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麟把手机递给旁边啃玉米的江绝,示意他看那个专门测试音准的软件。
“我爸说,我从三四岁的时候就有绝对音感了。”
“那是什么?”江绝点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个麦克风。
“你按下录音键看看。”戚麟随手拿了个保温杯,拿玉米签敲了敲它的外壳。
并不清脆的声音响了三下,随即被手机捕捉到了。
戚麟看着画着小北极狐的手机壳,一脸肯定道:“c4。”
江绝看着手机上一模一样的分析结果,有点没搞懂:“敲杯子不是噪音吗?”
戚麟摇了摇头:“不是。”
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屋檐落雨的声音,甚至是吸尘器的声音,全部在他的脑子里都可以被转化为不同的音符。
这是作曲和编曲时的金手指——哪怕没有扎实的乐理基础,也可以凭本能写出非常卓越的chorus。
他见江绝还没搞懂,又拿起桌边的方便筷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三声。
“f6。”
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模一样的字符出来。
江绝握着手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这个天赋,也许可以变成下一个贝多芬啊。”
“你还记得网上的评论吗?”戚麟笑着坐在他旁边:“就你这过目不忘的能力,如果去搞科研看文献,怕是人类已经能定居火星了。”
他们把整个上铺都改造成储物空间,各种吉他键盘都放在上面,还转门弄了块遮灰的幕布。
江绝每天抱着一摞剧本边看边喝茶,听着他哼着小调写着五线谱,偶尔还会看一眼戚麟右手边写完的一摞歌词。
然后红着脸再放回去。
歌词这种东西,单独摘出来读,简直跟情诗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个档口,有个陌生的导演发了封电邮过来,里面还附了份剧本。这个人相当言简意赅,一句多余的客套都没有,直接把片酬和拍摄要求之类的写清楚,仿佛根本不是洽谈合作,而是直接通知他过来拍戏。
这份剧本的调调,居然跟其他本子都完全不一样。
-2-
江绝不认识这个叫做陈沉的女导演,但还是颇为给面子的看了眼她的剧本。
然后就一口气看了三遍。
倒不是说这故事写的有多刺激又过瘾,而是叙事方式太诡异了。
平常的小说也好,电影也好,常规的叙事手法是只讲完一个故事,或者主线加支线,再或者双线叙事,总之都是一个类似‘→’的单向。
但陈沉的这个本子,是四个故事靠在一起,如同一个卍字。
故事的开始,是一个负责房屋装修的设计师,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
他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掌在流血。
江绝把剧本翻来覆去的一段一段拆开来看,隐约搞懂了这个故事在写什么。
主线剧情,是这个装修师在为客人设计房间构造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其实这整栋别墅的构造和监狱一模一样。
他为了偿还高利贷,不得不接下这个报酬丰厚的单子,硬着头皮去满足客人的各种要求。
可是伴随着房子做好,各种线索不断浮出水面。
那个客人竟然是尾随偷拍他多年的跟踪狂,而这个监狱就是为他自己打造的。
在装修师完成一段又一段机关和通道设计的同时,那个客人也在暗中不断的修改和动手脚。
等到他意识到要立刻逃离这个屋子的时候,他必须面对一个选择。
要么用这个房子把那个客人锁起来,要么就是自己被锁起来。
第一个故事,讲的是装修师不断发现这个委托的可疑之处,并且追踪到自己才是这个别墅&监狱的猎物。
第二个故事,讲的是在他设计镜像关卡和暗道的同时,那个客人在怎样利用这些东西做反向的陷阱。
第三个故事,是装修师试图用整个牢笼锁住这个客人并且脱困。
第四个故事,是这个客人如何利用他的贪欲和心理弱点,把这个房子做成螺旋形的循环监狱。
从始至终,装修师没有姓名,客人没有姓名,一切回到最本质的讲故事上。
等江绝彻底理解完这个剧本,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得多变态才能想出这种本子啊。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电话非常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江绝,”白凭唤了一声:“陈沉的那个本子看了吗?”
江绝在接电话的瞬间下意识地抓紧戚麟的袖子,简直跟刚看完恐怖片的小孩儿似的:“我我看完了。”
“陈沉是个美籍的导演,以前是学量子物理的教授,最近转型写故事来了,”白凭懒洋洋道:“故事怎么样?看懂了没?”
不光看懂了,看的后背都一身汗。
江绝简短地嗯了一声,甚至开始怀疑给自己打电话的是不是亲爹。
“她明天飞机落地,你要是有兴趣,就约出去吃个饭。”白凭想了想又道:“她脾气挺暴躁的,所以别说废话。”
江绝愣了一会儿,任由他挂断电话。
他其实还在试图理顺那个卍字型叙事。
明明故事是从两个方向扩展到四个方向,可是影片的一开始就是中心点。
真的……诡异又很好玩啊。
他带着些许不确定,第二天给那个女导演打了个电话,约在一家粤菜馆里吃饭。
虽然是粤菜馆,小厅里有人穿着旗袍唱着苏州评弹小调。
陈沉看起来三十来岁,长发盘髻右手戴了三个银镯,神情干练动作麻利,从落筷到吃饱只用了八分钟。
“行了。”她用纸巾抿了嘴,抬眼看向江绝:“你打算拍吗?”
江绝接触了三个导演,头一次碰到这种什么预先铺垫都不聊的人。
“你确定就选我了吗?”
“嗯。”
江绝把打印好的剧本翻了出来,还有些不太确定:“什么时候进组”
他三个月后要去拍《长命百岁》,不知道档期赶不赶得上啊。
“明天。”
明天?难道是要预先培训或者梳理剧情吗?
“那什么时候开始拍?”
“明天。”
陈沉真是他见过的最惜字如金的人了。
说话时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吃饱了就放筷子,没有寒暄问号,没有周旋考虑,简直是个怪人。
江绝还在犹豫之际,她已经把合同放在了他的面前,起身去前台买单。
这种电影……小众自然是小众,但要不要感受一下?
江绝左思右想了一刻,心想自己在成年人世界里显然还不够成熟。
他第一个考虑的问题,是这个陈沉到底是不是变态杀人狂。如果说《野屋》是局中局中局,她要是利用这个拍摄机会把自己当装修师给锁起来了,就是局中局中局中局。
既然是我爹推荐来的,那应该不是。
当天晚上,江绝回宿舍收拾了行李。
戚麟在旁边抱着吉他哼着歌,见他一脸大彻大悟奔赴前线的表情,停了手中的动作道:“去哪儿?”
“去拍戏。”江绝神神秘秘道。
“哎?突然就要去拍戏?”戚麟愣了下:“这么突然吗?拍多久啊?”
“不知道。”
“跟谁拍?”
“几个不是很有名的演员。”江绝想了想,又确认道:“我和家里打过电话,他们都说没事,信得过。”
可是听起来怎么有种要进传销组织的感觉……
拍摄基地就在时都郊区,显然是包了一个老旧的别墅,而且附近还有五星级酒店。
远处似乎在修建大型游乐场,往来的货车特别多。
江绝放下包裹去剧组报道,还没认熟总导演副导演的脸,就被领去化妆换衣服,连带着有专人开始拿着道具一样一样的解释不同东西的用法。
这是他人生里,有史以来最诡异的九天。
第一天。
陈沉把两个主演叫来,带着他们把屋子里的各种设置全部介绍一遍。
她本来是物理教授出身,哪怕是讲剧本都有种上课的感觉。
另一个演员是泰国人,所以全程都是英文授课,几乎讲什么都只来一遍,不做任何多余的解释。
他们按着顺序,一路经过玄关、客厅、起居室、地下室、庭院,然后导演就领着他们一样样的辨认每个图钉和照片的内涵,甚至连倒在墙角的玩具兔子都是伏笔。
两个小时的讲课时间一过,演员就被带去做题,试卷是早就出好了的,不仅问了剧本里的好些互动,关于几百个摆设和装饰的内涵都配备了对应的多选题、问答题和分析题。
陈沉依旧挽着头发,戴着眼镜把卷子一改,表示开始拍吧。
居然就真的开始拍戏了。
他们从早上十点一直拍到晚上十一点,时间一到就收工回去休息睡觉,剧组的人还小声提示,回去以后要认真复习,明天起来还要做题。
江绝都被这通c,ao作搞懵了。
第一天拍摄下来,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演什么。
陈沉在拍戏的时候,根本不拿剧本,也不要求演员必须跟着台词走,但是拍一条过一条,从来不像其他导演那样一个又一个镜头的磨。
她会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比如这个装修师在敲门之前,要先把手套慢慢摘下,再戴上敲门。
而且会让他们两个主演交换鞋子或者手套,也不给出任何原因。
之前拍《龙血玺》的时候,他本来以为遇到sci狂魔江隼已经是人生的独特体验了。
事实证明,他活得还是太年轻了。
第二天继续拍,依旧不跟着剧本走,两个演员如同木偶一样,导演指哪就在哪拍。
陈沉似乎和江绝是同一种脑子,她是这部电影的独立编剧和出品人,而且所有的线索和道具都是她带着人布置和设计的。
她能够眼都不眨的马上说出所有演员的台词,吩咐他们两人就照着这个台词演,或者即兴提出什么要求来。
其实这种拍摄手法还算常见——就如戚麟拍《至味缘》一样,只要统筹组那边排好档期,把同一个场景的剧情拆碎了一块拍,可以做到前面还在热情缠吻,后面又开始拍初次相识。
可问题在于,这儿没有统筹组。
陈沉一个人带了四个助理,配了摄影收音场务,多余的什么都没有。
第三天到第五天,连着三天的工作时间里,他们都在对着不同的道具做不同的反应。
江绝知道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个电影是不配置旁白解说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全靠观众去悟,而且演员自己都不一定明白。
陈沉似乎非常不喜欢多余的交谈,她直接让助理做了一摞情绪卡,在白色卡片上写出各种标签出来。
摄影师就位之后,她就站在镜头外,给他们两亮牌子。
江绝一个人被困在暗门外,陈沉就举起两只手,一只手上写着‘大哭’,另一只手写着‘笑’。
所以你连讲戏都懒得讲了吗……
大哭着笑到底是个怎么笑法。
江绝心想自己也是脑抽了来拍这个,愣是在半小时里完成了这一段的拍摄。
他大哭着狂笑不止,然后铁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他毫无预料的倒在地上,满身都被裹上灰土。
……在这个破剧组呆久了真的会疯的好吗。
他不好意思和那个泰国演员沟通,在第五天收工的时候悄悄去问了下摄影师。
“内个……你知道她到底在拍什么吗?”
我们现在走到哪个剧情了?
拍摄进度有多少?
现在到底在讲哪个故事?
摄影师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
旁边的化妆师也一脸茫然:“你知道吗?”
江绝沉默了几秒:“我不知道。”
第93章
第六天的上午, 他们开始拍跟这个屋子互动的细节。
比如在早晨、中午、晚上,在这栋别墅里疾跑, 或者四肢并用一格一格爬过去的镜头。
时间在变化, 光线的亮度和质感也在变化。
这个屋子的位置挑的颇为不错,以至于很多时候都在用自然光。
他们上午的工作同样一头雾水, 但好在收工的早, 而且导演请他们所有人吃了一顿大餐。
不仅有热乎乎的燕麦小米粥, 烤羊排什么的也鲜嫩多汁。
江绝本来一直很克制食欲, 真拍到这个份上反而不是体力消耗大, 而是有种整个人都在被消耗和抽干j-i,ng神气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在演这角色的时候真的一脸茫然,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困意渐渐的上涌, 如同雪夜里温暖的被子一样卷住了他,还没等江绝吃完最后一瓣橙子, 他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陈沉看了眼旁边一脸惊恐的副导演和摄影, 晃了晃手里的那卷纸:“我找公安局备案过,不慌。”
江绝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手掌上还在流着血。
我……
他捂住头,试图回忆记忆是从哪里开始的。
这里是……那个书房?
他愣了一下,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就知道那个导演是变态杀人狂!
爸!妈!戚麟!我出不去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开门, 然而门早就锁死了。
好的,这到底是真人密室逃脱, 还是我本人被变态导演折腾了六天又囚禁在这儿,已经完全不得而知了。
江绝左右看了一圈摄像头, 终于说了句脏话。
他绷了许久的素养和耐心在不断地崩溃。
因为他完全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情况。
江绝已经开始思考,如果自己真的能逃出去,是先去报警还是去掀自己亲爹的麻将桌。
他匆匆忙忙地走到书架旁边,顺着记忆去转动那副梵高的《星空下的咖啡馆》,在某个特定的角度把画槽卡住了。
远处忽然传来某个机关启动的声音。
江绝的动作一僵,瞳孔忽然缩了起来。
他记得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意味着,这个画真的触发了剧里的另外一个暗门,而且一氧化碳已经从特定的管道放出了。
他必须要活着离开这里。
还没有等他在想好下一步该动哪一个机关,头顶的水晶灯忽然直接在他的背后坠落,哐啷砸了个稀碎!
江绝几乎是本能地把整个人贴在书柜上,连手指都在发抖,却还是强迫自己回忆全部的细节和情节。
这个灯落下来,意味着那个泰国人也和剧情一样,被囚禁在了客厅里。
这整栋房子,其实约等于一个国际象棋的棋盘。
墙角的兔子是堡垒,走廊和书房的画框是主教,厨房挂着的那天青色缠枝莲挂盘只要被打碎了,就等于将军。
房子的构造是对称的,机关也是对称的,而且还被动过手脚。
可是那个破剧本他完全不能照着演啊?!
江绝从来没有这么频繁的深呼吸调整心率,还在等对手走下一步棋,自己坐在绝对的安全点思考到底该往哪里跑。
三个补给点,一个出口,没有入口。
人是被直接劫进来的。
从房子的构造来看,似乎每一个窗口都是出入口,似乎可以从大门出去。
可真实情况是,大门口外根本不能落脚,草皮下面全部都是三寸长的钢钉,而且还被刷过不明液体。
这种感觉几乎让人的大脑都要烧起来,其他的所有琐事都要放下,他必须把自己救出去。
真正的出口在天台。
那个装修师走错了三个出口,差点丢了一条胳膊,剧本幸亏自己看了四五遍,知道该往哪里跑。
可问题是,远处那个同样被囚禁的泰国人,他很有可能不按照剧本来。
整栋房子都是个绝对j-i,ng密的机关盒,而且自毁程序如果不摧毁,他们都得死。
江绝简直是忍着泪意开始盘逻辑。
他匆匆拿了纸笔,刚好安全点那放着落地灯,他就在落地灯下一遍遍的算到底该怎么跑出去。
难怪那个鬼导演要特意带着他们一遍一遍的过,甚至还出试卷让他们做一遍。
一张纸显然不够,他撕了书的封面,继续回忆怎么转茶杯才能开地下室的暗门。
就在这一刻,远处传来那个泰国人吼叫声。
显然那位先生j-i,ng神也快崩溃了,在歇斯底里的求援。
江绝强迫自己集中j-i,ng力,开始捏着那几张草稿纸如同棋手般往前走。
他一个跨跳到了书房的防弹玻璃窗前,把底座含磁的茶杯放了上去,耳朵贴着梨木窗台,一边动着茶杯一边解锁。
茶杯底座的磁铁吸引着窗台里的小钢球,开始缓缓的按照轨迹把它落到某个坑位里。
前两次并没有成功。
第三次的时候,小钢球突然发出明显的坠落声,紧接着远处那个有些疯狂的泰国人突然尖叫了一声,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保险柜门打开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得到一个,就必然会失去一个。
现在厨房和浴室的水龙头都被同时启动,开始往房子里灌水。
江绝咒骂了一句,快步转身又一个跨跳,绕开地上的某些惩罚装置,拿出保险柜里的五阶魔方。
这是皇后。
他把魔方紧贴着墙壁,一寸一寸如同扫雷般的走过去。
在某处魔方突然得到了感应,墙壁的暗门缓缓打开,通向的是另一件客卧。
他去补给点拿了些水和食物,绝望又疲倦的想要离开这里。
果然什么导演就会想出什么鬼点子出来。
当初他自己在分析剧本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这个客户的不正常心理。
真的要杀人,早就可以动手了。
只有猫抓耗子,不会一口咬死,而是一步步的玩到耗子都j-i,ng疲力竭。
当初自己看上这个剧本的原因,是因为剧本里的两人同时都是猫,同时又都是被控制和捉弄的老鼠。
解开绳结,把窗帘放下。
牵动机关,不小心打碎一只杯子。
对方成功开了两扇门,直接导致三个煤气阀门同时打开。
不行,要再快一点,要找到总阀门的位置——
时间的流逝速度根本难以捕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才找到另一个画框。
在成功关闭那个煤气阀门的时候,江绝突然就不受控制的哭了起来。
真的压力太大了。那种自己随时可能死掉的感受太真实了。
他在这一刻,真的成了那只瑟瑟发抖的老鼠。
莫名其妙的被关在这种鬼地方,导演是变态,剧本也变态,关键是这些还是自己知情并且同意的——
现在一个死了,另一个才能活着。
江绝这时候已经完全放弃了许多东西,哭起来都上气不接下气的。
他只想回宿舍里抱着戚麟好好睡一觉,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因为该死的好奇心来这种鬼地方。
江绝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被远处的振动声吵醒,匆匆地拿着那瓶清水和压缩饼干,带着那个魔方离开这个卧室。
他根本不知道墙外的脚步声是不是那一个泰国人发出的,只能继续努力的跑出去。
可是天台的门锁着。
钥匙就在魔方里面。
只要把这个魔方还原回去,它自己就会崩离零落,露出内核的钥匙来。
可恶——
江绝几乎花了半个多小时来解这个东西,他甚至试图用嘴去咬,咬不动又拆不掉的情况下,他甚至把这玩意儿扔到墙上,然后抱着膝盖发抖。
他根本注意不到光影的变化,以及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对着他。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这一路上都试图困住那个咫尺之隔的泰国人,试图用各种手段把他卡在墙的另一面,自己从这个诡异到发指的地方逃出去。
可是脚步声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江绝根本不知道这个脚步声意味着什么,他哆哆嗦嗦地把魔方捡回来,抽着气连呼吸都无法控制。
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让他无法集中j-i,ng神,可还是不得不继续解开这个魔方。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突然间,六面颜色还原,那魔方在他的手里直接碎了一地。
中间一枚小小的钥匙躺在手心,就好像做梦一样。
江绝发出一声惊呼,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冲过去开天台的门。
那个人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在进天台的那一瞬间连血液都快要凝固了,用最快的速度反手锁门,把所有的椅子都交叉着挡在门口,然后转身——
整个摄制组哗啦啦的鼓起掌来——
旁边两侧嘭的放出礼花来,各种小彩条亮碎屑洒了他一身。
江绝眼睛红通通的,还没有从惊恐中缓过神来。
白凭相当自觉地过来抱紧儿子:“结束了结束了……”
江绝整个人都在发抖:“我入戏了?”
“入戏了,你做的比他好很多,”陈沉示意医生过来检查身体,对着表道:“一共花了八个小时,已经比我们想到的要好很多了。”
“可是——可是我明明睡着了两次,”江绝恍惚道。
“对,每次大概在入睡十五分钟以后,隔墙把你吵醒的。”
陈沉示意其他工作人员去把那个泰国演员请出来,对着江绝深鞠一躬。
她跟之前那个导演简直不是一个人。
温柔,宽和,而且不再惜字如金。
“等等。”江绝看着她安抚性的笑容,隐约感觉到不对劲。
“所以你一开始,就在表演一个变态又古怪的导演?”
她一开始就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诡异感觉,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这样他才会不断对这个剧组,以及对她本人产生怀疑。
她让他们第一天记熟所有机关,却又引导他们不断脱离剧本,在拍完各种琐碎场景的同时不断麻痹他们,让所有的警惕都变得麻木而毫无感觉。
不给任何角色姓名,却把演员直接扔进真实的情景里。
“我当初和白导讨论这个本子的时候,真是找不到一个能完成所有要求,又最后能原谅这种方式的演员。”陈沉露出抱歉的笑意来。
“然后,他就给我推荐了你。”
江绝定定的看了她几秒,伸手擦了下眼睛。
“我原谅你了。”
第94章
戚麟在吹笛子的时候, 边吹边思考如果把跳跳糖塞到孔里面,会不会吹起来带着一股蓝莓味儿。
《姑苏行》吹起来会有种世外高人的飘飘欲仙感, 他眯着眼走着神, 颇有种青驴老翁的感觉。
门忽然打开了。
江绝提着行李箱和一大包核桃走进来,在门口瞥了他一眼。
戚麟眨了眨眼把二郎腿放下来立刻坐正, 第一反应是:“你逃班了?”
“没有啊。”江绝抱着核桃, 显然有点拿不下东西。
可是你这才走多久啊……
戚麟把笛子一放, 过去帮他接行李箱包包还有那堆纸皮核桃, 手里的东西还没拿完, 人倒是被紧紧的抱住了。
江绝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半晌都没说话。
“怎么了啊, 导演欺负你啊?”戚麟一只手帮他揣着东西,另一只手试图腾空来摸摸他的头。
江绝好像在触碰到他的时候, 就跟河豚放了气似的, 疲倦又绷着的状态渐渐就全都放下来了。
“乖啊……哪里不舒服跟我说,”戚麟摸完后脑勺又去拍背,跟哄小孩儿睡觉似的放轻声音道:“违约金交不起我帮你付好不好?”
江绝的脸蹭着他的脖颈,闷闷道:“我要吃核桃。”
“好好好我给你用门夹。”
“早中晚吃十个。”
“没事,宿舍门够,夹坏了我找舍管阿姨来修。”
“还想吃黑芝麻糊。”
“我带你去食堂吃, 放桂花糖!”
戚麟生怕他出什么事儿了,可是抱了一会儿除了感觉太疲惫之外, 好像一切还好,刚想问句什么, 又被他伸手抱紧了。
江绝亲了一下他的脸,难得的进入撒娇的状态。
“我回来了。”
“宝贝儿……咱能不能先把怀中间的这包核桃拿走,”戚麟试图不破坏气氛:“它硌到我肋骨了。”
也真没好意思拿门夹。
不是门不够硬,是身为偶像蹲在门旁边真的太诡异了。
江绝洗了把脸把行李归置好,就陷在懒人沙发的豆袋里,戚麟拿钳子夹碎一个就张嘴接一个,全程一个不落。
等看着这小祖宗吃的心满意足了,戚麟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是……真逃班回来了?”
江绝吃饱喝足,陷在豆袋里打了个哈欠道:“拍完了。”
戚麟沉默了几秒钟,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头装的是脑子,不是核桃。”
戚麟没跟着他去,可基本的情况是知道的。
跟白导的戏就不用说了,筹备期跟演员没太大关系,进组先训练武打或者台词两个月,然后至少再拍六个月到七个月。
江隼拍的快一点,可是每天收工晚而且爱磨镜头,不同光源不同角度都要再来一遍。
哪怕是业内最讲究效率的魏风,每天拍不完能急的红脖子骂人,那也至少要三个月,毕竟拍的不是垃圾而是电影。
“你知道我一共拍了几天吗?”江绝抬眼看向他,伸出九根指头:“九天——从进组到杀青,九天就全部拍完了。”
戚麟本来想闲聊几句回去录笛子的前奏,这会儿又坐回到他的身边:“九——天?”
江绝试图坐正一点,又比了一个九。
“五天素材,两天训练记忆,一天真人逃生。”
戚麟觉得他在说天书。
这玩意儿能卖钱?不可能吧……
等等,五加二加……
“这是八天啊?”
“哦,还有一天给我睡觉去了。”
他在逃出来之后,睡了整整十三个小时。
梦里跑去听了戚麟的跨年演唱会,结果发现自己是助唱嘉宾,硬着头皮对着十万人唱了首祝你生日快乐。
简直是羞耻到爆炸了好吗。
江绝吃完核桃有点渴,直接接了戚麟的杯子,喝他刚泡的桃子雪梨茶。
他把那八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全都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