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何事?为何小舅你会……”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沉吟了一会,云景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微微仰起头,露出了一股伤感无比的神情:“当年啊……”
十二年前,云景在重伤中接下圣旨,不过三日,便毅然决然地领兵出征。
当时,他是心如死灰的。
当他领兵赶到边塞时,边城已是危在旦夕,守城的将领和敌军在城外战成一团,处于下风。
眼见我军一个个的倒下,云景一刻不敢休息,不顾军医反对,即刻就领着众将士,出去迎战,成功将敌军打退。
然而,本就风餐露宿的赶路,而今又和敌人一战,云景再也坚持不住,病情越发严重了。
但他根本无法休息,也不能倒下,他是主帅,底下的将士都在看着他,他若是倒下,会令军心匮乏,将士失去战斗力。
拖着重病的身子坚持了整整三个月,最后一次的战役中,敌人早已杀尽,眼见就要胜利了,但云景却遭到了背叛,他手下的一名副将偷袭了他,将一柄带着剧毒的刀,刺入了他的胸膛。
这回,云景真的倒下了,可是我军却胜利了。
大概是那名副将从中作祟,奄奄一息的云景并未被他手下的将士找到,而是在不久之后,被一个偶然经过此地的医者发现,在最后的关头,把他救了回来。
医者的医术虽然高超,但云景中毒已久,而他本就重病未愈,因此越发严重,医者无法将他体内的毒全部逼出,只能逼出其中大部分,可是仍有部分余毒残留在他体内。
因为余毒的残留,云景虽然活了过来,却迟迟没有醒来,始终昏迷着,一直到两年后,云景才忽然间醒了过来。
但是,他的眼睛,却看不见了。
听完云景的话,燕文灏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追问道:“那个副将是何人?”
云景淡笑着,漠然回答:“他死了,是我亲手杀了他。”那时,他醒过来的件事,便是去亲手杀了这个人。
安静了一会,燕文灏斟酌着,又低声问道:“……那你既然醒了,为何却不回来?”
不由地露出一抹复杂的神情,云景沉默了下来,他抿着唇,好半晌,才呢喃一般的轻声道:“因为,他希望我死了啊……”
所以,他成全他,就像当年,他不顾生死、义无反顾,为他护住天下一样。
第86章
或许是淮王说的太过真实了,仿佛云景真的出现过一样,令燕帝也忍不住稍稍失了神,心里涌现了一丝期待。然而他终究不是一个普通人,只不过怔愣一会便已经缓过神来,同时,他的眼里,也飞快闪过一丝极致的悲……
他自然懂得,淮王说得,确实不是真话,只是在骗他。
否则,如果云景还活着,为何整整十二年,都没有任何音讯,亦不曾出现过,他又怎么会舍得,不回来看云琛一眼,不祭拜一下庄后……
敛了敛自己过于外露的神色,燕帝冷眼看了一会跪在大殿中央的淮王,再开口时,语气已然恢复成原来淡然无波的模样,他沉着脸,久坐高位的气势瞬间迸发出来,威严责问道:“淮王,朕且问你,你私自拥兵,勾结朝臣,试图谋反,可是知罪?”
看到燕帝竟然并未再因为自己的话而变脸色,沉浸于愤怒悲伤之中,而是很快恢复成原先淡然的模样,淮王眼中不由闪现了一抹难掩的失望,不过这抹失望仅仅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眼中藏着更多的,却是一股莫名的,幸灾乐祸的笑。
他自然想得到,他这皇兄,是绝对不会相信云景还活着的……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会信。
他只是想试一试,这么多年过去,云景在燕帝心中的地位是否还一如当年,没有改变。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时至今日,云景此人一如既往,还是燕帝心中不能被提及的逆鳞,但不论云景现在是生或是死,都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燕帝和云景之间,再也回不去当初!
对于燕帝来说,若是云景真的还活着,他求而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是惨;若是云景真的死了,那么他就是永远愧疚,无法舒缓,一生活在思念自责当中,也是惨。
这二者,不论是前者或是后者,都能够令淮王愉悦不已,让他的心理达到一种非常微妙的平衡——
多年以前,淮王对贤妃林媛曾经倾心不已,痴心一片,他本来已经准备向先帝请旨迎娶林媛为妃,却不料燕帝先他一步,求得圣旨,抢走了林媛,纳她为妃,害他错失挚爱。
想起当年,淮王心中依旧含恨,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旧无法忘却林媛,但这种爱,更多的是求而不得的遗憾,因此,他后来的种种谋略,不仅仅只是想要皇位,坐拥天下,更还有,他想要得到林媛。
死死地盯着燕帝,淮王的眼神狠厉非常,他看了一会,忽然高声笑道:“我有罪又如何,无罪又如何,若是皇兄你当下便处决了我,没有我下令撤退,城外的五万兵马,依旧还在那里,只要约定的时辰一到,他们立即便会攻入城中,倒时京城生灵涂炭,百姓无辜遭殃,皇兄你便怪我不得了!”
他在威胁燕帝。
城外的五万兵马,如今是他的保命符,有这五万兵马,他就有十分的把握,燕帝不敢轻易杀他。
闻言,燕帝反复摩挲着扳指的手一顿,他的眼神也变了变,眸色暗沉了下来:“你是在威胁朕?”
“那又如何?!”
点了点头,淮王坦然承认,随后又自信笑道:“皇兄你该知晓的,即便是快马加鞭,来回一趟距离京城最近的驻军处尚且需要将近三日,如今到皇兄你的生辰只剩下三日时间,纵然你现在命人赶去调兵,亦是来不及的。”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冷笑了一声,又继续接着往下说道:“你若是现在就要杀了我,只怕到时,便无人能阻止那五万兵马了……那后果,自然是不堪设想的啊。”
低着头,审视了一番自己眼前此时自信不已的淮王,燕帝抿了抿唇,神情变幻莫测。
窥视帝位,甚至意图谋反,本是犯了帝王大忌,淮王本该被立即赐死,但淮王方才的话,确实是燕帝不得不忍下怒火,去思虑顾及之事。
如今盛世安康,百姓安居乐业,京城又是天子脚下,更是繁华不已,一旦燃起战火,恐怕生灵涂炭,何况兄弟内斗,更甚者,会引来外敌窥视。
虽然十二年前,由于云家的云琛、云景勇猛,屡次大败外敌,让他们这么多年以来,都还心有余悸,不敢轻举妄动,但他们始终狼子野心,虎视眈眈着中原这块肥沃之地,一旦让他们寻得机会,便会卷土重来。
到时,又要多增战火,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
因此,燕帝的行事,必须是慎之又慎,他需要先确保城外五万兵马无法入京,之后才能来考虑如何处置淮王。
眼见燕帝只是看着自己,眼神藏着深深寒意,但却始终不见他有所动作,让人前来处置自己,于是淮王勾唇一笑,面上不禁露出了些许得意。
“皇兄思虑的如何了?”
燕帝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去理会他。
抬起一只手来,他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然后又有些疲倦地摆摆手,淡声说道:“先将淮王押下去,暂时关往大理寺,派人严加看管,不得探望。”
“是。”
恭敬地应了一声,福喜又抬眸,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燕帝,随即便快步走出殿外,去叫来侯在外头的吕熙,让他把淮王带下去。
淮王被带走后,燕帝沉默了一会,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面,眼里寒意深深,面上更是阴沉无比。
沉默了一会,他抬起头来,对福喜吩咐道:“即刻派人出宫去请来云琛和慕纪彦,还有,去一趟凌霄阁,将二皇子也一并请来。”
迟疑了一下,他又叫住了福喜,对他说道:“……云琛那里,你还是亲自去一趟,务必将他带进宫来。”
“奴才领命。”
躬了躬身,福喜应声后便连忙退下,中间没有丝毫停顿,马不停蹄地就赶往宫外。
※※※
凌霄阁内。
云景和燕文灏还在叙旧,慕子凌则坐在一旁,认真地听着他们谈论,偶尔听见好奇之事,才会插上一两句,但他全程都是眼睛亮亮的,一点都不觉得无趣,反而听得津津有味的。
看着他可爱的模样,燕文灏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想要凑上去亲一口。只是这会儿,不单单是云景在,暗二在,还有慕子凌如今的态度,都他无法迈出这一步,只能在心里想着,暗暗期待将来。
在凌霄阁待了近半个时辰,云景便起身准备告辞了,他急切的想要回去云府,去看云琛,请求他原谅自己十二年未归的任性。
明白云景这要回云府,燕文灏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复杂,他突然觉得,或许云景这会儿看不见了,对他而言,大抵会更好受一些。
燕文灏是最知道这些年以来,他的外公云琛是如何过来的——
先痛失爱子,接着又失去爱女,连续失去两个亲人,可是云琛为了云家,却硬生生扛了下来,两次丧葬,他都不曾落泪,将所有悲伤深埋于心底,然后板起脸,继续坚守着自己的信念,继续为了大燕,尽自己的忠心。
可是,纵然是一个铁打的人,亦会有生锈,出故障的时候,何况云琛仅仅只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呢?
他虽然将悲伤深埋于心,没有表露出来半分,然而失去子女的这种心痛和难过,又怎么能够轻易掩盖呢?
所以,在庄后逝世,而燕文灏紧接着也忽然重病缠身,无药可解后,他终于一夜白头,整个人犹如苍老了十岁,再也提不起力气来了。
没了心,没了力,云琛开始鲜少露面,甚至不再上朝,而一直屹立不倒的云家,终于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被忽视了。
现在的云家,早已经没了当年风光无限的模样,门厅冷落,少有人会登门,只是它依旧威严矗立在那里,镇守一方,也像是在等待远方的游子归来一般。
踌躇着,燕文灏想对云景说点什么,给他提一点醒,可是他张开嘴后,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此,最终也只是轻拍了一下云景的肩膀,无声地给他加油。
他看得出来,他的小舅,是紧张和担忧的。
拧着眉,云景“看”着燕文灏的方向,对他轻声道:“我先走了,晚一些,我会再过来,到时,你再同我说一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云瑶她明明好端端的,会就这么突然离世?”
他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
点了点头,燕文灏郑重说道:“好,我等小舅回来。”
刚刚送走了云景,福全便躬身进门,低声向他禀报道:“启禀殿下,陛下派人过来,传召您速速前往御书房。”
闻言,慕子凌仰起脸,看向燕文灏,蹙着眉问:“陛下找你,莫不是为了淮王之事?”
忍不住轻轻刮了一下慕子凌的脸颊,燕文灏勾唇一笑,温声道:“我想,父皇不仅是唤了我,还命人去传召了外公和慕丞相。”
燕文灏的动作,让慕子凌迅速往后退了一步,退出了他手长的距离,而后又皱眉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思索了一会,才出声问道:“陛下找您,难道是为了云老将军?”
当年,由于燕帝的种种做法,终于让云琛寒了心,生了怨,再也不愿与燕帝见面。也因此,云琛不再上朝,一直称病在家,一晃就是数年。
此时城外有驻兵五万,其中不乏武功高强的江湖中人,而京城之中,仅有禁卫军两万,又少有实战,根本不是对手,但如果云琛愿意出手,尚且能够与之一战。
故而,这回燕帝召见燕文灏过去,其实是为了做说客的。
眼眸闪了闪,沉吟了一会,燕文灏微微颔首,淡声道:“大抵是让我去做说客的吧。”
“那……”慕子凌张口欲言,但转念一想,却又不该是自己开口的。
“别担心,景钰便是拿了外公的信物出的城,这些年来,我的每一个计谋,外公他也都知道……”顿了顿,他语气又染上了些许歉意,他深深地注视着慕子凌,低声道:“但唯独娶你的这一件事,我是瞒着外公做的,否则,他必然不会同意。”