, 简直是江皇的狗腿本腿。
“我来讲一个。”戚麟清了清嗓子,严肃道:“从前小明傍晚在c,ao场上散步,然后发现有个大辫子女孩躲在角落里哭。”
“他凑过去拍了拍那女孩的肩,问你怎么啦?”
“那女孩哭了半天,然后转过脸来——结果转过来的一面也梳着一模一样的大辫子。”
剧组好几个人都倒抽一口冷气,露出颇为复杂的表情来。
江绝几乎快把戚麟的衣服拧断,连呼吸都不敢大喘气了。
江烟止托着下巴道:“那她是腹语哭的吗……”
鬼故事要是瞎抬杠还恐怖个毛线啊!
“这个故事应该这么编,”白凭津津有味地补了一句道:“小明一拍她的肩,却发现自己蹲在了那里——然后发现自己的脸上也长了根辫子。”
江绝已经开始发抖了。
恰好这个时候蜡烛火晃了几晃,几个胆小的姑娘已经开始嚎了。
“讲道理,鬼故事里很多东西都没办法讲逻辑啊。”江烟止试图跟自家老公讲道理:“就拿贞子爬电视那个事儿来说——你如果把两台电视对在一起,岂不是要撞到脑阔?”
“再比方说咒怨那种高速公路的鬼,你试试五一黄金周去那条路看看?”
几百辆车堵在一条道上,连上厕所都搞不好要在车里头解决,真冒出个鬼来反而成临时的景点了好吗。
江绝听她说到这里,隐约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江烟止抿了口果汁,一本正经地又开了口。
“我觉得最可怕的是,像现在这样的黑暗的场合,剧组里真的少了一个人,怎么少的,可能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白凭愣了下,表情开始有细微的变化。
“还有,比方说我们这一圈人坐在一起,我们怎么证明——我就是我,而不是别的长得一模一样的其他人冒充了进来?”江烟止看向林久光:“我们可能和冒充者生活了许多年,到最后都一无所知。”
林久光的寒毛一下子就起来了,战战兢兢道:“可以对证记忆什么的啊……”
“你记忆模糊的事情还不够多吗?”江烟止反问道:“那我刻意问你忘掉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说,你其实是一个冒牌货,而真正的林久光,搞不好被囚禁在某个地牢里已经十几年了?”
白凭沉默了几秒钟:“老婆,你今晚要不换个房间睡吧。”
太瘆得慌了。
天气开始渐渐转冷了,之前还透气凉快的戏服这时候就透出寒意来,感觉刀子一样的冷风愣是从脚脖子一路往大腿咬上去。
偏偏剧组里的演员不能穿秋裤或者保暖丝袜,只能在隐蔽的地方贴暖宝宝。
江绝被冻的连着打了个好几个喷嚏,一下戏就抱着姜汤喝。
后来剧组里的好几个保温壶里全都灌了姜汤,暖宝宝批发了几箱供所有人取用。
江皇只是来客串一下,戏份并不算多,几场群戏拍完就杀青了。
她考虑到爷俩都呆在这天天从早忙到晚,还是颇为善解人意的多呆了一段时间。
趁着其他人拍戏的间隙,她会帮忙给小辈讲戏,或者给刚下戏的演员递热姜汤。
好些没什么名气的演员一脸受宠若惊,甚至根本不敢接她递的热茶。
庄时喝了一大杯,感动的更加相信白导跟她肯定是形婚。
我家偶像是不可能结婚的!!哪怕孩子二十岁了也肯定是单身!!
她这么好的人没有人配得上!!!
大家跟她在一起呆的熟了,渐渐也开始敢在她身边聊天了。
“听说春皙路有家卖芒果千层和草莓千层的,做的特别好吃——”
“今天怎么感觉又变冷了,好想喝我奶奶炖的萝卜汤啊。”
有时候白凭也会凑过来听一耳朵,然而板着脸道:“再好吃能有我做的好吃吗!”
然后他就真的借了个小锅来,做了一大份芒果千层蛋糕,和所有人一起分一小块。
江烟止和他呆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就真的好像一对普普通通的小夫妻。
所有的光芒和浮华都被悄无声息的卸除,只保留最原始的亲近与温暖。
接近十一月中旬的时候,《龙血玺》终于全院线上映了。
为了过审,他们改动和重新渲染了好几个镜头,剪辑师也颇费了些脑筋。
然而这部电影真的上映时,票房并没有《鎏金钥匙》来的好。
各种剧评师、公众号,还有豆瓣的各种高逼格小组,几乎都跟收了公关费用一样的给出了各方位的好评。
这电影的票房不温不火,既谈不上扑,也说不上太好。
虽然许多镜头都颇为壮观华丽,可还是输在了一点上——
剧情实在是太费脑子了。
这样的电影,其实是有观赏门槛的。
明暗叙事交错的同时,各种线索和伏笔埋得极深,而且不是看一遍就能立刻理解全部剧情的。
像这样的片子,不光政斗和人心博弈复杂讽刺,各种黑色幽默刻画的颇为隐晦,而且人物性格也不讨喜。
原因就在于,几乎每个人物都有y-in暗的一面,以及看起来颇为软弱或愚蠢的一点。
其实这些是人间的常象,可微博还有好些地方的路人评价却颇为激烈。
“——为什么女皇会犯这种错误啊,她前面不是很英明神武的吗?”
“女皇真是太自私了!突然很讨厌她!”
“——本来是冲着舔我绝的颜值来的,他在这电影里简直跟吸毒一样干瘦y-in骘,江导你不要毁我男神好不好!!为什么要演这么恶毒的角色啊!!!最后那个镜头吓死宝宝了tat”
“这电影看得好费劲啊,我看了二十分钟跟不上剧情,直接走了,真是浪费钱,可以退票吗?”
在评论家们一众感慨这届电影终于出了经典之作的同时,票房晃晃悠悠地爬了一段,当真没有再掀起什么大的水花。
不过舔屏党还是尽职尽责的下载了电影的盗版,然后剪出来江皇或者江皇太子的各种或霸气或冷艳片段,然后再拿去剪cp向小视频。
至于电影里那壮阔华美的白鸾城,无数个别具匠心的镜头和运光,以及复杂而深刻的勾画,最后还是埋没了。
江隼花了好几年,倾尽心力建成的白鸾城,到最后果然没收回本来。
这件事传到了江烟止的耳朵里,并没有再被传话给江绝。
他努力过就够了,票房不能证明一切。
票房爆炸也好,歌曲传唱程度高也好,只能证明这个作品足够通俗,足够有商业性。
其他有含金量的东西,有时候是不能靠票房来衡量的。
江绝确实对这些争议全然不知,也因为不知而毫无纠结困扰的感觉。
他在专心进入云烨的角色里,开始跟着角色共同进入一个蜕变和挣扎的转换期。
云烨因为玄幽的不离不弃,在不断地转化和挣扎着,一度因记忆和现状而迷失。
他真正意识到出问题的时候,是在深夜里。
梦境之中,他竟然梦见云烨被囚禁和割角的无数个碎片化记忆——
有很多记忆甚至是根本没有拍摄过的,可画面却好像真的跟亲身经历过一样,连锈腥的血味都一模一样。
江绝在深夜里猛地惊醒,直接坐在床上大口呼吸喘气,甚至伸手去摸自己的头顶。
在之后的第二夜,第三夜里,亦是如此。
这个阶段的电影没有拍完,某些y-in影般的记忆好像就挥之不去。
戚麟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他滚了一圈,还是含糊问道:“谁啊。”
“是我。”
一听见江绝的声音,他马上从被子里跳下去,光着脚过去给他开门。
抱着荞麦枕的江绝略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他,小声道:“我又做噩梦了。”
戚麟眨了眨眼,直接把他拉进怀里,低头亲了下额头。
“抱着你睡就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我可是巫祝大人。”
第71章
然而噩梦就真的这么消失了。
剧本里的巫祝,是痊愈他的伤口, 净化他的戾气的那个神使。
而现实中的戚麟, 哪怕用温热的手掌轻抚他的脸颊, 也能让江绝在睡梦中的呼吸更加放松。
这种信任已经不仅仅是因为恋爱了。
角色当中很多碎片化的隐秘情绪,在不知不觉地渗透入他们两人的内心。
而云烨对玄幽的依赖和等候,其实也进入了江绝的潜意识里。
日子过得颇快,连带着江绝的生日也越来越近。
戚麟过生日的时候,金梧桐奖才刚刚颁奖不久,江绝为了躲避一路狗仔穷追不舍的围堵去戚家小住, 还和他一起悄悄溜出去看电影吃火锅。
他们本来可以预约私人的vip小包厢, 却颇为心照不宣地一起潜入了人群之中。
那个生日过的像极了任何一对普通的大学生情侣,逛街、看电影、抓娃娃, 再肩并着肩去轧马路。
也不知是因为白凭的暗中嘱咐, 还是真没有被狗仔记者们拍到,几乎绝大部分纸媒都噤了声,只有各种零散的公众号在做着各种不负责任的揣测。
而到了十二月二十号,正是拍摄到玄幽坠落玉切池剔尽凡骨的那一段,剧组从凌晨五点一直拍到当晚的深夜。
江绝所饰演的云烨为了救他,直接半条胳膊伸进那毒池之中,在剧痛中失去自己的右手。
他们趴在冰冷的池水边拍了六七个小时,中途戚麟每半个小时就上来休息一会儿, 衣服刚烤干又要跳进去拍戏。
偌大的道具池被撒了特殊的银粉,增加了反光和折s,he的效果。
池子上方从三个角度布置了不同光质和色彩的长灯,江绝匍匐在池边一脸悲怆焦急, 池中本应化作血尘的巫祝却缓缓漂浮在上空中,身体深处如同有什么封印碎裂了一般开始散发光芒。
江绝那只被化骨了的血手需要做特殊处理,在从池子里拔出来的那一刻要切镜头再裹上一大圈绿布。
戚麟从高空被缓缓放回地上,感觉走路都颇有些不稳。
直到正式收工的时候,江烟止叫上了白凭,带着他们两找了个略有些偏远的小铺子喝蟹脚粥。
他们辛苦了好几个星期,几乎每天都没日没夜的赶着剧组进度。
现在满身的疲惫又浸了许久冷水,没有什么比喝些热粥能更让人放松的了。
姜丝祛除了腥味,扇贝藏在糯白的米粒之间,蟹r_ou_独特的香味让人为之胃口大开。
戚麟本来都是靠能量木奉撑着,半夜里喝上这么一小碗在砂锅里久炖的热粥,先前连血管都冻僵般的感觉登时一扫而空。
江绝其实困的昏昏欲睡,他的台词虽然不多,但哭起来实在是费力。
男儿有泪不轻弹,云烨几乎在被救出仙宫的前半生里受尽钻心剜骨之苦,可也从来没有乞求悲泣过一次。
可他在发觉自己完全无法救下玄幽,以为他会在此刻灰飞烟灭的时候,红眼眶里是一直含着热泪,在不管不顾地想要抓住他救他上来的。
拍这种戏要调动全部的情感,催泪一次不难,难得是一场又一场的这么过。
到最后就好像伏案工作许久,从后脑勺到j-i,ng气神都被抽干了许多,整个人都蔫蔫的。
“今天是小绝的二十岁生日。”江烟止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给他夹了一筷子油麦菜:“我过两天要坐飞机走,可惜你们最近都太忙了。”
戚麟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白凭看着江绝昏昏欲睡的样子,给他添了半碗粥:“吃饱了好好睡一觉,生日快乐。”
没有蛋糕,没有蜡烛,也没有衣香鬓影的晚宴。
他们如在森林里循着夜色赶路的旅人,几乎没有时间停下来。
江绝注意力颇有些不集中,喝了几口粥才反应过来:“我今天过生日吗?”
“回头给你补一个。今天就好好休息吧。”白凭撑着下巴道:“明天下午两点再开机好了。”
江绝有些记不清楚自己多少岁了,只听话的点了点头。
他的人生几乎全都奉献给了戏剧与表演,对每年的记忆不是中考高考,而是一部又一部的作品。
从话剧到电影,时间被切割成冗长又平淡的一个又一个片段。
送他们回酒店的时候,江绝已经彻底睡着了。
他躺在戚麟的怀里,温顺的连呼吸声都颇为轻微。
戚麟本来颇为疲倦,但饱餐一顿之后反而j-i,ng神了一些。
江烟止注意着路况,在等红绿灯变色。旁边的白凭看着变幻的街景,忽然开口道:“我还记得,最开始……好像是起了名字,想叫他白亦的。”
“不好听。”江烟止瞥了他一眼:“太文艺了。”
戚麟竖起耳朵,好奇道:“后来呢?”
江绝随妈妈姓的这件事,一直都好像是未解之谜。
他还在手机上搜过各种词条,里面的猜测全是各种狗血爱恨情仇的胡扯。
“怎么说呢。”白凭看着江烟止的侧影,慢慢道:“我本来很喜欢和烟止打赌。”
他们年轻的时候,是共同争取名利和奖杯的战友,也是各种牌桌的好搭档。
各种或漫不经心或颇为认真的赌约,总是附带着大大小小的奖励与赔偿。
在得知江烟止怀孕的时候,白凭还一度跟她打赌,如果她新的那部转型之作拿了金球奖最佳女主角,就让孩子随她姓——以纪念她的崭新荣耀,以及这世纪性的一刻。
“那部电影,好像是我跟宋钧演的《救赎之心》吧。”江烟止打着方向盘,只感觉记忆都跟老电影似的,模糊的有些难以回顾。
“《救赎之心》?”资深影迷戚小麟同学抬起头来,讶异道:“可是那部电影只拿了最佳外语片提名啊。”
白凭听到他这么快的反应过来,神情也颇有些讶异:“你这么熟吗?”
戚麟想到了什么,抱紧江绝小声道:“江阿姨不会是……难产了吧?”
“也没有。”白凭看向雨后s-hi漉漉的街道,慢慢道:“是顺产的。”
二十几岁的白凭等在门外,在十二月二十日的凌晨四点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
他的妻子被推出来的时候,连垂在额前的碎发都已被汗水s-hi透,嘴唇也微微发白,虚弱疲倦的只能看着他微笑。
襁褓中的那个小男孩被小心地递交到他的手中,时间也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
白凭这辈子,收到过许多的礼物。
下属为了巴结他强行塞的烟酒,同行在喝酒吹牛时意外赠与的灵感,或者是那三部,在与烟止合作以后接连缔造奇迹的无双作品。
可没有一样礼物,比的上他怀中那丑乎乎皱巴巴的小男孩。
他是那样的又轻又小,连头发都没有长出来多少,哭的时候吵得人耳朵疼。
可这个孩子,是他和他妻子的延续,是他们交错的人生路径上突然亮起的又一束光。
“我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感谢她,”白凭回想起刚当爸爸的那一刻时,语气里还是心酸而又怀念:“她用自己的血r_ou_,送给了我一个这样可爱的孩子。”
“所以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了他的声音。”江烟止慢悠悠道:“他跟我说,‘这个孩子,以后就跟你姓吧。’”
继承她的姓氏,续写她的荣光,成为他们的骄傲,拥有所有他们能给予的一切爱和温暖。
“我当时还以为是自己没睡醒,又闷头睡了六七个小时,结果起来吃饭的时候,他又坐在床边问了一遍。”
又一个红灯停下,远方的夜色有星辰隐约闪烁。
江烟止扭头看了眼在戚麟怀中睡熟的江绝,露出温柔的笑容。
“假舟楫者,而绝江河。”
绝这个字,是横渡的意思。
凭借舟楫,才能横渡江河。
她悄悄把孩子父亲的名字藏了进去。
所有的才华与天赋,都只是助他横渡一切的舟楫。
她只盼望这个孩子不会被浮华和光芒困住,而是凭借着它们,度过那波澜壮阔的数十年岁月,拥有他所向往的人生。
生日快乐。
-2-
江绝出戏的很快。
几乎是在剧情转向明朗和逆袭之后的不久,他就完全摆脱了那些噩梦和片段闪回。
戚麟甚至能明显的感觉到,他们在对戏的时候,江绝都在绽放轻盈而又自然的笑容,跟云烨一样进入更明亮的状态里。
大概是被角色影响的缘故,他甚至在下戏以后也更爱说笑,甚至会在吃饭时偶尔说两个冷笑话。
这家伙平时从来不在吃饭时边嚼食物边聊天的啊!
戚麟摸着下巴颇有些钦佩又不可思议,忽然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之前的另一件事。
在江绝拍摄《星途》之后,微博曾经出现过一个热搜——
做偶像吧江绝!
好些路人粉在看完电影以后完全缓不过神来,恨不得现实生活里真的有这样一个华丽而蛊惑的越羽。
时间再往前推,在电影拍摄完成之前,江绝一度泡在spf的练习室里,声乐舞蹈轮着来。
他本来就腿长又柔韧,跳起舞时也灵活有天分。
唱歌时虽然控制不好气息和音准,可多训练一下也能唱很不错的现场。
戚麟在微博热搜出来之前,就有问过江绝,要不要考虑来spf做偶像。
他们两虽然不至于成立个在一块的组合,但凭借绝绝这么清俊的外貌,还有越羽刷的一大波路人好感,完全可以趁热营销。
他一共问了江绝两次,然而两次都被拒绝了。
“戏就是戏,出了就结束了。”
当时戚麟心里还颇有些失落和惋惜,心想真是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直到今天,直到他们拍摄完《仙画》里好些跌宕起伏的情节,戚麟才由衷的能够感觉到,这种心态和能力有多可贵。
今天要出外景,去附近的一个度假山庄里取景一大片草野和柏树林。
他们与准备去机场的江烟止匆匆道别,然后好几辆卡车面包车载着各种器材向远处的村镇出发。
戚麟提前换好了戏服妆容,等到了地方再补补妆就可以了。
这儿确实环境清新,初冬里枯黄的草野竟没有凋敝的感觉,反而如同一大片收割之后的麦田。
鞋底轻薄的靴子踩上去,真有种古代人的感觉。
山庄的主人颇为热情的招待着他们,还在草坪不远处搭了补给休息的好些帐篷,牵出自家驯熟的马儿来当义务道具。
林久光要等到晚上才有戏份,索性扯了张软毯铺在草野上,大字型瘫在上面,听着远处小森林里鸟儿们的啁啾声昏沉睡去。
江绝的戏份也不太多,他坐在久光的身边,接了主人递上来的鲜牛奶,闻着微腥的味道小心的抿了两口。
管理威亚的工作人员搭着支架,摄影师们在loris的调遣下开始拍远处红枫林的空镜头。
白凭做事稳妥小心,和副导演一起清点了一遍群演的人数之后,又亲自给他们示范弓箭搭挽的手势。
江绝远远地看着他们如同蚁群般分散着各自忙碌,又抬头看向澄净的天空。
大朵大朵的白云飘在碧蓝的天幕上,天气好的不得了。
一个助理接听了什么电话,脸色猛地一变,直接跌跌撞撞地冲到白凭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
白凭在听清内容的时候动作僵住,几乎跟断了电似的凝固在那里。
那助理还在接听电话,断断续续地复述着内容。
戚麟刚好拿着剧本站在不远处,脸色直接变的无比苍白,在回过神时第一时间快步跑到江绝的身边,拽着他的衣服道:“快跟我回市区——”
“怎么了?”江绝愣了下,脚步不稳的站了起来。
“江阿姨……江阿姨她在回去的时候,出车祸了。”戚麟仓促的回头看了眼几乎语无伦次的白凭,两三下直接扒了戏服擦了脸,直接抓紧江绝的手,跟副导演随意编了一个借口,带着他们父子两开车回了市区。
白凭不会开车,也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一路上双手颤抖着,喉头翕动着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引以为傲的所有能力,和强大的自制力,在此刻都毫无意义。
助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还在焦急的和警察确认着医院的位置,以及事故的情况——
一辆货车因为司机开车回微信消息的缘故,直接在拐角时撞上了载着他们的保姆车,现在她和她的助理都在医院里接受抢救。
戚麟在这一刻只感觉脑子里全都乱了套,可他不能让剧组失控,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错过任何东西。
他驾着车快速变道超车顺着导航冲向市区,一路上闯了两个红灯。
医生说目前只能判断明显的腿部骨折,内脏情况还在检查中。
为什么距离有这么远,为什么还没有到医院?
“江绝——江绝!”戚麟开口唤道。
坐在后排的青年看向他,显然也在竭力的控制着情绪。
“你给我妈妈打电话,她姓吴,号码是138——”
江绝仓皇的点了点头,掏出手机的时候手都在哆嗦。
他根本不敢想这些事情,他不敢想象母亲正在医院接受抢救,也不敢想象那货车前的一片血泊。
他从来没有如此的恐惧过失去和未来。
“喂?您好?”吴秋一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边响了起来:“找我什么事?”
江绝张开嘴,可好像自己的心脏被死神攥住了一样,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极端的情感冲击让父子都已经彻底失控了。
没有人能立刻接受至亲突然濒死的消息,也没有人能在这时候还保持绝对的清醒和理智。
只要一想到死亡这两个字,一想到血r_ou_模糊的画面,连背脊都会生出寒意来。
“江绝——江绝你不能慌,你要跟她说江阿姨现在的情况!”戚麟用力地打着方向盘,踩着油门又快又稳的穿过车流,让他们更快地接近医院。
还有十五分钟。
他吩咐助理给医院高层打电话,尽力阻断所有的不利消息扩散。
“江绝!”
江绝回过神来,捂着电话语无伦次道:“我妈妈出车祸了,阿姨,她正在抢救。”
吴秋一听出来是江绝的声音,瞬间明白这孩子已经在发抖了,立刻回复道:“你不要怕,车祸是可以抢救的,我现在坐飞机过来,你把医院的情况告诉我,我会让我们这边的主任帮忙会诊和指导。”
时都的医疗水平是全国最高的,她会尽可能的帮到他们。
“我——我会的。”江绝几乎都控制不好气管的缩紧,忍着窒息感开始说医院的地址。
于此同时,白凭匆忙地拨通了各处的电话,开始焦急的联系所有能派上用场的人。
他已经完全不在乎其他的任何事情了,他只害怕她挺不过去,就这么突然的消失于这个世界。
伴随着心脏绞痛,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跟老友解释现在的情况,跟警察解释自己的身份,听着医生说的有关病危通知书的每一个字。
白凭呛得出来了,根本没办法正常的呼吸和说话,连喉咙都枯哑的好像每个字都在往外挤。
车终于停在了医院面前,已经有少数媒体开始报道这个车祸,只是并不清楚被抢救的人是谁。
戚麟直接把车交给助理去停车,拉着江绝跟上白凭往抢救室的方向跑。
有些来会诊的病人认出他们来,开始掏出手机拍他们的背影。
江绝竭力地忍着泪意,跑的每一刻都觉得心脏在疼。
手术室门口亮着的灯犹如死神的眼睛,白凭见到大夫时几乎是绷着神经在说话,连签字知情书的时候手腕都一直在抖。
江绝在手术室的门口几乎站不稳,扶着墙开始剧烈的喘气。
戚麟也恐惧的想要流眼泪,不断地揉眼睛强迫自己把这些情感憋回去,不断地拨着电话帮助白凭处理各项的事情。
然后警官们过来通报情况,塑料袋里装着车上所有相关的东西。
江烟止的手包,被碾碎成两半的手机,还有一份被撞成烂泥的芒果千层。
“她好像是试图往市郊开车,但方向和路都不是去机场的。”警察解释着相关的情况:“白先生,我们已经安排了人控制秩序,尽可能的不让媒体们打扰你们。”
白凭机械地收下一袋又一袋和她有关的东西,像受伤的野兽一样不断地控制着呼吸。
时都三院的电话早就打了过来,参与着指导抢救。
血袋一直紧缺,但直系近亲不能输血,白凭又血型不对,戚麟在确认都是o型之后,直接挽了胳膊过去献血。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
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了门口。
助理们试图让他们吃点东西,或者给他们加点衣服避免感冒。
其他的近友也匆匆赶到,试图安慰白凭和他的孩子。
吴秋一下了飞机直接坐车过来,做完术前准备也进了抢救室。
原来抢救需要这么久。
江绝蹲在角落里,没有跟任何人说话。
他抱着那盒已经被晃烂的蛋糕,脑子里一片空白。
父亲和朋友已经去处理医院和警察那边的事情了。
吴阿姨还在抢救室里,灯也一直亮着。
听说母亲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候,都意识还算清醒,能够应答和说出名字,脑部ct显示没有任何颅内血肿或内出血的情况。
戚鼎赶过来的时候,看见那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躲在角落里,心疼的过去拉他起来,给他递纸巾。
“没事的,不要太担心了,”他笨拙的想要安抚这个孩子:“你吴阿姨是专业的老医生,参加过很多次抢救了,有她在,事情会好很多的——”
戚麟按压着还有些出血的胳膊出现在楼梯口,匆匆过去确认情况。
“老白情绪也不是很好,我叫人过去照顾他了。”戚鼎按了按眉头,把自己的大衣解了下来,披在江绝的身上:“小麟,你先照顾弟弟起码让他喝点水,我去跟院长了解下情况。”
他们这些老友都不敢让白凭和江绝再听见糟糕的消息,竭力的想帮忙做些什么,连被撂在山庄里的剧组都是戚鼎打电话安抚调度的。
等到深夜一点钟的时候,维护秩序的警察开始交班,而一些媒体直接看准了机会强行冲了进来。
那些病人的偷拍陆续发到了网上,越来越多的记者和狗仔开始如闻到血的秃鹫般涌过来。
他们冲破了保安和警察的防线,端着相机冲到了抢救室门前,举起摄像机摄影机对准脸色苍白的两个年轻人就是一通拍。
好些报社和杂志社已经写好了江烟止死亡的通稿,就等着能第一手把这个消息爆出去,拍下见证一个电影史大事件的珍贵镜头。
人人都知道干了这一票可能就会被问责免职甚至进入行业黑名单,但只要干出这一票来,享不尽的好处都摆在面前,谁还想再当个记者!
林久光和好些人组成一道人墙,挡在戚麟和江绝的面前,极力的想把这几十个疯狂的记者都赶出去。
“戚麟作为一个青少年偶像,这样公开抱着同性好友是不是太过亲昵了?”
“请问江烟止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为什么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白凭没有出现在抢救室门口,他们真的是传闻中的形婚夫妻吗?”
江绝躲在戚麟的怀里,陷在角落里极力的想屏蔽所有的声音。
““没事的,没事的……”戚麟把他抱紧,用双手捂着他的耳朵,如同哄着爱人入睡一般小声道:“绝,我一直都在……你不要怕。”
他背对着那些镁光灯,任由怀中人的泪水已经浸s-hi了他的衬衣,忍着自己内心极度慌乱的感觉拍着他的背。
劈头盖脸的闪光灯几乎比他亮相红毯时还要狂热,所有的声音和光影好像都突然有了重量,全都由戚麟挡在了身后。
有个男记者不断试图越过林久光的胳膊,更近一点的拍他们的背影,扬高声音道:“据说江烟止是毒驾肇事才会遇到这种事情,这传闻也与网络流传多年的大麻成瘾相关联,作为她的亲生儿子,你是怎么看待的?!”
他的声音又高又尖,整个人如同鬣狗一般贪婪的寻找着血r_ou_的腥气。
江绝猛地抬起头来,这一刻眼睛都红了。
他直接挣开戚麟,直接起身抄起旁边的椅子,高高的扬了起来——
戚麟的反应比他更快,在那一瞬间抢过了他手中的那把椅子,对准那个记者就抡了下去!
“戚麟居然打人了!!”
“戚麟在打记者——”
江绝露出仓皇错愕的表情,几乎无法相信这一幕。
那个被侮辱到极点都保持对媒体微笑的人,在这种时候为了保护自己,居然做到了这种份上——
林久光在拨通院长电话的同时一脚踹开试图拍下这一幕的好几个记者,戚鼎也在带着手下往回赶。
更多的闪光灯开始不分敌我的到处闪烁,如白色的刀刃般迸ji-an着。
就在这个时刻,手术室的灯突然熄灭了,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出现在门口,被眼前的这一幕差点吓到。
几十双手如同宣誓效忠般同时高举起相机,对准她就疯狂的拍摄起来。
更多的人仗着法不责众开始大声询问——
“江烟止已经去世了吗?”
“江烟止还活着吗?”
只要那个护士点一下头,他们就能在瞬秒间把死亡通稿传上网,引发全网的跟风悼念,大吃一口人血馒头。
戚鼎直接带着一批拿着电棍的保安出现在门口,狠踹了一脚栏杆震得上下楼都回荡着响声,如同驱散着无数野狗般吼起来:“都!滚!给老子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