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进班的时候,大家只觉得他是个‘相声说的很好的普通同学’,所有的关注点都落在了戚麟身上。
而四年一晃而过,他拥有的荣誉几乎是其他人都不敢想象的。
最佳新人奖,最佳男主角,最佳青年表演——
虽然金水仙与金曜奖都只是入围,但也已经很近了。
等再开始对戏的时候,饰演伊丽莎白的女孩开始脸红了。
江绝哪怕只是远远的坐在桌子的远端,把那些告白的话语对着她念一遍,炽热又无法控制的语气都能让她忍不住捂脸。
实在是——她明明自己有男朋友!怎么能感觉这么苏!
江绝念了一半,发觉她表情不对,提醒道:“你要冷淡而且无法理解才对。”
其他同学这时候没有起哄,反而露出颇为同情的表情。
方诚然摸了摸下巴,示意另一个女同学过来跟他对戏。
“我不断地想克制自己,但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江绝注视着她的眼睛,声音里透着压抑。
“过去的几个月实在太过煎熬,我来这儿也仅仅只是为了见你。”
“我与自我判断,与家庭期望,与你低微的出身,和我自己的身份在不断抗争。”
他深吸一口去,神情煎熬又无可奈何,语速急促的几乎是屏住呼吸一口气说完。
另一个女生接的很快,冷漠又愤怒地开口道:“我不明白——”
“我爱你。”
“热烈的,无可救药的爱着你。”
方诚然心想这姑娘定力还可以啊,结果过了几秒钟她的脸也红了,甚至想捂脸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刚才还憋着不起哄的大伙儿全都开始吹口哨拍桌子,笑闹声在排练室里响成一片。
“这尼玛怎么导啊——”旁边的人吐槽道:“小江皇一撩一个准,我们全班的妹子都能被他挨个表白到脸红好吗!!”
“叫戚麟演!戚麟你来女装!”
戚麟疯狂摆手:“我不要面子的啊!”
江绝见方诚然颇为为难,给他下台阶道:“要不我……去演别的配角?”
“不,你演这个最合适。”
方诚然深思熟虑了半天,忽然直接从钱包里抽出一千块,拍到桌子上:“听清楚了。”
“咱们班十几个女生,总有一个是能对着他不脸红的吧?”
“谁第一个跟他对完所有台词,该什么腔调什么腔调,不演的一副少女怀春蠢蠢欲动的,我今天氪金的钱就归她了!”
戚麟非常赞同的竖了个大拇指,显然为逃离女装松了口气。
这几幕戏的感情碰撞,其实颇为激烈。
看起来傲慢的是达西先生,一直持有偏见的是伊丽莎白。
她抗拒他,厌恶他,认为是他亲手毁了自己姐姐和他挚友的爱情。
所以在被告白的时候,女主角不能露出受宠若惊又颇为期待的眼神,更不该脸红羞涩。
问题是——对戏的是江绝啊。
学表演课这么久,其实该练习的都练习过了。
秦老师从第一个学期就在带着他们突破羞耻心和虚荣心,让不同男女牵着手扮演不同的角色,甚至到最后让他们在露天环境下交换着扮演不同的恋人。
如果换一个男主演的话,她们的表情绝对不会这么糟糕。
有人甚至试图找戚麟对戏,果然也没有脸红——
戚麟跟达西先生根本不是一个款的。
前者遇到爱情,会积极又快乐的去面对它。
后者几乎会一路憋到自己内伤,见到喜欢的人时说话还总是言不由衷。
跟戚麟对这份台词,压根没什么代入感,甚至还会笑起来。
在一众女生开始去洗手间洗脸或者努力控制情绪着背台词的时候,戚麟溜到江绝面前,慢悠悠地拿着剧本念道。
“我不明白。”
江绝抬眸看向他,依旧用着达西先生那急促又绝望的语气。
“我爱你。”
“我真诚的希望你可以接受我的求婚。”
戚麟露出恼怒的神情,将台词对的颇为顺溜,说话时讽刺感十足:“先生,我钦佩你曾历经挣扎,很抱歉给你带来了痛苦。”
江绝顿了一下,露出失望又隐忍的表情:“这就是你的回答?”
“是的,先生。”
戚麟把剧本一收,扭头看向旁边的方诚然,表情颇为嘚瑟:“你看我就不脸红!”
方诚然默默看着他们两发狗粮,反问道:“你想女装?裙子在那,自己挑吧。”
江绝见戚麟在那蹦跶,突然凑过去当众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他的吻轻巧又飞快,甚至连温热的感觉也仅仅只是一触即逝。
戚麟愣了下,捂着脸看向他。
然后脸就颇为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哟。”方诚然笑眯眯道:“戚麟,out。”
第108章
接下来的拍摄都顺利了许多。
戚麟决定在七月多加两场演唱会,排练的间隙还飞去美国挑新的伴舞和音效师。
真的到了毕业表演的时候, 本来应该有那种世界末日或者新年来临般的感觉, 可又好像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天。
大家穿着英国的古典服装, 描述着爱情与离别,明明是大家在一起合作的最后一场演出了,至少对于江绝而言,也只是普通的一天。
他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聚合与离别了。
舞台上的青年男女在管风琴的音乐里挽着胳膊跳着舞,傲慢的贵族叹息着他隐秘的心事,彷徨的少女晃着秋千喃喃独语——
时间过得飞快。
真的拍了毕业照, 就此与这个学校作别的时候, 反而也好像心里能够接受。
秦老师最后送了他们一次,然后拎着教鞭去训后面那几届的学生了。
戚麟和江绝一起在御风别院里买了一栋房子——这儿离魏导他们的工作室近, 去机场也颇为方便。
他们在排练《傲慢与偏见》的时候, 就讨论过婚姻的问题。
那时候他们还睡在宿舍里,上铺依旧放着戚麟的吉他与键盘,两个人窝在一起,几乎连衣襟上都散着彼此的香气。
“江绝,你考虑过结婚的事情吗?”
戚麟把他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我好像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想象,未来和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在一起了。”
江绝本来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听到这儿时抬起头来, 忽然开口道:“你也看到loris他们的订婚戒指了?”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那个款超级帅。”
“对,到底是哪个店买的……”
“但是话说回来,”戚麟微微坐起来了些, 任由他睡在自己的肚子上,如同挂在身上的一只猫:“结婚这件事,咱们两肯定要认真考虑的吧。”
现在当然还早,才二十岁出头,似乎不用那么急。
但爸妈也见过了,连带着过年都开始互相串门了,其实和订婚没有什么区别。
“要不这样。”江绝沉吟片刻道:“我们准备好了,就一起去。”
——准备好了吗?
好像还没有。
戚麟亲了亲他的额头,应道:“到时候再一起考虑。”
江绝在lev的培训班还在继续上课,时间比他想的要长很多。
他学完人物的设计,学完场景与剧情的互动,接连着写了多个短剧,显然是颇有些开窍了。
某些天赋似乎是一直存在的——
江绝作为一个小说和剧本阅读量都极大的表演者,对故事和情节的好坏有底蕴深厚的判断力,想象力和构造能力也在表演过程中被不断强化。
同时,白凭从小给他耳濡目染各种对戏剧的认知,就如同九y-in真经一般开始发挥功效。
他在lev的考试成绩从一开始的垫底开始不断地往上拔高,甚至连白凭在审核作业以后都会忍不住夸赞他几句。
真是天赋异禀——一开始学什么表演啊,来做编剧多好。
戚麟的《至味缘》顺利上映,拿下了不温不火的票房,却让江隼和他自己都着实赚了一笔。
票房统共有四亿五千万,但总共拍摄制作费用才六千万,演员都颇为良心的没有要天价酬劳,剧组上下都颇为节省。
拉斐尔作为顾问和投资人之一也分红不少,还带着老婆和两个孩子笑眯眯的请spf的高层包场看电影。
也就在这个时候,金棕榈奖、金水仙奖和金曜奖也开始陆续寄邀请函了。
这三个奖听起来差不多,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金棕榈类似国内的小奥斯卡,评审由各电影学院和电影界的资深人士组成评审,进行对表演能力和综合实力的认定。
金水仙奖偏向各流派风格的长短片导演,只对特殊的演员给予额外嘉奖,算是导演圈子的盛会。
而金曜奖则是国家层面的,涉及到公众和权威影评者的联合评价。
江绝和戚麟共同获得了金棕榈和金曜奖的入围通知,而且竞争奖项都是最佳男主角。
玄幽和云烨的角色一直颇为深入人心,《仙画》这部电影甚至引发了仙侠电影的浪潮,如今越来越多的编剧开始争着写类似的东西,期待着成为第二个白凭。
而白凭和江烟止也终于出现在了红毯上。
江烟止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现在走路虽然还需要白凭微微搀扶,但医生说彻底痊愈以后跟其他人无异,不用太担心。
最受万众期待的年轻情侣,自然要共同出席红毯。
他们没有挽着彼此,但不疾不徐的一路走过去。
红毯外被栏杆挡住的追星族都快要疯了,好些人几乎是用肩膀扛着巨幅的双人海报,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着他们两人的名字。
闪光灯追逐着他们的每一个定格,甚至连人走过去了都想要多拍几张。
他们虽然都不是模特,可站在一起时如同天生的镜头杀手。
身材的比例、笑起来的样子还有每一个姿势,哪怕江绝只是搭着他的肩低声说句什么,都能引发一众旁观者的尖叫声。
白凭已经下了红毯,在旁边喝了点水,听着这排山倒海的尖叫声,偏头看了眼江烟止:“像不像你二十五岁时走红毯的时候?”
江烟止显然清楚是哪两个小年轻来了,挑眉笑道:“快了,还差点火候。”
最佳导演奖必定是归白凭的。
不仅如此,他还获得了金梧桐奖的终身荣誉奖,数位评委走上台前为他庆贺与拥抱。
他一遍遍的洗刷了国内各种电影票房的记录,也在洗刷国外对奇幻电影和商业电影的认知。
最佳纪录片……最佳特效……最佳女主角……
戚麟在此刻几乎屏住了呼吸,听见颁奖者终于提及了最佳男主角。
他和江绝的镜头出现在屏幕上方,画面分割着不同的片段。
戚麟其实拿过很多奖,可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这一个。
他在《仙画》里,和江绝付出的同样多。
他多希望自己也可以在电影界里有姓名。
两人的面貌在画面上同步清晰,主持人扬长了声音:“最佳男主角是——江绝!”
他身旁的江绝略有些错愕的站起来,第一反应不是笑,而是看他。
“真为你高兴。”戚麟露出由衷的笑容,大大方方的站起来,在无数的闪光灯前抱了抱他。
几天之后的金曜奖也是如此。
江绝直接同时拿了金曜奖和金梧桐奖的双影帝,#大小江皇#以及#皇帝一家#直接高居热搜不下。
人们开始热切的讨论这个荣耀不断的家庭,讨论他们所斩获的无数辉煌。
戚麟安静地什么都没有抱怨,在媒体前的各种恶意提问前也镇定自若。
江绝是值得的。
他学了这么多年的表演,在话剧院里呆了这么多年,观察世界和无数职业的面孔,他做了表演者应该做的所有事情。
江绝是值得的。
如果要说什么遗憾的,可能是自己最终还是没有足够懂,也没有得到想要的承认。
白凭说的对。
还差一点火候。
还差一点。
而另一头,江绝看着奖杯,久久没有说话。
“你在想什么?”白凭站在门口,心情颇好的抽着雪茄。
“我在想,我今年要开始导
第一部 电影,剧本我自己来写。”
这个故事,也确实是给江绝自己转型用的。
逃离以前观众给予他的所有标签和赞美,去寻找更加经典的角色和表演。
而他在创作这个故事的时候,每次想到主角,都会不可避免的想到另一个人。
那个人如太阳一般,炽烈而又温暖。
他只要得到一个足够合适的剧本,就可以全然蜕变。
而刚好,这个故事里,有这样的一个人。
“谁来演?”
“戚麟。”江绝转过身,看向父亲,语气显然已经做出了最后决定:“我来给他做配。”
第109章
戚麟不可避免的被舆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人群聚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总是喜欢比较。
比较40分的和90分的, 再比较90分和100分的。
就算两个满分获得者放在一起, 也可以就衣品、谈吐, 或者随便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洋洋洒洒的发表一通评论。
如今的江绝三得影帝,手中各类型的代表作都是经典,而且出道至今不仅产量稳定还没有拍过烂片,已经是奇迹般的存在了。
他的父母都出身不凡,且地位显赫, 自己本人也出挑的几乎没有缺点。
也正因如此, 至今没有得到影帝的戚麟站在他的身边时,好像是个笑话。
人们总是观察着目前的事情, 对过去视而不见。
十三岁的创作天才, 十五岁时发行的专辑改变人们对节奏r&b的认知,十八岁的演唱会一度刷爆直播平台,以及如今的音乐专辑如何畅销,好像都是可以被漫不经心就否定的东西。
cp粉当中会出现些不依不饶的毒唯,开始针对两人之中另一个的‘黑历史’或者‘嘲点’,大骂另一个人根本配不上他。
甚至有人开始日常打卡,微博名改成了戚麟江绝今天分手了吗?
伴随着低龄粉丝和无脑粉丝的大量涌入,戚麟的微博下面也开始涌现出一些奇怪生物。
“戚麟哥哥求求你跟他解绑行不行?他利用你炒作了整整四年, 工作室也从来不辟谣,这样对你真的公平吗?不要再被他吸血了!”
“江绝值得更好的人,和他分手行不行[微笑]。”
“你们两捆绑营销是签了几年啊, 日路日的没完没了了,年年这个时候疯狂上热搜,买了包年套餐?”
“只有我一个看到江绝在他身边就烦的吗?同意的请点赞!”
戚麟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从头到尾,都不像江绝那样,能够真的把这个软件卸载掉。
如果说盲目又狂热的人群是乌合之众,那么他在一开始就是被这些乌合之众齐心协力给捧出来的。
人想彻底的不被舆论影响,始终保持冷静理智的状态,实在是很困难的事情。
如今正是盛夏,御风别院房子外的睡莲池全都开了,清幽的香气顺着夏风拂来,释缓着心头的焦躁与不安。
江绝拎着袋子回来的时候,心情显然颇好。
戚麟在书房里听见了动静,蹬蹬蹬地踩着拖鞋去帮他提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好大的几个猪蹄,和一整只三黄j-i。
“我们来卤菜吃吧。”江绝笑眯眯道:“我还买了你喜欢的空心菜。”
戚麟哑然失笑,拎着菜去了厨房,帮他处理猪蹄上的毛毛。
“我好久没吃这么重油的东西了,”他怀念道:“演唱会之前要控制身材,那一个月过的跟山羊一样。”
不,山羊起码吃菜叶子能吃饱。
艺人不仅要面对极其繁重的舞蹈练习,还要十年如一日的控制饮食,能量供应必然跟不上。
所以一般都有专门的营养师,根据即时的情况搭配不同的营养药剂,防止出现低血糖等情况。
厨房里有充足的葱姜蒜,江绝还买了八角、香叶、草果、小茴香、豆蔻等十几种香料。
戚麟在给猪蹄去毛的同时,江绝拌好了酱汁,开始带着手套给猪蹄按摩。
一大盆的猪蹄,愣是被他们两搞出流水线作业的感觉出来。
江绝超认真的按摩着软乎乎的猪蹄子,有种在给小怪兽做spa的感觉。
“我打算……自己拍一部电影。”
“哎?”戚麟帮他把剩余的腌好,用保鲜膜封上之后静置三个小时,同时开始理菜叶子和其他食材。
“是关于性侵的。”江绝想了一会儿,仿佛有些话不太好开口:“我想把一些隐秘的社会现实拍出来。”
“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戚麟眨了眨眼,笑着戳了戳他的脑袋:“这时候倒是这么客气了。”
“主要是,这次我还是演反派,而且是龌龊到极点的那种。”
“而你是那个最终把我送去监狱的人。”
江绝其实很不喜欢一件事情。
就是不管他演什么丑恶或者卑鄙的形象,看客们都无法感受到角色本身的险恶与心机,反而跟一众温柔大姐姐一样不断夸赞他的美好和帅气。
不,我根本没有演美好,也没有在展示我的皮相。
可他毕竟是江皇生的孩子,美人在骨不在皮,有些事儿是扭转不了的。
一意孤行着想要夺权的澹台洺也好,浴血杀戮的云烨也好,哪怕真的拍出来他双手鲜血淋漓,眼神狠决,影评和微博的评价也依旧颇为黑色幽默——
“wuli江哥真的帅裂苍穹!”
“云烨太帅了叭好可怜啊呜呜呜凭什么要这么惨……”
“澹台洺就应该当皇帝好吧!女皇那么老那么丑!澹台洺最合适了!”
在少数理中客和影评人面前,她们其实根本不在意角色逻辑剧情内核,只是一味的赞美着那张脸,如果但凡有人明确指出剧情有问题、哪里明星演的不够好,疯狂的粉丝都会一拥而上,逼着那个人闭嘴删博。
有本事你上去演啊!
你有江绝那么好看吗!
这根本不是拍电影的初衷。
在看到某些评论的时候,江绝甚至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动摇。
她们……真的不觉得澹台洺那个形象,丑恶又破败吗?
《龙血玺》几乎是描绘着乌烟瘴气的宫廷,每个人都是忠诚仁义的好人,其实没一个人干净到哪里去。
闭眼吹甚至泥塑——他现在居然懂泥塑是什么意思了,也太过分了吧。
“你——难道也想染一头黄毛了?”戚麟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千万别染,带假发都好,染了再处理很麻烦的。”
江绝愣了下,一边陪他淘米切姜,一边摇头道:“不,我要演一个看起来完美到极点的人。”
也就是受害者的堂哥。
在2017年的性侵报告里,熟人作案的占比高达百分之六十。
家长们拼命的提放着社会上的小痞子、小混混,殊不知真正危险的,是看起来阳光又善良的身边人。
他们可能和孩子颇为亲近,甚至会主动的帮忙于工作的家长来照顾小孩。
而且他们的形象,往往也并没有人们臆想中的那么猥琐与丑陋。
道貌岸然的大学教授、和蔼可亲的小学老师,甚至是一脸慈祥的老爷爷,都可能是犯罪者。
江绝已经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了。
——不是都夸赞我俊美漂亮吗?
那我换上最温文尔雅的样子,穿着j-i,ng致讲究的衣服,来揭露这世间最血淋淋的事实。
戚麟听到这里,愣了一刹道:“你这样会被骂的。”
“绝绝对对会被骂的。”
江绝皱眉道:“攻击我不该拍这种题材?”
“不,是如果你完全入戏了,看了这个电影的许多人,会想着法子攻击你,不管你开没开微博。”戚麟两只手搅拌着面糊,一脸严肃的开口道:“这几十年来,但凡是演了知名反派角色的演员,微博和私生活都被s_ao扰唾骂,连演员本人都会被扔臭j-i蛋攻击。”
江绝忽然思考着要不要再买本《乌合之众》在家里供着了。
“他们分不清电影和现实吗?”
“其实也有人分得清,”戚麟往面糊里撒着杏仁碎和巧克力碎,闷闷道:“但是看完电影以后太生气了,又没办法发泄,就会口不择言的去骂演员。”
江绝意识到他想要保护自己,沉吟片刻道:“也算是个好事。”
趁着猪蹄还在腌制,他们开始做香料包,讨论剧本的事情。
女主角叫小祈,只有十二岁。
在她只有三四岁大的时候,堂哥黎轶就如天使般照顾着她一路长大。
父母都非常忙碌,寒暑假时根本忙不过来,都是哥哥在帮忙照看。
他陪着她读书写字,教她写作业,最后对她下了手。
这个故事,讲的是这个女孩如何自救,最后联合其他人一起把这道貌岸然的堂哥给送入监狱。
故事里充满矛盾冲突,从看起来温和又受过高等教育的黎轶本人,到父母对这种事下意识的否认和洗白,以及女孩自身茫然无措的认知——
虽然在故事的结局终于大仇得报,该受到裁决的人终究无法脱身,可整个过程还是蕴含着心酸与痛苦。
而为戚麟扮演的那个角色,就是学校里仅有的心理医生。
正直且治愈着她的心理医生。
他帮助这个女孩摆脱错误的认知,摆脱了长久的噩梦,教她如何保护好自己,最终让黎轶锒铛入狱。
“我在做剧本的时候,一直有和lev的老师,还有我父亲沟通怎么修改——确实一开始,也想的是把黎轶这个角色,做的猥琐又下流。”
可在真的广泛查阅资料,接触各种新闻报道之后,他才能真正的理解熟人性侵的可怕之处。
江绝看向戚麟,不确定的开口道:“你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
“我觉得……”戚麟想了想道:“最好再给这个堂哥,加上各种光环,让他看起来是受人尊敬的好人。”
“比如钢琴。”他开口道:“比如让他弹,李斯特的《钟》。”
第110章
戚麟将铁锅烧热,将猪油和橄榄油一起倒了进去。
在拍电影的时候, 他一度跟着金庆儿在后厨里熏得满身油烟, 拍完戏洗了澡从指甲缝儿里还是能闻到烤培根的味道。
干辣椒在炒香之后散出辛辣又浓烈的味道, 早就准备好的骨头汤一块烩入,江绝这时把旁边另一口锅里刚炒出来的冰糖汁倒了进去,紧接着往里放香料袋和料酒。
猪蹄泡在里面吸收着骨头汤的浓香,丰满醇厚的味道也散到了客厅里。
等卤的差不多熄火,筷子一戳进去就软烂的很。
他们把一锅猪蹄泡在卤汁里,让它们自然地伴着余温焖半个小时, 洗干净了手去了钢琴旁边。
家里有一架黑三角斯坦威, 是戚麟挑选的。
他让江绝坐在自己身边,深呼吸了一口气, 开始弹这首曲子。
创作于1834年的, 献给德国钢琴家克拉拉的,李斯特的《钟》。
零碎又轻巧的琴声几乎如轻快地滴答声,在重复着无数大小钟声的走针声。
旋律听起来轻快华丽,而且带着独特的朝气。
这首曲子是演奏级别的专业曲,虽然长度只有四分钟,但整首曲子琶音需要频繁跨八度到十六度,为了模拟钟声曲速会不断加快,到最后连耳朵都几乎无法捕捉单独的音符。
戚麟专注弹琴的时候, 琴声流溢的音符就如同蹦跳的山雀,冥冥之中好像真的在附近悬了一只挂钟,垂针在不断地左右摇摆。
他的左手毫不费力地弹奏出轻快短巧的滑音, 右手全部都是被切分到极致的十六分音符,而到了第二乐段的时候,装饰音不断加入开始变奏,连钟声也是如此。
摇摆的钟声,一如摇摆的人心。
滑音跳音不断让乐句往上模进,无数个小钟交相撞击,开始共鸣出迥异的声音。
速度开始越来越快,仿佛有什么在催促和等待一般。
他的双手白净而骨节分明,到此刻的轮指已经全程快到只剩残影。
江绝坐在旁边不声不响地听完,等一曲完毕,非常自觉地开始鼓掌。
虽然戚麟在他面前已经弹奏过很多次了,也笑着说不用鼓掌。
可每次他看见他音乐才子的这一面,都会被震撼的难以言喻。
他在钢琴旁边,是这样的专注和诚挚,连听者都会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
戚麟小心地把钢琴盖好,忽然道:“我想给这个电影写主题曲了。”
“配乐也交给我吧。”
“好啊。”江绝确认他不再演奏了,才开口道:“这首歌,真的非常合适——但是感觉不太好弹。”
在他和戚麟讲述这个剧本的时候,戚麟很快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许多被性侵的受害者,之所以不去报警,不去求援,很多时候是因为认为自己是有罪的。
这种有罪的心理,不仅仅是对‘我不干净了’这种亵渎性认知的恐惧,有时候还是因为,被性侵者自己在被伤害的过程里产生了快感——
国内一直缺乏三种教育。
爱,死亡,和性。
好像这三种都是禁忌中的禁忌,不应该被公开谈论。
可事实是,许多被性侵者在被伤害的过程里,是无知的。
他们可能在熟睡,在被检查身体,或者根本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但身体对饥饿、干渴,和性爱,都是同样诚实的。
一个罪犯递给一个三天没喝水的人一杯清水,喝下去同样能解渴。
身体的本能反应不受思维的控制,可同样的事情落到性上,就变得罪恶不堪。
一旦被性侵者在肢体接触时真的产生了快感,就会有种被犯罪者拉下水的痛苦,和无穷无尽的自我否定。
他们会不断地责怪自己,痛恨自己,甚至在觉醒到痛苦的时候做出种种自我伤害的行为。
而这件事情,是学校,课本,家长,都无从教育的。
《钟》的主旋律,和它本身的特色,就是不断疯狂摇摆的琴音。
不断地左右,前后,不断地叩问,后悔,痛苦,否定,与拒绝。
当我产生快感的时候,我是有罪的吗?
我仍然是被伤害的那个人吗?
——我还值得被原谅和保护吗?
钟声不断跳跃晃荡,心绪随着加速推进的乐句沉沦。
一如整篇电影越来越激昂的情感,以及最后由心理医生所发出的质问。
李斯特的《钟》本身是炫技之作,杂糅了多种风格和技巧于乐章之中,其实非常的不好弹。
戚麟如果不是最近几个月搬家之后开始恢复练琴,能完整过完这一遍也可能会出错。
“想要流畅自如的弹完这首曲子,恐怕要五年。”
他低头想了一下,认真道:“但是你不用弹完整整四分钟。”
江绝怔了一下,开始从导演的角度思考问题:“我们抽出其中好练习的单独几个乐句,用来实拍弹奏的侧影,对吗?”
“嗯,剩下的找爱乐乐团的专业老师来配音。”戚麟想了想,去书房里打印了一份曲谱,开始用钢笔标注哪里是好学又方便弹的。
开始时简单的重复音,右指敲着黑键左指弹简单旋律,至少学几天就能弹顺。
把麻烦的乐句在拍摄弹奏镜头时全部筛掉,但在电影中仍然可以全部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