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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半晌,慕子凌才有些缓过来,只是他的脸色越发难看,白的过分白,几乎找不见一点血色。

    “谦和,你还好吗?”

    一把抱起了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的慕子凌,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内室的软榻上,燕文灏又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水,递道他的唇边:“喝点温水,会稍微舒服些许的。”

    “……你走开。”

    抬起软绵绵的手臂,慕子凌也不看燕文灏,直接挥开了他的手,打掉他手中的青瓷杯,之后又努力地转过身,把自己的背部留给了他。

    手中的杯子被拍落,掉到地上碎裂开来,燕文灏仅仅是低头看了一眼,一点都没有生气,然后又转身,去取来另外一杯温水。

    只是,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慕子凌始终不肯转过身,来看他一眼。

    一时之间,书房内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这样的安静,约莫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躺在软塌上休息了一会儿,慕子凌觉得自己已经舒服了不少,便不愿再继续多待,起身就要下榻离开。

    抓住他的手,燕文灏抬眸看着他,眼神十分复杂,既是温柔又是悲伤,还带着深深地担忧,“谦和,我知道你现在不愿看到我,但你身子不舒服,再待一会儿,等裴御医过来替你检查一下,好不好?”

    抬起头来,在对上那双饱含温柔和伤痛的眼睛,慕子凌心里极为难受,他克制着自己的表情,语气淡淡地重复道:“我想回房。”

    此时,他藏在袖中的手早已经紧紧地握成拳,指甲硬生生地陷进肉里,疼痛非常,但这份疼痛,却能使他保持冷静。

    将慕子凌脸上隐忍的神情全部收进眼底,燕文灏感觉自己的眼里和心里,都火辣辣地疼,疼的他再也无法去想其他,再也无法做任何事情。

    但燕文灏也知道,到了这个时候,纵然他还有千万种理由把慕子凌留下,他也在无法开口了。

    他知道,慕子凌已然到了崩溃边缘。

    哑着声,燕文灏垂下眼眸,轻声地说着,语气含着深深地歉意:“或许我无论再说什么,都无法去弥补我犯下的错,但是谦和,你一定要记得,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十八年来,我次尝到喜欢的滋味,次将一个人,放进了心里……”

    “我曾经暗自发誓,这一生,绝对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因为我要为母后报仇,也要为自己报仇,还要登上那至高之位……而感情,会成为我的牵挂,我的负担,束缚住我的手脚,它会使我做事变得畏首畏尾,变得多愁善感。”

    说到这里,燕文灏抬眸看向慕子凌,眼神极为温柔:“你是唯一的意外,谦和。”

    顿了顿,他沉吟一会,又继续说道:“我从来未曾想过,会有将这件事对你和盘托出的一日,本来,我只是准备在事成之后,便放你归去,到时,无论你是想入朝为官,或者从此逍遥天下,我都会满足你,然而现在……”

    停在这里,燕文灏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因为后面的话,他之前的行为,已经表达的十分真切。

    听着这番内心的剥析,慕子凌低着头,没有给任何回应,他沉默地又坐了一会儿,然后便站起身,没有去理会神色忧伤的燕文灏,径直越过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他暂时,不愿再看到燕文灏。

    独自停留在原地,燕文灏的目光一直落在慕子凌的身上,没有移开一分一毫,他看着慕子凌决然离开的背影,紧紧抿着唇,表情满是痛苦。

    直到再也看不见慕子凌的身影,燕文灏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他缓缓踱出内室,站到了一面墙壁前,那里,挂着慕子凌之前作的那幅画。

    微微仰起头,燕文灏神色认真地看着那副画作,而后,他又看了看画上自己当日所题的四个字,眼眸蓦然变得幽深起来,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谭一般。

    燕文灏一动不动地站着,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画作许久,直到福全领着裴御医归来,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他才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低下头,低声自言。

    “我能允许你独自冷静一段时日,但我的耐心有限,谦和,你……千万不要试图离开我。”后面的这些话,他的声音已然微不可闻。

    见燕文灏迟迟没有回应自己,福全抬起头,又一次出声禀告道。“殿下,裴御医已经在门外侯着了。”

    迅速敛起脸上的情绪,燕文灏对他摆了摆手,淡声道:“命人把裴御医带去王妃房内吧。”

    “是。”

    福全点点头,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福全刚刚退出去,就撞见多元领着手捧圣旨的福喜,急急忙忙朝书房走来。

    第42章 13

    福全和福喜,是同一批入宫的太监,论年纪,福喜会大上福全几岁。

    他们先前关系甚好,福喜一直挺照顾福全,只是到了后来,由于一个被派往前殿贴身伺候皇上,一个被派到后宫伺候嫔妃,皇宫太大,便鲜少见面,关系生疏不少。

    这会儿看到福喜,福全便停下脚步,对他稍稍点了一下头,算作是问过好了。

    福喜倒是有心想叙旧,但他手里拿着圣旨,圣旨可不能耽搁,于是也就只能稍微点了一下头,当做回应。

    捧着圣旨,福喜跟着多元走进了书房,他一抬头,就看到燕文灏束手而立,正目光如炬地看着自己。

    福喜伺候过两代皇帝,自有自己看人的一套,而且鲜少出错。

    此时,他看到丝毫不掩风华的二皇子,心中不免一怔,诧异非常,他暗暗地想,或许,他们以前都过于忽视燕文灏的存在了。

    掩下自己心中的惊讶,福喜面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向燕文灏恭恭敬敬地问了个安,随后道:“请恕奴才持着圣旨,不能给殿下您行礼。”

    对他摇摇头,燕文灏摆摆手,淡声道:“无碍。”

    没有再言其他,福喜直奔主题,他将自己两手中的圣旨稍稍举高一些,同时笑着说道:“殿下,请您跪下接旨吧。”

    闻言,燕文灏便一甩衣摆,径直跪下,他背脊挺得很直,但头却是规规矩矩地低下的。

    看燕文灏已然跪下,福喜便神情恭敬地打开圣旨,与此同时,太监特有的、尖细的嗓音也随之响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这道圣旨上所阐述的内容,是让燕文灏至明日起,恢复每日的早朝,不得再有缺席。第二,便是将前礼部尚书李泽章贪污受贿,徇私舞弊的案子交给他主审,并命刑部还有大理寺全力协助他。

    至于参审的人选,可由燕文灏自己任意指派,定夺。

    听完燕帝的旨意,燕文灏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讶,而这抹惊讶又恰好被福喜收入眼底,倒是十分符合他先前完全不知情的状态。

    当然,这种流露于表面上的讶异,只是燕文灏故意表露出来给福喜看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摆脱嫌疑,掩盖他一步一步在幕后策划此事的真相——

    他知道,燕帝之所以会派福喜亲自过来宣读旨意,对他也存有一分试探的心。

    虽然如此,他的心里倒也不是一点惊讶都没有,只是,令他惊讶并非是这道圣旨本身的内容,而是这道圣旨下达的时间。

    ——它来得比燕文灏自己预料的时间还早上不少,他本以为,以燕帝多疑的性格,这道圣旨,至少也要明日才会下来。

    但是,也由此可见,燕帝对这起案件的重视程度,远比他想象中的还深上不少,这对他以后要做的事,帮助自然也越发大。

    “殿下,您该领旨谢恩了。”

    看到燕文灏有些怔然的模样,福喜便微微躬身,小声提醒了他一声,然后将自己手里的圣旨交给了他。

    回国神来,燕文灏已经敛起了自己脸上的神情,面色平静地接下圣旨,之后,他站起身,没向福喜多询问什么,只是神色极为平淡地对福喜道了一句谢。

    闻言,福喜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抬手作揖回礼。

    行过礼,福喜抬起头来,他看了看燕文灏,忽然一愣,随即又仔细地看清了他的眉眼,而后猛然发现,自己眼前的二殿下,实在和十几年前便已经逝世的那人太像。

    垂下头,敛起自己有些复杂的目光,福喜的一双眼珠转了几转,心思瞬间千回百转,心中很快就有了自己的思量。

    他跟在燕帝身边二十余载,十几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即便是到了如今,他也依旧印象深刻,没有忘记分毫。

    此时他看着燕文灏,又看到燕文灏身上由内而外,自然而成的不凡气度与淡然从容,不禁在心里点头,然后生出了偏向的心。

    能从一名小小太监一路做到御前总管,福喜的心思自然不会少,何况他又是贴身伺候燕帝的,察言观色的本领,必然也比其他人要强上不少,否则若是有一点失误,迎接他的,便是人头落地。

    先前他不站任何党派,从不表明自己立场,便是琢磨透了燕帝的心思——此时的燕帝,根本还未曾想过要立太子,而且至少短期内都不会有这个念头。

    燕帝正当壮年,正是对皇权十分眷念的时候,此时此刻,他又怎么会去立下一个太子,来与自己瓜分权利,甚至分庭抗衡呢?

    然而如今。

    福喜定定地看着自己眼前燕文灏,心里隐约有种感觉,这皇城的天,恐怕不久之后就该要变了。

    他觉得该是时候,明确地表明自己的立场了。

    短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内,福喜便已然分析完利弊,并且直接做出了决定。

    沉默着思索了一会,福喜就主动跟燕文灏提起了燕帝对这个案子的想法,之后又特地提起刑部,提起了燕文志,当然,他没有说得太直白,只是稍微点拨、提醒了一下,便没有再多说其他。

    不过,福喜十分相信,以二皇子的聪慧,一定很快便会发觉这是自己在对他示好。

    燕文灏不傻,自然是懂得福喜的意思,当即眼里的笑意就深了不少,他对福喜淡淡一笑,又点了点头,而后,他又命多元去取来一块价值不低的琉璃玉佩,直接赠给了福喜。

    “这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福公公拿回去随意把玩吧。”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有任何要收拢人的态度。

    福喜一看礼物,便懂了燕文灏的心思。

    看了看那块成色质地都很好的玉佩,福喜心里很满意,他倒是不缺这些小玩意儿,但他平日里没其他爱好,就是喜欢收集各种珍贵玉佩,如今,他只是扫了一眼玉佩,立刻便觉得十分喜欢。

    没有推辞,福喜把玉佩接过以后,便笑眯眯地跟燕文灏道了谢:“谢殿下,那老奴便收下了。”顿了顿,他又道:“陛下身边还需要老奴过去伺候,便不再多留,老奴先告辞了。”

    待福喜离开,燕文灏便随手把圣旨丢下,随后转过身对多元吩咐道:“你出宫去找谢景钰,让他晚上务必来一趟凌霄阁。”

    “是。”

    恭敬地应了一声,多元便转身退了下去。

    视线扫过被自己随意丢置在一旁的圣旨,燕文灏歪着头,静静地看了一会,随后勾了勾嘴角,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不过,他虽然在笑,但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有的,只是满满的寒意和冷意……以及,藏在那眼底最深处的,浓稠无比的恨意。

    ——李泽章之事只是一个开端,而他对他们所有人的报复,仅仅才刚刚开始罢了。

    ※※※

    话分两头。

    一回到自己的房内,慕子凌便将所有的随身太监和宫女都赶了出去。

    此时,他只想要自己一个人待着。

    一个人独自在房内坐了许久,慕子凌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无法去想,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昏暗的世界一般,周围一片漆黑,根本找不到通往光明的道路。

    ——他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也看不见一丝光亮。

    怔怔地看着远方,慕子凌忍不住自嘲地笑出声来,眼眶酸涩地厉害。

    或许是真相实在让他太疼了,反而是掉不出泪来,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一切,居然都是燕文灏在幕后设计策划的。

    而他,也只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何其残忍?

    难受地撑着额头,慕子凌觉得头疼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